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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茉莉-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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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间摆着的那个相框里,嵌的是一张乔奉天的旧照。
  郑斯琦只低头去看,不拿起。乔奉天大概十一二的样子,袖子过长埋了双手,提着只黑身白眉狗的圆润前爪。人矮矮瘦瘦,像一株将植进地里的白杨苗儿。相片也过了曝,鼻梁以下的位置白花花一片,只有嘴角勾起的笑纹的浅淡轮廓。眉与眼却和现在一样浓烈,眼瞳漆黑沉顿看不清眼白,眉宇间是少年在镜头前才有的羞怯局促。
  郑斯琦又是个没忍住,拿手机出来对着“咔嚓”了一张。
  乔奉天拿着件短打的牛仔外套,正见郑斯琦盯着照片不放,轻声“我靠”了一句,三步并两步上前,“啪”地把相框推倒一扣,“别看!”
  “哎。”郑斯琦站直,“给我吓一跳。”
  “你你你你你你别看!”乔奉天瞪他,活像被家长偷看了日记本儿。
  “我我我我我我已经看完了,对不起。”话里话外笑意不止,半点儿没有道歉的意思。
  乔奉天张了张嘴,“你——”
  “特别可爱。”
  角窗外的射进的一绺阳光,在乔奉天的瞳里飞快地闪了一下。
  再往后,郑斯琦也时常反省自己时常少年心性来的莫名其妙,把原先内敛稳重的人设破了个精光,颇有点儿地痞流氓打着口哨招摇过市勾搭不休之嫌。万幸他往后万分明白,乔奉天深爱的是他这个“人”,无论什么样的个性,行为,态度,思想,只要因自己所起,他都爱。
  哪怕那偶然涌现的一点儿幼稚的恶意,对他而言都是要打扫抛光一辈子,收纳在箱子里的珍贵。
  林双玉给端上来一壶滚烫的新茶。
  她离郎溪在利南待的太久,家里上上下下的活计家务,乔思山没法身体力行,疏于打点,故而该干的还都得她来干。落了灰的玻璃窗,回潮泛了霉味儿的枕头褥子,一小亩菜田里没来及割,老了的芫荽。林双玉换了件更旧的里衣,套了双姜黄的灯芯绒的护袖,头发用发夹整个利索地箍到脑后,额前两三道纹路沟壑,也被外力绷的舒展。
  乔奉天接她手里的藤筐和木柄的铁锹,“要不我去摘吧,您在家休息着。”
  照顾乔梁,林双玉也不轻松。吃未必吃香,睡未必睡好。
  “哎哟你去什么!”林双玉皱眉从藤筐提手上摘下乔奉天的手,“你陪人老实家里待着吧你,你把你客人撂这往外头瞎跑像什么。”林双玉拨弄头发,眉头又舒展开侧头去瞧郑斯琦,“小、小郑,叫小郑行不行?”她问得拘谨小心。
  茶水很香,入口就能回甘,没有一星的土味。郑斯琦放下茶杯笑,“行,您叫什么都行。”
  林双玉摆摆手,“我们家这小破烂旮旯地儿,委屈你来,有什么想去的地方让奉天陪着你,郎溪别的没有,看山看水还行。我搁地里摘点儿东西,该到饭点儿回来就行。”
  “要不一起去吧。”
  乔奉天和林双玉同时不响,诧异地看着郑斯琦。
  “行么?”
  乔奉天低头看他洁净的鞋尖和裤脚,“去地里?”
  郑斯琦点头,提了提肩上的短打外套,“利南待的久了,田间地头见得少,哪儿都想看。”
  乔奉天过会儿才乐,“地里可脏。”
  郑斯琦耸了下肩,意思说无所谓,没关系。
  林双玉半晌才琢磨出味儿来,了然地“哦”了一声,随后稍弯下眉尾笑,“来也行,也不远,过了那片桑树林前面那口井那儿就是,来吧要不。”说完拿胳膊肘顶了顶乔奉天,“你阿爸屋那泡桐柜里还有两双新的解放鞋,拿过来给人试试。”言语间瞥了一眼郑斯琦望去便不便宜的鞋,“给他换换,别踩上泥儿。”
  乔奉天吸了柜里一口结实的土味儿,费老鼻子劲儿把双墨绿涂胶的解放鞋从一干杂物里抽出来,看一只晶亮的八角白蜘蛛从柜子里优哉游哉地往出爬,一脚上去就给碾成了浆。
  乔奉天把鞋“啪”往地上一撂,半真半假地抱怨,“真会给人添麻烦,郑老师。”
  郑斯琦不置可否地蹲下去解鞋带,套上之后站起来跺了跺脚跟,“给你道歉,小乔同学。”说罢伸手勾了下对方低垂的刘海儿。
  五月的桑林葱绿。人常说前不栽桑,说阴气重,可微风从枝丫的间隙里打马而过,窸窸窣窣摇摆作响,清新舒畅,着实让人联系不上“阴”与“丧”。
  郑斯琦走在两人后头,踩着地上覆的一层黄绿斑驳的叶。他看见乔奉天和林双玉从不并排,像两节干电池相同的两极,当间总横亘着一道看不见的互斥的磁场。这样的亲子关系依郑斯琦看太过普遍,并非个例,哪怕是在文学里,都有细致描写类似关系的著作。最先能想起的,大概就是白先勇的《孽子》。
  他所看过的亲子之间其实难有惊涛骇浪,情意大多像暗涌般深埋不露,矛盾冲突往往坚硬又圆钝,纷繁纷沓,难以消磨。性别差异与观念差异交融得成的母与子,复杂缄默而不易描述。极容易陷入冲突不可解,却又因为更多的外界因素,而导致在关系之上要再加一个根号,更难解些。
  一句话有时候就能形容的很明确:无言的矛盾,形式的圆和。
  乔奉天的步伐与姿态郑斯琦能看的很清楚,与林双玉是十分相似的。挺背的角度,脚掌最先触地的位置,手臂摆动的幅度,乃至是微微偏头的小动作,细小不易察觉的地方都很相似。甚至恍惚让人觉得乔奉天其实是在模仿,下意识地描摹对方的仪态,潜移默化地把自己变成林双玉的样子。
  这不得不说是一种变相的示弱,又像是他一种无声地快步追逐。他看乔奉天,就像一个被抛弃的小孩子,在后头追赶地踉踉跄跄,把学习追逐对象的行为变成了一样没有意识的自我纾解与归属。想把自己的风筝线挂在林双玉的指端,不让自己独身被风漫无目的地放逐像远方。
  乔奉天中途回头,提着藤筐停下步子等他,“真心话,我倒着蹦都比你快。”
  “蹦。”郑斯琦两步上前与他并肩,看着他笑,“你蹦一个我开开眼。”
  现下明明阳光又这么好,可自己却心疼的一塌糊涂,郑斯琦看着他的侧脸想,随手揪了一片绿桑,捏着细长的叶茎打转。
  乔家的菜地确实不大,一丛茼蒿,一丛扁豆,几棵洋柿子几棵尖椒,漫漫一地的芫荽一路延伸向远方深褐色的酥润土地,是与人平分,中间隔了一道枝缠渔网的简易栅栏。芫荽是刚发出嫩芽是就得揪下的短保时令菜,一旦错了收采的时宜日子,变要漫野的封账,不拘地开出一顶顶粉白的花蕊。
  乔家的芫荽已经老的不成名堂了,望去一片轻颤着的团团粉白,不像菜田,倒像花田。
  “小郑不要下,脏兮兮的搞脏了身上哟。”林双玉率先快步上了狭窄细长的一径田埂,弓腰快手揪去了一把吃不得的槐叶萍,和郑斯琦说话总是客气。
  “您小心脚下。”郑斯琦看她步子飞快不加停顿,忍不住替她提心。
  “不打紧不打紧。”
  乔奉天蹲在田埂上,小小一只。他把裤脚往上翻折三道儿,露出雪白细瘦一截脚踝,“真想下去就记得挽裤脚,鞋脏了无所谓,裤子不好洗。”
  “恩。”


第82章 
  桑林边有一口井,井叫玉井,在围着井眼的一圈苍灰的老石上刻着。以前人说,古时候的富贵人家,在诞下儿子之后就会在庭院附近凿一口井。乔奉天小时候听说玉井就是这么来的,可有时候又想的天马行空——放眼郎溪就这么一口,岂不是只生了一个儿子?
  彼时子嗣单薄,怎是一个惨字了得。
  乔奉天蹲在一棵芫荽花边,一根主茎,纤细的众多支茎,鼻尖萦绕的全是它浓郁强烈的香气。他抬高手里的小铁锹,对准主茎的底部用力地铲下去,铁锹小半前端精准地没进土里,再向下一按木柄手,整根松绿缀白花的芫荽就完整地落进乔奉天的掌心里。
  丝丝缕缕地根须上缀着星点的土粒,乔奉天一敲一掸,一手托着花蕊防着抖落,侧身把它丢进背后的藤筐里。他动作比林双玉大体要慢些,从边缘的地方拾掇起,为的是能挨郑斯琦近些,能说些话,不至等得烦闷无聊。
  这样的季节,菜田里很容易招引小蜂小蝶。蜂来啜引芫荽花里近乎于无的一点儿蜜露,蝶也是普普通通的那种,光影下困倦地振翅,灰白色,停留的地方全部点触为止。郑斯琦看乔奉天突出的脊线上,停留了微小的一朵。
  “看你这么熟练。”郑斯琦蹲下来,觉得好看,于是不想伸手拂开。
  乔奉天手下动作不停,隔着道浅浅的沟渠看他的鼻梁,笑了一下又低下头,“你要是从小就干这个,从小学,你未必做的比我差。”
  郑斯琦不信,“那教我那人得鼻子气歪,就我这动手能力上有生理障碍的人种。”
  乔奉天把碎头发拨到耳后一味笑。
  小铁锹下铲起的芫荽愈发的多,芫荽的气味也愈发的浓。
  “开了花的还能吃么?”郑斯琦问他。
  “根茎是不行了,太老了嚼不动。”随手揪了一把花蕊递进他的掌心,“芫荽花可以,凉拌能清火,味道因人而异,有的人有的人不喜欢。”
  郑斯琦低头去嗅手心里的花儿,“恩,挺香的,能生吃么?”
  “您还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乔奉天掸了掸手上沾上的泥土,“不干不净吃了没病,不怕你就往嘴里放。”
  郑斯琦没真进嘴。他看白蝴蝶又纷纷扰扰围着乔奉天的肩膀打转,翅膀上的鳞粉晶亮,难免蹭到衣上,像月光色的一道薄霜。乔奉天目光追随着蝴蝶飞行的无章法的行迹,头微微仰起,打卷儿的眼睫向上深深翘出漆黑的铅线。
  林双玉衣袖高挽,摘了满满一筐的扁豆和洋柿子,提筐的小臂黝黑细瘦,施力绷出了一条薄薄的肌肉。她蹲在沟渠沿边掬了一捧引来的塘水,随手往筐里一掸,菜上登时滚上一片剔透密集的水珠。掸完就着塘水洗净了指缝,去摸口袋里那张包着钱卷的小方帕。
  “恩。”乔奉天提半筐芫荽过来,跳过一道浅浅的沟壑。
  林双玉把手里的一张一百往他手里一塞,侧耳小声,“去仿古街上买点儿鸡鸭鱼肉的回来,家里一点儿荤腥没有,合着不能让客人干在这儿啃草吃素吧。看着随便买,看有新鲜的鲈鱼买条鲈鱼,再带瓶子生抽带点儿小葱,啊?”
  乔奉天看了她一眼,把钱从眼前推走,“我有钱。”
  “啧。”林双玉响亮地咂嘴,直接上手往他换的条旧工装裤里不由分说地一塞,“你有个娘的狗屁钱你有钱!拿着走,快去快回,来筐给我剩下的我摘,洗个手,看那一手的泥点子哟。”
  乔奉天转头去看郑斯琦,先点点自己,再指指前方,歪了下头——得出去一下,跟我一起么?
  郑斯琦远远对他笑,朝前抬了抬下巴——去吧,等你。
  乔奉天抿了下嘴,抬手比了个OK。
  和林双玉独处,气氛其实不那么尴尬。林双玉不是天性拘谨放不开的人,一旦她确定了对方是安全无恶意的,熟络起来话费不了不大的功夫。
  “还没问问您是干什么工作的呢?”林双玉一面笑,一面往下杵着铁锹。
  “当老师。”
  郑斯琦看她五官间的表情可见的一滞,做了半晌的僵持似的,过了很一会儿才继续笑起来。又仿佛不如先前自如,坦率,“哦,老师啊。”
  郑斯琦一时想不通她对这个行业有什么偏见,于是又补充,“大学老师,在利大教语文。”近当代文学并不是一个完全普世的概念,怕对方听不明白,于是删繁就简简化成了“语文”。
  “哦。”利大百年名校,招牌响亮,消息闭塞如郎溪,也几乎是人人耳闻。林双玉扬了下眉,不敢置信似的半直腰身,复又上下瞅了郑斯琦好几眼,且不住点头,“大学老师,大学老师,好,拔尖儿的,拔尖儿的人上人……”
  说完于是不明白了,“那您这样的人,怎么和我们奉天交上朋友的。”林双玉不自觉地自嘲一小,既瞧不上自己,也瞧不上生长这里的子子辈辈。很多时候,自嘲的背后是巨大的自怯与自负,融进观念里融的太密实,以致每一句话,每一个行为,都有若有若无的隐喻。
  郑斯琦推了下眼镜笑道,“人际交往和身份地位其实无关。”
  这句话说出来轻飘飘,需要身体力行。可能做到的人太少,故而林双玉不信。她觉得这是句超出她观念里的狗屁,但又不好直捷地反驳。她摆摆手,低头又铲了一锹芫荽,“那怎么能没关呢。你就说说,像我们这些个泥地里长出来平头老百姓,有钱的有权的,那能和我们当朋友么?”
  郑斯琦继续温和解释道,“您说的这些都是极端化的东西。”
  林双玉飞快地抓住了她在意的“中心词”,眉心一蹙,挂满浓重的无奈与忧愁,“是,极端,我们这些人不就是极端么。”
  观念上云壤之别,轻易开首地谈话又轻易陷入了僵局。郑斯琦却不着急辩驳或是打破僵局,耐心地蹲在田埂子上,抬指,幼稚地希望能引白蝴蝶在此做一次短暂的停留。
  “我们这里的人啊,一辈子就这样了。”林双玉这才继续笑起来,“不开化,轴,一根筋,小郑你别见怪。”
  “不会。”郑斯琦便不经意去提,“所以说,下一代的培养很重要。”
  这个观念郑斯琦相信是普世的,希望子子辈辈过得比自己好,这几乎是深深融在中国人骨血里固有观念。
  “那谁说不是呢。”林双玉吸口气,干瘪的胸脯瞬间鼓胀起来,再沉沉地叹出去;她抬头飞快地望了一眼天色,那神色就像坐在井底,单只能看见圆圆的一小片天色,且还是蒙灰又黯然的,“难喲。”
  郑斯琦,“您觉得,难在哪儿呢?”
  林双玉像是得了一个可供诉说的出口,又觉得对方温和无害,谈起来极其舒服。于是平常不愿提的,今儿也就自然而然地给外人提了,“我们这儿人文化都不高,我俩儿子都念书不多,跟你……跟你这样的人上人不一样。”
  郑斯琦碾了碾中指上的一层薄茧,“我说的其实是小五子。”
  小五子?
  林双玉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拿举锹的手去拂开额上落下的一绺半白的头发。过会儿才张了张嘴,眨了眨眼,长久地“哦”了一声。
  “你其实想跟我说这个。”
  郑斯琦笑,“跟您随便聊聊。”
  既然林双玉和乔奉天无法心平静气地商量,想要帮到乔奉天,就必须充当中介的身份,以局外人的身份,把乔奉天的观念加以柔和之后传达给林双玉。很容易吃力不讨好里外不是人的行为举动,再一次违背了郑斯琦一直以来的处事习惯。
  林双玉并不抗拒这个话题,“……小五子那个伢儿聪明,看着打小闷着不吭声不吭气儿的,该明白的都明白。”
  “既然如此,就应该更竭力地去选择对他好的条件。”
  林双玉顿了一下,“什么力?”
  “尽力,尽力去选择对他好的条件。”
  林双玉又一次笑得自嘲且戏谑,法令纹在鼻翼两端投下狭长的阴影,“小郑啊,你说的这个尽力要怎么尽力法?尽力,是,尽力,老话讲人活一世哪个不在尽力呢。可这个尽力有大有小,家不是一个人组成的,承重的木头柱子不能光顶一个地儿啊,劲儿单往一处使就塌啦,旁人还活不活啦?”
  郑斯琦不响,等她继续说。
  “奉天他阿爸,小郑你也看到了,他阿哥,我俩为啥回来我不说了你也知道。”林双玉铁锹竖进土里支着她半身的重心,“小五子在利南多大的开销?且一年两年行,三年四年呢,十年八年呢?等他上了高中上了大学,你瞅他阿爸这个样子,他能飞多高。你往后再让他回郎溪守着他这个缺胳膊短腿儿的穷老子,天大地大外面他见惯了,他还能收的住心么?”
  郑斯琦一笑,话说的不那么温和,几乎是暗藏锋机,“所以您就打算,早早斩断了他的念想?”
  林双玉眼神倏而黯淡,眼皮耷拉下去埋住了半只瞳孔。白蝴蝶绕圈儿在她鞋尖徘徊游走。
  末了吱声,哑了哑嗓子,“我一辈子脾气不好我晓得的,人书里惯说的泼辣悍妇是我。可我真不是个不讲理的人,但凡,但凡有退路,我能舍得把我伢儿拘在这一亩地里么?不能,我不能,我现在是没办法。”
  作者有话要说:
  阿妈真的不是坏人我相信


第83章 
  郑斯琦这时候轻而易举地想起一句话,《安娜卡列尼娜》,“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林双玉看郑斯琦始终匀静,眉宇间又泰和的样子,擅自臆测他是不会知道下等人什么样的概念的。东奔西突,瞻前顾后地讨生活,三言两语又怎么能概括的完。不切身体会过的人,听两三句只言片语又怎么能懂。
  根茎掐断渗出的汁水染得她指端发绿,“跟你们年轻人说了,你们觉得我老太太心狠。”她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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