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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门-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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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夫人回头瞥了一下院子,淡淡一笑道:“我就不坐了,一早来打搅实在是不得已,只是有人要夺去煊儿的饭钱,若三弟不管,那我只好去长安找老爷了。”

    说罢,她回头便走,走到院门口又停住了脚步,对张若锋的妻子微微笑道:“扫地的事就给下人去做,男人不是扫扫地就可以看得住的!”

    说罢,她轻扭腰肢扬长而去,将个张若锋的妻子恨得眼睛里都几乎要喷出火来。

    …..

    “三叔在家吗?”张焕站在院门口叫了两声,院子里没有人,显得冷冷清清,院子落了一地的枯叶,一柄被折成两断的扫帚委屈地躺在枯叶之上,象在诉说什么代人受过的故事。

    “三叔.....”张焕的第三声还没喊完,只见正屋的门‘吱嘎’一声开了,一脸晦气的张若锋从屋内走出,后面则跟着他牛高马大的妻子,张若锋身子瘦小,从小他体质就弱不禁风,也是这个原因他没有入仕,只得一个骁骑尉的勋官,便留在本宗打理杂务,看似他的权力很大,但事实上他很多权力只是代理家主行权,并非他本人的权力,就比如财权,张若镐说给张焕便拿走了,他一点脾气都没有。

    再顺便说一句,张若锋的妻子出身太原城有名的杀猪世家,她长得又黑又胖,张若锋的父亲之所以看中她为三儿媳,实在是因为她有旺夫之相,一脸的福相,能保张若锋一生平安,只可惜她连生了五个娃都是女儿,不过她们都已出嫁,使张若锋的体弱之质没有遗传到后代,

    “噢!是十八郎,这么早来,有什么事吗?”张若锋端出长辈的架子,手背在身后却拼命摆动,示意妻子快走开。

    张若锋的妻子见来的是一个又黑又高的年轻子弟,马上有了七分好感,她用一种慈祥的目光瞅了张焕半天,才慌忙开了客堂大门,将他让进客堂,又是端茶又是递吃的,忙碌了半天才退了下去。

    “三叔,一大早赶来打搅是有点唐突了,只是最近张家的子弟闹得太不象话,十八郎希望三叔能出面说几句公道话,平息了这场风波。”

    张焕的自信让张若锋暗暗冷笑,他凭什么知道自己会支持他,明明张家钱物充裕,他却要削减大家的月钱,而且又不一视同人,有的人削减而有的人却不动,如此强横的决定,让他如何支持。

    他沉吟一下便道:“让我出面反对张煊他们的闹事倒也可以,只是十八郎突然要削减一些张家子弟的月钱,我认为极为不妥,这个我不能同意,希望十八郎先收回这个决定。”

    张焕轻轻笑了一下,若无其事道:“我接管财权后发现我张家少了四十万贯库钱,所以我才说财政紧张,要削减开支,当然最后要征得三叔同意,若三叔不肯,那我只好去征求家主的意见。”

    说着,他端起茶碗呷了一口浓茶,目光却微微斜睨张若锋,注意他的表情变化,果然,听见张焕突然抖出四十万贯之事,张若锋的脸色霎时变得惨白,他怔怔地盯着桌面,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张焕见状,他从怀里摸出那张四十万贯的批单,在张若锋眼前一晃,淡淡道:“这是杨管事给我的,三叔还记得这个东西吧!”

    张若锋一眼瞥见,惊得心都要裂开,他派人去杀杨管事,但被他事先闻到味,跑了,好在帐本被自己拿到,还有柜坊的那一联批单也被自己先下手取走,惟独保管在杨管事那里的一联批单却和杨管事一起不知去向,他一直在为此事忐忑不安,现在张焕不仅将它抖出来,而且他还拿到了另一联批单。

    张若锋的脸上急剧变色,大颗的汗珠顺着额头流下,他声音颤抖道:“那你想怎么样?”

    “我既然把它拿出来,就是想和你交换条件,只要你答应我两个条件,我便将它还给你,否则就算你杀了我,它一样会到家主手中。”

    听张焕的口气,大哥似乎还不知道此事,张若锋的心略略平静下来,他探头看了看院子,见没有人在,便凑上身子压低了声音道:“说吧!你想要什么条件?”

    张焕微微一笑道:“第一,你今天上午必须要表态,支持我的削薪计划;第二,你要向我八哥暗示,将会重用于他,就这两个条件,你今天能办到,我明天就把这张批单还给你!”

    事到如今,张若锋已经没有退路,他将额头上的汗擦去,毫不犹豫地道:“那好,如果我上午就可以办到,你下午就将它还给我!”

    张焕摇了摇头,毫无商量余地地说道:“不行!一定得到明天。”

第二十一章 柳条箱

    当天上午,张若锋便向全府宣布,支持张焕削减月钱的计划,消息传出,观望的张家子弟们纷纷倒戈,聚集在张灿的身边,一致声援张焕,并谴责张煊以嫡长子的身份威逼大家。

    几天后,依然支持张煊的人已减少到十余人,大都是在外为官的嫡子,他们不受月钱的控制,自然不用看张焕的脸色行事。

    但即使是这样,张煊所发起的、反对十八郎的运动已经失败,毕竟没有人想和自己的钱过不去,就这样,一封京城来信引发的风波虎头蛇尾地结束了。

    …

    深秋已过,庆治十五年的冬天渐渐来临,今年的冬天异常温暖,已经到了十一月上旬,也只是落了满地枯叶,这是几十年来所罕见,一些上年纪的老人都说,气候异常,这恐怕是兵灾之相。

    但就算有兵灾之说,日子还是一样的过,从十月开始,便进入了张府帐房一年中最为忙碌的一段时间,各地田庄的收成归计、粮谷贩卖,南市的房租催缴,都要在这段时间内完成,张焕也忙得脚不点地,每天很晚才能回家睡觉。

    十一月是万物萧瑟的季节,张焕等人也正式结束了在晋阳书院的四年求学,大家各自回乡去收拾行装,准备进京赶考,郑清明和宋廉玉却没有走,两人准备搬来和张焕住在一起,就等十二月初一同进京赶考。

    败快,家主张若镐又从长安写来一封信,说明年科举将在年初举行,由礼部侍郎萧华主考,那可是一个不讲情面的人,他尤其点了张焕等几个优秀子弟的名字,期望他们为家族增光,同时,他也免去了张焕所掌的财权,改由张焕的八哥张灿接任,在这里忙碌了近三个月,张焕心中竟对帐房有了一点留念。

    这天下午,张焕雇了一辆马车去书院将郑清明和宋廉玉二人行李运了回来,宋廉玉家境贫寒,东西不多,但郑清明却不同了,在太原四年,他买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堆积如山,仅他堆在榻下已经发霉的几百贯铜钱就运了满满一马车。

    张焕望着满院子里的东西有些发愁了,他只有三个房间,一间是自己、一间哑叔,还有一间是给母亲留的,想来想去,他们三人可以挤睡一间,而母亲的那间空房只能用来堆放杂物了。

    张焕一边盘算,一边帮他们收拾东西,忽然‘轰隆’地一声巨响,只见宋廉玉不小心将几只码得高高的木箱子撞倒了,里面的衣服杂物撒落一地。

    “啊!对不起!我来收拾!”宋廉玉慌慌张张拾缀物品。

    张焕过来帮他一起收拾,见他手忙脚乱,便笑道:“廉玉,你怎么了?今天一天都好象有一点心神不定!”

    宋廉玉一言不发,半天才低声道:“没有什么.”

    张焕刚要再问,就在这时,房间里传来郑清明的叫嚷声:“去病,那只破柳条箱还要不要,不要我可扔了!”

    张焕惊得‘啊!’一声大叫,跳起来就向母亲的房间冲去,这死胖子不是在自己的房间里吗?什么时候溜过去的。

    此时,郑清明正站在房间里好奇地四处打量,房间里十分潮湿,墙体斑驳,墙皮已大片脱落,露出里面参杂着麦杆的泥土,整个房间都空空荡荡,只有在墙角的两只胡凳上,平放着一只发黄的柳条箱。

    见张焕进来,他一指柳条箱笑道:“我还没见过这么旧的箱子,我有几个上好楠木箱,都送给你。”

    张焕见他没有动箱子,这才轻轻松了口气,笑着将他连推带攘赶出去,“你去把那些钱好好整理一下,我明日去百业行开一张飞票,到时候京城里的酒钱还等着你来付呢!”

    郑清明怪叫一声,道:“你掌了张家几个月的财权,定肥得流油,酒钱还要我出吗?”

    “少废话,快给我去!”张焕在他屁股上重重踢了一脚,将他赶出屋去。

    跋走了郑清明,张焕慢慢走到柳条箱前蹲了下来,轻轻抚摩着它,这只柳条箱放在这里已经十几年了,一步也没挪动过,虽然很旧了,但上面非常干净,哑叔天天都要来替它擦拭一遍,以防止它生虫生霉。

    张焕小心翼翼地将它横端起来,快步向哑叔的房间走去,他要进京了,这只箱子最好放在哑叔的房间。

    今天人多,哑叔特地出去买酒菜了,他房间十分干净整洁,所有的东西都放置得井井有条。

    张焕找了一块空地放下箱子,箱盖上没有锁,用一根细麻绳在扣上绕了两圈,经年累月,细麻绳已经枯朽,尽避张焕放下的时候已经万分小心,但麻绳轻轻一绷便断成了数截,箱子忽然打开了。

    张焕怔住了,这十几年来他从不敢打开的箱子,竟在无意中被自己打开了。

    箱子里很干燥,里面没有衣服,也没有首饰,只放着一套母亲最喜爱的茶具,另外,在箱子的一角还有一只用紫檀木做的小靶子,约巴掌大小。

    他将小靶子拿起来,托在手中,仔仔细细打量它,小靶子做工精巧,合口处用银边包嵌,在盒子的正中间,镶有一颗黄豆大的红宝石,夕阳下红宝石闪烁着熠熠的光芒。

    不知为什么,张焕觉得自己对珠宝一类的东西有一种特殊的情节,似乎很熟悉它们,每一次看见它们,心中就会生出一种莫名的怀旧情绪。

    这颗红宝石也不例外,张焕伸手轻轻地抚摩它,‘啪!’地一声,盒盖忽然弹开了,张焕这才明白,原来那颗红宝石就是盒子的开关。

    靶子开了,一股淡淡的幽香迎面扑来,只见盒子里内衬着蓝色的丝绒,丝绒上则平躺着一块鸡卵形的玉,呈淡黄色,玉质温润细腻,没有一丝杂色,显然是一块上品美玉,上面还有一根细细的金链子。

    张焕将玉取出,他似乎感到一抹刺眼的金色,翻过来,这才发现在玉的背面镶着一块小小的金牌,金牌上镂刻着两个篆字:‘挽澜’。

    ‘挽澜’,这应该是母亲的名字.....

    这时,院子里忽然传来郑清明杀猪般的喊声,张焕赶紧将玉贴身挂在脖子上,又把盒子放回,将柳条箱关上了。

    他转身跑出房间,只见郑清明抱着手直跳,嘴不停地向手指呵气,地上,他好容易理好的钱又被宋廉玉踩乱了,见张焕出来,宋廉玉歉然道:“我刚才后退时不小心…”

    “你什么不小心,从今天早上你就不停闯祸!”郑清明忿忿地大叫,“我看你是鬼附身了!”

    宋廉玉默默无语,眼睛闪过一道黯然之色,张焕看在眼里,便对郑清明笑道:“你身上肉多皮厚,上次从二楼跌下来都没事,踩一脚怕什么,天要黑了,你赶紧把东西送进屋子,那些钱我明日让柜坊的人来整理。”

    郑清明嘴角抽了抽,悻悻地说道:“既然柜坊的人能整理,为何不早说,让我累了半天.”

    “就你屁话多,还不快搬东西!”说着,张焕袖子一撸,做出个要揍他的姿态,郑清明吓得端起两个铜盆飞奔进屋去了。

    张焕见他跑了,便回头问宋廉玉道:“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宋廉玉长叹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道:“我大哥的腿断了,大嫂就不停地抱怨父亲是个葯罐子,只会花钱,前两天她托人捎信给我,要我回去把父亲带走,可我马上要进京赶考,哪里顾得上。”

    “这件事你为何不早说?”

    张焕把信塞给了他,有些生气道:“我不是说过让你把世叔接过来吗?给我师傅看一看,我接了家族之事没有时间,但你可以回去一趟,没想到你一直拖到现在。”

    张焕望着他摇了摇头,“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

    宋廉玉看了看张焕,吞吞吐吐道:“我现在很想回家一趟,只是还有半个月才起程,不知能否赶得上。”

    “不行!”

    张焕坚决反对:“从广陵来回一趟就要一个多月,回来还带着你父亲,更是来不及,不如先写一封信,再捎点钱回去给大嫂,等我们科举结束再把世叔接来,那时你也该有个着落了,正好可以养活父亲,你看怎么样?”

    “我原本也是这样打算...”

    宋廉玉叹了口气,垂下头道:“只是我身上一共不到十贯钱,若再寄回去,进京的盘缠就不够了。”

    “此事你就不用担心了!”

    张焕瞥了一眼院子里堆如小山般的铜钱。

第二十二章 离别日

    接下来的日子平淡而忙碌,所有的士子都在忙碌着进京前的准备,十年寒窗,许多人要面对人生的第一次大考,许多人也是第一次离开家乡,太原城的不少商家也抓住了这个商机,或大或小地赚一笔考试财,马匹¢箱、被褥、长剑、平安符等等,都是家人必须要准备的随身之物。

    这天清晨,张焕来到了静心观,后日他就要进京了,今天特地来和母亲告别,小院里绿色已经消失、豆藤枯黄地缠绕在竹架上,只有几颗干扁的豆荚在风中摇曳,母亲门前的竹帘已换成厚重的皮帘,墙角放着一只碳盆,一个年长的老道姑正蹲在旁边用竹筒死命吹燃星星碳火,她见张焕走进院子,急端着火盆跑到外面去了。

    张焕走到台阶前,轻轻地跪了下来,“母亲,孩儿后日就要进京了,特来辞行!”

    半晌,房间里传出母亲温柔地声音,“焕儿,你尽力去考就是了。”

    张焕默默地点了点头,这时一阵寒风刮过,卷起几片枯叶在空中盘旋,他忽然想起一事,急忙问道:“母亲的咳嗽好点了吗?”

    “那是老病,来得快,去得也快,我已经快半个月没有咳了,也多亏平平每天来给我送葯。”说到平平,母亲的声音里渐渐带着一丝笑意,“焕儿,你觉得平平怎么样?”

    “孩儿现在还没有考虑这件事。”

    母亲轻轻笑了一声道:“昨天你师母带着平平来辞行,她们娘俩今天也要回蜀了,向娘提到了此事,你的终身大事娘也不想干涉,但平平是我看着她长大的。”

    张焕低头不语,半晌才道:“母亲的话孩儿记住了,师母和平平下午要走,孩儿会去送她们。”

    停了一下,张焕又道:“若母亲没有别的吩咐,孩儿就告辞了!”

    “去吧!一路保重。”

    母亲言至此,再也没有声息,张焕恭恭敬敬磕了个头,站起身离开了小院。

    出了静心观大门,他发现远处郑清明与宋廉玉二人在向他挥手,张焕心中诧异,急迎上去道:“你们怎么来了?”

    不等宋廉玉开口,郑清明抢先道:“早晨我们检查行李,才发现忘记买剑,士子出游没有剑怎么行,老宋说你也没有,所以我们便来等你,一起去瞧瞧!”

    “买剑?”张焕忽然有了兴趣,眼看时辰尚早,他一拍二人的肩膀笑道:“走!看看去。”

    太原城的兵器铺南市和北市都有,一般而言南市卖的是大众兵器,而北市则是买宝刀利刃的去处,大唐武风极盛,加之朝廷管理也较宽松,大凡成年男子都会个三招五式,佩刀剑也是时代潮流,就象现在人人身上都有手机一般。

    晋阳书院的生员弓马是必修之课,教头更是从有名的武馆中请来,所以生员们都身手不错,尤其是张焕,他从小便得林德隆传授了一套极简洁实用的刀法,加上他惊人的力量与速度,晋阳书院上千士子竟无人能敌。

    三人来到南市兵器街,这里人头涌动,到处是来买剑的士子,商家年年做生意,早摸透了规律,一个月前便备足了货,每家兵器铺前都琳琅满目挂满了各种长短剑,便宜的数百文便可买到,而贵的则需万文,不过剑的贵贱不在于钢质火候,而在于剑鞘,本来嘛!都是读书人,又不需上战场,图的就是个面子。

    张焕三人刚进入街口,便被一个店主喊住了,“三位,到小店来看看!我这里各种鞘都有,价格公道,包准你们能挑到中意的剑”

    三人脚步一迟疑,马上上来一个伙计,热情地将他们邀请进店,店主是个四十余岁的中年人,他相貌诚恳、眼光独到,先取出一口剑鞘镶满珍珠的长剑对张焕道:“这位公子冷峻之气十足,但福相略显欠缺,我推荐这口满天星,可给公子添几分富贵之风!”

    张焕笑着摆摆手道:“我不要剑,想买一把刀,而且要镔横刀,不知贵店可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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