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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下鱼-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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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俊同却没有回答应不应该的问题,只是不安地问:“你一个人来的?还顺利吗?”

“嗯。你的助理帮我办好了出国手续,我没耽搁多长时间。”

“那就好。”

时沂此刻却直视着钟俊同的眼睛,用钟俊同心悸的令他浑身发抖的可怜的眼神哀求,不依不饶地讨要答案:“你要我来吗?”

钟俊同肯定地回答:“要。”

时沂心里有了些安慰。

还是有人会期待他的到来的。

  17 第十七章
 
钟俊同拉着时沂的手指难得睡了个安稳觉。等钟俊同醒过来,时沂倒是趴在床边睡着了。柔和灯光把他的轮廓渲染得极致温柔,钟俊同静静地看着时沂的脸。时沂的眼睑紧闭,他知道睁开后有一双温柔恬淡的黑灰眼睛。嘴唇很软,接吻时可以轻而易举地含吮住整瓣嘴唇。鼻梁细窄,所以戴不太牢框架眼镜,但是鼻尖有点翘,像是初生小动物一样可爱。

他有个好脾气的温柔可爱的爱人。

他毫无风度地单方面吃醋,行径恶劣地强迫时沂。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这回完了,不管时沂狠心提出分手或者离婚这种话,他可能都没有立场拒绝。但是时沂没有,时沂还来英国找他了。

时沂好像永远都会是那个温柔的大哥哥,钟俊同在某些方面又永远是没有安全感的渴望兄长无限的全神关注的小孩子。

时沂从没有让他的恶作剧或者坏脾气变成无意义的讨厌行径,因为时沂每一次都会原谅他。

钟俊同低头亲吻时沂的发顶,刚剪完不久的头发发梢有种奇异的扎刺,但是依然很柔软。

钟俊同醒来后热度退了大半,又喝了两碗时沂借用厨房亲手做的白粥,吃了荷包蛋和一点口味稍稍清淡的红烧豆腐,觉得身体好了大半。

当天晚上,钟俊同被合作方邀请参加一个名流酒会。他性格倔强,不认为自己的身体还未痊愈,执意带秘书去参加。

时沂没说什么,帮他打好领带,别好领针,仔细地用手舒平肩线又给他穿上大衣。

钟俊同自从酒后乱来之后就不敢再喝酒,打了个照面浅谈几句就告辞了。伦敦的冬夜不比祖国南方湿冷,温和得颇有情调,微微潮润的风从海洋吹来,像是孔雀蓝色的吐息。

他回到套房,发现时沂不在,问了人才知道他去了楼下花园散步。

钟俊同换了舒适的常服就下楼去找他了。

英国花园喜欢种植大量的灌木。钟俊同走在花园里,半人高的灌木丛又与乔木下垂的密集的枝桠相连,灰褐色和浅棕色把空间分割得不甚清晰。但是他知道,来年春天,这里会有各色玫瑰盛开。

可惜现在不是春天,不然他就可以送时沂一枝纤丽的英国玫瑰。

钟俊同没花多少工夫就找到了时沂。

他坐在花园长椅上,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前方白色的喷泉雕塑。

钟俊同没说话,坐在他身边,也看着那座白色雕塑,那好像是个胖嘟嘟的小天使,“如果你喜欢,我们回去以后就可以买别墅,带花园和喷泉。”

钟俊同自己并不喜欢别墅,觉得两层的结构浪费自己行走的时间,又对花艺不感兴趣,觉得花园是非常无用的点缀。别墅对他而言是不够实用的。

时沂笑着摇摇头:“不用。”

花园里没有其他人,空气里氤氲着团团湿润的香气,腥润又苦涩,回味却有种甘甜芬芳。花园里的灯突然一盏一盏次第亮起,把两个人的面孔照得分明。

钟俊同回过头,这才发现时沂沉默的侧脸有种难言的哀愁。

“怎么了?”

时沂的手指有些无措地缠在一起,又分开。他微微侧过头,语气平淡地说:“傍晚的时候有人来找你。我开门让他进来,我说,我是你的爱人。他没有相信。”

钟俊同皱起眉毛,还要再问,就听到时沂的声音变得很哑:“俊同,没有人会认为我是你的爱人,没有人觉得我配得上你。。。。。。包括我自己,我也这样觉得。”

钟俊同心口狂跳地抓住他的手腕:“别乱说!”

时沂的身体开始轻微发抖,好像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似的,“俊同,我有时候觉得,你和我在一起,也没有很高兴。或许。。。。。。或许。。。。。。”

“或许什么!时沂!你要说什么!”钟俊同死死地盯着他,眼神滚烫可怕。只要,只要时沂说出那个字眼,他不知道会做出什么。

“俊同,我们之间,要不要继续下去,全在于你。”时沂实在不忍心说出分手或者离婚的话,只能把自己的地位剥除,变成一个不会伤害人的任人摆布的附庸。

“我高兴,我一直很高兴!时沂,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钟俊同的语气低落,戾气收敛,又开始像个孩子一样示弱。

时沂最受不了钟俊同的示弱。他一示弱,时沂就觉得他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他见不得钟俊同受委屈。

“俊同,我先跟你道歉。你发短信,我没有及时回,你打电话给我,其实我看到了,但是我没有接。”时沂眼神温柔,神情虚弱恬淡,好像一戳就碎的风干的薄纸,“因为我在生气。生你的气只有一点点,剩下的是在生我自己的气,因为我不知道为什么让你不高兴。”

“俊同,我实在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很笨,也猜不出来。”

时沂看着钟俊同愕然的不知所措的脸,眼泪快速滑落面颊,直直落进衣领里,只在脸上留下两道浅浅泪痕,在花园灯光下像是碎开的钻石。

时沂哭声沙哑,吐字也开始模糊,像是被水冲开的苦涩感冒药,“我是不是什么都做不好?”

钟俊同完全不知道自己对时沂造成了这么大的伤害,他以为自己只有酒醉强迫时沂这一件错事,原来远远不止。时沂在因为他的沉默寡言和喜怒无常而自责绝望,在他完全不知道的时间和地点惩罚着自己。

他甚至不敢想象,时沂是如何把这些念头在心里反复咀嚼了多少遍,才敢跟他说。

他种下的苦果,却由时沂夜夜穿过荆棘丛,遍体鳞伤地采摘吞咽。

“时沂。”钟俊同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哆嗦,像是冷,像是被火烫到了指尖。但是其实远远不止。“你这么说,不如直接杀了我吧。”

时沂愕然间忘记了哭,看着钟俊同牵住自己的手,十指相扣,指缝无间,潮热的手掌贴合冰冷手心,牵引到钟俊同的心脏处,隔着柔软衣料贴在胸口。

他又一次重复:“时沂,你不如杀了我。一把餐刀捅进去都比你这些话让我好受一点。”

  18 第十八章
 
时沂简直不忍心盯着钟俊同的眼睛看,别开眼去,还是小声说:“是我的问题。。。。。。是我不好。。。。。。”

钟俊同红了眼睛,心是酸软,嘴上却一字一顿地说:“别这样,时沂,你说,你要我怎么样?”

时沂听了这话,更加慌张。

他能说出刚刚那番话,已经鼓足了所有的勇气。可是刚刚一颗心涨到了极致,一点英勇的快乐碎得彻底,现在全剩下对于把钟俊同扯进自己消极情绪的无妄之灾的懊悔。

“不要,什么都不要你做。。。。。。”

钟俊同被拒绝后愣住了,他悻悻地直过身体,慢慢躬下腰,用青筋暴涨的手撑住了自己的头颅。他一遍又一遍用大拇指用力地挤压自己发涨的太阳穴,脑袋已经全乱了。

时沂本来是好好的,他干净,爱笑又温柔,是他骗来的一只洁白薄脆的蒙尘的玉盏。但是他不知道什么就把他摔碎了。

他不如什么都不做,继续做那个日日夜夜用黑眼珠窥探着玉盏的沉默的孩子。

“时沂。。。。。。对不起。。。。。。”钟俊同的声音哑了,眼睛发红,“我没有想到,我会让你这么难过。我以为,我可以让你开心一点。”

时沂说错了,什么事情都做不好的不是他,而是自己。

他搞砸了一切。

可是钟俊同实在不甘心,时沂还活生生地坐在他身边五公分远的地方,眼尾发红,呼吸温驯,一颗心还在跳动,他就不可能放弃。

“时沂。”钟俊同急不可耐地盯着时沂说,“你说的,这段关系取决于我。我不要结束!你。。。。。。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他们两个已经因为拥抱和渴望把对方扎得鲜血淋漓。

钟俊同洞悉自己的狂妄和自私,他的心肝都黑了,一颗不够鲜红的心脏被掏出来,血淋淋地递给时沂,恳求他的爱和陪伴。

他知道自己在痴人说梦,但是或许,或许时沂会成全他的痴人说梦?

“。。。。。。好的。”时沂沉默了一会儿,语气平淡哀伤地答应了。

钟俊同一把抱住他,有力的手臂圈住时沂单薄的背,手掌按在时沂细弱的脖颈上,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确认拥抱,确认存在,嘴里喃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钟俊同一刻也不敢松开他,甚至直接把他抱起来步行穿过人来人往的大厅,坐电梯回了房间。

钟俊同把他放倒在床上却堵在床边没有离开,时沂的两条腿还松松地挂在他的膝盖上,伴随着钟俊同脱衣服的动静轻轻晃动。

时沂平静地躺在床上,看向右侧墙壁一盏小小的米色玫瑰状壁灯。他心里想,好小好小的一朵玫瑰,为什么会被钉在墙上呢?

钟俊同压下来,脚压住他的脚腕,手也顺着时沂的手臂线条一路滑过去抓住他的手腕,轻轻压在了枕头上,他的脸蹭着时沂苍白的面颊,呼吸凌乱地缠在一起,像是两条被冲上岸的游鱼。

“俊同,我生过你的气。但是当我听说你高烧不退,飞来看你的时候,我又心软了。”时沂的声音很温和,跟往常好像没什么不一样,甚至还轻轻笑出声来,“你穿着蓝色的细条纹睡衣,下巴上还沾着泡沫,头发也有点乱糟糟的。你好可爱,所以我心软了。”

钟俊同难受地闭起眼睛:“求你了,别再说了。”

时沂果然不再说话。他永远愿意达成钟俊同的愿望。

钟俊同把手伸进时沂的毛衣里,想要亲手感受时沂的温度。时沂被冻得浑身发抖,咬着嘴唇压抑住呻吟。

“嘶!”时沂实在忍不住了。

钟俊同吓了一条,把他的毛衣掀开,看到胸腹上半个手掌大小的紫色淤青,他愣了一下,手指抚摸着边缘,颤声问:“我弄的吗?”

时沂摇头。是被电动车撞倒后留下来的。

钟俊同却说:“算我弄的吧。让我看看还有没有其他伤口。”

时沂被一点点剥干净,在钟俊同的眼神下忍不住蜷缩,却又被按着手脚舒展开,像是一张被铺平的揉皱了的白纸。

时沂的手肘、膝盖、腿根、肩胛骨和臀部都有不同程度的擦伤和红肿。白色器皿被暴力摔掷过,但是却因为某种原因不愿意粉碎。

“全是我弄的。”钟俊同不分青红皂白就把所有的伤口全都归结于自己,他惨然一笑,“这就是我对你做的。”

钟俊同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用手指和嘴唇抚慰,一边游移一边轻声说:“对不起。”

时沂浑身发红,一阵一阵水纹一样的泛起涟漪,嘴里胡乱地喊:“不用。。。。。。俊同,不用。。。。。。”

何必要做到这一步呢?

钟俊同对他没有亏欠。因为一个可有可无的承诺,钟俊同从年轻的小友和弟弟变成了枕边人,他们未成为恋人就成为了夫妻。钟俊同年轻,性格强硬,感情模式简单,热烘烘地就把他狭小的天地撑开了。

但是他没有义务要为自己早就崩坏的情感系统负责,并且尝试修复。

时沂最后想,为什么呀?钟俊同的生活轨迹明明不应该是这样的。他可以有很好的漂亮聪慧又善解人意的妻子,或许还有一个可爱的孩子,家庭和睦,爱意绵长,而不是现在这样,因为完全不是自己过错的过错不断地自我怀疑和举步维艰。

“时沂。”钟俊同停下动作,把脸蹭在他的颈窝里,细细密密地亲他的脖颈,“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可以做得更好一点。你相信我一次。”

时沂恨死自己了,摸着钟俊同扎手的发尾,像是安抚小孩子,“你做得很好了。”

“没有,你骗我。”钟俊同的吻停住。

“没有骗你。我不骗你。”时沂说道。

钟俊同心里知道了,时沂无条件地包容他,所以他的错误不成为错误。但是他必须改正,既然时沂不给他反馈,他可以自己摸索改正。

学生时代,做错的题目可以用橡皮擦掉重写,他现在也可以重做答卷。他是资优生,聪明又刻苦,在成为一个好丈夫这件事情上,他没理由一败涂地。

“谢谢你。谢谢你。”钟俊同含住时沂湿润的唇珠,轻轻贴合,又很快分开,一次又一次,循环往复。他尝试用温柔的不带**的吻来表达自己的情感。

  19 第十九章
 
钟俊同洗完澡出来时,时沂正蹲在地上整理他的行李箱。他看着时沂从夹层里摸出包装完整、一粒不少的维生素片。

钟俊同的身体不自觉地绷紧,支吾着辩解:“我。。。。。。我发烧了,不能吃维生素片。”

时沂“哦”了一声,把药片塞回小袋子里。

两个人躺在床上。时沂在陌生的床上很容易睡不着。就比如现在,他小幅度地翻来覆去,二十分钟以后翻坐起来:“我去客厅里睡吧。你不舒服,别影响你休息。”

话音刚落,他又被揽着腰轻****,钟俊同严丝合缝地贴上来,手脚并用地把他缠住。他身材高大,四肢修长,把清瘦的时沂整个儿罩在怀里也不费劲。他蹭蹭时沂的侧脸,黑发凌乱,眼睛还微微眯着似乎困倦,有种非常执拗的孩子气,“不要。”

时沂不说话了,任由半睡半醒间的钟俊同迷迷糊糊地拿手抚摸他的脖颈和背,又一路流连向下,揽住臀更紧地扣在怀里。他像是一直在调整零件一样调整自己和时沂,希望得到一个完美贴合的姿势。

最后他终于满意,把手放在时沂的腰上,呼吸均匀地睡着了。

时沂却依然睡不着。

他借着水银一样的月光注视着熟睡的钟俊同。他突然想起来,他们第一次做完之后,钟俊同因为技术太差发挥得很不好,懊恼地翻来覆去睡不着,好半夜了还轻轻说,我只是有点紧张,我没弄过。时沂作为年长的爱人,心里觉得他可爱,实在爱极了他的笨拙坦诚。他主动骑上去,唯一一次主动放浪又温柔多情地把自己一点点打开,也想让新婚丈夫有一点快乐的体验。

事后,钟俊同总算睡安稳了。时沂也像现在这样在月光里看着钟俊同。

银白色的凝固的钟俊同,像是刚刚铸成的还有温度的雕塑。时沂简直不敢多看,顷刻之间,一种奇异的掺杂着喜悦和酸涩的饱胀情绪把他的胸腔塞得满当当,他一时恍惚,恍惚间已是泪眼朦胧,他凝住眼泪,屏住呼吸,才敢细细描摹钟俊同的轮廓。

他从没有奢望过能得到钟俊同,从初见时的表情冷淡阴鸷、下巴上贴着个创口贴的蓝白校服少年,到后来西装革履沉默寡言的俊美青年,他一次都没有幻想过。

因为他知道没有可能,有些事情,做梦都是不可以做的。

钟俊同说他要和自己结婚的时候,姿态明明强硬又嚣张,眉尾弧度凌厉,满是不容辩驳。那一刻,时沂的心脏都快要炸裂了。被很多银白色的神秘幻想,粉色的暧昧液体和大把大把闪烁不定的烟火似的光焰填满了,满到溢出来,满到他根本不及思考,就点了头。

跟钟俊同结婚的这半年,是他人生中最快乐的日子,每一个美好的片段,他都可以清清楚楚地说出时间地点和心情,好像日日重温,每日都要拿出来复习回味。

他的日子过得苦,但是不能算太苦。他四肢健全,身体健康,也有兴趣一二,朋友二三。但是又不能算是多好。年幼丧母,父亲再婚,继母刻薄,父亲纵容,弟弟妹妹一个个呱呱坠地,把他本就拥有不多的关注与爱蚕食鲸吞,又强行给他安上了学习之外繁重家务和照顾弟妹的重担。等到了将将成人的年纪,高考志愿被父亲篡改,属意的中文系变成会计专业,又这样被支配着踏入了他的大学生活。

钟俊同是他二十一岁落进来的一束光,眼神明亮嚣张,脾气别扭却真诚,蹦得又高,跑得又快,风一样来来去去,搅得他人间大乱。

他现在有依然觉得,自己不太幸运很久,但是钟俊同是他迟来的幸运。这样一想,曾经的二十年变得很轻很轻,变成了一颗小小的半透明琥珀,收进了匣子里。

钟俊同说他会努力,会做得更好。但是时沂觉得他真的做得够好,是他自己不够好而已。如果自己再优秀一些,钟俊同可能就会爱上自己。他不想只是温柔的被濡慕的大哥哥,他希望自己可以是钟俊同的恋人,得到滚烫炙热的灼伤人的爱情。

这是他们到伦敦的第四天,伦敦难得见了点太阳。小小的浅黄色一颗,像是一枚小小的刚刚凝固的荷包蛋。当地居民和酒店旅客几乎全都逐日而出,全出来晒太阳了。

钟俊同却不能休息,他的发烧好了大半,只是喉咙还有些沙哑,早上吃了点药就又要出门办事。

他出了门,还未走到尽头处,回头一看,时沂还站在门口,看到他回头了,还挥了挥手。

秘书在大厅等他,简单汇报工作行程之后,两人出发去新建在英国不久的子公司巡视。

钟俊同遇到了点不算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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