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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下鱼-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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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沂用自己根本没法儿想象的轻快俏皮的语气在心里默念钟俊同的名字。

没有吻,有名字也是好的。

  10 第十章
 
时沂回屋给他们做红糖糍粑作为点心。

钟父看了一眼时沂的背影,又看看自己儿子黏在人家身上的眼神,“还真的蛮喜欢。”

钟俊同没反驳,难得乖巧地嗯了一声。

钟父又问:“什么临终嘱托,也是假的吧?”

钟俊同不说话了。他的父亲很了解他。

“我就奇怪了,你怎么就认定了时沂能接受男的?他虽然看起来文文弱弱,但是不一定是同性恋吧?”

钟俊同抬眼看他,一双乌沉璀璨的眼睛里情绪冷淡绝决。

“反正他是我的了。”

钟俊同从没想过去确定时沂的性向,他只明白一点,不管时沂是和女人在一起,还是和其他男人在一起,都让他如鲠在喉。

父亲的话让他再次直面了他性格里一个难以更正的缺点——喜欢的一定要得到。简直像个孩子一样执拗残忍。

但是钟俊同没有对别人这样过。

他思来想去,顿悟,不过是因为时沂是那样温柔的人。

他钻了时沂的空子,想要用他的温柔为突破口,成全自己的无理要求和弥天大谎。

两人吃过中饭,在房间里午睡。

时沂脱了外套缩在被子里,不知第几次夸钟俊同:“你今天钓到的鱼太好吃了!怎么做都好吃!”

钓上来的鱼一半红烧,一半剁椒,鲜香辣爽,极为过瘾。

钟俊同克制住自己的笑意:“好了,说了好多次了。”

时沂咬咬嘴唇,不说话了,正过脸直视天花板,“那睡觉吧。”

钟俊同没说话。

时沂实在没有睡意,捡起一个话题:“你大学的时候还常回家住吗?我看房间的摆设还是高中生的偏好。”

“偶尔回来。一南一北,太远了,就不回来了。”

“你上大学的时候,我应该已经在找实习了。那时候很少见到你呢。”时沂自然而然地想起来。

“嗯。逢年过节,见上一面而已。”

时沂把脸转向他,笑意温柔:“我到现在还记得,过年那天我从超市回来,你站在门口帮我们家贴对联,怎么也贴不齐。因为时妙总说你贴歪了,其实你没有。”

时沂还记得,天边的云烧得红彤彤,对联也是红彤彤的,严正庄重的红弥散到钟俊同的侧脸,像一幅色彩秾丽笔触细腻的中国画,新年的喜气氛围也渐染了冷冰冰的钟俊同。

钟俊同说:“嗯,你把同学也带回家了。”

时沂很快想起来:“你说顾勉吗?他是北方人,想到南方来过一次年。”

“哦。”钟俊同很淡地笑了一下,“他好像是挺开心的。”

“南方年味不重,其实没什么意思。他是喜欢吃南方的小吃,汤圆啊,酒酿啊。。。。。。”

“好了,睡觉。”钟俊同打断了他。

时沂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哦了一声,捏住被子紧紧盖严颈窝,闭上了眼睛。

时沂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高中时代的钟俊同。

时家和钟家有相当曲折的姻亲关系,倒了这一代,虽然没什么关系了,但是祖辈积累下的情分还在。钟俊同就是因为这层腐朽脆弱的关系来到时家的。

时沂依稀记得,那天他从大学里坐车回来,顺路还去买了菜准备做晚饭,身心疲惫不堪,打开门看到的就是站在钟叔叔身后的钟俊同。

房间里光线昏暗,大灯未开。天色也逐渐昏暗下来,透过百叶窗的光变得昏黄柔和,如同从罐子里流淌出的蜂蜜。

父亲和钟叔叔面对面站着,似乎在吵,又似乎在商量。急促的声线里有显而易见的剑拔弩张。

可是钟叔叔身后站着的少年不属于这个成年人的世界。

他的头发乱糟糟的,一半的刘海胡乱地被捋到脑后,用薄荷味儿的摩丝固定了,露出一点饱满白亮的额头,可是那双眼睛很亮,亮得像是两团火,呲啦呲啦地剧烈燃烧着,光焰惊人。

他的下巴上贴着个创可贴,身上穿着蓝白校服,脚边有一只价格昂贵的运动书包。

时沂当时不知是该进还是该退。

“我们夫妻俩要去国外出差一段时间,就是这臭小子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想来想去,就是时老哥为人最让我放心,家庭也最和睦,我在这里腆着脸想拜托时老哥照顾俊同两个星期。”

钟俊同皱了皱眉,似乎对自己这么草率地被安排了很不满意。

时沂看着钟俊同浓黑的形状漂亮的眉毛用力皱起,少年嘴角下垂抿紧,眸子也阴沉沉的不说话。突然,少年用力地盯着他看了几眼。时沂有点慌张地低下了头。

他只是个无意间窥探到小少年内心世界的路人而已。

现在的他也只不过是个只能窥探到俊同内心世界一角的人而已。就像现在,他很明显地感觉到丈夫的情绪并不好,但是他根本不知道他为什么情绪很差。

要是有读心术就好了。他一定会好好学,学着解读钟俊同每一个缄默的眼神和冷淡的话语。

午觉睡醒,积雪早已消融,两人驱车回到市区。钟俊同去上班,时沂回家。

时沂把带回的脏衣洗干净,又把房间的地板拖了一遍。刚空下来往窗外一看,看到暖黄色的温熟的太阳,突然想起来晒在阳台上的纸页和书籍,立刻冲到了阳台。

硬皮书籍倒还好,只是侧边书页浸湿,但是一叠叠的稿纸却湿透了,变成了一团可疑的水生动物尸体。

时沂愣了好一会儿,蹲**,把湿软的稿纸捧起来,软绵绵的,像是他脆弱的梦。

他哭也哭不出,笑也笑不出,只有两声意味不明的气音。

他把这叠废纸扔到了垃圾桶里,把阳台打扫干净。

很好,家里又很干净了。

时沂觉得恍惚,他感觉自己被一把火烧干净了,曾经对于天真,童趣,美的思考,对于人性最核心的理解,自己曾经安身立命的基础,全都被烧干净了。

他好像从来没有进行创作。

他都不配拥有创作的快乐。

没几天,顾勉突然给他打了电话,一番寒暄之后问:“听说你不在家乡那所出版社里干了?要不要来我这里?我们这里童书产业很发达,对于儿童文学也非常重视。”

时沂只是心动了一下,立刻拒绝了:“不用了,谢谢你,顾勉。我不是一个人了,不能这样任性地离开。”

顾勉沉默了一下,又说了一遍那句话:“你原来真的喜欢男人。我以为他们。。。。。。他们只是瞎说的。”

他说话的时候总是有种非常单纯直接的孩子气,顾勉从来不急于表现自己的成熟,相反的,他愿意让人看到自己的幼稚和坦诚。

“我没有欺骗过你。”时沂强调。

“是,你没有。”

顾勉又说:“你好好考虑一下好不好?”

时沂没有把顾勉的建议放在心上。他现在绝不可能独自一人北上。半年前他不顾家庭反对执意随顾勉北上的勇气,一生只有一次。

他太胆小了,只愿意为自己自私一次,放肆一次。如果失败,他的抗争就结束了。

时沂当时是因为钟俊同留下来的。他把自己的蜡做的翅膀生生熔化了,甘愿困守在这座城市,日日在太阳下逡巡。

时沂现在也是因为钟俊同留下来。他爱自己的丈夫,连一日的分离都觉得难捱,怎么撑得过漫长的离别?

时沂也不决定把这件事情告诉钟俊同。

他做好了决定。

  11 第十一章
 
钟俊同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十点。

时沂发短信问他想吃什么宵夜,钟俊同也说不必。

等钟俊同洗完澡上床睡觉,卧室里只留了一盏小灯。

两个人躺在床上,谁也没说话。时沂转了个身背对着钟俊同,枕芯填充物窸窸窣窣地响,刺得耳朵发痒。

“在家里做了什么?”

钟俊同开口了。

时沂立刻转过身来对着丈夫,眼睛亮亮地说:“我把家里打扫了一遍,把你那只有点问题的手表拿去修了一下,你订的那双靴子也到了,我帮你收起来了。我还给你做了蛋糕,明天早上做早餐好不好?”

钟俊同抱住他,半晌说:“不要这么辛苦。”

不要讨好他,只要爱他就好了。

时沂眨眨眼睛:“不辛苦。”

“等出了正月,我带你去度假。你可以先好好考虑一下要去哪儿玩。”

时沂微微笑起来:“等你这个大忙人有空吧。”

“时沂。”钟俊同的声音有点哑,“我经常很忙。是不是分给你的时间太少了?”

时沂心里一暖。俊同真的很努力很认真地想要做一个好丈夫。

“没有啊。”时沂把额头蹭在他的手臂上,黑发微微凌乱,软绵绵地说:“你工作辛苦。我又不是小孩子,要你一天到晚陪着。”

钟俊同沉默几秒,手抚上时沂的脊背,一下一下用力地抚摸,像是安抚柔软的小动物。

到了二月初,南方最冷的时节到了。万物染霜,缄默着颤抖着。整座城市都是淡淡的灰白,偶尔有边边角角的雪青,鸡蛋壳一样薄薄一层。

时沂前几天去超市购物的时候遇到了大学里教授儿童文学选修课的教授。

他问:“时沂,你还在写吗?”

时沂面对师长的询问,羞愧得抬不起头来,只是干巴巴地说:“没有了。”

两鬓染霜的教授很温和地对他说:“为什么不继续写呢?还有绘本,你大学的时候自己做的那本《春天里的泡泡》非常棒,我现在还会在课上给学生们展示。”

教授拍了拍他的肩膀:“继续写写看吧。”

时沂一句辩解或者推脱的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感受着肩头的力道,面红耳赤地点头,还像当年那个青涩乖巧的学生。

可是写什么呢?

时沂思绪纷杂,一时回忆起大学时代植根的一些灵感构思,一时又是某些传统的神话故事和经典童话。

可是它们对时沂来说,不够新,不够个性化,不够独一无二。

时沂恍惚了好几天,钟俊同自然发现了,问他怎么了。

时沂挺不好意思地说:“我待在家里有点闷,想写点东西。”

他都不好意思把这件事情称之为创作。

谁知钟俊同脱下外套转过身,很认真地说:“那很好。你的确很会写。不要搁置自己的才华。”

时沂愣了一下,耳根发红地说:“不是什么才华,随便写写的。”

“不可以随便写写。”钟俊同直视着他的眼睛,“要尽全力写。”

当天晚上,时沂做了个梦,梦里是蓝汪汪的海,他变成了一只橘粉色的寄居蟹,藏在一只椰子壳里,开始了自己的流浪之旅。

他遇到了很多奇异岛屿上的特殊生物,遇到了海面上各种诡谲凶险的现象,甚至一度被风浪击落沉入深海。

他要去找什么东西呢?

他还不知道,他交了一些朋友,缺了一只螯的龙虾,一只灰色的胖海鸥,一条色彩斑斓的毒蛇。

龙虾渴望只用一只螯击败自己族群里嘲笑自己的同类。

胖海鸥渴望能和自己赫赫有名的父母飞得一样高一样快。

毒蛇渴望来自人类的触摸和赞叹。

但是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干什么。

直到他无意间跑进了一个男孩儿的废弃水缸,男孩儿问他,太阳从哪里升起来?月亮在哪一片海域落下?星星是不是藏在闪闪发光的珊瑚里,到了夜里才被吐出来?

他也很想知道,这一次,他带着疑问上路了。

第二天醒来,时沂就把这个故事梗概写了下来,开始细化和润色。

他每天都写两三千的稿子。这样写了三天之后,他突然问自己,这个故事是写给谁看的呢?如果是三到六岁的孩子,不应该这么复杂。

他尝试着删删改改,最后留下来一堆骨架和片段。他又立刻意识到,这不是他想要的东西。他渴望的是完整的任性的自我的表达。

他什么也不管了,铅笔写完了一支又一支,稿纸写了一张又一张。

就在他初稿大致成型的时候,顾勉来找他了。

他正在家里给自己做简单的青菜面,顾勉突然打电话给他:“我到机场了,你住在哪里?我能来找你吗?”

时沂吓了一跳,想到顾勉独自一人到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城市,心有戚戚,还是告诉了他地址。

顾勉到的时候,外面正在下雨夹雪。雪籽滚落,噼里啪啦地响。

时沂开了门,让顾勉进来,又给他倒了一杯热水,等顾勉喘匀了气才说:“你不应该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过来。”

顾勉挺委屈地说:“我打了招呼,你还让我来?”

时沂皱眉:“你在诡辩。”

顾勉还是更习惯大哥哥一样的时沂,有点撒娇地说:“我来看看你嘛。”

他打量了一下房子:“地段装修都蛮不错的。你老公蛮有钱的嘛。对你好不好?”

“当然好。”

顾勉又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他:“明明还是那么瘦,一点儿也没有幸福肥。”

时沂笑骂他:“好了,你来找我肯定有事,快说吧。”

顾勉说明来意,依然是要挖他去北都的文化公司。

“北都儿童文学的发展趋势比这里好得多。几所高校的儿童文学研究所也日趋成熟,成为北方的研究重镇。我老爸在学校里有人。你来北都,不仅能有一份待遇很好的工作,而且能直接接触儿童文学核心研究所。你不是一直想多念两年书吗?这也一样的。”

时沂听得心头一跳,但还是拒绝了:“不了,你也不用再说了。我不可能走。”

顾勉再三相劝,但时沂岿然不动,给他续了杯茶,又安排了酒店,这才送走了他。

送走顾勉没多久,门锁转动,是钟俊同开门回家了。

钟俊同把大衣脱下,正解开领带,眼尖地看到茶几上还冒着热气的茶杯,随意问:“家里来客人了?”

时沂接过他手里的包,实话实话:“嗯。顾勉来看看我。”

他没看到,钟俊同漆黑的瞳孔骤缩,竭力压制着自己的不快与不安。

他状似无意地问:“看看你?他不是一直在北都吗?”

时沂浑然不觉地应道:“嗯。小孩子一样,想来就来了。”

“找你有事?”

时沂矢口否认:“没有。”

钟俊同没再继续追问,洗手吃饭,然后进了书房。

他当然愿意给时沂信任。他只是不信任自己而已。

钟俊同拿起时沂放在床头柜上未整理的废稿。

他还挺喜欢读时沂写的故事。

他正看到“寄居蟹捡到了一根牙签。他听胖海鸥说,牙签是用来剔牙的。他没有牙齿,但是他还是把牙签藏了起来。因为万一他的房门堵住了,他就可以用这根牙签撬开。他想,这真是一根有用的牙签!还可能是世界上最有用的牙签!”

钟俊同轻轻笑出声来。

他的爱人脑袋里总是有这么可爱的想法。

时沂正在浴室里洗澡。电话突然震动了一下。

钟俊同探身去拿他的手机,翻过来随意看了一眼,看到备注是顾勉的对话框里一长段文字。

“哥,你好好考虑一下。你的才华不应该宅在家里,也不应该拘泥在这座城市。我也很想重新回到大学的时候和你一起学习一起工作的时光。”

钟俊同眼前又蓦地浮现一幅刺眼画面。年关的道路边堆着红纸屑,角落里还有烟花爆竹的刺鼻味道。时沂和来过年的顾勉走在林荫道上,两个人踩得纸屑啵毕啵毕作响。时沂抬头,顾勉低头,边走边说。好像有说不尽的话似的。

还有过年时端汤的时候,时沂端着一锅玉米排骨汤,烫得手指发红,锅里的水好像又烧开了。他去关煤气,回来就看到顾勉攥着时沂的手腕,用桌上的冰可乐给他冰发红的手指。

钟俊同很讨厌顾勉。

顾勉和时沂在一起的时候,所有的亲昵和撒娇都是理所当然的。

可是不对,是他先认识时沂的,是他先来的。

他小气得要命,恨不得时沂把自己的每一份好都均分量化。他要独占其中的百分之九十,只把百分之十让给这个世界上枝叶相连的人。

时沂从浴室里出来钻进被窝里。

他那半边被窝有些冷,他小心翼翼地往俊同边上挪了挪,用脚蹭了一下俊同的小腿。

按照往常来说,俊同会问他的脚怎么这么冰,然后捂暖他。

可是今天,钟俊同一动不动,好半天才转过来问:“时沂,如果我当时没有向你求婚。你是不是就去北都了?”

时沂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了?”

“我在问你。”

“我会走。”时沂慢吞吞地答道。

如果不是俊同,他不可能继续留在这个城市。

但是钟俊同心里自嘲地想,果然,如果不是自己杜撰的谎言,时沂早就和顾勉去北都了,过那种一起学习一起工作的快乐生活。

他们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精神伴侣?有共同的爱好志趣以及奋斗目标?

反正他不是。

他乏味,没有文学细胞,讷于表达,脾气又很坏。

  12 第十二章
 
时沂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依然对钟俊同昨晚没有抱他耿耿于怀。

他发现因为俊同很少拒绝他,他很容易对钟俊同要求和索取更多。但是这样很容易变得贪得无厌起来吧?

钟俊同打好领带,时沂就拿着前几天修好的表过来了。

钟俊同坐在床边穿好袜子,时沂就半蹲下牵过他的手,把机械表表带解开,套进去,把表盘对正了,又小心扣好表带。

他没把手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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