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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乱:飞凤翔鸾-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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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无法说出口的是,他好容易通过自己的挣扎爬到皇帝心腹的地位,好容易实现了自己的理想,好容易得了光宗耀祖的机会,难道,将在这一夕之间化为齑粉?

司马澄淡漠地望了二人一眼,慢慢解下自己的佩剑,递予慕容飞:“朕给予你们监守城楼调动守军的所有权力。你们两个,帮朕看着吧。朕到宫中去,瞧一瞧……呆会就过来。”

侧身下阶时,他那曾经耀眼的明黄龙袍,已被夕阳扑成淡淡的嫣红。

如汪出的血。

------

司马澄回到皇宫时,天已全黑了。

他第一个去的地方,是凝华宫。他就那么静静地站在凝华宫前的树木里,看了半晌,终究没有进去。

这些年来,他已多次徘徊在凝华宫前,然后离去,不让一个人知晓。

谁也不知道,在他疯狂折磨李清容的背后,他自己又在受着怎样的折磨。

他最恨最怒的是,当他每次鼓足勇气踏入凝华宫时,迎接他的,永远是李清容淡漠无视的美丽眼睛。那一刻,他只想摧残她,摧毁她,用疯狂的折磨,逼她正视自己,哪怕是痛恨自己。

可惜,李清容的永远冷淡望着他,却视若无睹。她的清澈瞳仁,除了那两个极优秀的男人,谁也容不下。

白天曜是她的爱人,叶翔是她的弟弟。

即使叶翔曾经将她的爱人逼走,曾经污辱于她,她依然能如以前那般待他,用自己的宽广心怀,包容着他,尤如包容自己心爱的弟弟。

司马澄永远得不到那种包容和疼惜,甚至不能得到她刻骨的恨。

司马澄看着一早便灯光全灭,全然沦入黑暗之中的凝华宫,似又看到了李清容凝着泪,坐着漆黑的屋中,望着天上的星,天上的云,天上飞过的小鸟,思念着她的心上人。

而他,这么些年,似乎一直在逃避一种命定,枉然地追求着不可能属于他的梦想。

也许,是他的梦想太多了。

太多,因此他的命运,别人的命运,便全部承受不起。

于是,今日,崩溃。

------

司马澄折返身,又走向崇光宫。

小谢妃,算是他的终极胜利吧?连身带心,他都征服了。

只要想到小谢妃冷淡眸子在看到他后燃起的烈火,他便觉得满足了。

“贵妃娘娘,其实比李皇后更加漂亮可人。你说呢?”他忽然问起了如影子般跟在他身后的杜如花。

杜如花猛听得他跟自己说话,吃了一惊,已红了脸,道:“是,是啊。皇上说怎样,便是怎样的。”她本来就像个不会说话的影子,忽听到司马澄如此郑重地询问自己意见,说话都有些吞吐了。

司马澄望向她面上浮起的淡淡红晕,想起在很多年前对她的那唯一一次宠幸,叹了口气,暗自想着,若有机会,应该多和这女子亲近亲近,就算对她那么多年忠心为已的回报吧!

说话间,已穿过了幽幽海棠林,走到了崇光宫前。

琴声幽幽,婉约深情,却是一曲《晨风》。

司马澄曾听小谢妃讲解过,依稀还记得那首词。那清冷的声线,带了独有的忧郁,伴了琴声轻唱:

“鴥彼晨风,郁彼北林。

未见君子,忧心钦钦。

如何如何?忘我实多!

山有苞栎,隰有六駮。

未见君子,忧心靡乐。

如何如何?忘我实多!

山有苞棣,隰有树檖。

未见君子,忧心如醉。

如何如何,忘我实多!”

“如果你从宫外经过,听到我在弹着这首曲子,就该看看我。因为那是我在说,我想你了,司马澄。”

小谢妃当时如是说,没有自称臣妾,也没有称他为皇上,一双眼睛,明亮得如同珠光闪耀。

而司马澄那一刻显然也已动情,他没有发怒,反而将小谢妃搂在怀里,温柔回答:“好。我答应你。”

他也没有自称联。因为那是男人对于自己女人的承诺,与皇帝和妃子的地位无关。

也是那一日起,小谢妃没有受到司马澄任何的虐待,地位超然,仅次于李清容。

到底,天下还有个人,真心待我,真心想我,即便我不是帝王,她应该也愿意与我相伴,携手山林吧?

第四十六章 宫变(二)

司马澄心中忽然温暖。

也许,天下,并没有那么重要。

他颔一颔首,杜如花已越身上前,叩响了崇光宫的门。

近日的皇宫,可能特别的沉寂,那一下一下的叩门声,在月夜里传出好远,铜环和木门相叩的声音,清越飘向宫中。

琴声嘎然而止。

有宫女提了六角仕女宫灯,让内侍打开了门。披了小夹披风的小谢妃,在宫女后守望着,一见到他奇Qisuu。сom书,已露出微笑:“皇上,你可来了!”

她伸出十指,让司马澄看磨破的指肚,轻轻道:“我已经,等皇上好几天了。”

司马澄小心地抚摸她指肚上已破或将破的水泡,轻轻道:“你……你又何必如此?”

他的手腕,已禁不住环过小谢妃的腰肢,将她紧紧搂住。

小谢妃微笑,却掉下泪来,道:“皇上,你来了,便……都值了。只盼皇上从此不管去哪里,也不要舍下臣妾。”

司马澄似心中最柔软的一块给触动,几乎毫不考虑地脱口问出:“假如联不再是皇帝,只带了你归隐山林,和民间夫妻一般辛辛苦苦却和和乐乐活着,好不好?”

“爱妃!”司马澄紧搂住小谢妃,轻声道:“朕这一向来,终究待你,还不够好。”

他宠爱小谢妃,但心中最重的,却始终是李清容,那让他痛爱痛恨的李清容!

“我们,去收拾一下东西,呆会就走!”司马澄几乎在那一刻便已下定决心。他甚至和杜如花道:“如花,你和我们一起走。”

宫女内侍,均有些怔然,而小谢妃已回头斥道:“你们没听见么?皇上要和本宫远巡他方,还不去收拾一下东西!还有,通知厨房送几样可口点心来!|Qī…shū…ωǎng|皇上征战那么久……必然已经很累很饿了。”

她说最后一句时,声音又已缠绵轻柔起来,眸中的憧憬,分明已压过了大难将至时的恐惧。

司马澄拍拍小谢妃的肩,携手入了殿中,只在一旁的小几上对面而座,宫女们已慌忙送来茶点。

小谢妃将宫女侍卫们尽数遣走,只留了杜如花在,微笑道:“若是归隐深山,不如,杜姐姐也嫁了皇上,我们只三个人,在山里开开心心过着,春天听潺潺的泉水,秋天看满山的枫叶,只和花草山水为伴,好不好?”

“我们三个人,在山里过着,春天听潺潺的泉水,秋天看满山的枫叶,只和花草山水为伴……”司马澄叹息着,慢慢拈一个芙蓉糕送在嘴里,就着杏仁茶吃了。

杏仁茶清凉微苦,但此时吃来,居然泛了种清新的甜味。

也许,生活便是如此,换一种方式,苦便是甜,甜便是苦。

小谢妃望着他一口接一口地吃着点心,喝着茶,微笑,却渐渐凄凉,那种凄凉,在那清冷的笑容里越来越明显,以致看得出来。

“不用担心,便是归隐深山,朕……我也会好好照顾你。”司马澄忽然说,已带了丝患得患失的忐忑。

一直以来,他都在夺取别人的,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害怕失去?

也许,他一直以来的夺取,都只是因为害怕失去,失去曾经的拥有。

可更可怕的,也许是自以为是的拥有,却从不曾真正拥有过。

司马澄舌尖有微微的麻,手脚有微微的软,嗑睡般的疲乏,如一波波的潮水,无声上涌。

司马澄摇了摇脑袋,再摇了摇脑袋,终于吸了口气,慢慢站起身来,不可思议地望着小谢妃:“你,你在茶点里放了什么?”

小谢妃的笑容越发凄凉,暗沉沉如没有星的夜。

“你做的孽,终究太多,归隐……对你已太奢侈。”

那片刻前与他缠绵发誓的女子,悲凉地说着,慢慢向后退去。

司马澄想拔剑,却发现自己的剑已在城楼交给了慕容飞。

“杀了她!”司马澄对着杜如花不甘地嘶吼着,指向小谢妃。

“是!”杜如花一如既往地听命,然后出剑,疾刺。

刺入司马澄后心,从前胸贯透,正如紫萝的致命伤口。

司马澄不信地回头,踉跄而起的力道,将满几的茶点甩了一地,当啷啷乱响,震得人发晕。看着自己一贯忠实得如母狗般的女侍卫,司马澄几乎已问不出来:“为什么,为什么,你也……背叛……”

“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杜如花收剑,流泪:“我喜欢白大哥,一直喜欢。可我知道他和李清容才是一对,我只盼着,能有机会伴在他身边,那么,在他不些余暇时,也许能多看我两眼。可你竟然容不得我那样小小的心愿!我不过多看白大哥两眼,你便夺去我的贞操,让我再没资格去喜欢他,让我脏得连暗恋的资格都失去了!你并不喜欢我,何必要这样对我?为这些损人利己的事,你害了多少人?”

司马澄恍然大悟:“紫萝暗中派人通知我去凝华宫抓白天曜,我们却扑了个空,那也是因为你通知了他们的缘故?”

杜如花尖声叫道:“我才不会容忍你去伤他!我绝不容许!”

她提起剑,狠狠又刺,司马澄的胸口连刺了几个窟窿。

司马澄瞪大眼睛,只望着小谢妃的方向,蠕动嘴唇,似还在无声问着:“为什么?为什么?”

第四十七章 宫杀(一)

“因为我是谢家唯一的女儿!”小谢妃终于回答。

也不知司马澄到底听明白没有,但他瞪大的眼睛终于凝住,而瞳孔却已散开,以死不瞑目的姿态,仰躺于冰冷雪白的花岗岩地面。

他一生背叛别人,却终于死于别人的背叛。

并且背叛他的人,是他在这世界上所信任的仅有的两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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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闻声悄悄潜上来的云飞飞从屋角瞧见殿中情景,已大叫一声,冲了出来。

但她的叫声,与其说惊讶,不如说惊喜,更为妥当。

司马澄死了,是不是代表她的噩梦终结了?

还有,李清容的噩梦,叶翔的噩梦,白天曜的噩梦,全部结束了?

这种结束突然而仓促,却不能影响到云飞飞的狂喜。她第一次对死人那么感兴趣,几乎围着司马澄的尸体手之舞之足之蹈之。

而其他两个女人却是潸然。

杜如花抱着剑只顾痛哭,也不知是哭自己痛失的青春和贞操,还是哭死了的主子。

而小谢妃居然也是满眼的泪,那么黯然地围着司马澄走来走去,喃喃自语:“我们归隐深山,开开心心过着,春天听潺潺的泉水,秋天看满山的枫叶,只和花草山水为伴……”

她忽然回头转向云飞飞,问道:“其实,任何一个有这样愿望的男子,都不会太坏,对不对?”

云飞飞怔了怔,不知该如何作答。

在她心里,这个狗皇帝死个一万次也是不够。

但小谢妃冷淡的面容里,分明有种碎裂的痛楚,叫她再不敢回答一句不对。

而小谢妃并不等待她的回答,已默默蹲下身去,温柔道:“归隐深山,开开心心过着,其实我也想呢。”

她伸出如葱十指,阖上了司马澄圆睁的双眼。

虽然司马澄被刺杀一事并未传开,虽然夜越来越深,但皇宫中已开始凌乱。

透过紧闭的宫门,云飞飞等听到了杂沓的脚步声,在如此寂寞的暗夜尤显纷闹。

小舍儿悄悄打开侧门探了探头,立刻缩了回来,满脸的惊慌。

“娘娘,外面好多的男子,直冲着前方走过去了,个个都拿着兵器呢,看来好生怕人!”她回禀着小谢妃,不敢抬头看司马澄那给搁在一旁蒙了层白布的尸体。

小谢妃引颈向前,雪白的手指掐在瑞兽花鸟座椅之上,那冷峻的面庞上有说不出的冀望和焦虑,竟似在等待着什么。

云飞飞却也焦躁,问着小舍儿:“你看出来了么?外面的人,都是哪里的人马?”

开天盟、铁血军和司马震的军队服饰自然是不一样的,云飞飞满心眼里指望的,必然是开天盟的熟脸孔突然出现在眼前了。

最好一拉开门,便是叶翔闲闲而笑,将她轻轻拥住,让她撒娇地打上几个爆栗。

小舍儿沉吟道:“不是我们北周侍卫的服饰,也不是军队服饰,怎么感觉怪怪的,不像是中原人的打扮?”

“铁血军!”云飞飞和小谢妃几乎不约而同惊呼。

论身手高明,当数开天盟这些江湖豪杰;论人多势众,则以江阳侯军队最是庞大。但最先入宫的,居然是白天曜的铁血军!

这时,一直面色发白的杜如花站了起来,眸子闪闪发亮,竟显得格外的妩媚动人。她轻轻道:“莫不是白大哥已经入宫了?”

她显然盼望着见到白天曜的一刻,哪怕白天曜的心中,永远只有一个李清容,她也愿意卑微地去爱,去付出,只为白天曜偶然投来的一个关切眼神。

而小谢妃呢?

她所等待的那个人,是江阳侯,也就是原来的宁王司马震吗?

她的心中,对足以年长到做她父亲的战地英雄,又是什么样的感情?

最深沉的黑暗后,天,终于亮了。如同每一个平淡的早晨,温暖煦然,带了晨光微茫慵起般的懒散。

终于,又有叩门声。

内侍迟疑地望向小谢妃。

小谢妃立起身,眸光中压抑着波澜涌动,轻启绛唇,低低吐字:“开门!”脊背已微微颤抖,却依旧挺得笔直。

门开了,却是个三十岁的壮年男子领了数名军士大踏步了进来,眼见他阔脸方额,浓眉大眼,战袍之上,犹有血迹斑斑。云飞飞正在猜着,司马震的年纪应该没那么大时,那男子已半跪到地上,磕头行礼:“娘娘,我来了!”

已是哽咽难言。

小谢妃泪盈于睫,却不曾掉落,只是抬眼望着门外,竭力平静地问:“哥哥,王爷呢?”

司马震已被削去王爵,但小谢妃依旧如前称呼,却叫那男子哥哥。小谢妃还有兄长么?宫中之人却未听说过,想必是出身微贱的缘故。

那男子也不意外,顺着她的口吻回道:“王爷呆会就到!”

他说着,立于一边,看向小谢妃。不知为何,云飞飞瞧着他那看似忠厚的面孔,忽觉得这人眼神看起来有些可怕,竟有几分仇恨甚至血腥的味道。

再看小谢妃时,却似心神松了一松,微微吐了口气,继续望向门外,淡淡道:“好,我等着。”

她等的,到底是司马震。

可云飞飞还是觉得,小谢妃没那么简单。

没有那么简单的等,没有那么简单的爱。她的冷淡里,分明带了种奇异的悲哀和决绝,甚至有种壮士扼腕的壮烈。

第四十七章 宫杀(二)

好在,云飞飞自己的爱很简单。她还没来得及推详小谢妃的心思,已一眼看到了门外奔过来的素青人影,一眼瞥到她,俊逸不群的面庞上已是笑逐颜开。

而云飞飞更是心花怒放,几乎整个人都飞了起来,毫不犹豫地投进那人怀抱,只将拳头狠狠在他怀中砸着,叫道:“死叶子,为什么才来?为什么才来?”

两句说完,鼻子一抽,泪水已泉涌而下,却是把天大的委屈,都化作了泪水,涂抹在叶翔干干净净的衣衫上了。

叶翔也不介意,只是笑着将她搂在怀里,用力摩挲着她的头,把她原本就有些凌乱的头发更是揉得乱蓬蓬,显然极是欢喜,盯了她的面庞看了又看,忽道:“你多久没洗澡了?身上臭得厉害啊?”

云飞飞猛地想起那据说只能随着时间推移才能消散的臭药,不由心虚,忙擦一把汗,用力嗅着自己的臂膀衣襟,苦着脸道:“真臭得厉害么?”

叶翔认真地点点头,道:“是啊,臭得厉害!”

云飞飞“啊”了一声,又闻了几下,忽然竖起眉来,叫道:“臭又如何?你敢不要我么?”

她的手已扬起来,瞧来要随时一个爆栗敲下去。

叶翔忙抱住头,叫道:“要,要,我只要云飞飞这个臭丫头!”

他不说还好,一说出来,云飞飞的拳头立刻又如雨点般砸向他胸口臂膀。

小舍儿在一旁悄悄叹息,这个叶三公子,风姿如此出众,却也太不幸了吧?怎么偏偏喜欢这个明显有暴力倾向的云大小姐呢?

小谢妃看他们一眼,眸中的坚冷略有些融化,散出晨光般煦煦的温暖来。

这时,又有人在外叫道:“宁王驾到!”一排卫兵已冲了过来,紧紧守着宫门,另有一架銮轿飞奔而来,从了几十个宫女太监,却是神色凄惶,不知是不是刚刚从哪里抓来的。

好大的势派啊!

云飞飞也忘了再打叶翔了,张了嘴巴看那身着黑色蜀锦绣金丝裘龙袍子的中年男子缓步下轿,向着小谢妃张开臂膀,欣慰而得意地微笑:“爱妃,我说过,我将回来接你,以天下最尊贵的地位。”

小谢妃面孔中苍白里泛出潮红,锁骨抽动着,饱含泪水的通红眼眶一瞬不瞬凝在眼前男子身上,似怕一眨眼,这男子又会不见了一般。

“爱妃……”司马震也是感动,哽咽道:“我知道你受苦了!”

小谢妃忽然间嘤咛一声,已扑到司马震怀中,无声痛哭。

司马震紧紧拥住她,眼中依旧有泪光,却已仰着头,满足地笑。

他显然早已知道那一旁已经僵硬了的尸体,就是他的皇帝侄儿。他那倨傲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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