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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滩水。
　　心经早就落了下来盖在了桌子上，那平日里清衍看书喝茶弹琴的小几，如今全是糕点渣滓，还有几瓶酒坛，地上一个空酒坛歪歪斜斜的倒了，里面剩下的几滴酒洒落出来，染得整个庭院都酒香扑鼻。
　　“……”清衍心中复杂，也不知道是刚才烦闷一些，还是现在更烦闷一些。
　　走上前去，时玖的下巴搁在桌面上，尖尖的狐狸脸，毛茸茸的，小鼻头轻轻耸动……一时间，好像那些烦闷又都不见了。
　　清衍认命的将倒了的酒坛扶起来，手轻轻一荡，满桌子杂乱的糕点渣，还有那些未喝完的酒坛，就全被收了起来，整个庭院又是干净如新。
　　这仙力波动似乎吵了时玖好眠，她微微眯了眯眼睛，在酒坛子即将消失的那一刻，突然一动，一双爪子准确无比的一把抱住了离得最近的一坛酒……说时迟那时快，其他酒坛瞬间不见了踪影，就留下她紧紧用爪子扒着的这一坛了。
　　这一惊吓，时玖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化作人形后将酒紧紧的抱在怀里，盯着清衍，紧张的道：“帝君，你可没说不能一边背书，一边喝酒的……”
　　这还用特意说吗？
　　清衍顿了顿，却没有开口，只是摇了摇头，在时玖对面坐下，拿起了心经，淡淡的道：“背了多少了？”
　　这就是要考校她的功课了。
　　时玖虽有些迷糊，但其实并不算醉得厉害，还是有些清醒的，但也没清醒到刚才只看了个开头就睡着的心经，如今就能背下来的地步。
　　“帝君，你尝尝这猴儿酒，这可是猴山特意千挑万选给您准备的？”时玖将酒坛往清衍那挪了挪，“它们辛辛苦苦采集酿造，每年怀着对帝君崇敬和滔滔不绝的景仰送来它们最珍贵的诚心和礼物，可帝君都没尝过一次，如此……岂不是太辜负了那些可怜的小猴子的一片心意？”
　　时玖巴眨着眼睛，做了个西子捧心的造型，说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只差当场垂泪。
　　清衍垂下眼眸，看了看那酒坛子，竟然没有反驳，还露出了一副沉思的表情来，犹豫不定的道：“可我从不饮酒，酒乃欲念之始，不好……”
　　“这怎么说得呢？”时玖一看有戏，这清衍如此容易就被转移了注意力，果然是太过天真。
　　还想考她功课？
　　嘿，这么好的机会她怎能就此放过，急忙道：“若心中无欲，这酒和水又有什么区别？帝君乃是先天无情道体，心思澄明，无情无欲……这酒根本不会造成什么影响的嘛，反而若是帝君抗拒和畏惧它的话，岂不是心中生了怯意？如此，心境岂能圆满？”
　　这话一连串，不喘气的就说完了。
　　时玖都实在佩服自己，万万没想到，她也有一天，可以和清衍帝君坐在一起，品酒论道（忽悠）的时候。
　　清衍认真的看了时玖一眼，眼中有些恍然，再垂眼看向那坛酒，竟是缓缓的点了点头，“有理。”
　　“来来来，帝君快尝尝！”时玖乐得差点笑出了声，急忙将一边的茶杯翻了过来，给清衍满满倒上了一杯，“既能克服困难，圆满心境，又能不负那些可爱的小猴子们的一番心意，真是两全其美，果然帝君就是这么的棒！”
　　清衍的玉指握着那翠绿的翡翠茶杯，过于好看，他将酒杯凑在鼻前闻了闻，似不喜这种刺鼻的味道，皱了皱眉。
　　时玖满脸期盼的看着他，他垂下眼眸，轻轻仰头，露出了完美的下颚线，还有层层叠叠密不透风的衣领间，那若隐若现的喉结也是微微一动。
　　一口就给干了！


第27章　
　　“豪爽！”时玖激动的一拍桌子，差点跳了起来！
　　清衍面无表情的放下茶杯，看向时玖，似乎不明白为何她如此激动。他的唇被酒水打湿，晕染了一圈水光，越发粉嫩红润……整个人竟是瞬间就鲜活了不少，仿佛褪去了一层冷淡的外衣……
　　看他静坐不动，面无表情的又要伸手去拿那心经，时玖急忙一声喝，“帝君好酒量，这酒嘛，要不就不喝，竟然都喝了，为表敬意，自然是要连干三杯！这是酒文化的最高礼仪！”
　　说着，忙不迭的又倒了一杯，为了不给他理由拒绝，给自己也满了一杯，“这杯我敬帝君！”
　　清衍愣愣的，但竟然真信了，抬起杯子跟时玖轻轻一碰，又喝了一杯，趁着他喝这杯的时候，时玖忙将心经一扫，直接丢到了花树角落里……远离了两人的视线。
　　连喝了三杯，之前时玖喝下去那些似乎又开始上头了，她小脸通红，有些晕眩了，可清衍还是静坐不动，面无表情，一脸淡然。
　　摇了摇酒壶，时玖又倒了一杯，“帝君，实不相瞒，今日是我一万零三千二百一十八岁的生辰，来来来……这杯祝我生辰快乐。”
　　“……”清衍迷茫了一下，问：“妖族的生辰，竟每年都过吗？”
　　“嘁，怎么可……”时玖笑意刚出唇间，就猛咳了一声，差点呛得一口气没上来，“怎么可能不是每年都过？你们不是每年都过的吗？”
　　仙人的寿命悠久，清衍这种上十万的虽是少数，但几万岁的大有人在，而且大多数人修行修得都跟白开水一样了，谁还在意什么生辰？
　　便是些有身份地位的，会举办寿诞，实际上是在拉拢关系，可也是凑得整数举办。
　　清衍竟然还一本正经的给时玖解释了，并对时玖他们每年都过生辰的礼节提出了疑惑，“这样……不觉得麻烦吗？”
　　时玖手杵着桌子上，支着脑袋，双眼放空，已然是有点迷茫了，却看清衍还是面不改色，清醒无比。
　　不由得郁闷，问道：“帝君你怎么还不醉啊？你真的从不喝酒吗？不像啊？”
　　怎么不按套路出牌？那话本子上说好的一杯倒呢？
　　“心中无酒，喝的自然就不是酒。”清衍端坐得无比正直，神情无比认真，“这是你说的。”
　　时玖脑袋一歪，磕在了小几的桌面上，闭上了眼睛，“得……我服了。”
　　时玖靠在桌子上，脑袋昏沉，可其实也还没到昏睡过去的状态，她又将脑袋支在桌子上，小声的问道：“帝君，你若是找到了那个在下界欺负你的坏人，你会如何啊？”
　　“没有。”又是这么简洁又丝毫不符合问题的答案。
　　“什么没有啊？”不过这次时玖酒壮怂人胆，竟然敢问出口了，“说话能不能不要这样简洁，这样我听不懂啊？”
　　“她没有欺负我。”清衍竟也认真的回答了，时玖突然觉得黑暗的前路突然点亮了一盏明灯，看到了一丝希望。
　　上一次他那个莫名其妙的没有，也是在反驳当时时玖说的那句：‘为什么想要找到那个在下界戏耍欺负你的人？’
　　他那时候就回答了，没有！他不觉得她在戏耍欺负他，只是当时时玖一头雾水，并没有听出其中真意。
　　她瞪大了眼睛，眼中充满了期颐的光彩，迫不及待的问道：“可是，他们都说，她囚你自由，还捆着你不让你动弹……为了不让你回归仙界，无所不用及其，是个大坏人。”
　　清衍眼中满是疑惑，像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谁说的？”
　　“呃……”时玖一时语塞，在出卖五迷还是出卖苏予这两个选项之中挣扎了一下。
　　不过清衍好像也并没有想要追究原因，也或许他自己也知道，能明白他这番下界经历了什么，还说出这种不靠谱的话来的，会是谁？
　　“其实……”清衍的声音轻轻的响起，带着空气里一丝酒香，恍然拂动人心，低沉清淡的嗓音让时玖不由得抬起头来。
　　这一抬眼就看到一直寡淡，面无表情冷淡似冰的清衍，他竟是升起了一丝淡淡的笑意来。
　　那笑意微微一动，如昙花一现，悄然绽放，瞬间让整个世界为之失色，却又在那一瞬间，惊艳的点亮了整个世界，那一抹温柔认真，竟是如此动人心弦。
　　时玖一愣，看他垂下眼眸，似想起了什么，唇角微弯，启唇道：“她只是有些顽皮罢了。”
　　低沉好听的声音，如同清泉流过，带着她无比熟悉的语气，带着独属于他的专注认真和温柔，轻轻的流入心间。
　　苏清衍……
　　时玖在心中默默喊了一声，双眼却不由得蓄满了感动的泪水，她自桌子上支起身子来，正待要抓住清衍的手告诉他，她就是时玖！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她就是！
　　可伸出去的手还没摸到清衍的手呢，口中的话语还没说出来，就被五迷的大嗓门兴奋的打断了，“帝君，熠泽帝君来了……”
　　五迷的话音未落，庭院里就响起了苏予欠揍的声音，“哇，我没瞎吧？清衍帝君……你这是在喝酒啊？”
　　说罢，眼神自时玖身上一转，笑眯眯的道：“还有佳人相陪，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既然知道打扰，就不要进来啊！
　　通报的声音都还没落下呢，他都已经坐到了时玖身边，将时玖一挤，差点晕头晕脑的摔了。
　　苏予还假好心的扶了她一把，“小心一点嘛，你要是摔了，我可心疼。”
　　“……”时玖鼻子狠狠的喷了口气，哼了一声，自蒲团上让开，将位置让给了他。
　　不然还能跟他挤在一起坐着吗？她可没苏予这么厚的脸皮。
　　苏予笑得特别的欠揍，时玖完全有理由怀疑，他就是故意来捣乱的，眼神落在他身上，恶狠狠的瞪着他，目不转睛。
　　“哎呀，小狐狸这眼神也太火热了吧？”苏予扇了扇扇子，朝时玖眨了眨眼睛，“我怎么记得小五传信，说是小狐狸想我了，让我来的？”
　　时玖这才反应过来，是因为清衍的伤势，所以特意让苏予来看一看，只是没想到他来得这么快！
　　苏予一脸可惜又备受打击的样子，“看来我是不怎么受欢迎，我还是走吧？”
　　说完就作势要走。
　　时玖焦急的瞪了他一眼，一把将他按住，不让他起来，“坐好，没有不欢迎你，我这就去给你倒茶！”
　　一边说，一边摇摇晃晃离开，一边使劲的给他使眼色。
　　待苏予给时玖比了个大拇指让她安心后，时玖才离开，苏予端着酒杯闻了闻，就被清衍冷冷的开口问道：“找到了吗？”
　　所以他才不想来啊，每次见面除了这句话，他都没别的想说的了吗？
　　“这个不急，先来看看你自己的问题吧？”苏予酒壶移开，手轻轻在小几上一挥，一套棋盘便出现在桌面上，“来一局？”
　　苏予修得天眼神算，棋局之上，在仙界未逢敌手，只有像清衍这种心思澄净，无情无欲的人能稍微有资格成为他的对手，也只是十局里能赢上两三局。
　　只是今日，输得特别的快。
　　“心绪不稳啊，是酒的缘故吗？”苏予将最后一子落下，清衍所执的白子已经是溃不成军，输了个彻底。
　　清衍没有回答，伸手一颗颗的将棋子捡起来，收在棋盒里，动作有条不紊，并没有半点醉态。
　　“大道理就不需要我再多说了吧？”苏予也跟着一颗颗的捡起了棋子，嘴上却不停，漫不经心的道：“你修得太上无情大道，可你从未有过情，如何忘情？人生在世，不论成神成魔，皆逃不过天命，该来的总会来的，情劫难渡……你以神力改天换命，妄图以早夭命格避过情劫，可又怎知……这是不是也是命中注定的一环，是你劫数的开端？”
　　清衍垂着眸，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只是他停下了捡棋子的动作，一颗白子拈在指尖不停的翻转。
　　他的心绪并不平静，有些迷茫疑惑，“到底何为情？”
　　苏予摇了摇头，将棋盒放下，拿着扇子扇了扇，“都说你天生没有情根，寡情淡漠，自幼便无情无欲，可我却看着……仿佛是有些不一样了。”
　　清衍抬头看他，眼神认真，“有何不一样？”
　　苏予那一贯漫不经心的笑也收敛了起来，表情逐渐认真，扇子拿在手中，慢慢的折了起来，握在手心里，道：“铁树开花，顽石开窍……”
　　两人四目相对，苏予的话那么的认真，仿佛惊雷一般响在耳边，振聋发聩。
　　“清衍帝君……你、生、了、情、根、了。”
　　清衍手中的棋子‘砰’一声，化作了飞灰，徒留下指尖一点白色的粉末被风轻轻一吹，也消散无踪。
　　他看似沉稳，可是一双眼瞳却是猛然放大，连长长的眼睫都开始颤动了起来，脸色紧绷，咬紧了牙关……手却是不知觉的抚上了心脏所在的位置。
　　无法忍受的痛楚，仿佛在心间撕开了一条裂缝，不断被吸收的修为和仙力……怎么都填不满的空洞。
　　情根自生，原是如此痛彻心扉。
　　“所以你斩不断这尘缘了。”苏予幽幽叹了一声，以为这便是清衍回来后，没有斩尘缘的缘故。
　　清衍垂了眸子，很快冷静了下来，手指不由自主的握紧，喃喃道：“非是如此，是不想，不是不能。”
　　“唉……”苏予听了这话，幽幽叹了一口气，“清衍，你的劫……这才开始呢。”
　

第28章　
　　苏予走后，仙宫之中一时就没了动静，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庭院里的花树在月色的照耀下发出了莹莹蓝光，晶莹剔透，光华闪烁。
　　时玖在廊下的美人靠上醒过来，迷糊的脑子还是一团浆糊一般，头倒也不疼……就是思绪停滞了，懵懵的在廊下坐了一会儿，硬是没想起来自己怎么会在这？
　　不是在跟清衍喝酒呢嘛？
　　时玖捞了捞头发，迷糊的起身朝庭院里走去，脚步摇晃却不自知，还以为自己走得很直很正。
　　转过回廊，就看到闪烁着晶莹光芒的花树下，一袭素白的身影轻轻倚靠在树下。
　　“咦，还坐着呢？”时玖揉着眼睛走了过去，眼前也是迷迷糊糊的，嘀咕道：“不合理啊，他第一次喝酒，竟然把我给先喝醉了？难道神君的酒量也会更大些？”
　　她这酒量可是从小在时柒哥的熏陶下培养出来的，在涂山时也是难逢一败啊，怎么到这仙界后，就什么都不好使了？
　　嘀咕着走近了，才看到清衍哪里是坐在庭院里，分明就是依靠在花树下睡着了。
　　向来坐得端正，衣衫一丝不乱的他，竟然这样歪歪斜斜的睡了！
　　那一身素白的衣袍在地上随意的铺开，晶蓝的叶子落了不少在衣衫上，散发着莹莹光彩，本总是连衣摆的弧度都像是精心算计好的，如今却是洒脱随性了不少，就连那层层叠叠紧紧穿叠好的领口，竟然也松散了一丝，优美的脖颈线条，还有微微突起的喉结，衣襟歪斜了一些，隐隐露出一半平日里根本不可能看到的锁骨……
　　那线条……叫时玖盯着看了好一会儿，不由得巴砸了下嘴。
　　清衍那总是盘坐得端正的姿势也放松了不少，轻松惬意的依靠在花树下，面容清淡，少了几分冷冽，如玉雕般精致的脸庞上也多了几分红润的气色，那长睫倒映在脸上，被花树上晶莹的光芒映射成一片长长的剪影，温柔无限。
　　时玖忍不住连呼吸都放轻了，悄然无声的走了过去，蹲在清衍身前，细细的打量他……这世上怎么会有人长得这么好看的呢？
　　这人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一副无情无欲的高冷气息，可偏偏便是这么一丝的松散随性，就叫人觉得欲罢不能。
　　明明是这么清冷高贵的一个人，为何……竟比狐族那些专修媚术的还要勾魂摄魄，让人不由自主的被吸引呢？
　　“苏清衍？”时玖忍不住轻轻的叫了一声，伸手轻轻晃了晃他的袖子，“苏清衍？”
　　一时被酒麻痹了神经，并未发下她叫的竟是下界时苏清衍的名字……
　　其实清衍帝君自修无情道后，舍弃了所有的凡尘往事，对于他漫长的寿命来讲，亲缘血脉更是早已经断绝了，据说他三斩凡身后，便给自己取了这个道号——清衍，从那之后他便只有这个道号，没有了姓名。
　　所以苏清衍这个名字……只有在下界历劫的时候用过，在仙界用未有人这么叫过他，是不知道，也绝不敢。
　　不知道是他睡得轻，还是因为被叫了这个名字，时玖还没叫上第三声，他便幽幽的睁开了眼睛，那长睫微微一颤，眼眸半垂，微微睁开时，已经是波光滟潋，流转人心。
　　那一丝清冷淡漠竟是被一丝雾蒙蒙的迷糊感给遮挡住了，眸光清亮，却又模糊不定，明明时玖就在眼前，他也不知道看向了哪里……只剩下眼中从未有过的一丝温柔迷醉。
　　“时玖？”清衍喃喃出声，没等时玖放开他的衣袖，已经轻轻的拉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不大，但绝对不容挣脱。
　　时玖其实并不算完全清醒，之前她就想过要告诉清衍真相的了，所以虽然有些心虚，但酒壮怂人胆，此时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苏清衍，你怎么在这睡着了？”她一点也不怕，竟然还伸手给他整了整衣襟，将那一丝歪斜的衣领给理整齐了，终于是关上了那一丝春光，也省得自己心跳如擂，总是移不开目光。
　　时玖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你知道吗，你这样睡在这，很危险的……”
　　清衍没说话，只是认真又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