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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皮特神父其实并不是在劳作，而是在惩罚自己，他吃最少的东西，穿最破最脏的衣服，干最繁重的体力活，不断的逼迫自己，压榨自己，只有痛苦才能缓解他内心的愧疚。
　　粮仓着火了，五千的灾民就因为自己的疏忽陷入了饥饿之中，每当想到这一点，皮特神父就觉得心里绞痛。
　　丹妮卡叹了口气，说道：“你太偏执了。”其实就算没有那场大火，以卡斯镇粮仓的粮食储备也供应不了几天了，五千个人对粮食的消耗是极其可怕的，灾民们迟早会陷入到这种地步，那场大火只不过让供给窘迫的日子提前来了几天罢了。
　　当然，更重要的是，那场大火让灾民们有了一个发泄的对象。粮食的供应迟早是要减少的，谁宣布这个决定谁就会遭到灾民的唾骂，这个困境本来是伊丽莎白要面对的，但现在，皮特神父代替伊丽莎白承受了所有的不满和咒骂。
　　现在的状况是伊丽莎白乐于看到的，正是因为察觉到，并且把控住了那位圣女殿下内心深处的想法，丹妮卡才在烧了五千灾民的粮食之后安然的站在这儿。
　　对于丹妮卡“偏执”的评语，皮特神父不置可否，他可能真的是个偏执的人，但这又什么不对？对善良的偏执是他一生的追求。
　　见皮特神父又要去搬石头了，丹妮卡幽幽的说道：“可是这有用吗？”
　　皮特神父整个身子都僵住了，他转过头看着丹妮卡，问道：“你这句话什么意思？”
　　丹妮卡看着皮特神父无神的眼睛，说道：“你不知道吗？那场大火已经发生了，灾民们现在每天只能得到很少的食物供应，这是我们现在遇到的困境，你所谓的自我惩罚对解决目前的困境有任何帮助吗？你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自己内心好受一点儿，但于灾民没有任何的益处，灾民不需要你在这儿搬石头，他们需要粮食，需要你来解决这个问题。”


第一百一十六章　红十字（5）
　　“我……”皮特神父嘴唇抖了抖，说道，“我能有什么办法？”
　　丹妮卡坚定的摇了摇头，说道：“不，你一定能想出办法来筹措出粮食来的，记住，现在灾民们需要的是粮食，可以吃的粮食，只有解决了这个问题，你的内疚和自责才会稍稍减少，否则就算是累死在这里，你也得不到救赎。”
　　皮特神父的整个脸都苦了起来，好像一个皱褶的苦瓜一样：“我真的没办法啊！我要是有办法的话就是拼了这条命我也要为他们筹到粮食啊！”说着，皮特神父双手掩面，隐隐好像啜泣了起来。
　　丹妮卡心里翻了个白眼，她已经暗示的够明显了，这个家伙怎么还不开窍？难道搬石头搬傻啦？没办法，丹妮卡只好再说的露骨一点儿：“皮特神父，现在是三月份，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这时候筹集粮食的难度很大，再加上路上至少也要损耗一半，这是一个巨大的浪费，如果在卡斯镇附近就能找到足够多的粮食，那应该是最好的选择吧？”
　　皮特神父这时候也听出来丹妮卡的语气有些不对，他看着那双深邃的黑色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恍悟：“你是说……”
　　如果卡斯镇附近就能找到足够多的粮食当然最好了，而且凑巧的是，这附近还真能找到足够多的粮食。距离这里不远的恩斯特城是十字军的重要驻地，那里常驻着五万的十字军精锐。作为一个军事驻地，恩斯特城一定有很多物资储备，除了盔甲、兵刃之类的，最重要的就是粮食。
　　光明教廷作为卡提克大陆最强大的势力，已经承平很久了，最近也没有哪里局势紧张需要动用到十字军。既然没有战事，能不能从恩斯特那边借调一点儿粮食过来，算是救一下急。
　　丹妮卡笑了笑，说道：“我什么都没说，那份罪恶是你犯下来的，也需要你自己来承担。”
　　这时候皮特神父也从震惊中缓和了过来，他站了起来，严肃的说道：“我知道，这件事我会一个人扛起来的，不会牵扯到其他人的。”
　　虽然只是一个僻远地区的小小牧师，但皮特神父对于整个教廷的运作还是知道一点儿的。
　　在卡提克大陆，军队是一个十分重要的力量，但也是一个十分危险的力量，兵谏、逼宫、军事政变这种事并不少见。初代教皇为了避免十字军成为派系斗争的筹码，杜绝军队作为一个政治力量对教廷行成挟制，在制度上确立了十字军独立的地位。十字军只需要向教宗负责，不受任何枢机主教的节制。
　　十字军是教宗能够掌控整个庞大的教廷的重要力量，这就要求十字军上下官兵要保持对圣光，对教宗的绝对忠诚。也许是习惯如此，也可能是为了避嫌，十字军也很少和教廷其他机构打交道，凡是都是公事公办。
　　想要从恩斯特城调出粮食来，这根本不是一个主教能够决定的，这需要光明教宗的首肯。虽然皮特神父有着狂热而坚定的信仰，但他的脑子并没有坏掉，他清楚的知道一个受灾小镇的救援在整个教廷来说不是什么大事，这种事是不会放到教宗面前的。
　　但不管怎么说，皮特神父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五千的灾民就这么饿着肚子吧？无论如何他都要试一试，就像他说的，哪怕把这条命赔上也在所不惜。
　　见皮特神父已经领会到自己的意思了，丹妮卡笑了笑，说道：“你明白就好，不过有一点儿我还是要强调一下，你赎罪的最好方法是为灾民们筹到粮食，而不是只顾自己的心安。”
　　“不……不会的。”皮特神父有些紧张的回答道，甚至不敢抬头和丹妮卡对视，因为她确实说中了他的心思。
　　卡斯镇和恩斯特城距离毕竟很近，皮特神父之前和恩斯特城的十字军打过交道，知道那是一群很难说话的家伙，想要从他们那里借调到粮食几乎是不可能的，他只是想死在为灾民筹粮的这条路上，也算是对自己的良心有一个交代。但现在丹妮卡明确的点出来，这不过是自欺欺人，赎罪的唯一方式就是筹到粮食，没有筹到粮食的话，死也不足以偿还他对灾民犯下的罪恶。
　　“皮特神父，不要辜负灾民们对你的期望和信任，他们的命就把握在你手里了。”皮特神父张嘴刚想说话，丹妮卡就说道，“不用对我做什么保证，‘保证’填不饱灾民的肚子，记住，粮食才是最重要的，对灾民来说，粮食就是一切。”说完，丹妮卡直接转身走了，留下愣愣发呆的皮特神父。
　　丹妮卡本来还想去其他地方逛逛，看看现在卡斯镇的重建工作进展到哪里了，但因为重伤初愈，自己的身体已经负担不来了，这次出来一个多小时，她就感觉全身酸痛无力，想要好好躺在床上休息一下了。
　　丹妮卡拄着手杖慢慢的朝自己的帐篷走去，一想到自己又给伊丽莎白找了新麻烦，心情也变得好了不好。
　　向十字军接粮将会让这位圣女殿下陷入两难之中。私自和十字军接触是教廷的大忌，军队根本不是一个圣女可以染指的领域，但如果要把这件事捅到教宗那里，也显得伊丽莎白办事太不利落，这么点儿小事都办不好。十字军不好说话，另外一边也不好应付。据丹妮卡的观察，灾民对每天的食物供应已经很不满了，如果有一个不怕死，同时在灾民中很有号召力的皮特神父来拼死求谏，伊丽莎白敢直接回绝？她要是敢直接回绝，丹妮卡就有把握将这股积蓄的民怨给引爆，到时候看伊丽莎白怎么收场。
　　丹妮卡也不是闲着没事非要着伊丽莎白的麻烦，只不过这个家伙盯自己盯的太死了，不给她找点儿事干，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丹妮卡为自己的使徒会找到了一个新的人选，这步棋如果能落下去的话对整个使徒会的发展有着重要的意义，这么重大的事怎么能让伊丽莎白打扰呢？


第一百一十七章　红十字（6）
　　等丹妮卡拄着手杖慢慢悠悠的走到帐篷的时候，意外的发现伊丽莎白也在，她把手杖放到一边，挪到床边坐下后说道：“怎么？今天怎么这么清闲？你不是每天都有很多工作要忙吗？”虽然这次的自然灾害并不算大，影响范围主要就集中在卡斯镇上，但赈灾的工作也很繁重，丹妮卡印象中伊丽莎白每个白天都要在外面忙碌，有时候甚至会忙到深夜。
　　伊丽莎白坐在一个坐垫上，前面是一个矮桌，上面杂乱的摆了很多文件，她头也没抬，看着桌子上的文件说道：“我现在不就在忙吗？”
　　丹妮卡躺了下来，舒服的伸展了下有些酸痛的四肢，随口问道：“在忙什么啊？”
　　伊丽莎白叹了口气，说道：“还能是什么事，粮食呗！”
　　伊丽莎白当然知道灾区的粮食供应出了问题，每天半块黑面包根本维持不了灾民的正常生活，但她也没办法啊，粮食这种无论哪里都很宝贵的物资可不是她随手就能变出来的。
　　丹妮卡愣了一下，问道：“你有办法弄到粮食？”
　　伊丽莎白把手上的文件放下，疲倦的揉了揉眉心，说道：“准确的说我知道哪里有粮食，但想要弄出来却很麻烦。”
　　丹妮卡心中紧张了起来，难道伊丽莎白也把目标瞄准了恩斯特城？她小心的试探道：“灾民已经对每天的粮食供应有所不满了，就算是协商好了，把粮食运过来也需要很长时间的啊，你可得抓紧了。”
　　伊丽莎白点了点头，说道：“是啊，但光我着急有什么用，他们也得配合啊！”想到这个伊丽莎白就有点儿头痛，作为一个存在了八千年的庞大势力，光明教廷内部的派系纷争实在是太复杂了，只要有一个环节存心为难，借调粮食的事就会卡住。
　　丹妮卡倒是松了口气，既然需要专门为运粮安排出时间，说明伊丽莎白想要借调的粮食并不在恩斯特，可能是其他地方的储量吧。
　　光明教廷这么大的势力拥有储备粮仓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但这种粮食想要调出来恐怕没什么简单。虽然显得冷血，但事实就是如此，在光明教廷眼中，这五千的灾民没有那么重要。在这个世界，统治者也不需要太在意民众的感受，他们的统治地位靠的是强大的武力和高贵的血脉，又不是靠民选，只要维持一个相对平稳的生活环境就已经是一个合格的领导者了。
　　丹妮卡刚刚松了口气，伊丽莎白的一句话又让她紧张起来了：“不过有件事我想问一下，你出去才一个小时，就打听到了灾民对粮食供应不满意？”
　　丹妮卡故作轻松的打了个哈哈，说道：“我只是随便问了问嘛，不要这么紧张！”
　　“你还去问？”伊丽莎白的一句质问让丹妮卡哑口无言了，连走路都很困难的一个重病号，刚刚出去就打探粮食供应，她藏得什么心思？
　　“没有啦！”丹妮卡还在想应该怎么解释，就看到伊丽莎白郑重的说道：“我警告你，不要再给我惹麻烦了，知道吗？不要以为我不敢杀你！”
　　丹妮卡连连点头，一副很乖巧的样子。只不过她的顺从并没有换来伊丽莎白的信任，她对这个家伙的戒备心从没有放下来过，但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处理这个家伙，真把丹妮卡杀了吗？她又不是恶魔，随便杀人这种事她可做不出来
　　……
　　接下来的几天丹妮卡老实了很多，也不知道是真的改过自新了，还是说在酝酿一个更大的阴谋。这让伊丽莎白既感到欣慰，又有一种提心吊胆的感觉。
　　这几天丹妮卡一直和来到灾区的一个医师志愿者小队混在一起，那个志愿者小队的领头人伊丽莎白还有点儿印象，她好像叫贞妮，有来过圣女大教堂做朝拜，还在那里做过一段时间义工。
　　伊丽莎白稍微打听了一下，了解到丹妮卡和贞妮他们在忙着预防大灾之后的大疫，特别吩咐下来无论他们这个志愿者小队要做什么都必须向她报备之后，伊丽莎白也就不管了，她现在所有的心思都花在借调粮食这件事上了。
　　“怎么样？我给你的净水药剂效果还可以吧？”一大早丹妮卡就来找贞妮，询问药剂的使用情况。四天前丹妮卡把一份净水药剂给了贞妮，让她看一下效果怎么样，如果可以的话，丹妮卡会找药材大规模的配制。
　　“很好！药剂的效果真的很好！”听到丹妮卡的声音，贞妮高兴迎了过来，搀扶着走路还是有点儿困难的丹妮卡走了进来，这是她们志愿者小队休息的一个小小帐篷，条件有些简陋，但也算是个栖身的地方。
　　丹妮卡找了个凳子坐下，笑着说道：“那就好，这个药剂也是我从一本古老的笔记上看到的，具体效果怎么样我还真不知道。”对于职业者，哪怕是普通的药剂师来说，吃上充足而干净的食物并不是什么问题，所以这个廉价、方便的净水药剂对药剂师来说没什么用，自然没有人专门去研究。
　　“这是净水药剂的使用报告。”贞妮拿了一沓装订好的莎纸递给了丹妮卡，说道，“从使用报告来看，净水药剂对漂浮杂物的沉降有很好的效果，而且还有一定的消毒作用。”
　　丹妮卡接过那份报告简单的翻看了一下，惊讶的说道：“这是你们为净水药剂做的实验报告？”这确实称得上是实验报告，有着详细的步骤、实验对照和数据分析，这是丹妮卡第一次在这个世界看到这么有科学规划的报告。
　　“是啊，这是我们这些人自己想出来的。”贞妮有些羞涩的说道，“我们觉得这样能得到更可信、更直观的结论，更容易让人理解。”
　　贞妮之所以会害羞，是因为“更可信”和“更直观”并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在这个世界，知识可以带来力量，带来地位，带来有别于平民的舒适生活，换句话说，知识是宝贵的，是能以获取的。正因为如此，知识的学习者是没有资格要求知识要“可信”和“直观”，要“容易让人理解”，你要是不想学，或者没有这份理解能力学不会，请滚蛋。
　　这个世界的氛围就是如此，对知识的推崇是所有人都从内心认同的，因此贞妮这种把知识简洁化，平民化会被认为是对知识的一种“不尊重”，所以她才会有些不好意思。
　　但对于这种社会固有思维丹妮卡是不屑一顾的，她说道：“这样确实容易读懂。”丹妮卡看过很多笔记，所有的笔记都混乱的可以，想这么清楚明白的文字她已经很久很有看到过了。
　　ps：有人问到了圣女的价值观，这里做一下解释。
　　首先要明确的是，这是一个魔法与剑的世界，是存在超自然能力的，职业者拥有强大的杀伤力，比如说，一个强大的魔法师如果没有其他职业者干扰的话，可以把一个城市摧毁。
　　这带来了不平等，生命本质上的不平等。普通平民面对职业者没有任何制衡的措施，他们要么屈服，要么逃避，根本没有反抗这条路可以走。我们常说“水能载舟，也能覆舟”，但如果水只能载舟，不能覆舟，那么统治阶层还会对“水”有任何的在意吗？没有一次次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谁会对百姓那么在意？这个世界还真的没有。
　　因此，所谓的圣女其实并不需要太高的道德要求，她不需要平等的对待平民，她只需要保持怜悯和疼惜就可以了，太低的身段甚至会让平民感觉到惶恐。还有一点，丹妮卡曾经提到过，伊丽莎白本质上和她一样，都是追求权力和地位的政治生物，圣女不过是她的一个职务罢了，圣女的选拔甚至没有把“道德”放在第一位，更看重的是她在教廷的地位如何。
　　这是卡提克大陆的固有观念，统治者的统治地位不需要平民来维系，他们只需要保持武力对抗其他统治者就可以了。正因为如此，在麦伦斯丹妮卡想要借助平民力量的时候所有人都提出了反对，因为在这个世界，平民根本没有力量，但对此丹妮卡始终保持怀疑，自始至终她都不认为自己的判断是错误的。


第一百一十八章　红十字（7）
　　“你也这么认为吗？太好了。”贞妮高兴的说道，对她来说，丹妮卡已经足够神秘和高贵了，能得到她的认同绝对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既然有效，我会多配制一点儿净水药剂。”丹妮卡简单翻看了一下，就把那沓莎纸放在了桌子上。
　　每次丹妮卡过来都会和贞妮聊一下灾民的情况，比如说重建工作的进度，作物是否按时播种了下去，灾民们的健康状况和心态等等，从聊天中丹妮卡获得了不少有用的信息。但这次，也不知道怎么了，贞妮有点儿坐立不安的样子，似乎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丹妮卡温和的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贞妮感觉很不好意思，她小心的问道：“风语小姐，净水药剂的配制复杂吗？”
　　丹妮卡笑着说道：“不复杂啊！净水药剂配起来挺简单的，而且用到的药材也很常见。”
　　“那……那……”贞妮的脸都涨红了，结结巴巴的说道，“那……那你能把……把净水药剂的……的配方……给我们吗？”
　　净水药剂使用方便，而且净水效果很好，在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