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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雨一蓑-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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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门汇报自己的工作。特别是你们两个党委书记和镇长,更要负起工作的全面责任,书记要注意抓好全面工作,镇长既要负责好政府工作,又要配合好书记……”高密市委书记韩勇成给我们下派的四人进行了一番讲话。

“好,大家要记住领会韩书记的讲话,每个乡镇都把位置给你们腾出来了,你们今天就去报到,参加乡镇换届选举会。”组织部部长魏能说。

12月28日,在高密组织部报到听完市委书记韩勇成和组织部部长魏能的讲话后,我随即来松堡镇上班。

“欢迎潍坊市委组织部给我们派来了优秀的年轻干部。你看,我们这些大老粗,你来了,更能带动我们整体水平的提高。”松堡镇党委书记郑务聚热情客气地说,“高书记,你安排办公室秘书给李书记整理好房间,先开党代会选举,抽时间,我们几个党委成员给李书记接风。明天选举的事情安排得怎么样了?千万别出什么漏子,这是我们选举新的领导班子,一定保证不能出事。你是分管党务的副书记,一定把这事情抓好、抓稳、抓牢。”郑务聚特别强调明天的选举。他原来是分管工业的副书记,真正职务是经委主任,副书记只不过挂个名。这次乡镇换届,他凭着自己的活动能力和在企业改制中的政绩,从一个挂名的副书记,跳过了分管政法的王地锡、分管党务的高敬纲和镇长荆兆明,直接成了党委一把手。

“郑书记,请放心!我会安排办公室和主席团做好工作的。”高敬纲说。

“你们每个人都要瞪起眼来,这次换届选举,关系到新的领导班子的确定,一定不能出错。老蒋,你一定做好大家的工作。”晚上,高敬纲组织办公室和代表团各小组长会议。老蒋名字叫蒋敬伟,镇教委主任,是这次选举代表团的团长。代表团主要由镇各部门领导、各村支部书记组成。

“营秋富,多找几个电暖器放到会议室,这两天这么冷,大家在礼堂里肯定扛不住,你再安排伙房里多蒸点包子,宁愿剩下,别让代表们吃不饱,不满意。大家一定听清楚了,这次党代会选举,说明白了,一定要把杜世进选下去,只有老杜下去了,才能保证其他人,所以大家一定要做好各个代表的工作。老蒋除了抓好总的选举工作,具体负责镇各部门,每个管区包片的抓好支部书记工作。出了问题,我要追究你们每个负责人的责任。”高敬纲严肃强调说。

“界朋,你那边宋家庄杜镇山,明天别让他喝酒,喝上点酒就找不着东西。上次喝了酒,骑着摩托窜进沟里,差点完了,还不吸取教训!”高敬纲继续对包片的宣传委员李界朋说。

“没问题,高书记,我已经嘱咐好了。”李界朋说。

1999年1月3日,松堡镇第一届党代会正式召开。经过那些老掉牙的刻板的程序和高敬纲严格的组织,本次会议如愿选出了新的党委成员。他们是:郑务聚、荆兆明、高敬纲、王地锡、李涵穹、王敬海、宋和风。

“郑书记,请你们7位党委成员集体合影。”开完会,秘书营秋富一躬腰,成虾皮样,一脸媚态拿着郑务聚的水杯,陪郑务聚去厕所,乖乖地站在厕所外,寒风吹着他干乱的头发。

照完相,营秋富告诉我:“李书记,明天下午开书记办公会。”“好,知道了。”我端着杯子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李书记!李书记!”走到办公室门前,我听见有人喊我,回头一看,是刚合并乡镇后,从另一个乡镇方仕调来退居二线的李继彦,原来在方仕乡干过纪委书记。

“来啊,老李,到我办公室来坐坐。”自从来到乡镇,这里没有一个熟人,还没分工,本也无聊,正好有个人聊聊天,顺便了解一些情况。

“老李,请坐。有没有事情啊?”我热情地给他倒上水。

“没事,李书记,看你一人在这,找你聊聊天。”李继彦戴着个大长手套,穿着厚厚的黄呢子军衣。这中国六七十年代的衣服在乡镇依然很时兴,既保暖又结实耐磨。

“听说你是硕士毕业下来的,他们给你怎么分工啊?每个乡镇位置是一定的,一般设书记、镇长、两个副书记,3~4个副镇长。我们这里高书记分管党务,王书记分管政法,你来了,多一职,也不知郑书记怎么安排?”李继彦看来是感冒上火很厉害,嘴唇鼓得老高,带着烧伤燎泡样的疮疤。

“是啊,不着急,估计明天下午开办公会就是研究这事情,既来之,则安之。”说是这样说,我心里却不舒服,那魏能不是说乡镇已经给我们腾出位置来了吗,怎么这里还多一职?

“老李,慢走,欢迎常来。”和李继彦也没的多聊,送走后我抓起桌子上的电话就给一起下来的徐乾树打电话,可办公室是内线,打不出去。我们来高密共四人,一个弯沿乡党委书记赵昌隆,一个水岸镇长潘弩,还有一个是到盛产扑灰年画和高密菜刀的秋村镇的徐乾树。

“乾树,我是涵穹,你怎么样?给你分工了没有?”自从下来到乡镇,我们两个几乎不间断联系,人家赵昌隆和潘弩是党政一把手,自然没有我们俩共同语言多。

“他娘的,我来到这里,没我的位置,人家就三个副书记,一个管党务的,一个管政法的,另一个镇长兼副书记,哪有我的位置?让我负责科技工作。他娘的,这不是虚的吗?什么科技工作,徒有其名。你呢?伙计。”徐乾树在电话里说。

“兄弟啊,我估计我这边和你那边差不多。还没开办公会,但人家这里有党务副书记,也有政法副书记,我们在这里明摆着不是闲职吗?”我叹了口气。

“再说吧,先混吧。”徐乾树叹了口气。

我又给另一个下来的朋友毛风民打电话。他原来是潍坊档案局的,下派至我老家安丘关王乡干了副书记。

“风民啊,怎么样?在干啥?”我问。

“干啥?在村里烤火。随着工作组下来收统筹尾巴。”毛风民说。“有没有给你具体分工?”我问。

“没有。反正就这么混着干。这副书记,多一个少一个,无所谓。唉!涵穹啊,后悔了,后悔了,还不如我在档案局啊。远离一家老小,下来又没有什么具体活,这不憋死!后悔啊,咱们叫人家玩了,被人家强奸了还只能自怨自艾。人家是想提拔那几个人,又找不着好的借口,便来此策。我听说你们高密弯沿那个党委书记很快列为潍坊组织部副县长考察的对象了。”毛风民说。

“唉!涵穹啊,真是哑巴叫那狗操了——有苦说不出啊!”毛风民叹道。“他妈的!”我禁不住骂道。

空旷的大院里,干巴的水泥地面一片寂寞,只有党政办、传达室发出昏黄的灯光。松堡离县城仅5公里,机关干部大多在城里买了房,一下班,都坐班车回去瑟缩在家里,办公室就是我房间,办公桌后面放了一个单人床,就是我的家了。这办公室还不是党委的,而是经委的,只不过与党委办公楼连成一体,为此,新上任的经委主任卜东锡碰见我,向我闪了闪他那三角眼,明显表示出了他的不满意。北风夹着雪花吹着房间的破窗子,幸亏办公室人员在外面订了一层塑料薄膜御寒。我打开电热毯,裹了裹发冷的身子,尽量把自己蜷缩在被子里。房间里没电视,没书看,我躺在被窝里,无聊地翻着《高密日报》,看着那些冠冕堂皇的报道。报到那天,乡镇正在召开企业改制大会,市委书记韩勇成唾沫飞吐,大肆表扬着松堡的企业改制。郑务聚坐在主席台上满面红光,激动的手腿不知向哪放。他本人由于松堡企业改制成功,由一个经委主任一气干上了党委书记一把手,气得镇长荆兆明喝了一斤白酒大发牢骚。松堡乡镇企业不少,在全市也算多的。有盛明玻璃厂、高韩皮革制业、白杨冷藏厂、第一建材厂、第二建材厂,1998年企业创利税5000多万,但债务更多,近一个亿,工资拖欠三个月,职工养老保险、医疗保险都交不上。

“唉!”我叹了口气,突然感到后悔不该下乡镇。在潍坊人民医院至少衣食无忧,工资奖金高高的,来到乡镇,连在人民医院一半的收入都不到,一个月就一千块钱,究竟图啥呢?

“嘎巴嘎巴!”墙角暖气管道突然发出声音。“来暖气了。”我刚要合眼,一阵惊喜,用手试了试管道,有点热,是汽暖。还不错,这大冷的天竟然放暖气,自从下来可是第一天。要是在人民医院,这是基本条件,每年的十一月中旬就开始放暖气了,但在乡镇就成了奢侈品了,工资都不好保障,还烧什么暖气?

外面传来了脚步声,接着是营秋富的媚声,能把人酸倒。“郑书记,您小心!这边是门槛,小心!我扶您!我看,明天我就安排自来水公司王立君给您屋里装个水龙头。小王,你上来,给郑书记提桶水,再提点热水。还有那小便桶,刷干净了没有?”门口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楼上没有洗手间,公厕又大老远,营秋富早就给书记考虑到了。

“郑书记,房间这温度怎么样?今天晚上大老刘休班,我把他从家里喊出来烧暖气,不知您来,烧得晚一点了。你现在洗脚不?我给您端水去。”还是营秋富的声音。

“行,这样就很好,营,你也休息去吧。喝这点酒没大问题,还不到一斤来。”是郑务聚的声音。

我突然明白过来。今晚是郑书记值班,难怪有暖气!

早上,我从胶河边白羊山上转悠回来到党委门口,看见办公室的勤杂员王林吃力地一手提着一个汤煲,一手端着个盖垫,用一个雪白的包袱盖着,冒着缕缕热气。

“李书记,你好!快去吃饭吧。伙房开饭了,我给郑书记送过去。”王林说。小人啊!我禁不住感叹。难怪清初名臣孙嘉淦的“三习一弊”奏疏中说:

“语言奏对,君子讷而小人佞谀,则与耳习投矣。奔走周旋,君子拙而小人便辟,则与目习投矣。即课事考劳,君子孤行其意而耻于言功,小人巧于迎合而工于显勤,则与心习又投矣……”

第二天下午,我们五个人在郑务聚办公室开书记办公会。秘书营秋富作记录。“今天是新成员第一次开会,我首先表明,我作为班长,一定为大家一碗水端平。我也希望我们新的成员班子,团结一致,不辜负市委、市政府对我们这次人员搭配的期望。下面我们讨论一下分工。”郑务聚说。

“郑书记,你说吧,每年分工都差不多,市委市府基本上是按照工作和职位安排好的。”镇长荆兆明说。

“我负责党委、人事、财务、企业管理,荆镇长抓政府全面工作,高书记党务,王书记政法,李书记呢?大家讨论一下,李书记是潍坊下派的优秀干部,我们不能亏待。李书记暂没具体分管工作,我看就让他熟悉情况的基础上,分管农业科技,重点抓好我们的几个基地建设,主要是甸子养殖基地,范瑾勇的大棚。”郑务聚说。

“哎,还有一个问题,李书记你潍坊来回一趟多少钱?”郑务聚问。“大约40块钱吧。”我不明白。

“这样吧,你来回跑也不容易,给你发点补助。一个月补助300块钱怎么样?高书记,你说怎么样?”郑务聚问。

“行啊。”高敬纲说。一提到补助的问题,我才弄明白了,这肯定是高敬纲捣的鬼。这个乡镇相对于其他来说,财政状况还算好,副书记以上的几个成员还都有专车坐。郑务聚书记是奥迪100,镇长桑塔纳2000,高敬纲普桑,王地锡是一个尼桑小霸王面包。前几天,我回去一趟,让办公室派车,营秋富派了高敬纲的桑塔纳,过后听他司机说,很不情愿去潍坊。管区主任说,李书记你也要学会摆架子,松堡副书记都是有车坐的,凭什么你没车?现在郑务聚提出给我差旅补助,目的就是不给配车了。

“那好,就这样。荆镇长,你告诉财政所每个月给李书记造上300块钱补助。李书记也要尽快适应乡镇工作和生活。小营,你告诉伙房做几个好菜,今晚给李书记接风,李书记来了一周了,这忙着企业改制会、党代会,还没来得及给李书记接风。对了,想起来了,高书记你安排经委主任卜东锡,把他办公室那外线也拉一根线到李书记屋里,对外联系也方便。”郑务聚说。

恰好市委组织部部长魏能来看基地建设。“魏部长,你好!正好今晚我们给潍坊市委组织部下派的李书记接风,你就别走了。李书记来了,我们下午刚讨论完分工,就安排他负责基地建设,这几年组织部门特别重视基地建设,我们也希望通过他抓基地建设抓出成绩来,好提拔啊!”组织部长下乡镇,比市里某个副市长来要重视多了。郑务聚一再挽留特地安排营秋富回他家拿来了几瓶“茅台”和“五粮液”。

没来之前,听说乡镇干部特别能喝,今天是第一次长了见识。魏部长是从诸城乡党委书记提拔到高密来的,有资格不喝酒了,只是轻抿酒杯,郑务聚不得不大口地反复敬着他,其他几个副书记也拼出力气轮流战斗。荆镇长厉害,三两三一杯的“五粮液”,竟然一口下去,吓得我心里直打疙瘩。

“魏部长,我敬您!”轮到我敬酒了,我勉勉强强端起二两酒,一口顺下去。都说“五粮液”好喝,对我来说,就是感到辣。

“李薇薇,你也敬魏部长!”郑务聚说。李薇薇是大学毕业考的潍坊组织部的选调生,来到松堡党政办干文书。

“魏部长,我敬您!”李薇薇倒上一茶碗“茅台”,足足二两半,一口下去。“好!好!李薇薇有前途。好好干!”郑务聚酒劲也上来了,脸红得像猴子屁股。

是夜,我醉醺醺的,对着办公室的垃圾桶吐得光光的,反复地呕吐,喉咙里竞吐出些带着血丝的东西。这就是我悲壮的下乡镇的开始吗?自己满腔热血,撇弃专业,孤零零地来到这异乡他地,又没有正儿八经的事情做,这大好的青春,难道就从此消磨?

夜黑沉沉的,阴冷冷的,我感到前途暗暗的、淡淡的。

“李书记,开书记办公会了,郑书记让你过去。”早上,我起来翻着办公室给我的一些农村管理的材料,秘书营秋富提着记录本来喊我。

“怎么又开书记办公会?昨天不是刚开了吗?”我问。

“李书记你刚来还不清楚,这是松堡的规矩。几乎每天都要开管区包片主任联席会,协调各方面工作,只要主要领导在家,都要先开碰头会,然后再开联席会。当然,实在没事情安排也就算了,这在松堡叫上早朝。”营秋富也带着牢骚。

“几个书记都来了,我们先碰一下头。荆镇长,你有没有事情安排?”郑务聚问道。

“很快就要过年了,基金会兑付缺口很大,需要200万,这几天不少村民都到我办公室缠磨,有的还连哭带喊大闹。李卓抵押40万贷款的那几辆破车才卖了10万块钱,他妈的,这东西把1000多万都放出去收不回来,就进去呆一年,也太便宜他了吧。”镇长荆兆明说。农村基金会本来是好事,农民入股,享有高额利息,基金会放贷,帮助农民耕种农事,利于经济发展。但再美好的东西一旦掺杂某种诱惑,并占了主流,就变味了。基金会负责人李卓私自高额放贷,让对方找一部分破烂东西作抵押,与贷款户私分农民存款或以回扣的方式,挥霍农民存款,导致上千万基金无法回收,只好关门。入股农民不断上访,逼的市委、市府只好把负担转嫁到乡政府身上,规定3~5年从乡财政分批兑付,当然也有很大一部分基金被乡政府挪用。

“这事情等会儿开完碰头会,荆镇长你和我一起去玻璃厂和‘高韩’借一部分,企业改制他们净资产都还有三分之二没有到财政,光玻璃厂就六千多万,这企业一夜之间变成了自己的,原来镇上投资他们也不还,换汤不换药,不催着要,还不知猴年马月,这些企业也该出点血。高书记,你呢?有没有事情安排?”郑务聚说着,随手拿起喷壶浇着开得正艳的杜鹃花。

“今天要安排年底走访了,办公室准备了一斤茶叶两斤白糖,一副挂历,退休老干部我去转,退休的支部书记由各包片的负责。霍家庄刘信工那里我单独去,他情绪很差,很消沉,前天又来找我了,提出这支部书记坚决不干了。我看过了年,让他下来,我们再选个新的吧。派出所现在破案的线索一点都没有,昨天市公安局又来调查,没有任何进展。这个事情还得请王书记多发动村民提供有用的线索。”高敬纲说。霍家庄刘信工干支部书记20多年,总有得罪人的地方,25岁的儿子几个月前晚上和老婆熟睡之时,老婆被绑起来惨遭强奸,挖去双眼,儿子不知去向,三个月后,胶河挖沙船捞沙时打捞上一具半腐烂尸体,浑身用绳子绑得紧紧的,像是缠了一个冻烂的大萝卜,嘴、鼻子、耳朵白惨惨的,已经被鱼吃得不像样子,经辨认是刘信工儿子,公安局忙活到这儿也没任何进展。出事时正是胶河两岸青纱帐一望无边,藏多少人也看不见,何况夜黑风高村民熟睡时。

“王书记,你在松堡从团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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