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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体冷，心亦冷。

　　　　可她的目光依然不由自主地去寻觅那人身影，却只在越来越模糊的视线中，渐渐失去了意识。

　　　　她脑海中最后的记忆，是父皇和母妃忽然拔高的呼声，还有那人微微震动的背影，然而依旧不曾回头。

　　　　怀安公主救母负伤，并且身中奇毒，就此陷入昏迷。

　　　　皇家的祭祖之行逢遭大乱，德帝的后宫险被群灭，德帝雷霆震怒。

　　　　可那些被抓住的流匪，还未来得及拷问，就吞下了藏于齿间的毒药，纷纷自尽而亡。

　　　　一切死无对证。

　　　　因为怀安公主的伤势沉重，随行的太医均束手无策，德帝下令提前结束祭祖，迅速折返盛京。

　　　　两日后，护卫着怀安公主的队伍先行回到皇宫，太医院众人早已严阵以待，由太医院院使为首，对苏笙笙的伤势进行了会诊。

　　　　可结果并不乐观。

　　　　太医们并未查出苏笙笙中的到底是何种毒，只得出了一个并非见血封喉的霸道剧毒的结论。

　　　　就在太医们一筹莫展之际，昏睡了十日的苏笙笙终于苏醒。

　　　　可却，失明了。

　　　　怀安公主失明，是这段时日以来，皇城里不算最令人惊诧的消息。

　　　　而让人最为震惊的事情，是德帝下令斩杀了自己的亲弟，祁王苏光潜。

　　　　罪名则是祁王私蓄兵甲，假扮流匪，欲图在皇室祭祖时谋反。

　　　　谋逆之罪罪无可赦，祁王当即被削去爵位，收回封地，连同祁王的六个妻妾，其姻亲宗族一律抄家问斩，流放边疆，无一赦免。

第552章　【请君入瓮】天子之怒（）　
天子之怒，是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祁王谋逆，除了祸及家人，同样在朝中与祁王交往过甚的官员们也被一并肃清。

　　　　降的降，贬的贬，还有一些直接被东厂关押入狱。

　　　　虽然那些被查办的人个个都大呼冤枉，但天子之怒，是宁可错杀，也不会放过。

　　　　而东厂厂公胡善因为办事不利，被德帝狠狠训斥，险些撤去了官职。

　　　　胡善的确办事不利，祁王谋反，私蓄兵甲，假扮流匪，此等种种异动，身为监视百官的东厂竟然毫无所察，险些酿成大祸。

　　　　与此同时，王皇后向德帝举荐了魏怀瑾。

　　　　魏怀瑾在溧水行宫的那场谋逆之乱中，不仅救下了怀安公主一命，更力挽狂澜，给援兵的到来争取了时间。

　　　　实际上溧水行宫遇袭时，皇陵也同样遭到了扮做流匪的叛兵袭击。

　　　　不过二皇子苏常麟表现神武，不仅身先士卒，拼死退敌，更为保护德帝受了伤。

　　　　击退叛兵后，德帝收到溧水行宫也遭遇袭击的消息，便立刻率军奔赴行宫。

　　　　再后来的事情，便是诛乱党，灭异心。

　　　　而魏怀瑾因为立下功劳，又有了王皇后的举荐，德帝很是赏识，下令让他入了东厂。

　　　　司职——东厂理刑百户。

　　　　皇帝提拔了一个中宫的管事太监进入东厂，这个举动并未在前朝后殿掀起太大波澜。

　　　　但有心人稍加琢磨，便悟得三分，德帝应是在栽培新的亲信。

　　　　理刑百户，在东厂里是位列第三的官职，其上还有直管锦衣卫的二把手掌刑千户和一把手东厂提督。

　　　　众人皆知，这一把手厂公胡善与二把手掌刑千户古来顺，两人素来不合。

　　　　明争暗斗之事不知凡几，同样也为了争夺圣宠，制造了不少的冤假错案。

　　　　使得朝中怨声载道，各级官吏对这二人又怕又恨。

　　　　亦有言官愤声指责，上书弹劾，但却收效甚微。

　　　　但德帝不管，并不代表对这二人听之任之，如今德帝亲任了一个三把手，已是对这二人有警告之意。

　　　　这胡善与古来顺都是德帝亲信，怎会不懂圣上的敲打之意？

　　　　当东厂新任理刑百户魏怀瑾上任后，胡善与古来顺都各表诚意，是以拉拢，此为后话，暂且不表。

　　　　那厢前朝庙堂风云变幻，躲藏在暗处的人心蠢蠢欲动。

　　　　身处后宫的苏笙笙则开始了她的失明生活。

　　　　她依然长住冰泉宫，并未移居万贵妃的昭阳殿。

　　　　而万贵妃也因溧水行宫的那场事变后，咳喘之疾愈发严重，近一个月来皆闭门静养。

　　　　而苏笙笙也因为失明更加足不出户，长日里呆坐在屋内，一坐便是几个时辰一动不动。

　　　　这可吓坏了幽兰和碧玺，她们贴身服侍苏笙笙，自是知晓三公主外冷内热，便是不常出冰泉宫，也有自己的诸多乐趣。

　　　　而现在竟整日长坐，不言不语，神情枯槁，似入死境。

　　　　“公主，陛下已在为您寻访神医，您的眼睛一定会康复的。”

　　　　看着桌上未动丝毫的午膳，碧玺红着眼睛开口，“您这样不吃不喝的，就算神医寻到了，您也熬不住啊。”

第553章　【请君入瓮】雪行（）　
面对碧玺的苦心相劝，苏笙笙无神的眼眸，微微一动。

　　　　“碧玺。”

　　　　她轻声开口，说出了今天的第一句话。

　　　　碧玺一喜，“公主可是想要吃东西了？奴婢这就去重新传膳。”

　　　　哪想苏笙笙却摇了摇头，“我想去敛光阁。”

　　　　时已隆冬，皇城内外一片白雪簌簌。

　　　　琉璃瓦上尽是冰晶白色，一夜过去便厚上一层，今日已是连下了第三天的雪。

　　　　雪小了些，却依旧不停。

　　　　穿着裘皮厚袄，苏笙笙在碧玺的搀扶下，一路前行。

　　　　从寝殿到敛光阁的路并不好走，石阶湿滑，青苔遍布。

　　　　这是一条已经许久无人仔细打理的路，自从魏怀瑾离开冰泉宫后，苏笙笙便不再去敛光阁。

　　　　“公主，前面有两级石阶，仔细脚下。”

　　　　碧玺小心翼翼地出言提醒，虽然并不愿意公主如此跋涉，但这是公主近一个月来第一次出门，她亦不想扰了公主难得的兴致。

　　　　然而一时不查，苏笙笙忽然踏空一阶。

　　　　碧玺没有扶住，和苏笙笙一起跌了下去。

　　　　“公主、公主你没事吧！”碧玺手忙脚乱爬起来，赶忙去搀扶同样跌在地上的苏笙笙。

　　　　苏笙笙不语，坚持着从地上爬起，脚下青苔冻了雪十分湿滑，苏笙笙目不视物，一不小心再次滑倒，摔在了地上。

　　　　“公主，咱们回去吧，天太冷了，地上又滑，您受不住的。”

　　　　碧玺已急得快哭出来。

　　　　苏笙笙却依然坚持，“碧玺，扶我。”

　　　　待到了敛光阁时，苏笙笙和碧玺都已十分狼狈。

　　　　碧玺赶紧将苏笙笙扶进了阁楼内，正准备烧茶时，却闻苏笙笙道：“碧玺，回去给我拿一件干净的袍子。”

　　　　碧玺垂眸一看，连忙道：“公主，奴婢粗心，没发现您的袍子湿了，奴婢这就回去拿。”

　　　　跌了不止一跤，苏笙笙白裘斗篷下的长袍已经泥湿了一大片，连带也浸湿了中衣。

　　　　碧玺手忙脚乱地放下茶壶，迅速离去。

　　　　碧玺走后，苏笙笙起身，摸向二楼的楼梯。

　　　　撞撞跌跌地上了敛光阁二楼，苏笙笙凭着记忆走向窗边。

　　　　推开窗棱，寒风小雪扑簌飞来。

　　　　虽然眼前一片漆黑，但窗外景象依然浮现在她的脑海。

　　　　曾经，许多次夜里醒来，她寻不见身侧之人时，只要走近窗边，便能看见楼下的玉敛池内，静坐着一人身影。

　　　　溶溶月光下，那人长发披泄，静默如斯。

　　　　没有了平日里的一丝不苟，成了远避尘世的仙人。

　　　　他从来不需刻意修饰装扮，也不需拿捏语气作态，他甚至连恭迎讨好的话都不会说。

　　　　却成了她心中最别样美好的人。

　　　　她迷恋他静默一隅时的模样，如一树梨花，芳华万千，却不彰不显，尽管身处滚滚红尘，却依然有着霜雪之姿，方外之态。

　　　　她亦爱他回眸看她时的模样，只要她从夜里醒来，来到了窗边。

　　　　他与她便会如有一点灵犀，他总能在她刚靠近窗边时，回头捕获她的目光。

　　　　他喜那池玉敛，却不允她碰那寒凉冷沁的泉水。

　　　　当他回到阁楼时，总会将自己一身寒气散掉，再拥抱她时，必定是温暖的胸膛。

第554章　【请君入瓮】他的解释1（）　
苏笙笙闭上眼，任由风雪吹进阁楼，冷透她的四肢百骸。

　　　　就在这时，轻微的脚步声从身后响起。

　　　　苏笙笙微微一愣，还来不及动作，就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接着，她面前的窗户被人伸手关上，一瞬间风雪不再，却寒凉依旧。

　　　　屋内静悄悄的，失明以后，她的剩下四感变得异常通达。

　　　　几乎被人拥入怀里的一瞬间，她便知道来者何人。

　　　　苏笙笙没有说话，她身后的男人亦没有说话。

　　　　又过了片刻，那人在她身后低低一叹，伸手暖住她冻得通红的脸颊。

　　　　苏笙笙怔了怔，侧过脸避开了那温暖的抚触。

　　　　魏怀瑾微愣，手颤了颤，下一刻却微微一笑，转而去牵苏笙笙的手。

　　　　苏笙笙的一双手早已被冻得通红，跌倒了两次后还被擦出了些微的血痕。

　　　　可她依旧向衣袖里藏了手，躲开了他。

　　　　“笙儿，怎么了？”

　　　　魏怀瑾低声开口，语气依旧温和。

　　　　闻言，苏笙笙默了默，面无表情地开口，“我等你很久了。”

　　　　溧水之乱后，她中毒受伤昏迷了十日，醒来后也一月有余。

　　　　这一个月里，她一直在等他来。

　　　　等他向她解释，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刻意放空自己，不去猜想那些蛛丝马迹下的可怖联系，她想等他亲口给她说，她愿意相信他。

　　　　可是，她在冰泉宫却等来了他节节晋升的消息。

　　　　如今，他是东厂的理刑百户，皇帝身边的红人，人人欲图拉拢的对象。

　　　　王皇后亦在各种场合对他赞不绝口，还有他的对食，皇后身边的大宫女祥珠，一时间更是风光无二，私下里人人捧着叫魏夫人。

　　　　这些，苏笙笙全都知道，虽然她眼盲了，心却不盲。

　　　　她一直在等他，等他的解释，等他亲口告诉他。

　　　　却一直等不来他。

　　　　苏笙笙不知自己此刻的模样看起来有多么疏离冰冷，且脆弱易碎。

　　　　她瘦了许多，皮肤也更加苍白，连同那一张娇嫩饱满的唇，此刻也布满了干涩的纹路。

　　　　而最让人痛惜的，是那双一向灵动含情的眼，此刻灰蒙蒙的，没有一丝神采。

　　　　那样一双眼看着魏怀瑾。

　　　　她明明什么都看不到，他却有了一种被她看穿的感觉。

　　　　魏怀瑾眼神微动，下一瞬他再度扬起温和的笑容，哪怕明知她看不见，他对她，也始终是那副最温润的模样。

　　　　他伸出手，去轻碰她的眉眼。

　　　　这一次，他没有再用整个手掌去温暖她的脸，而是小心地用食指，轻轻触碰。

　　　　他低声道：“笙儿，莫胡思乱想，我这一个月不在盛京，是去了……”

　　　　然而魏怀瑾话还未说完，苏笙笙就一把挥开了他的手。

　　　　她后退一步，空洞的双眼死死地盯住他，她有些激动道：“我不要听你这一个月做了什么，我只要你的解释！”

　　　　魏怀瑾闻言一怔，面上的神情变得有些僵硬，半响后，他轻扯嘴角，依旧温和道：“笙儿在生气什么？”

　　　　他顿了顿，“难道笙儿认为，溧水行宫那场叛乱，与我有关？”

第555章　【请君入瓮】他的解释2（）　
苏笙笙闻言，瞪大双眼，似乎想要从黑暗中寻找一丝光明。

　　　　她颤抖地反问，“那和你有关吗？”

　　　　魏怀瑾看着面前的苏笙笙，再度伸手去轻抚她微乱的发丝，这一次，苏笙笙没有躲避，但久久听不见他的回答，苏笙笙激动地抓住他的衣袖。

　　　　她颤抖着嗓音，连唇也抖着，“魏怀瑾，这一切和你有关吗？”

　　　　须臾，亦或是更久。

　　　　魏怀瑾深看着苏笙笙，终是闭上了眼，“有关。”

　　　　苏笙笙一震，下一瞬一把推开了魏怀瑾——

　　　　她脚步踉跄，不稳地向后退去，眼看就要撞向身后的窗棱，魏怀瑾一步向前，快速伸手揽住了她。

　　　　“笙儿，听我解释。”

　　　　魏怀瑾紧紧抱住苏笙笙，眉间紧皱，嗓音亦有些干涩。

　　　　苏笙笙僵硬在他怀里一动不动，半响后，沙哑道：“你说。”

　　　　“祁王异动，我并未未卜先知，只是那日清晨，我离开别苑去买白糕时，发现了异样。”

　　　　“但我不能确定，后来一夜，誉王相约，他言……”

　　　　话到此处，魏怀瑾放缓了语速，苏笙笙耐不住，急急追问，“二皇兄？他为什么找你？他说了什么？”

　　　　魏怀瑾垂下眼，将苏笙笙更向怀里拥紧，“誉王也发现了异样，便通过我向皇后请示，设下这个局，诱那幕后之人出现。”

　　　　听闻此言，苏笙笙神情怔怔，“你们为何不向父皇禀报？”

　　　　“没有证据，皇上未必会信，所以二皇子暗中加强了皇陵的守卫，却没想到，对方却重兵在了溧水行宫。”

　　　　“那他们为何会针对我母妃？”苏笙笙疑色未退。

　　　　魏怀瑾顿了顿，“那些逆贼也许只是想通过万贵妃来要挟皇上。”

　　　　德帝身边素有禁军跟随，此次赴祭祖之行的三千营和神策营又是擅长防卫与火器，祁王正是知道皇陵重兵把守，易守难攻，才转而将目标放在了溧水行宫？

　　　　所以，这一切只是一场措不及手的叛乱，都是她疑心过重？

　　　　苏笙笙思忖许久，许久之后终于放缓了脸色。

　　　　她依然一动不动，心中却长长地松下一口气，僵硬的身体也渐渐变得柔软。

　　　　她伏在魏怀瑾的怀里，伸手轻轻拉住他腰间的衣衫。

　　　　魏怀瑾亦察觉到苏笙笙的动作，闭了闭眼，将她抱得更紧，“笙儿，那日为何不呆在后院？那时我若晚来一步，你知当会如何？”

　　　　苏笙笙却是摇头，“我不能丢下母妃不管，她一个人在里面……”

　　　　“万贵妃身边四旸四玉皆是个中高手，普通人都难以近身，那些逆贼也不可能轻易伤了她，笙儿，你此举太过莽撞。”

　　　　魏怀瑾依然皱眉。

　　　　“怀瑾你不知道，那时母妃的喘疾已经发作，根本无力去呼救，我若不去，那带毒的匕首便会刺进我母妃的身体。”

　　　　不论曾经她与万贵妃之间有多少藩篱隔阂，但她们终究是母女，她不可能弃自己的母妃于不顾。

　　　　闻言，魏怀瑾沉默，半响后，他伸手轻碰苏笙笙的眼，“笙儿，这一个月我离开了盛京去为你寻药。”

　　　　苏笙笙不语，静待他的下文。

　　　　魏怀瑾指尖温柔，眼神却幽冷了下来，“可是还未寻到。”

第556章　【请君入瓮】探视母妃1（）　
药没寻到，这并不奇怪。

　　　　太医院众人合力，德帝下令寻遍民间圣手，这一个月来为她看诊的大夫不知凡几，但却都拿她的眼疾无策。

　　　　可这一个月以来，让苏笙笙日夜忧惧的事情并非光明难再。

　　　　她害怕的，是这一切与魏怀瑾有关，魏怀瑾在这场针对母妃的谋逆中，做了恶意的推手。

　　　　不过现在看来，是她太过多虑。

　　　　苏笙笙将脸埋进魏怀瑾的胸口，“怀瑾，我不怕眼盲。”

　　　　只怕心盲。

　　　　……

　　　　当碧玺抱着干净的衣衫回到敛光阁时，苏笙笙正坐在敛光阁的一楼煮茶听雪。

　　　　她身旁的茶炉上，正呲呲地冒着热气，她靠在窗边，手捧一杯热茶，一口一口地轻啜着。

　　　　“公主，您行动不便，怎么自己动手了……”

　　　　碧玺赶忙去打理茶炉茶桌，却见一切井然有序，没有半点杂乱。

　　　　碧玺尚在奇怪，下一刻却闻苏笙笙道：“碧玺，咱们回去吧。”

　　　　从敛光阁回到寝殿后，苏笙笙的心情明显好转。

　　　　精神尚好，稍晚又去了一趟昭阳殿看望母妃，却恰好遇上了递上牌子进宫探望万贵妃的蓝家主母。

　　　　与蓝家主母同行的，还有蓝佑霖。

　　　　经溧水之乱后，蓝佑霖因护主有功，已被调任三千营任副统领，司职皇宫禁军守卫一职。

　　　　同时后宫也加强了戒备，蓝佑霖不时有机会在后宫行走，便借着机会去探望病中的苏笙笙。

　　　　可惜公主殿大门紧闭，一个月来谢绝会客。

　　　　蓝佑霖吃了几次闭门羹，终于在今日，在万贵妃的宫中，见到了苏笙笙。

　　　　自打看到了苏笙笙，蓝佑霖便挪不开视线，就算蓝母在一旁咳了好几声示意，蓝佑霖依然管不住自己的眼睛。

　　　　苏笙笙瘦了许多，气色也不好。

　　　　一双灵动的美目，也变得毫无神采。

　　　　虽然她依旧礼数周全，进退有度，似乎并未受眼疾困扰，但一想到那日，若自己能够多注意一分，苏笙笙便不会受伤，更不会中毒眼盲。

　　　　思及此，蓝佑霖心中酸涩不已，这个曾经见证了他悲惨幼年的女人，亦是他极为不喜的，不可一世的娇蛮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