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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月笙啊！上海三大亨之中排头名的青帮大佬，恒社的大老板！”胡家义一脸兴奋地叫道，手里提着的半个猪头差点儿就直接甩出去，两只眼睛在眼镜后面更是闪闪发光，透露出一种极度的渴望：“阿力，咱们去采访他吧？”

“……你，你凭什么这么断定？”张力一脸苦笑：“还采访？你知道人家的大门儿朝哪儿开？”

“你没看前段时间《华侨日报》的消息？杜月笙没有接受国民政府的邀请，拒绝前往台北，而是来到了香港。”胡家义兴奋的转起了圈子：“这个杜老板可是民国的传奇人物。如果能采访到他，咱们报纸肯定能一举成名，销量说不定都能跨过万数大关呢！而且香港现在肯定不只一个杜月笙。听说还有许多国民党的大佬都在这里暂住。这可是个难得的机会！只要能抓到一两个进行采访，绝对能震动全香港。”

“今天早上你哥没吃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吧？”张力拉着小萱跑到了一边儿，小声问道。

“没有啊。早上他就吃了两碗饺子！”小萱憋着笑，说道。

“别在那儿里胡搅蛮缠，我现在可是说真的！”胡家义也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大为不满，追过来逮着张力就板起了脸：“我知道咱们现在只是家小报社，没什么名气，那些大人物可根本就连门儿也不可能让咱们进去。可你不试试怎么知道能不能成功？”

“我不试也知道不行。”张力苦笑道：“如果真有你说那么容易，那些大佬还能在香港呆得这么舒服？早就被那些报纸给挤成肉饼了。我也不如直接去找一班船去台湾采访蒋介石，那才是真正的大BOSS，也省的炒那些家伙的剩饭！”

“你这也太没有信心了吧？”胡家义感到有些奇怪。自从认识张力以来，这家伙不管遇到什么事儿都是一副乐天样，好像就没有什么难事似的。说当警察就当警察，毕业一个月就成了警长；说办报纸就办报纸，虽不能说现在前途一片光明，但也至少远胜原先的田默闻，吃喝不愁。

“老兄，你不明白的。大人物身边都有他们自己的一套班子，就算接受采访，也会自己选几家报社。就算是咱们主动，人家也要打听一下咱们的消息。杜月笙我知道，民国奇人，上海大亨，号称是蒋介石结拜兄弟！虽然在国民党的党政军系统里面他实际并没有多高的地位，可这也不是咱们这种小报能接触的。”张力叹道。

“你又没试一下……”胡家义还是很不甘心。

“试都不用试。杜月笙这人在‘四·一二’的时候，帮着蒋介石杀了多少共产党？听说当时有不少共产党的领袖就是被他的徒子徒孙给找到，又卖给蒋介石的……这得是多大仇？现在罗湖口岸往北就是解放军，你采访完他，说好话还是说坏话？好话，好嘛，那家伙本就是帮派份子，在上海不知道做了多少坏事儿，这样做就是颠倒黑白！坏话……你瞧不起国民党是不是？还是觉得你一家小小的报社有资格对曾经的民国帮派总瓢把子说三道四？香港这些黑帮，又有多少是出自青红帮？就算不用那老东西说句话，他手下随便冒出个人来，也能让咱们粉身碎骨！别以为香港就安全，警务处长到了那老家伙面前也未必能平起平座！这叫什么，资历！”张力一口气说完，微微有些气喘。

“我也到过上海，听说这个杜老板还是挺有爱国情操的，日本人打过来的时候，他宁可抛家舍业也不做那个汉奸的上海市长。而且还跟许多文人交往，就连章太炎这种大学者也跟他交好。还听说卸任的民国大总统黎元洪送过他一副对联，说他是‘春申门下三千客，小杜城南五尺天’！虽然他出身不太好，可我想，咱们找上去，就算他不愿意接受采访，也不会为难咱们的。”胡家义说道。

“那如果他接受了呢？”张力问道。

“那我们就采访呗！”

“采访完了说好话还是坏话？”

“你这是什么话？办报纸，当然要秉公而论，这还是你说的呢！”胡家义不满道。

“这个‘公’按什么标准算？是按共产党那边儿的，还是国民党那边儿的？是按老百姓的，还是按那些政客的？是按他杜老板自己的，还是我们报社的？是按国际社会的，还是按香港本地区的？”张力接连问道。

“那么多种？”小萱讶道。

“当然了。这个世界本来就没有绝对的公正、公平可言，有的只是立场！就算只是把事情叙述出来，流水帐一样，也会让人高兴或者不高兴！而且现在这个世道还没有太平，香港又是黑帮横行……所以，国家大事好说，具体到个人就麻烦了。尤其是杜月笙这种人，越少招惹越好！因为这些人牵扯太多，一旦出了事，我们恐怕连反抗的力量都没有。”张力叹道。

“当记者怎么可能不得罪人？你什么时候这么前怕狼后怕虎了？”胡家义不服道。

“我怕死！”

“你……”

“哥，我觉得还是阿力哥说的对。你忘了那一次？警察跑到石硖尾闹事。明明是他们自己没理，可最后吃亏的还是那些居民。”小萱轻轻拉了一下胡家义的袖子，说道。

“那……”被小萱这么一提，胡家义也有些迟疑起来：“就这么放弃了？”

“放弃什么？我有这么说吗？……你只是猜测而已，那个冯俊原说上海来的家伙就是杜月笙了？”张力白了他一眼：“何况，你就算真的想去采访，也得等咱们成了香港首屈一指的大报以后才成。那时候，咱们才有足够的影响力和底气去对付那些来找麻烦的家伙。”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胡家义问道。

“不知道。”张力揉着脑门儿想了想：“应该是过完年吧！”

“过完年？！”胡家兄妹同时瞪大了双眼。

“啊！”张力耸耸肩，反瞪向了这两兄妹：“你们有意见？”

“没意见！”胡家义扯着自家妹子就走：“咱回去吃饺子去，让他自己在这儿发春！”

“嘻嘻……”

第072章　我的错

正月十五，元宵节。按理说，这一天还属于大年，虽然是最后一天，但意义也自不同，酒楼的生意应该还比较兴旺才是。可实际情况却与此不同，大年初一到初三的那几天，该请客的也都请的差不多了，就算偶有剩下的，也都不是什么太过重要的人物。香港又不同于其他地方，受各方面影响颇重，新年时的热闹场景倒有一半是被华民政务司摊派出来的，热闹了几天也就差不多了。所以，李义荣和郝文翰难得清闲，干脆一起坐上了到赤柱的公车。说是去参加《香港人报》的宴会，倒不是说是趁这个功夫到赤柱那边遛达一圈儿，放松一下。不过，两人没想到，到了跑马地附近的时候，居然又遇上了熟人，联丰大百货的老板赵爽元。

……

“赵老板？你这是……去赤柱？”《香港人报》郝文翰也常看，反正他的酒楼里就有一个卖报点儿，这报纸也弄得不错，他自然不会再麻烦的去花冤枉钱另买一份儿。而也正是经常看，所以他对报纸上的那些广告也非常熟悉……今天遇到的这位赵老板跟他一样，都是占了人家免费的便宜。两人都是在港岛混的，平时也有些生意上的往来，如今又在同一天上了去赤柱的公车，自然就只有这么一个猜测了。

“……老郝？”那位胖胖的赵老板正低着头找零钱，听到声音抬了起头，看到郝文翰之后立即笑了起来，随便拿了五毛钱就扔了出去：“你这家伙，今天不窝在厨房里了？”

“有人请客，我干嘛还自己做？”

李义荣很识趣儿地起身坐到了一边，郝文翰拍了拍旁边的座椅，示意赵爽元坐到自己身边。

“你这话可言不由衷。谁不知道你的喜好？”赵爽元又跟李义荣打了个招呼，笑呵呵地坐了过去：“我们开商店的比不过你。年前生意还行，年后可就惨淡多喽！”

“那你还来？该不是想让人家的报纸帮你再把广告打得大一些吧？‘联丰大百货，真诚到永远！’我眼睛里都快起茧子了，你可要知足！”郝文翰笑道。

“呵呵，笑谈笑谈。就算要再搞大点儿，也得是你们明记才是。”赵爽元微笑着说道：“我们开商店的，本就是细水长流。虽说人家的报纸卖的不是很多，可里面的东西确实不错，有料儿。我看他们早晚都能做大。只是以前虽说大家都是客户，可也没什么交往。今天难得，既可以出来找个清闲，又能认识认识，我赵某人自然不能落后。”

“看来大家想的都差不多。”李义荣在一边笑道。

“那可不一定！”赵爽元摇了摇头：“金合洋行，我那个本家，对人家就不屑一顾！”

“我跟金合的人不熟，怎么，他们觉得亏了？”郝文翰问道。

“吃亏谈不上。人家报社又没要他的钱，顶多就是占一个花盆儿大的地方，互惠互利嘛！”赵爽元摇了摇头：“可谁叫只是家小报呢？他赵金合是做大生意的，当然看不上了。”

“呵呵，说的也是。洋行嘛，靠的是关系，关系多了，生意自然顺畅，不比咱们靠的是人头多少吃饭！”郝文翰笑道。

“本来就是这个道理。”赵爽元轻叹了一口气，又道：“不过我还真有点儿奇怪。老郝你说，这《香港人报》虽然办得不错，可毕竟不是什么大报。您觉得他们请咱们来，到底是什么意思？还说有要事相商，对咱们都大有好处，你们觉得这件事有没有点儿谱儿？”

“呵呵，我跟人家都没见过，怎么可能知道？”郝文翰道。

“我觉得他们可能是想开始收钱了！”李义荣插嘴说道。

“我看不大可能！”赵爽元摇了摇头：“他们的发行量不高，本就是仗着免费才能在咱们的店里弄个报架，如果这时候收钱，就不怕适得其反？……我那商店里有免费的报纸可看，客人一般都不太愿意来了就走，识字的都要多看几眼，或者顺便买一份儿回去，能添点儿人气，你们明记搞酒楼的，恐怕也是这样，可其他的那几家可就不同了。洋行有几个人看报纸？赵金合当时也就是看他们不容易，想起了当初自己过的苦日子，起了恻隐之心罢了，还真未必在乎他们这点儿好处！……说到底，有便宜沾自然好说，没便宜沾，他们恐怕就入不了人家的眼喽。”

“呵呵，不管三七二十一，去问问不就行了？”郝文翰笑道。

小村！

已经到了三月，此时香港的气温已经升了起来，甚至有时候太阳晒着还会感觉有点儿热。加上小村地方太小，也没有什么好房子，所以张力就把宴客的地点放到了海边的沙滩上。再摆上几张桌子，上面蒙上几块餐布，一个自助餐式的宴会就成形了。

郝文翰、赵爽元，还有李义荣赶到的时候，已经有几个人端着盘子聚在一起吃吃喝喝地聊天，旁边还有几个小孩儿在沙滩上追逐嬉闹。三人这才记起，张力的请柬上标明了可以带着家人来的。

……

“可惜可惜，这下可真是太可惜了……”

张力选择的客户，大都是饭店、商店，或者其他各种人员进进出出比较多的行业。而香港虽然不小，真要论起来却又大不到哪儿去，尤其是现在这个时期，香港的经济还没有发达到日后的程度，大多数有点儿头脸的商人都聚集在尖沙咀、铜锣湾这些个地方。这里面张力又尤其选择了许多皇后大道上的商家。毕竟，皇后大道连通了香港岛几乎所有繁华的地域。而这么一来，这些客户里相互认识的人也就多了。赵爽元、郝文翰还有李义荣三人一过来，立刻就发现了几个相识的人物，打了几声招呼，相互又拜了拜年，好不容易才凑出功夫跟迎过来的张力说上了话。结果，才刚开口没几句，赵爽元又捂着脑袋叫了起来。

“呵呵，联丰大百货这些天的生意可是相当不错啊。赵老板这一连串儿‘可惜’，该不是到了我们这小地方才有的想法吧？”张力调笑道。

“哈哈哈，听张主编这意思，老赵你还不是独一份儿啊！”郝文翰也在一边笑起来。

“嘿嘿，当然不能是独一份儿。要不然那多不好意思？”赵爽元笑道。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准备了那么多东西，可惜来的人却这么少……正愁吃不完浪费了呢！”张力也不在乎丢不丢人，接着在一边笑道。

“真的？”赵爽元问道。

“那当然了！”张力笑道。

“唉呀，那你干嘛不早说？这下我可真是亏大喽！”赵爽元拍了拍大腿，一脸懊悔。

“赵老板，不就是一顿饭吗？不至于吧？”李义荣笑道。

“怎么能不至于？”郝文翰笑了笑，指着赵爽元的大肚子就调侃起来：“老赵他可是有三个太太、六个儿子、两个女儿，今天一个都没带来。张主编你说他吃没吃大亏？”

“六个儿子加两个女儿？”八个娃？这得怎么才能养得出来啊？张力来香港的时间也不短了，也知道这年头生孩子都多，可真的见到这么一位，他还真是有些吃惊。想想几十年后那些养了一个孩子就累得要死要活的家长，终于忍不住又上下打量了一下赵爽元这位联丰大百货的老板：“真的？”

“唉，养不起啊！”赵爽元一个劲儿地摇头，脸上却是挂满了骄傲：“小子闹腾，女儿也不清静！要不是还有个先后，恐怕什么东西都得一次准备八套……累死累活，天生的劳碌命哦！”

“多子多福！您以后的日子那可是六六大顺加双保险，我先给您道喜了！”别到时候再弄个争家产的事儿来就好。张力暗暗腹诽了两句，脸上却是一派敬佩。

“哈哈，张主编是有学问的人，我可承吉言了。”赵爽元笑道。

……

“赵老板！”

这边正在聊着，又有人来了。这位一到，就先看到了赵爽元。众人循声转过头去，张力立刻就认出来了来人是自己的另一位客户，皇后大百货的总经理陆子丰。于是，他立刻就迎了上去。

“陆经理，欢迎光临！”

“嗯……”陆子丰似乎并不是很在意张力，点点头，随意地跟他握了一下手就走到了赵爽元面前：“赵老板，你可真是难找啊。”

“我难找？我可是天天都在家里，有什么难找的？陆经理，你这话可是开玩笑了。”赵爽元“嘿嘿”笑道，只是满面的红光却已经消失的一干二净。

“在家里？我还以为你赵老板真的是躲着不打算见人了呢！”陆子丰冷哼道。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赵爽元的脸色立时耷拉了下来。

“什么意思？你们联丰的店里搞什么我们管不着，可你们凭什么把手伸到我们这边来？我们皇后百货旁边儿的那家茶馆是怎么回事儿，你手下的王经理说不起话，赵老板你不会再跟他一样装傻了吧？”陆子丰冷哼道。

“装傻？我装什么傻？老子跟人做生意，一个愿买，一个愿卖，规规矩矩的，碍你们什么事儿？”赵爽元气鼓鼓地叫道。

“你还好意思说？明明知道我们这边马上就要扩建，你来这一招，不是故意找茬儿吗？”陆子丰气道。

“你什么意思？手快有，手慢无。你自己反应慢，反倒怪我？”赵爽元也叫了起来。

“两位、两位……”看到两人有吵起来的架势，张力和郝文翰自然不好意思站在旁边看热闹，尤其是张力，身为主人更没有看着客人掐架的道理，只得急忙插进来挡在了两人面前：“有道是和气生财！有什么事儿不能说开了，非得见面就吵？……两位，看我个薄面，有话好好说，怎么样？”

“好好说？……有人不讲理，我怎么好好说？”陆子丰瞪了赵爽元一眼，重重地冷哼了一声。

“我不讲理？我怎么不讲理了？你自己脑子笨，凭什么怪我？”赵爽元大怒：“我要是不讲理，早他妈的找人把你们皇后一把火烧成垃圾堆了……我不讲理？有本事你就发个毒誓瞧瞧！”

“明明是你不讲规矩，凭什么要我发誓？”陆子丰也吹胡子瞪眼地叫道。

“胡说八道。老子开店，货真价实，比谁都规矩！你要有本事，就别乱扣帽子！”

“捞过界你还有理了？”

“什么捞过界？香港难道是你家的？”

“喂，喂，喂……”

赵爽元跟陆子丰越吵越凶，旁边的几个客人也慢慢地靠了过来，有认识的就过来拉拉架，但更多的却是在看热闹。身为主人，自然不能允许这种情况出现。无奈之下，张力只得再次插到了两人中间，和郝文翰、李义荣一起强行把这两位百货商店的当家人给隔了开来。不过，隔开是隔开了，张力却依然无比的郁闷。因为他已经知道自己到底错在哪儿了。……说到底，都只是为了一句话：同行是冤家啊！

联丰大百货和皇后大百货都是搞百货商店的，本就不可能有多合拍，可更让人难受的是，这两家百货商店还在同一条街上，几乎就是面对面。于是，竞争不可避免。而据张力刚刚从李义荣那里打听到的一点儿消息，皇后大百货不仅资本要丰厚一些，还只是香港某位大富豪众多生意的其中一项，而联丰则是赵爽元的家族生意，全家上下，全凭这家百货商店过日子，实力比皇后是远远不如。所以，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