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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床异梦-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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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眼帘越来越重,世界如一张巨大的网,在面前降落下来。
  他睡着了。
  他侧躺在祁林对面,手臂松软搭上床单,手腕上有凸起的关节,边缘泛白。
  他比之前胖了一些,面部线条流畅,发丝黏在耳下。
  都彭被彻底松开,扔到地上,发出一声咚鸣。
  祁林如冬眠醒来的种子,在土里艰难拔身,抽出枝条,绽开翠意。
  他抬起沉重的眼皮,手腕在被褥上滑动,在身边摸索一会,触到祁真的小臂。
  祁林缓缓张开五指,纱布蹭落,麻痒在指缝间穿行。
  他慢慢拢住掌心,环成一圈,搭上祁真手腕。
  他停顿许久,缓缓张口,久未进水的嗓子分外沙哑,声音发涩,却带着隐约笑意:“你这个……傻瓜。”


第19章 
  (1)
  “你要带我去看你的房子,我们现在,站在哪里?”
  周泽交叠双手,背靠沙发,看似气定神闲,实则目光如电,牢牢盯紧邱池。
  王妈回了厨房,祁林和祁真都在卧室。
  客厅再无他人,唯有微风掀起窗帘,掠进几片打转的叶。
  邱池背靠沙发,双眼微阖,僵硬的背舒展开来,他贴着沙发的曲线,软陷进靠垫里。
  他难得有这样平静的,不被打扰的时光。
  平日工作繁忙,日程表排的满满,与沈达腾斗得最厉害的几年,每早醒来,他手机嗡嗡作响,都是现金流告急的消息。他把手机扔到一边,闭上双眼,试图再睡一会,然而大脑开始运转,中枢咔咔作响,蹦跳的数字化为巨网,从天而降,将他牢牢裹缠。
  好不容易扳倒了沈达腾,却付出了这样的代价。
  祁林病成这样,看不见东西,也不愿见人。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他宁愿再与沈达腾斗个十年二十年,斗到两败俱伤,也无所谓……只要换得祁林健康。
  “我们现在,站在哪里?”
  “在……森林里。”
  “你的房子呢?能不能直接看到?”
  “看不到。左前方有条小路,走上那条路,走过十几道弯,能看到我的房子。”
  “好,我们走过这条小路,看到了你的房子。房子前有什么?”
  “两层篱笆,一人半高,外面有电网保护。有钥匙的人,才能进去。”
  “谁有钥匙?”
  邱池眉峰微皱,握紧左拳,斩钉截铁:“我和祁林。”
  “好,我们进了篱笆,面前的这栋房子,是什么样的?”
  “一座欧洲古别墅。围墙很厚,有古铜色的墙皮。房顶斜角向上,门前两道黄铜门锁。”
  “我看到你的房子了。现在打开房门,带我进去看看。”
  “不行。”
  邱池向后压身,眼睫颤抖,嘴唇抿起。
  “为什么?”,周泽不依不饶,压低声线,向前倾身。
  “这里……只有我和祁林。”
  “祁林就在里面,只有打开房门,你才能见到他。”
  邱池扭动脖颈,陷入挣扎的泥潭。
  他迫切想要开门,想和祁林一起,进入密闭的空间,同时他又犹豫,门外的这位不速之客,会干扰他的生活。
  周泽不再多言,只静静等在原地。他笃定邱池会放他进去,因而并不急于破门。
  简短的等待后,想见祁林的冲动,压倒了对未知的忧虑。
  邱池迅速打开房门,走了进去。
  “看到了什么?”,周泽轻声出言。
  “一楼空荡荡的……没有人。”
  邱池在屋里转了两圈,一楼没有摆设,墙体只剩毛坯。拐角处有条狭窄的楼梯,他三步并两步跑上去,推开二楼的门。
  映入眼帘的,是张简单的床,和一张朴素的红木桌。
  书桌旁有个衣柜,柜门敞开,里面没有衣服。
  “床上有什么?“,周泽站在旁边,开口询问。
  邱池喃喃回答:“床单被褥,还有……”
  周泽走近两步,诱哄开口:“还有什么?”
  床头有两条被挣开的锁链,链上有干涸的血。
  连接链条的,是两只钢制手铐,它们又硬又利,边缘泛着寒凉。
  邱池走近床铺,颤抖抬手,按住铐沿,指腹被割出血条。
  周泽站在邱池背后:“桌上有什么?”
  邱池跟随周泽的话,把视线从床上移开,移动到红木桌上。
  桌面上胡乱摊开的,是祁林的剧本。几本经济学书籍摆在书架里,它们纤尘不染,整整齐齐。
  除此之外,桌上什么都没有。
  “再仔细想想,桌上只有这些?“,周泽稳声出言,循循善诱。
  书桌一般用于工作。
  可以把笔记本放在上面,开视频会议。祁林会支着脑袋,一边在剧本上勾画,一边昏昏欲睡,脑袋直往桌子上磕。
  “还有……水杯“,邱池在桌上扫过一圈,艰难开口:“不喝水,人就会死。”
  “明白了,从现在开始,视线离开书桌,向旁边看,能不能看到外面?”
  “我知你在问什么“,邱池向窗边走去:“你在问我,二楼有没有窗?有一扇窄窗,但要掀开厚帘,才能看到外面。”
  “透过窗户,向远处看,能看到什么?”
  “一片大海。”
  “海面是平静的?”
  “不,天边乌云密布,海浪波涛汹涌,浪潮一次次冲上沙滩,击打礁石。”
  “好,你沿着窗台向下,能看到什么?
  邱池跟随周泽的话,把目光移到窗下。
  土里突然绽出浓紫的花,硕大叶片盘旋集聚,从花苞深处,慢慢长出一人。那人被托在花心,五官模糊,唯腹部破开大洞,殷红的血簌簌冒出,浸透泥土。
  察觉邱池在看,那人模糊的手臂,突然化作实体。他用手去堵腹部的血洞,伴随濒死的喘息,几个字从齿缝飘出,朦胧散尽:“你……就是我……”
  邱池出了一背冷汗,他想后退,脚步却被定住,半分动弹不得。
  那人模糊的脸逐渐清晰,分明……是自己的脸。
  你是谁?
  我又是谁?
  冷汗从背脊冒起,争先恐后爬出,衬衫黏紧后背。
  耳边铃音大震,嗡嗡作响,邱池只觉灵魂浮起,似断线的纸鸢,停留在半空中。
  面前的一切骤然消失,他像被人揪住脖领,从无边无际的深渊中,一把拉了上来。
  他猛然睁开双眼,大口喘息。
  墙角的钟发出整点报鸣,和着连绵铃音,发出纠缠噪响。
  面前是熟悉的红木桌,桌上的茶还冒热气。茶虫上的水迹干了,透出冷肃沉稳的光。
  周泽仍坐在对面,保持身体前倾的姿势,他手掌交叉,聚精会神,凝视邱池。
  这段时间,换了太多手机,每个的铃音都不同。邱池细听了一会,才取过手机,按开接听。
  仿佛犹豫片刻,陈锋阴郁的声音,才从听筒透出:“邱池,有件事我想了想,还是要告诉你。
  “说。”
  邱池莫名手指发滑,他闭了闭眼,才嘶哑出声。
  陈锋停顿两秒,提气开口:“查谦死了。”
  这话如一柄重兵,直接捶上后脑。当时在渤海路上,邱池生不出恻隐之心,即使现在,他也不曾后悔。
  但他拾起砖头,砸向谭大时,查谦无望的嘶吼,伴随陈锋的话,又浮现在脑海。
  “邱池”,周泽察觉出不对,上前两步,按住邱池两肩:“冷静,祁林还活着。”
  ……对,林林还活着。
  他不会默默地,无声无息地离开我。
  邱池强稳心神,按住眉峰:“怎么死的?
  “没看住”,陈锋向后一靠,低声叹息:“他偷藏了块塑料,抹了脖子。”
  “那么软的东西,也能插进肉里?”
  “心存死志,谁也拦不住。更何况,这样的亡命之徒,不能用常理推断。”
  “……谭大呢?”
  “没撑回局里,就咽了气。”
  邱池喉咙干哑,如同被海绵堵住,噎的说不出话。
  “我们调取了谭大的卷宗,他的每笔资金流向,都被导出,收在局里。他一半资金用于挥霍,另一半……流出境外,匿名用于基建。”
  “什么?”
  “用于基建”,陈锋头疼翻阅卷宗,深感棘手:“和国内一样,用于修建学校、医院、道路等等。”
  邱池愣住了,陈锋在那边又说什么,他都听不到了。
  周泽接过他的手机,帮他按了挂断。
  “你……就是我……”
  沙哑的嗓音,满地晕开的红,染血的凤眼菩提,落在崖下的小叶紫檀。
  周泽撑过半个身子,按住邱池的肩:“邱池,别想了。”
  邱池抬手捧杯,他头疼欲裂,想往口中倒茶,却抖落半盏。
  “刚刚的意象咨询,要在半催眠的状态下进行”,周泽帮邱池把茶倒好,诚恳向对方道歉:“我技艺不精,很抱歉。”
  “没事”,邱池强稳心神,放下茶杯:“咨询出什么了?”
  “我问你。你知道,在意向咨询里,水代表什么吗?”
  “代表什么?”
  “感情。“
  周泽观察邱池的表情,继续出声:“桌子上,只有你的书本,和祁林的剧本。在我的提醒下,你才想起喝水。而在窗外,海面上波涛汹涌,你渴望浓烈的感情,只是你经常把它,选择性抛在脑后。”
  邱池不发一言。
  “要走好几条岔路,才能找到你家。你把感情掩藏太深,不愿露给别人。带着电网的篱笆,只有两把钥匙,你控制欲强,感情世界里,只容得下祁林。屋顶斜角高耸,你性格执拗,做事但凭本心。墙壁厚重,一楼空空荡荡,你常感寂寥虚无,非要握住东西,才能感到轻松。”
  邱池向左偏头,打断周泽:“我没控制祁林。”
  “在你看来,你把他束缚在身边,才算控制”,周泽也拢起双臂,语带尖刺:“你把他推开,就不算控制?错,它们本质毫无区别,只是后者伪装更深。”
  邱池眼神一抖。
  “别再自欺欺人了”,周泽起身,重新烧了壶水:“放开你自己,也放开祁林。”
  “我做不到”,邱池未曾停顿,开口反驳。
  “你做的到”,周泽坐回沙发,又翘起二郎腿:“我说让你放开他,不是让你与他分开。你听过一句话吗?来自一本小说,我初中时看的,现在还记忆犹新。麒麟本非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放开他,让他翱翔吧。”
  自从得知祁林失踪,祁真一直坐立不安,茶不思饭不想。周泽好歹还能拿本书,勉强翻上两页,祁真则完全着了魔,他心急如焚,又不敢联系媒体,害怕影响救援。
  祁真什么都做不了,他只能坐在钢琴前,发疯似的敲琴。黑白键在他手下,爆出狂风骤雨的噪音。周泽被吵的心神不宁,积压了一肚子气,他不能对祁真发火,只能退而求其次,把火泄给邱池。
  邱池脸色发白,仿佛掉入深沉的噩梦。周泽后知后觉,生出丝恻隐之心,他察觉到自己的迁怒,着实有些过分。邱池在感情上一团乱,但他毕竟是K J掌门,事业版图不可否认。如今他扳倒了沈达腾,短时间内,在这个圈子里,他真能耀武扬威,呼风唤雨了。
  周泽无意太过得罪邱池,趁邱池沉浸在昏茫中,他直接提议:“在这待了很久,我得带小真回家了。他下周还有演出,要提前练习。“
  他有意离开,给邱池消化的空间,但邱池不为所动,只摇晃起身,也走向卧室:“我也进去。
  两人打开卧室的门,一前一后,轻脚走了进去。
  那辆施坦威还躺在床边,窗外有光爬入,在木架上散开。
  祁真躺上床时,把窗帘拉开了一点,一缕光从外面爬进,横在两人之间。
  那两人都睡得香甜,呼吸一起一落,纤长的腕靠在一起,像两朵盛开的并蒂莲。
  邱池和周泽,都不自觉放缓了呼吸。周泽站在床边,几次想伸手,都不忍心破坏画面。
  “你先出去”,邱池低头,只盯着祁林的脸,:“别打扰他们。”
  周泽心中有丝不忿,但还是乖乖回身,出去时合上了门。
  邱池慢慢抬手,抚上祁林的发。
  发丝柔软,抓不住握不牢,抓的越紧,溜的越快。
  他搬来把椅子,坐到床边,把头挨上床褥,轻轻抓起祁林的手,覆上自己的左脸。
  祁林的手如有魔力,抚平躁动的情绪,困住嘶吼的野兽,让他得以安眠。
  三小时后,房门打开,邱池走出了卧室。
  天色渐晚,周泽正自斟自饮,见邱池出来,还对他晃晃酒杯。
  胡桃木酒柜被破开了,没开封过的酒,都被拿了出来,它们横七竖八,摊开在桌面上。
  周泽以为邱池会发怒,但邱池只走到酒柜旁,拿过长杯,也给自己倒满。
  他狠狠仰头,喉结滚动,倏忽就灌空一杯。
  周泽耸耸肩,也斗气似的,同样仰头喝干。
  明明是需细品的名酒,在他们这里,仿佛成了路边的冰啤,两人比赛似的,越喝越快,越喝越多。
  周泽酒量大,称得上千杯不醉,他还拿捏着火候,不至太过冒进。邱池就不同了,他简直疯了似的,到后来端起酒瓶,一口喝掉半瓶。
  周泽揉揉眼,努力看清眼前的画面。
  肉眼可见的红疹,出现在邱池的小臂上。
  从小臂开始,那红疹如同长了翅膀,蔓延到脖子,又爬上侧脸。
  邱池连吞咽都困难,他艰难抖动喉结,用力咳嗽,才能抽吸到空气。
  “疯了吧你……”,周泽勉强站起,冲厨房吼:“王妈,快过来,把酒都收走,给你家邱先生找药!”
  王妈忙快步奔来,藏好酒拿来药,喂邱池服下。
  邱池喝了药也不安分,他踉跄走出门,朦胧间脚下一绊,摔进在门外的土坑。
  周泽忙想出去看他,卧室中传来轻响,他犹豫片刻,对外面吼叫:“祁林醒了!”
  邱池后背一僵,周泽不再理他,抬腿冲进卧室。
  被褥撑出鼓包,祁林双臂颤抖,勉强撑起身体。
  ……还真醒了。
  屋里冲进一捧酒气,邱池气喘吁吁,弯腰杵在门口,他两膝颤抖,却没有踏进。
  周泽也喝大了,再加之拼酒输了,他心情也不大好:“祁林虽然醒了,但他不见得想见你。祁林,你想见谁,就叫谁的名字,成不成?”
  祁林久未进食,摇摇欲坠,他勉强半跪在床上,沙哑出言:“……周泽。”
  邱池如同被打了一枪,他踉跄后退,鬼使神差地,抬手带上了门。
  “周泽……”,祁林摸索片刻,寻到周泽的领带,把他的头一把拽下,拉到自己面前。
  祁林咬牙切齿,虎牙冒出银尖:“怎么欺负老王八,是我的家事。你敢欺负他,老子扒你的皮。”
  (2)
  也不知刚醒的祁林,哪来这么大的怒火,周泽被他拽紧了领子,只觉呼吸困难:“慢点,要没气了……”
  祁林又紧抓两把,才放开手指。他一手杵着床,一手扶着僵硬的腰,哑声咳嗽:“说吧,你们来做什么?看我的笑话?”
  “小真哭着喊着,非要过来看你”,周泽捂着脖子,心有余悸:“谢天谢地,总算醒了……你哪来这么大力气?”
  “我喉咙疼”,祁林说话都困难,向周泽伸手:“水。”
  周泽抬手,取过床头的水杯,递给祁林。祁林试试温度,仰头喝下半杯,虎牙洇出水汽,寒光更厉。
  “你在外面,对邱池说了什么?”,祁林目不能视,但气势不减,他手扶膝盖,脖颈冒出青筋:“他酒精过敏,平时从不喝酒。你怎么刺激他了,让他喝这么多酒?”
  周泽隐约想要后退,但这椅子没有椅背,他只能硬着头皮,端正坐着:“我最近投资了心理咨询室,看他们做过意象咨询,我也想试试。”
  “你、也、想、试、试?”,祁林咀嚼这话,面上浮出冷意:“你有资格证么?你有多久的工作经验?你能做到客观公正?怎么,我躺下了,你就登堂入室,上门欺负邱池,拿他当小白鼠?”
  “这都哪跟哪啊……”,周泽自觉冤枉的厉害:“我也是一片好心,你不能颠倒黑白。”
  “你这披着羊皮的狼,哪来的好心”,祁林把水喝光,让冰凉洇透喉管:“看好了吧?看好了就快滚。”
  身旁传来轻响,祁真动动胳膊,摸索翻了个身,把脸抵上小臂,来回蹭了几下。
  祁林顿时噤声,他浑身不自在,偏过头去,面上爬起薄红。
  “阿泽”,祁真嘟嘟囔囔,对周泽伸开两臂:“你和祁林……在吵架?”
  “没吵架”,周泽越过祁林,把祁真抱个满怀:“祁林单方面碾压我,我说不过他。小真,你来给评评理,我冤不冤枉?”
  “你最坏了”,祁真被周泽捧着脸揉,终于清醒了:“你肯定在欺负祁林。”
  周泽耸耸肩,装模作样捂心口:“你老公都要被扒皮了,你向着谁说话?”
  祁林冷冷“哼”了一声。
  祁真转向祁林,瞪大双眼,抬手按后者肩膀:“祁林,你说实话。我和周泽来看你,你高不高兴?”
  一个“放”字梗在喉口,竟吐不出来。祁真的手如有魔力,捏住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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