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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清池一阵惊喜，同奶奶一起聊起了天，可才聊了几句就发现不对劲了。
　　她不光耳朵不好，说话也没有逻辑，思维意识都模糊不清了，完全牛头不对马嘴。
　　聊天的过程中，她给所有人的称谓都是宝宝，然后不停地笑着点头。
　　很显然，她不记得任何人。
　　顾清池第一次接触到痴呆症的老人，一时之间很难接受这样的情况，虽然奶奶笑得很是亲切，但他心里还是一阵苦涩。
　　他甚至都不知道，奶奶是不是真的知道小临是跟她有着血缘关系的孙子，她脑子里想的，跟大家所要让她知道的，是否是相同的。
　　负责带奶奶的看护将电热水袋递给奶奶，又跟沈和风他们打了个招呼，说奶奶这几天身体不错，吃得也比上周时间多了——因为上周大降温，奶奶发了次低烧。
　　汪慕欢走到一边跟看护聊起了天，顾清池还是靠坐在长椅上跟奶奶一起听戏曲，虽然他什么都听不懂。
　　里头的人物动不动就咦咦咦呀呀呀，感觉挺抽风，要有人在他跟前这么咦咦呀呀的说话，他绝对一拳头怼上去。
　　好好说话！
　　奶奶倒是眯缝着眼睛摇头晃脑，乐此不疲。
　　看护把剥好的柚子递给奶奶，奶奶刚一接到手里就立马塞给顾清池，“宝宝吃，好吃的，甜！”
　　看着奶奶殷切又慈祥的模样，顾清池眼眶一热，剥了一囊肉吃。
　　是很甜。
　　是他这辈子吃过最甜的柚子。
　　奶奶虽然不记得他了，但对他的好却像是一种条件反射，这让他又惊又喜，连点唱机里的咿咿呀呀都没那么烦了。
　　奶奶笑得很开心，似乎只要有人乐意陪着她说说话，她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与此同时，宋彧跟客户的奋战也告一段落，客户最终还是采用了原先的方案，浴室用淋浴房，也不用跟卧室打通了。
　　白忙活了几个钟头，宋彧怒火中烧掀了键盘，隔着屏幕连骂了几句脏话。
　　过了好一会他才弯腰把键盘从地毯上捡起来，运了口气回复道：好的哟！那就这么定了哈！乖巧。JPG
　　脑残甲方：/憨笑，小姑娘脾气不错，下回有朋友要装修再给你介绍。
　　宋彧翻了个白眼哼笑一声回复：嘻嘻，那就先谢谢你了呀！？（？　？？？ω？？？　？）？
　　脑残甲方：/得意
　　宋彧把最终方案抄送给主管，合上了电脑，看到顾清池发来的信息说，晚上有饭局，估计很晚才结束，明天早上再回来。
　　他立马起身换了套衣服，直奔车库。
　　今天是平安夜，他想跟顾清池一起过。
　　沈和风提前在酒店订了十来桌酒席替顾清池接风，接完奶奶到酒店刚好傍晚五点。
　　顾清池一跳下车，便看见酒店门头上悬挂的巨大横幅：欢迎你回家！
　　亲戚朋友站成一排翘首以盼，场面隆重到让他不知所措。
　　“怎么这么多人啊……”顾清池小声问老爸，这搞得跟结婚迎新娘一样。
　　“这还都是一些比较熟悉的亲眷，”沈和风笑笑，勾过他的肩膀，“不要紧张，爸爸一个个给你介绍。”
　　沈和风一走过去，原本交头接耳的亲戚立刻围上来打招呼，可谓是大型的认亲现场，顾清池全程都是懵的，机械地喊着各种称谓，重复着各种回答。
　　大姨，二姨，大伯，小叔，哥哥，姐姐，嫂嫂……
　　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微笑，感慨和喜悦交织，纷纷都要塞给他红包。
　　顾清池起先犹豫着没敢要，老爸温和地笑着，开玩笑道：“给你的你就拿着吧，你被别人带去那么久，省了他们好大一笔了。”
　　亲们笑着附和，顾清池尽量克制着自己的喜悦，表现出了勉为其难。
　　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收到大红包，厚厚的一大叠，比过年还热闹。
　　也是生平头一回被一圈人围着夸长得又高又俊。
　　他羞怯中又有些得意，回道：“爸妈基因好。”
　　一圈亲戚哈哈大笑，“是像爸妈，鼻子跟嘴巴像爸爸，眼睛跟脸型简直跟小欢一模一样。”
　　“我亲生的呀。”汪慕欢笑着揉了一把顾清池的脑袋。
　　顾清池的心情都跟着扬了起来。
　　现在的他，被人在意着，被人视若珍宝。
　　晚宴设在二楼包厢，顾清池小心翼翼地扶着奶奶上了楼梯，入座后，奶奶左顾右盼，像是在等什么人。
　　沈和风准备坐到奶奶身侧时，奶奶仰头询问道：“振明哪里去了啊？”
　　顾清池心头一颤。
　　沈振明是他爷爷，去疗养院的路上经过墓地，他还祭拜过，奶奶的记忆居然已经倒退回了爷爷还在世期间。
　　沈和风也很意外，犹豫了一下，含糊道：“他在外头招呼人呢，你先吃。”
　　奶奶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你让他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他胃不好，一会饿久了又该胃疼了。”
　　沈和风的鼻尖一涩，眼圈微红，“嗯，我去跟他说。”
　　奶奶给顾清池碗里添了点菜，“你多吃点啊，长身体呢，不要像你爷爷一样，饿出了胃病，胃病医不好的。”
　　顾清池“嗯”了一声，埋头吃了两口菜，心里很难受。
　　他特别心疼奶奶，心疼她的病，心疼她的意识逐渐模糊，记忆逐渐衰退，心疼她再也见不到那个说好了要同她携手共度余生的人。
　　他也是在这一刻，真正意识到了生命的宝贵和健康的重要性。
　　人的生命是不可逆的，死亡便是与世界的断裂，过去的那些纷扰，纠葛，忧愁，在生死面前似乎都不值一提。
　　他忽然觉得以前的一些想法跟行为挺可笑的。
　　在一方土地上圈地为王，被打了就一定要崛起报复，大不了就是一死，还觉得自己这种敢跟人比赛谁更“豁得出去”的精神挺了不起。
　　现在一想简直蠢爆了，难怪宋彧当时会瞧不上他。
　　开始吃饭以后，他低头给宋彧发了条信息：想你了，乖巧JPG，吃饭了吗？
　　宋彧发送了一个定位，回复道：车轮陷沟里去了！快过来接我一下！


第88章　终章　余生有你，我很幸运
　　宋彧觉得自己最近大概是碰上水逆了，自从上回连人带船翻水里以后，几乎三天两头就碰上倒霉事儿。
　　顾清池早上给他发过家里的定位，所以来时他直接开了导航定位到他家，并且非常幸运的发现了一条小路，上头显示能快十分钟，但他没想到这水泥路是条单行道，而且比他想象中的窄多了，两侧没有任何防护设施，一不小心开歪了就得陷进两侧的泥地里。
　　这两天天冷，路上结了冰，况且还在下小雪，他一路上开得小心谨慎，刚才为了避开田埂上突然跳出来的一只猫，条件反射地往右别了一下车头，感觉车子震了一下，右前轮就栽泥里了。
　　两侧的泥沟其实并不深，比水泥路矮了那么六七公分，要换成平常，倒挡踩一脚油门就上来了，但是因为地上的积雪都化开了，泥巴变得又烂又滑，他试了几次，反而越陷越深了。
　　那只猫咪倒是跟逛公园的老大爷似的，悠哉悠哉地在他车前来回走动，后来干脆蹦到引擎盖上，蹲坐着取暖，把宋彧给气得直翻白眼。
　　一直到刚才看见顾清池的信息才算是缓了过来。
　　小池塘里养小鱼：你怎么会跑到那里去啊？我爸说那里是单行道，不好开车。
　　一条才华横溢的鱼：那怎么办！我要死在这儿了吗！我还没吃晚饭呢！
　　小池塘里养小鱼：还能怎么办，我开电瓶车过来救你啊，我爸去叫亲戚帮忙了。
　　一条才华横溢的鱼：啊啊啊！能不能别声张，头一回上你家去就出了这么大糗，多尴尬啊！暴风哭泣。JPG
　　小池塘里养小鱼：哈哈哈哈哈我跟他们说，帮我接下我媳妇啊。
　　一条才华横溢的鱼：哈哈哈哈哈你有毒啊！
　　小池塘里养小鱼：等我一哈。
　　宋彧靠进椅背里，闪过一排大爷大妈踩在泥地里，喊着“诶嘿诶嘿123加油”的画面，笑喷了。
　　沈和风问亲戚借了两辆电瓶车，又叫上了两年轻力壮的朋友，四人出发的时候，天色就已经暗得看不清五指了。
　　打电话的时候，宋彧说车子油耗得差不多了，怕一会开不出去，只能熄火靠边停，路上偶尔有踩着自行车的大爷经过，回头看他一眼。
　　据说还逮住了一只小野猫要带回去给送货当童养媳。
　　顾清池先是替送货开心了一会，又开始担心宋彧会冻到感冒，因为宋彧的衣橱里压根不存在秋裤这种东西，还总是说自己年轻气盛肝火旺。
　　他有种强烈的预感，宋彧今天说不定还为了骚包一把穿了那条他明令禁止的破洞牛仔裤！
　　都快奔三的人了一点分寸都没有，如果真穿了破洞裤晚上一定好好收拾一顿。顾清池暗暗想。
　　电话里，宋彧的声音都不对劲了，顾清池叹了口气，安慰道：“你再等等，我们马上就到，实在不行就把车发动吧，把暖气开着，没油了大不了帮你推出去。”
　　“要死啊，第一次过来就让你爸给我推车，他肯定会把我拖进黑名单的。”宋彧的牙齿打着颤。
　　“不会的，我爸脾气很好的，回头冻感冒了怎么办。”顾清池笑笑说。
　　“我不要，我不冷！”宋彧回绝得斩钉截铁，他情愿冻死也不敢让岳父大人帮他推车。
　　顾清池拿他没办法，“那好吧，你下车蹦跶蹦跶就暖和了。”
　　然而宋彧并没有照做，在顾清池赶到的时候，他已经躺在车里睡着了，大腿上蜷着只三色的小花猫。
　　顾清池擦了擦车玻璃上的雪花，用手机照着宋彧的脸，敲了敲车窗。
　　宋彧这才恍恍惚惚地揉了一下眼睛，推开车门，恨不得一头扎下去来个九十度的大鞠躬，一边搓手一边傻笑道：“叔叔好，真是不好意思，麻烦您啦……”
　　顾清池在一旁憋着笑，他头一次看见宋彧对人如此虔敬。
　　“哎，没事的没事的…”沈和风绕过车身弯腰看了看，“你这车子底盘这么低还敢开进来啊，前边还有石子路呢。”
　　“我不知道啊，”宋彧抓了抓后脑勺，有些委屈，“我都跟着导航走的，上头显示这条路近。”
　　“怎么会开沟里去了啊。”沈和风说着朝前走了两步。
　　宋彧冻得直跺脚，“有只小猫突然蹿出来，我想躲开它，就冲下去了。”
　　顾清池揉了揉宋彧的脑袋，“你去车里吧。”
　　宋彧“哦”了一声，钻回车里发动车子，沈和风把大衣一脱扔进副驾，蹲下身检查车底，小猫吓得蹦到了后座。
　　宋彧探出身子的时候看见沈和风锃亮的短靴都陷进了烂泥里，十分不好意思。
　　过了一会，沈和风起身指挥道：“这边搭把手来，他这车底盘太低，还有块石头抵住了，硬往上推肯定会刮坏底盘，得先往上抬。”
　　“哎，好嘞。”沈和风的朋友也绕到了车前，准备抬车。
　　屋漏偏逢连夜雨，几个人正琢磨着从哪个角度比较好抬，雪却越下越大，没多大会功夫几个人的头顶都是白花花的一片。
　　车灯下，几个人的鼻尖耳朵都被冻得通红，不过沈和风的脸上一直挂着温和的笑，似乎并不介意什么，这让宋彧稍稍松了口气。
　　他虽然冷得痛彻心扉，却也还是加入了抬车行列。
　　几个都是身强力壮的男人，三两下就把车抬回了马路中央，宋彧双手合十，连声道谢，恨不得给他们一人包个大红包，这大冷天的，实在不容易。
　　但他心里清楚，这样的好心若是牵扯上了金钱，就会变得扭曲了，他把车上的两盒曲奇送给了他们。
　　沈和风的朋友推辞再三还是收下了，笑着坐回了电瓶车上，“往前一直开右拐就到大路了，我们在前边开路，你慢着点开。”
　　“哎，好。”宋彧点点头。
　　沈和风让顾清池坐车里去，自己去开另外一辆电瓶车，顾清池也坚持要开，不过最终还是拗不过老爸，钻进了副驾。
　　顾清池一边扣着安全带一边威胁，“下回再让我看到你穿破洞……”
　　“我错了！”宋彧一把握住他的手掌急着道歉，“我知道错了！”
　　顾清池见他一副颌首低眉的样子，瞬间没了脾气，“你老这样，你知道错为什么老犯呢？”
　　宋彧的手指冷得都快结冰了，顾清池捧着他的双手搓了搓，拽到嘴边哈了口气。
　　“哎，我哪知道会碰到这情况啊。”蜷缩在后座的小花猫“喵”了一声。
　　“你看，它都说了是个意外，”宋彧指着猫咪说，“全都怪它。”
　　“咱不讨论天气和车子的事情，咱就讨论你这裤……”顾清池大手一挥，探过去点了点宋彧露出来的一块膝盖。
　　“今儿个老百姓，真呀真高兴！”宋彧拔高了嗓门哼起了歌。
　　顾清池笑着别开了脸，“晚上收拾你。”
　　宋彧一脸无所谓，反正他也挺喜欢被收拾的。
　　吃过饭后，爸妈在酒店跟几个熟络的朋友喝茶聊天，让宋彧跟顾清池两人先回家休息，二楼有收拾好的客房。
　　宋彧到家后四处参观了一下，又跟顾清池一起帮小猫洗了个脚，喂了点喝的和鸡肉，小猫很乖，没再叫唤，蜷缩在棉拖里一动不动。
　　“去附近看看有没有宠物店，给它买点猫粮和火腿肠吧。”宋彧顺了顺猫咪的后背，能摸得出它两侧的肋骨，估计平常都吃不饱。
　　外边的雪一直没停，这会地上都已经有了一层厚厚的积雪，顾清池把身上的加绒卫裤脱了下来，“跟你换条裤子吧。”
　　宋彧嘿嘿嘿地笑着，把破洞裤脱下来递给他，又揉揉他的脸，“不愧是我家小老公，又温柔又体贴还很大方，一点都不计较。”
　　顾清池虽然已经习惯了他的日常奉承，但心里还是美滋滋的，就是穿裤子的时候被冻得龇牙咧嘴，“操，好冷！”
　　“一会出去给你买条新的，三层加绒的怎么样！”宋彧一把抱住他，像小奶猫似的蹭了蹭他耳朵。
　　“妥。”顾清池扭头亲了亲他的额头。
　　下楼后，宋彧去车库取了条围巾给顾清池围上。
　　“哪来的啊？”顾清池抓了抓脖子里的围巾，虽然天黑着，看不清样式，但感觉毛绒绒的很暖和。
　　“我织的啊。”宋彧笑着说。
　　“你织的啊！？”顾清池瞪大了眼睛，一脸吃惊，忍不住掏出手机照了照。
　　围巾大概是羊绒材质的，灰白条纹，看着的确像是手工针织的，不过看这整齐的纹路，精细的工艺，顾清池很难相信是出自宋家大少爷之手。
　　“全宇宙限量版就这么一条，骗你不信宋。”宋彧见他一脸鄙夷，轻哼了一声。
　　这可是他花了两个多月的功夫跟小孙学的，每天中午的休息时间他都在办公桌前埋头织围巾，他在办公室维持了好几年的狂拽酷帅形象都毁于一旦了。
　　顾清池捧着他的脸，狠狠地亲了一口，心里满满的都是感动，可是肉麻的话说不出，憋了半天蹦出一句，“很暖和。”
　　“那就好。”宋彧跟他十指紧扣往街上溜达。
　　“我没有准备什么礼物送给你怎么办？”顾清池扁了扁嘴，他不是个浪漫的人，没有宋彧那么多点子，等到他织完一条围巾送还给宋彧，估计冬天都过去了，“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他选择了一个相当实际的问法。
　　“没，”宋彧蹭了蹭他的手指，“我就是觉得平常都是你照顾我，偶尔也想照顾你一下嘛，你不用送还什么东西给我，开心得围着就好。”
　　“我照顾你是应该的啊，你是我男朋友，是我媳妇儿，也是我的小老公。”顾清池揉了揉他的脑袋。
　　“以后烧菜做饭我们可以一起弄，家务我们轮换做，再去银行开张卡，每个月的工资都抽一部分存起来。”宋彧看着他，“你觉得怎么样？”
　　“你怎么忽然这么懂事了啊？”顾清池笑着，掸掉了他帽子上的雪花。
　　“攒钱是想以后跟你一起出去旅游的，走遍世界各个角落，”宋彧嘿嘿一笑，“至于前半段，我就是顺嘴那么一说，很大的可能是三分钟热度。”
　　顾清池乐得不行，经过一辆SUV时，顺手抓起一把积雪团成了一个球，竖在引擎盖上，宋彧也凑过去，滚了个小雪球叠在上头。
　　顾清池从花圃里折了两根小树枝往上一插，又给它按了两眼珠子，宋彧掏出手机拍了个照。
　　两个又争先恐后地跟小雪人合影留念，恨不得端回去放冰箱存起来，毕竟S市已经很多年没下过这么大的雪了。
　　完了好半天雪两人才想起来出门的目的是要去买猫粮。
　　“今天是平安夜你知道吗？”宋彧买完猫粮，看见街上有人抱着花束和苹果才想起来。
　　“平安夜是干嘛的？”顾清池很少过节，除了知道个元旦春节和国庆，其他日子基本没概念。
　　“就是吃苹果的。”宋彧拽着顾清池到水果店买了好几个快赶上脸盘子那么大的平安果。
　　“你吃的完吗，这么大一个，”顾清池把苹果放到宋彧的脸旁边比划了一下，“都快比你脸还大了。”
　　“现在就流行超大果，吃不完你吃啊。”宋彧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