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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清池在黑暗中拧着眉毛，额头，鼻梁，两鬓都泛出了细密的汗珠，身上的衣服裤子就跟刚泡过水似的，已经全部被汗水浸湿。
　　他的呼吸声一下比一下粗重，每一下都仿佛要用尽全身的力气，可即便是这样，他还是没有睁开眼睛。
　　太累了。
　　每一天都活得很压抑。
　　他希望可以就这样一直沉沉的睡去，不要清醒。
　　在梦里，他看见了一个长发飘逸，穿着长裙的女人，脸蛋看不太清，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身材略微有些偏瘦。
　　女人喊了一声，宝贝。
　　大概是宝贝，他不太敢确定。
　　风声很大，他听不太清楚她究竟在说些什么，但是他很确定，那个女人是在跟他说话。
　　女人笑着朝他走来。
　　妈妈。
　　一定是的。
　　接着他的视线就开始逐渐模糊，一团灰色的雾气笼罩下来。
　　温柔的声音依旧在他耳畔回响，“来，过来，宝贝。”
　　他慢慢地走进那团迷雾，却看不见女人的身影。
　　周围的一切像是被什么东西撕扯开了一样，变得混沌，破碎。
　　有种像是被抽光了氧气的窒息感。
　　他不停地向前奔跑，妈妈一定就在前边。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感觉自己的身体很轻，但却怎么都使不上劲。
　　他努力地向前迈出一大步，动作却跟慢动作回放似的，特别艰难，他急得满头大汗都还是在原地打转，就好像是在月球奔跑的那种感觉，身体不受控制。
　　他难受得几乎要窒息。
　　雾气逐渐散开，场景切换到了乡下老家里。
　　自己的身体也变小了，身上还穿着校服，围着红领巾。
　　可还没等他高兴多久，喝得酩酊大醉的老爸就推开了屋门，浑身酒气，摇摇晃晃地向他走来，“你小子是不是又偷我钱了？”
　　“没。”他条件反射地摇头。
　　“妈的！你还不承认！家里就我们两个人，不是你偷的难道是我偷的？！”老爸不由分说地就举起酒瓶冲他砸过来。
　　他躲避不及，一脑门子血立马就挂了下来，他想要反抗，却发现自己根本使不上劲，不是老爸的对手，只能拼了命地逃向卧室。
　　卧室门被老爸一脚踹开，他躲在柜子里不敢发出声音。
　　老爸的脚步声在衣柜前停住。
　　他的眼泪不受控制地就下来了，身体因为惊慌和恐惧而不停颤抖，他咬住了自己的胳膊，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顾清池！要么你自己出来！要么我揍到你出不来为止！”老爸吼了一声，酒瓶砸在了衣柜门上，破裂之后发出巨响。
　　顾清池吓得愣住。
　　“出来！”眼前突然出现一道亮光，衣柜门一下就被老爸拽开，“你给我死出来！”
　　顾清池死命地扒着衣柜门却还是被老爸拎着耳朵拖到了地上。
　　地面是水泥的，膝盖着地，摔得很疼，他的手掌被粗糙的地面磨出了血丝。
　　“让你不听话！啊！不听话是不是！”棍子一下一下地抽着他的肩膀，后背，胳膊，老爸的嗓门也一下比一下大，“是不是皮痒了？！偷钱！让你偷钱！你偷啊！”
　　“我没有啊！你凭什么冤枉我！”顾清池扯着嗓子反驳，眼泪都来不及抹掉，一直淌到脖子里。
　　“冤枉你？”老爸一棍子直接就抽在了他的手臂上，又是一道血红的印子，“凭我是你爸！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顾清池瞪着眼睛看他，他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脑子里就只有一个念头就是逃。
　　拼命地逃。
　　不管到哪里都好。
　　“你脑子里在想什么我都知道！想跑是吗！？你想跑哪里去？你还可以跑哪里去？”老爸皮笑肉不笑地说，“我告诉，你永远都只能呆在这里！想跑啊？除非等我死了的那天！”
　　最后他被捆住双手扔进了冰柜，小卖铺里头批发冷饮用的那种，很大一个，他一脚下去都蹬不到底。
　　“你要还不承认的话我就一直把你关在里边。”老爸居高临下地吼道。
　　“我没有。”他的声音已经因为长时间的哭泣变得格外嘶哑，眼睛很酸，喉咙很疼。
　　老爸二话不说，立马合上了冰箱门。
　　周围再次陷入漆黑。
　　顾清池急了，因为老爸真的是说到做到的那种人，没有什么事情是他不敢做的。
　　他挣扎着踹了两下冰柜，不知道为什么踢过去的时候脚下软绵绵的，根本发不出响声，他只能费劲地喊了一声，“爸！”
　　老爸没有回应。
　　“爸！”他一边哭，一边用身体撞击着冰柜，“放我出去！我错了！放我出去……”
　　“嘀——”的一声。
　　冰柜开启了自动制冷模式，那是能把肥肉冻成石头的温度。
　　顾清池被吓坏了，不停地踹着冰柜，“爸，求求你放我出去……”
　　“求求你了……我错了。”
　　冰柜门被拉开一条缝，阳光透过缝隙钻了进来，他好似看到了一丝希望。
　　可是当他抬起头的时候却只看见老爸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
　　有些可怕。
　　“晚了。”老爸再次合上了冰柜门。
　　顾清池张着嘴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任凭他怎么踢踹，外边的人就是没有任何回应。
　　冰柜是制冷效果丝毫不受影响。
　　他不停地哭。
　　眼泪顺着脸颊流到脖子。
　　他会被冻成冰块。
　　会死在这里。
　　没人知道。
　　……
　　一串熟悉而又狂躁的狗吠声从窗户里钻了进来。
　　梦境中的一切在这一刹那褪去了色彩，一点预兆都没有的消失殆尽。
　　他还没有睁开眼睛，脑海中就已经自动浮现出睁开眼睛后会看见的一切。
　　塞满了旧棉被的衣柜，自带抽屉却又上不了锁的床头柜，时常会漏水的天花板，以及……
　　还躺在床上做梦的自己。
　　他抬手捂住了眼睛。
　　梦里的画面迅速在他脑海里过了一遍，很多细节他都记得清清楚楚，老爸狂躁暴怒的神情像是雕刻在了他的骨肉里一般，无法抹去，那种快要窒息的恐惧感是清晰存在的。
　　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看见了熟悉的一切。
　　仿佛是从一个世界被拽进了另一个世界。
　　可这两个世界都是同样的灰暗，混沌。
　　顾清池举起手机看了一眼，有些懵了，差点以为自己还在梦里。
　　十点二十分。
　　他都已经很久没有睡过懒觉了。
　　发了个烧，居然连生物钟都不准了。
　　昨晚上什么时候睡着的他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临睡前宋彧跟他说的那句“晚安。”
　　可惜不怎么安。
　　做了个很噩的梦。
　　其实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梦见那个穿着长裙的女人了，只是每次都看不清脸。
　　直觉告诉他，这人就是妈妈。
　　虽然他只在照片里见过一次，没什么印象了。
　　但应该很漂亮吧。
　　不然怎么生出这么帅气的儿子。
　　他又想起昨天吃饭时候宋彧说他长得好看来着。
　　其实宋彧长得也特别好看，干干净净，斯斯文文，就跟电视里头的明星似的，衣服每天都不重样，身上还香香的。
　　他这辈子好像还是第一次碰见身上自带香味而不是烟味的男人。
　　只是他当时不好意思回夸。
　　顾清池放下手机缓了会劲，脑壳好像没有昨天疼得那么厉害了。
　　喉咙还是有些难受，估计是扁桃体发炎，这个是小毛病，多喝点热水就行了。
　　其实在碰见宋彧之前，他所有的毛病几乎都是用多喝热水解决的。
　　遇到宋彧之后，所有的小毛病都变成了不得了的大毛病。
　　大概就是因为宋彧的关心，才让他变得如此娇弱。
　　就好像小时候摔了一跤，老师不走过来安慰的话也就拍拍屁股爬起来了，但要是老师走过来哄两句，反而会哭的更厉害。
　　可又不得不承认，他很享受这种关心。
　　就好比现在，他就很想发个信息给宋彧，问问他，喉咙疼怎么办啊……
　　手机的短信音响了一下，顾清池皱着眉头捏起来扫了一眼。
　　一条才华横溢的鱼：好点没啊？
　　！！！！！


第24章　少废话，你给我过来！
　　顾清池的脑袋里突然闪过一个词语：默契。
　　虽然他想了半天也不知道默契的契是怎么写的，但就是默契。
　　他抱着手机回了一句：好多了＇微笑＇
　　宋彧靠坐在驾驶座，拍了一下额头。
　　一条才华横溢的鱼：你能不能不要发微笑的表情了。
　　顾清池：为什么？
　　宋彧感觉自己根本没办法跟这个智障解释清楚。
　　一条才华横溢的鱼：没有为什么！我不喜欢这个表情不行吗！再让我看到一次我就把你拉黑！
　　顾清池：是因为你前女友常发给你的吗？＇微笑＇
　　一条才华横溢的鱼：顾清池，再让我听到你提一次我前女友我就把你拍成平面信不信！
　　顾清池：＇微笑＇呵呵，我不信。
　　宋彧简直都无语了，这智障真的不是故意的吗！？
　　一条才华横溢的鱼：你给我出来！
　　顾清池：去哪儿？
　　一条才华横溢的鱼：周阿姨炸酱面馆。
　　顾清池：你在那儿干嘛？
　　一条才华横溢的鱼：废话！来这当然是吃面了！不然呢！擦地吗！
　　顾清池：你不上班？
　　一条才华横溢的鱼：刚跟客户谈完，准备吃午饭，少废话，你给我过来！
　　顾清池：马上。
　　宋彧解开安全带下了车，这会正是吃饭的时候，来来往往的人都跟小鱼抢食似的往巷子里涌去。
　　炸酱面馆所在的这条老巷年代久远，还是砖块铺的地，巷子两侧都是老式居民楼，老北风一吹屋顶的瓦片都能掉下来。
　　这种老房子一般就只有那些在这守了一辈子的老头老太太愿意住，要么就是租给那些外地过来打工的。
　　还能在巷子里存活的店面都是有一定年头的，装修虽然破旧但客源很稳定，都是些老生意，或者是老生意带去的新生意。
　　例如他。
　　要不是顾清池他可能这辈子都不知道这城市里还有这么一家令人回味无穷的百年老字号。
　　炸酱面馆的生意还是和上次来的时候一样火爆，老板娘都把折叠桌椅都铺到到门外边，宋彧怕太阳晒，就坐在了屋里等。
　　老板娘笑着走过来问他吃什么的时候，他说，“我等个人，一会再点。”
　　“好的呢。”老板娘给他倒了杯水就去招呼别的客人了。
　　顾清池的这个马上得马了起码有二十多分钟，隔壁那桌都换走了两拨人。
　　搞得他都很不好意思再干坐着玩手机，总感觉老板娘的目光已经从“这小伙子长得还挺俊”切换成了“怎么光占着茅坑不拉屎”。
　　宋彧实在是憋不住了就又发了条信息过去。
　　一条才华横溢的鱼：你是在家化妆吗？
　　顾清池：不是，我马上到。
　　一条才华横溢的鱼：你这都马上快半小时了，姑娘出阁都没你这么磨蹭，我先点了啊，你吃什么我帮你一起点了。
　　顾清池：跟你一样。
　　宋彧叫了两份招牌炸酱面，再加了碟卤牛肉，看到隔壁那桌点的大排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他也要了两块大排。
　　顾清池洗漱完毕，把换下来的脏衣服通通扔进了洗衣机。
　　老爸昨晚上一夜都没有回家，他出门特意从麻将馆那边绕了一下发现门居然是关着的。
　　这就有些奇怪了，老爸居然一句话都没跟他说就这么走了？
　　他翻了一下手机通讯录，确定没有漏掉老爸的电话。
　　难道是因为昨晚上的事情发脾气了？
　　哎，真他妈烦。
　　今天又得他看门。
　　“你这是刚从床上爬起来吗？”宋彧往旁边挪了挪，他占的这个是四人座，对面两个位置刚被一对小情侣给坐了去，不知道为什么，一看见顾清池的脸立马就没脾气了。
　　“你发我信息那会刚醒。”顾清池拉开椅子坐下，伸手接过宋彧递来的筷子。
　　“烧退了吗？”宋彧问，顾清池的脸色看起来依旧有些苍白。
　　“不知道，还没量，”顾清池掰开一次性筷子，“不过应该退的差不多了吧。”
　　“还头晕吗？”宋彧伸手摸了摸顾清池的额头，感觉还是有点烫，不过比昨天好多了，估计退的差不多了。
　　“还好。”顾清池也没闪躲，低头搅和着面条，因为上的时间有点久了，面条都有些粘住了。
　　“你这嗓子怎么哑成这样了？”宋彧问。
　　“我也不知道啊，估计是晚上睡觉被人掐脖子了吧。”顾清池顺手拿起桌上的水杯。
　　宋彧嘴里还塞着面条，刚一抬手想要拦住他说那是我刚喝过的啊，顾清池一仰头就喝光了。
　　都快蹦出嗓子眼的话又给咽了下去，宋彧只当不知道，低头继续嘬面条。
　　顾清池喉咙疼，吃东西的速度不如往常，一块大排慢慢吞吞嚼了老半天。
　　“没胃口啊？”宋彧问。
　　“不是，”顾清池指了指自己的喉结处，“疼。”
　　“我车里有润喉糖，一会你拿一条回去，清凉的，虽然不可能一粒见效但含着会舒服很多。”宋彧说。
　　“嗯，谢谢啊。”顾清池点点头。
　　“一会回家好好休息吧，早知道你这幅德行我就不拉你出来吃饭了。”宋彧说。
　　“我本来就要吃饭的啊。”顾清池立马说。
　　宋彧笑了笑，抽出纸巾擦了擦嘴。
　　“你要上班去了啊？”顾清池偏过头看了他一眼。
　　“没事不着急，你慢慢吃。”宋彧低头刷起了微博。
　　顾清池一边吃面一边瞄着宋彧的手机屏幕，“你这唰唰唰就过去了，字还没看完呢吧。”
　　“就看看图啊，”宋彧笑着说，“要不我也给你注册个账号玩玩？”
　　“哦，好。”顾清池把手机掏了出来，他想知道像宋彧这样的人每天都在看什么玩意儿。
　　宋彧帮他申请了个账号，“起个什么昵称啊？”
　　“顾清池啊。”顾清池说。
　　“换一个。”宋彧毫不犹豫地说。
　　顾清池心想大概跟别人的昵称重了，就说：“那就顾清池1108。”
　　“不是，你就不能不用全名做昵称吗！？”宋彧简直都无语了，“哪有人玩什么都用全名的啊我都服了你了！”
　　“那你起的什么名儿啊？”顾清池问。
　　“跟我微信名一样啊。”宋彧说。
　　“哦，”顾清池想了想说，“要不就清池1108？”
　　宋彧已经不想跟他接话了，脑袋里突然闪过一句带池的句子就顺手输入进去，然后帮他关注了一些比较搞笑的大V博主。
　　他不能再放任顾清池把闲暇时间都放在朋友圈的毒鸡汤上了。
　　顾清池接过手机后看了一眼，皱了皱眉，“池塘细雨双什么睡？这个字读什么啊？”
　　“鸳，鸳鸯的鸳。”宋彧边走边说。
　　顾清池又把名字念了一遍，“意思是不是两只鸳在池塘里睡觉？”
　　“就那意思吧，反正就是一句诗。”宋彧懒得跟他解释那么多。
　　“哦~”顾清池笑着把手机塞回了衣兜里，他感觉宋彧挺厉害的，随口就能说出一句带池的诗。
　　不愧是文化人，他很羡慕。
　　宋彧从车里翻出了好几条龙角散，“要什么口味的？”
　　包装上面的字顾清池一个都没看懂，只能说：“蓝色的吧。”
　　“这个味道的好吃。”宋彧指了指柠檬的。
　　“那就要这个吧，”顾清池拿了条黄色的，“谢谢。”
　　“不客气。”宋彧把剩下的扔回了车里。
　　又吃又拿的顾清池有点不好意思，本来还想请宋彧喝杯饮料的，但宋彧赶着回公司上班，就只得作罢。
　　老爸这次一出门就是一个多星期，没有任何消息。
　　顾清池头一次觉得有点着急，倒不是担心老爸会出什么事情，毕竟老江湖了，他就是觉得每天蹲在麻将馆屁事儿都不干简直太浪费生命了，他想出去找工作，安安稳稳的那种。
　　在认识宋彧之前他从来没有这种觉悟，就觉得混过一天是一天，反正接一笔单子就能让他消停十天半个月的。
　　但是现在他特别想体验一把宋彧那样的生活。
　　每天有固定的作息时间，只要完成每日任务就能有固定的收入，不用担心会被人报复，也不用担心下一次“跑业务”会不会受伤，还可以跟人光明正大的介绍自己的职业，更潇洒的一点就是像宋彧一样递出自己的名片。
　　光想想就觉得帅炸了。
　　“小顾，倒杯水！”外边的人喊了一句。
　　顾清池懒懒地从沙发里爬起来，拎着热水壶走了出去。
　　“有没有凉白开啊，天太热了，还倒热水呢啊？”大叔略微有些不满。
　　“要么就矿泉水，你给我五块钱跑腿费我立马帮你出去买。”顾清池说。
　　大叔从兜里摸出三个钢镚，“我就这些，你帮我买瓶大怡宝，多的当跑腿费。”
　　顾清池叹了口气。
　　人和人之间就是不一样的。
　　宋彧一出手就是十个钢镚的。
　　“要冰一点的。”大叔继续补充道。
　　顾清池没搭理他，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