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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士比亚眼里的林黛玉-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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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然是国际公论。霍克斯说过，“对于这本中国小说所给予我的乐趣，哪怕我只能使读者体会其中一小部分，我这一生都不算虚度了。”霍克斯们在传播、传承《红楼梦》，而有的外国人却在恶搞和侮辱中国的古典文化，他们都是外国人，都与《红楼梦》发生了思想的邂逅，然而，有的人认真严谨，让我们感动，有的人轻狂自大，让我们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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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雪芹的“糊涂话”玩晕80后、90后
说起《红楼梦》为什么有这么大的魅力，很多人都以为是人物塑造、情节设计，这是正确的。其实，人物塑造和情节设计，都需要一个最根本的基础，那就是小说的语言文字，“品红楼，爱中文”，《红楼梦》里有最纯粹的中文，最美丽的中文，最动人的中文。这里，我们从东西方文明的角度来鉴赏她的语言文字，为喜欢《红楼梦》的朋友，新开一页品红的绣窗。
曹雪芹是汉语大师，一部《红楼梦》就是中国语文最好的教科书。不过，《红楼梦》里有不少曹雪芹的“糊涂话”，细细琢磨起来，让中国人糊涂，让外国人更加糊里糊涂，晕头转向，有趣好玩，意味悠长。
先说一个让人如坠迷城的话。中国人讲究辈分、宗亲、血缘，亲疏远近，尊卑上下，划分得极其细致，这一点，在《红楼梦》里表现得淋漓尽致，别说外国人，就是中文水平稍弱的国人，一时也难免会犯糊涂。
第54回，凤姐儿想了一想，笑道：“一家子也是过正月半， 合家赏灯吃酒，真真的热闹非常，祖婆婆，太婆婆，婆婆，媳妇，孙子媳妇，重孙子媳妇，亲孙子，侄孙子，重孙子，灰孙子，滴滴答答的孙子，孙女儿，外孙女儿，姨表孙女儿，姑表孙女儿，……哎哟哟，真好热闹！”
在这一段话里，曹雪芹大“秀”了一把中文的宗亲称谓，细究起来，会玩晕很多人，“亲孙子，重孙子、侄孙子”，很好理解，那“灰孙子”又是什么意思呢？灰孙子，是指辈分极低，血缘疏远的人，也做重孙之子。
问题是“滴滴答答”在这里如何理解，有人以为是做形容词用，是“滴滴答答的孙子、孙女儿，外孙女儿、姨表孙女儿、姑表孙女儿”，形容很多很多，这是不正确的。什么是“滴滴答答的孙子”呢？
“灰孙子”之子，民间称为“耷拉孙”，也就是第六代，“滴滴答答的孙子”是说贾母从第六代向后的各代孙子。有人会问这可能吗？贾母怎么会有这么多代的孙子？大家想想，这话是谁说的？是凤姐啊！在这里，凤姐是用“滴滴答答的孙子”来奉承贾母长生不老呢！言谈中奉承恭维，谁比得了凤姐“专业”呢？
这些是让今天的年轻人犯糊涂的，而对于外国人，“亲、侄、外、姨表、姑表”这些宗法划分，也足够让他们晕头转向的了。即使是汉学大师的英文翻译，地球人也难免都“糊涂”。
这一段话的英文翻译是：
There were great？鄄grand？鄄mother，grandmother，mothers？鄄in？鄄law，daughters？鄄in？鄄law，grand？鄄daughters？鄄in？鄄law，great？鄄grand？鄄daughters？鄄in？鄄law，grandsons，grand？鄄nephews and a pack of great？鄄great？鄄grandsons，as well as granddaughters and grand？鄄nieces on the paternal and maternal sides，and grand？鄄nieces on the brothers’ and sisters’ sides。。。Aiya，it was really lively！
翻译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搞定了中国的宗亲称谓，不过，说这是英文绕口令，也不过分吧。对于英语世界的读者来说，即使看懂了，也会头大的。
汉语有着自己独特的魅力，我们不要嫌弃汉语在宗亲称谓上的细致，不要以为这是我们中国人过于琐碎，过于繁琐，我们的宗亲称谓凝聚着血浓于水的亲情，我们的汉语言文化承载了中国人的血缘亲情。
中国人讲究人情味，推崇血缘关系，对长辈的爱，对家庭的爱，对家族的爱，都深深蕴含在《红楼梦》里，对亲情的呵护、推重和珍视，是曹雪芹留给我们的宝贵的思想财富，值得我们永远珍惜和传承下去。
这段英文译文完全可以当作汉译英的范本，大家可以总结一下。
老太太，祖婆婆 great？鄄grand？鄄mother
奶奶，太婆婆 grandmother
婆婆，mothers？鄄in？鄄law
孙子媳妇，grand？鄄daughters？鄄in？鄄law
重孙子媳妇，great？鄄grand？鄄daughters？鄄in？鄄law
亲孙子，grandsons
侄孙子，grand？鄄nephews
孙女儿，granddaughters on the paternal side
外孙女儿，grand？鄄nieces on the maternal side
姑表，on the brothers’side
姨表，on the sisters’ side
不过，上面的译文中“重孙子”和“灰孙子”翻译得有点含糊，准确的翻译是
重孙子，great？鄄grandsons
灰孙子，great？鄄great？鄄grandson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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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雪芹的“糊涂话”，让人很别扭
《红楼梦》里的语言问题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得清楚的，为什么现在要格外重视《红楼梦》的语言呢？首先，她是纯正中文的宝库，里面有诗词歌赋，也有文言，还有口语，本身就是研究中国语言文字的最好资料；其次，也是非常重要的，现在国内的中文教育已经过分地向“应用化”方向倾斜，过分地强调文字的功能性，大家应用文写得好，但是，忽视了语言文字的审美，大家能使用方便实用的中文，但是却离美丽的中文很远；很多人能够写出一个好的项目计划书，但是却写不出来一首像样的诗歌，一篇像样的散文，这是为什么呢？
这里所说的曹雪芹的“糊涂话”，其实，不是曹雪芹“糊涂”，真“糊涂”的，既有外国人，也有一些国人，让我们一起重新学习“美丽的中文”，而不仅仅是“实用的中文”。
1。 别扭：什么是“有名人犯”？
我们先看这样一段：
第4回，“至次日坐堂，勾取一应有名人犯，雨村详加审问……”
在这句话里，“有名人犯”该如何理解？是有名字（name）的犯人，还是著名（famous）的犯人？
比如，在英文版的《红楼梦》里，是这样翻译的“At next day’s session a group of well？鄄known associates of the wanted man were brought in and subjected by Yu？鄄cun to careful questioning。”
外国翻译家就是理解成“著名的犯人”，用了well？鄄known，这是仅仅从字面理解了，望文生义，不对的。
那么，有的朋友也会以为是“有名有姓”的犯人，这个看似有道理，但是，想一想，还有无名无姓的犯人吗？
其实，这句话，体现了中文一个独特的现象，就是“简约性”，其实，这句话的完整意思是“到了次日坐堂，贾雨村勾取了在状纸上列出的犯人名字，详加审问……”，“有名”是“列在状纸上的犯人名”的意思，也就是说，“有”是虚的，“有名人犯”=“犯人名”。这是中文里面一个特定的用法。在这里，英文版就需要把隐含的意思一并翻译出来，才是正确的。
2。 别扭：看着猫狗打架？
第5回，有一段写，宝玉睡着了，“秦氏便吩咐小丫鬟们，好生在廊檐下看着猫儿狗儿打架。”
这句话，理解上很容易。但是有人感到别扭，觉得是不是错了，因为宝玉睡了，应该让丫鬟们注意让猫狗别打架啊，是不是应该“看着猫儿狗儿别打架。”原文少了一个“别”字。其实，这也是望文生义了，应该把“看”字，作“kan”平声来读，也就是一声来读，就是提防小心的意思，恰恰是防止猫狗打架，打扰了宝玉的休息，并且要他们好生伺候，等宝玉睡醒了，得有人随时照顾。而不是kàn，去声来读，也就是四声来读，不是look的意思。
但是，我发现，很多英文译本，都在这里用了“look”，并且，一些朋友也下意识地以为是look的意思。
3。 别扭：哪里的丫头婆子？
第27回，赵姨娘埋怨探春“正经兄弟， 鞋耷拉袜耷拉的没人看的见”，探春只给宝玉做鞋子，而忽视了亲弟弟贾环。探春一听就不高兴了，登时沉下脸来，道“这话糊涂到什么田地！怎么我是该做鞋的人么？环儿难道没有分例的，没有人的？一般的衣裳是衣裳，鞋袜是鞋袜，丫头老婆一屋子，怎么抱怨这些话！给谁听呢！我不过是闲着没事儿，做一双半双，爱给那个哥哥弟弟，随我的心。谁敢管我不成！这也是白气。”
怎么理解“丫头老婆一屋子，怎么抱怨这些话！”呢？
有一种解释：探春批评赵姨娘同着一屋子的丫头老婆子对自己抱怨，不成体统，不能当着下人的面说这些话，有失身份，怎么能当着下人的面对自己抱怨呢？
这种解释其实是歧义了。
本意是贾环自己也有一屋子的丫头老婆子，都是可以给他做鞋的，探春不给做，贾环就没有鞋穿了，实际上，这句话是暗含了主语，是“（贾环自有）丫头老婆一屋子，（赵姨娘）怎么抱怨这些话！”
在一段话中，隐含了两个主语，这就是中文的美丽所在。对这种现象的分析，将在“品红楼爱中文”中详细分析。
以上列举了三个容易引起阅读“别扭”的地方，说明什么呢？就像我开头说的那样，我们现在的中文教育忽视了对中文的审美性的普及，不懂得审美，就难以欣赏她的美丽，难免就会产生“别扭感”。
《红楼梦》里最牛的“病句”
人们说曹雪芹是人物塑造大师，那是因为他塑造了黛玉、宝钗、史湘云、晴雯等人物，她们跨越时空，深深打动了代代中国人，并且也影响到全世界。人们还说曹雪芹是小说的结构大师，因为《红楼梦》的艺术结构让人叹为观止。人们还说曹雪芹是小说情节设计的大师，因为宝黛的爱情悲剧，使得世世代代的中国人无不唏嘘不已。我们还要说曹雪芹是使用中文的语言大师，原因何在呢？理由有很多，很多人都在研究这个问题。
曹雪芹最牛的一句话
我们发现曹雪芹写了一句话，是最牛的中文，有趣的是，它在现代汉语看来，又是一个大病句。
第35回，（紫鹃说）“咳嗽的才好了些，又不吃药了。如今虽然是五月里，天气热，到底也该小心些。大清早起，在这个潮地方站了半日，也该回去歇息歇息了。”一句话提醒了黛玉，###得有点腿酸，呆了半日，方慢慢地扶着紫鹃，回潇湘馆来。
紫鹃说的话，全句中，没有主语“你”。按照现代汉语的规定，应该是“（你）咳嗽的才好了些，又不吃药了。如今虽然是五月里，天气热，（你）到底也该小心些。大清早起，（你）在这个潮地方站了半日，也该回去歇息歇息了。”
虽然省略了主语，但是我们发现这句话非常生动，非常有魅力，我们看着这句话，就能够感觉得到紫鹃的诚恳、细致、体贴，又分明“看”到紫鹃在黛玉身边劝说的身影和动作，人物的感情、动作、姿态，都在这句话中活灵活现地描述出来了。就像罗丹的雕塑归根到底不过是一团泥巴一样，曹雪芹的这句话也不过是多个汉字组成的句子而已，但是，却具有这么高的语言艺术魅力。
按照现代汉语的标准，一句话缺少主语，肯定是个病句，并且，有人会多事地加上“你”，来画蛇添足。大家可以再看看加了主语“你”的句子，就会发现句子的魅力一下子降低了不少。
我们能不能写一个没有主语的句子，可以啊，不过会很难。你可以把自己的没有主语的句子和紫鹃的话比较一下，这就是我们和曹雪芹的语言艺术的差距了。
我们普通人写作，为什么不生动呢？因为，我们有一个语言的惯性，那就是现代汉语规定的句子结构和成分，我们是按照语法去写东西的，所以，我们的文字作品就会程式化，就会显得呆板。而曹雪芹呢，他那个时代，语言是淳朴的，是天赋和灵性的使用，因此，他是按照美的原则去写作的，而不是按照语法去写作的。
这句话又是一个“病句”
紫鹃的话，是现代汉语中的一个病句。因为，现代汉语语法有这样的规定，一句话必须有一个主语。客观地说，现代汉语语法是顺应历史发展潮流的，但是也有“瑕疵”，那就是过多的照搬了西方语言学的规范和标准。在《美国大学英语写作》里，就根本否定了run？鄄on sentences这个语法错误，而这个错误翻译成汉语就是“流水句”，但是“流水句”恰恰是中文美丽而又鲜活的生命线。
什么是“流水句”呢？吕叔湘认为：“汉语口语里特多流水句，一个小句接一个小句，很多地方可断可连。”流水句，是按照逻辑事理来铺排句子，仿佛流水一般，一泻千里，流动感特别强，而不是拘泥于主语。
曹雪芹的这句话，有三个小句子，分别用句号分开， “咳嗽的才好了些，又不吃药了。如今虽然是五月里，天气热，到底也该小心些。大清早起，在这个潮地方站了半日，也该回去歇息歇息了。”
这是典型的流水句，一气呵成，而且，人物活了，动作有了，画面感非常强烈，这就是流水句的魅力，也是中文的魅力。
举一个诗歌流水句的例子，就越发能够品味这种美感。唐代杜甫，曾经写下纪念王昭君的《咏怀古迹》，其中有这么两句“一去紫台连朔漠，独留青冢向黄昏”，这两句就是“流水句”，前半句，是写王昭君下嫁匈奴的历程，途径千山万水，艰苦跋涉，后半句写她的逝世，写她死后的坟墓一片凄凉，这两句写了王昭君出塞的路程，岁月，直到她的逝世，数十年的沧桑恩怨，一气呵成地写就，这就是好诗的魅力所在。
写小句子，按照逻辑关系铺排，而不一定拘泥于现代汉语语法，不是刻意地讲究主谓宾齐全，这就是传统中文的要求。
这里不是主张现在大家一下子放弃现代汉语语法，而是说，我们不会使用，但是至少要懂得审美，要能鉴赏美丽的中文。我们不一定要画出《蒙娜丽莎的微笑》，但我们一定要懂得如何去欣赏她。
曹雪芹其实是被“火车”撞死的？
中文是世界上最古老的文字之一，英文是世界上应用最广的文字之一。中文和英文，很难说哪一个更好、更优美，只能通过比较，来分辨出两种语言文字各自的魅力。《红楼梦》就是这样一个不可多得的桥梁，《红楼梦》的英文译本，是最美的英文和最美的中文的对撞、比拼。比拼的结果，不是分出谁高谁低，在中文和英文的对撞里，它们魅力各显，激越飞扬，淋漓尽致。
1。 从英文到中文
有这么一段英文：
Soon they had finished their tea and sat down to a collection of choice wine and delicacies。
上面这段英文翻译成中文，可以翻译成：他们很快喝完了茶，然后，坐下来尽享美食佳肴。——这样的中文译文，应该说是基本合格的。但是，实际上，这句英文是《红楼梦》一句话的翻译结果。我们看看曹雪芹的原话是什么：
须臾茶毕，早已设下标盘，那美酒佳肴自不必说。（第八回）
上面这段英文是标准的英文，上下文衔接连贯，句式紧凑，而曹雪芹的原文呢，无疑是非常好的中文，是流水句式，生动鲜活，比起“基本合格”的中文来说，有天壤之别！
2。 从中文到英文
第17回“后院墙内忽开一隙，得泉一派，开沟仅尺许，灌于墙内，绕结缘屋至前院，盘旋竹下而出。”
我们看这句《红楼梦》里的中文，第一小句8个字，中间小句4、5、4个字，结尾7、6个字，流水句，节奏感好，情景清新明快，画面感强，是典型的优美的中文。
我们看看英文翻译：
“A stream gushed through an openning at the foot of the garden wall into a channel barely a foot wide which ran to the foot of the rear terrace and thence round the side of the house to the front， where it meandered through the bamboos of the forecourt before finally disappearing through another openning in the surrounding wall。”
我突出句中的逗号，是为了让大家看清楚这是英文的一个大长句。这个英文长句，很气派，前半句竟然有40个词，后半句有19个词，蔚为大观，就像一列火车，呼啦啦拽起了那么多的车厢，轰然前行。中文习惯于短句子，读写听说，我们都会有这样的感觉，短句子会让我们更加便利，更加舒服。如果说英文是一列长长的火车，那么中文呢，就像个手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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