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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凯凯的脸冷了下来。
　　他难得生气，都四十岁的人了，生老病死落魄富贵都经历过，能够难住他让他情绪失控的事情实在不多。但今天他确实不舒服了。
　　倪白这次做的未免太不讲究，偏心狠了一点。
　　说实话，但凡她柔软一点，或者和他谈一谈搭档这件事，夏凯凯也不至于非得拉着周子琦不放，周子琦确实还行，但也仅仅还行的地步，在他夏凯凯的眼里，还远远不够。
　　事实上，这个时候大家都渐渐回过味儿来了。
　　整个冰场在这一瞬间似乎都因为夏凯凯冷下的脸而安静了下来，他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倪白，便是一副不怒自威的模样，就像平静的湖面下面酝酿着的火山，充满了危险性。
　　倪白的心脏狠狠地跳，几乎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
　　夏凯凯这一刻带来的压力很大，那双眼睛就像两束洞悉的光芒一样照进了她的内心里，似乎把她的五脏六腑都翻检了一遍。
　　倪白的呼吸有点不畅，努力保持着自己的姿态，气虚地轻声说道：“夏凯，接下来就辛苦你了，你和她们继续练。”
　　和谁练？
　　周子琦呢？
　　那夏凯凯的舞伴是谁？
　　夏凯凯要不要滑自由滑？
　　没说。
　　都到了这个程度，倪白自然不会低头，哪怕夏凯凯的目光带给了她出乎意料的压力，她依旧坚持自己的想法。
　　没等夏凯凯说话，温健先不乐意了。
　　他站在倪白身边，像个铁塔似的，居高临下地看人：“倪教练，您这是什么意思啊？敢情我们夏凯就是个陪练啊？”
　　倪白被人当面戳破，脸色很不好看，不轻不重地说：“我有我的考虑，夏凯的训练得按照计划走。”
　　“什么计划？你说来听听？”
　　“你问那么多干什么？你是教练我是教练？”
　　“我是夏凯的教练，我没资格问吗？”
　　“他现在选训的冰舞，他的训练我安排。”
　　“你这人……是不是太区别对待啊？我们夏凯哪儿不好了？跳舞不好吗？滑的不认真吗？给你的女队员做牛当马的陪练了大半个月，好不容易遇见个合拍的搭档，你说换人就换人了？谷丰他给你多少钱啊？我给你双倍行不行？你把人给我换回来，让他当陪练去！”
　　温健这人真的护短的厉害，护着人的时候可不管你是不是女人，该怼就怼，当着人前也怼。
　　倪白脸红的都滴血了，又气又怒，咬牙切齿地说：“你的队员你拿走去，参加什么选训队啊，男单滑不了的往我这儿丢，当我这里是垃圾场吗？”
　　温健怒起：“你这人，我要不是看你是女人……”
　　“怎么的？你要打我是不是？你来啊！”倪白胸口一挺。
　　温健的目光落在那36D上，忍着没下手。
　　两个教练吵架这事其实在队里难得一见，而且还吵的这么难听的，绝对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新闻。看得队员们目瞪口呆，就连冰场那边的人也在往这边走。
　　温健看不惯了可以对女人动动嘴，但是让他动手是不可能的，眼见着倪白撒泼，他一肚子的气没处发，只能咬着牙憋了回去。
　　他转身看向夏凯凯说：“教练对不起你，把你的选训队教练得罪了，你看看吧，留下还是和我走。”
　　被骂成了“垃圾”的夏凯凯从人群里滑出来，笑道：“谢谢温教，把我想说的说了，当然是要跟您走了。”
　　温健哈哈地笑着，大手一挥：“换鞋！”
　　“嗯。”
　　夏凯凯当真下了冰换鞋了。
　　曾怡丝滑过来瞪大了眼睛：“怎么回事？什么事情啊？”
　　倪白才一张嘴眼眶就红了，那委屈的模样，还没等说话，眼泪就掉下来了，干脆背过去，露出一个倔强的背影，偷偷抹眼泪。
　　曾怡丝瞪温健。
　　温健瞪眼，放开嗓门嚷嚷的整个冰场都能听见：“哭！？哭就不偏心了？哭就不私心了？所以最讨厌你们这种动不动就哭的女人了！有本事在这里和我辩一辩，看谁站着理儿！”
　　曾怡丝头疼：“究竟是怎么了？”
　　温健也不含糊，掰着手就列举了倪白的“四宗罪”，狭隘！自私！偏心！嫉妒！
　　倪白擦着眼泪转头和他辩理，咬死了自己才是队伍的教练，她有安排调整队员的权利，还说这不过是一次试验性的调整，温健却不依不饶地非说她针对夏凯凯。
　　边说边抹眼泪的倪白委屈极了，简直把自己都给说信了，与铁塔般凶神恶煞的温健站一起，像足了一朵楚楚可怜的小百花儿。
　　曾怡丝一时间也不好分辨对错，只是最后劝道：“这事我们下来再谈，温健啊，倪白是教练，有自己的安排，有什么事别急。”
　　说到底，还是站在了倪白那边。
　　温健气的吃人的心都有。
　　正准备争辩，夏凯凯换好鞋起身说道：“温教，走了。”
　　夏凯凯的语气很平缓，看不出一点生气的模样，与之前他在冰上站着静静燃烧般的气势天壤之别，但是能够看出来他去意已决。
　　曾怡丝叫了一声夏凯凯。
　　夏凯凯摆了摆手，浅笑着拒绝了。
　　因此本来突然又有些犹豫的温健干脆也不再废话，转身就追上了夏凯凯，敞着洪亮的嗓门留下声音：“不特么就是冰舞吗？我教你！我教不会，找人教你！别担心，我温健在呢，你跟我走，绝不会后悔！”
　　夏凯凯就一直笑着，看了一眼温健，下一秒一个干燥温暖的手掌就盖在了他的头顶上，揉了揉，将所有的疼惜与爱护都揉碎在了这轻轻的一抱之中。
　　夏凯凯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门，大门“咔嚓”关上，也关上了这一屋子的是是与非非。
　　滑冰场的大门打开后又重新关闭，彻底遮挡了内外两个世界。倪白收回目光去看，便看见了谷丰感激的点头，以及周子琦那明显犹豫，但是最终也没有开口的挣扎表情。
　　很好。
　　除了温健突然炸了带走夏凯凯外，其他的都和她想的一样，这也是她会主动申请带选训队的原因。
　　无论如何，她的目标是达成了。
　　转头，倪白大声说道：“都看什么呢？继续训练！”
　　然后抽了空又对谷丰说：“别担心我，你好好练，只要滑出成绩来了，所有人都会尊敬你，今天这件事我做的就是正确的。”
　　谷丰点头，转头看一眼正在地面做柔韧训练的周子琦，露出了笑容。
　　……
　　温健说教夏凯凯冰舞并不是说笑的。
　　他的是一名花滑教练，冰舞虽然触及到了另外一个领域，但依然以滑冰为主体，冰上的部分是他可以指导夏凯凯的。
　　至于舞蹈部分，可以找舞蹈老师，编排部分可以找编排老师，总之远远不到穷途末路的程度。
　　从脚踏出冰场的那一刻，温健就想了很多，能请谁来当舞蹈老师，又到哪儿去请编排老师，自己又应该怎么提高冰舞指导水平。
　　然而想法再好，都不能改变自己的冲动影响了夏凯未来的事实。
　　温健蹙眉说：“搭档这事我想过了，我看梅子就很喜欢你，你要去邀请她，我估计她肯定会过来，到时候就把梅子一起放我门下，我就干脆当个冰舞教练算了。”
　　夏凯凯与他并肩走过，脸上也看不见丝毫的怒火，那从容冷静的模样就连温健都佩服。天上挂着才升起来的太阳，穿过树叶枝蔓，洒下斑驳的光泽，照在夏凯凯的脸上露出暖暖的笑容。他站定脚，转身看温健，说：“不是要调去办公室吗？”
　　温健愣了一下，讪讪地说：“你都知道啊？”
　　夏凯凯只问：“什么时候走？”
　　温健说：“还有大半年呢，我先带你，如果这次能把你送进国家队，我就放心了。”
　　“你没必要……”
　　“夏凯，我有我的想法，也冲动，其实今天这事我要是不开口，你也不至于这么难办，跟着选训队走，至少在资源和搭档上不愁。我呀，唉！现在有点儿后悔，对不起你了。”
　　夏凯凯笑着，眸光深邃：“温教，我22岁了，谁对我好，谁对我不好，我看的很明白的，我跟您出来，是我自愿的，这一步走出来，前面无论是什么，我都可以接受，再大的坎儿，我都迈得过去。”
　　温健抬手搭上夏凯凯的肩膀，拍了拍，眼眶微红，只点着头说了一个字，“好。”
　　两人离开了滑冰场也没有休息，其实心里都憋着一股气，所以温健直接申请开了一间练习室，让夏凯凯先把接下来的步伐练了，搭档这种事他来想办法。
　　盘膝坐在屋子里的温健，手肘搁在膝盖上，下巴搁在手掌上，侧着身子只用眼珠子看夏凯凯训练。
　　正在跳舞的男人虽然只有一个人，但依旧韵味十足，那恰到好处的扭胯，热情如火的眼神，还有脚下的点、滑、推、送，都是温健这个大老粗这辈子都无法学会的动作。
　　但他喜欢。
　　作为一名教练，沉迷于自家队员跳舞，是不是很奇怪。
　　是有点奇怪。
　　但是夏凯凯的舞蹈是和其他人不一样的，有种魔一般的魅力，让人移不开目光，很容易就沉迷了进去。
　　所以说。
　　就连温健这种大老粗都能看出夏凯凯的好来，倪白那小妮子竟然还总是针对我们夏凯，这特么不是有私心是有什么？
　　等他查出来的，查出来了弄不死她们！


第16章　我有靠山
　　温健和倪白吵架，夏凯凯离开选训队这件事，很快就在队里传开了。
　　温健和倪白被上面的领导叫走，下午都没能带训练。
　　但是夏凯凯却无人问津，本来就是队里可有可无的幽灵人物，在不了解夏凯凯能力的情况下，大部分人都认为即便夏凯凯离开选训队并不是什么损失。
　　不过晚上，夏凯凯还是去见了一个人。
　　他二姨，晚饭前打来电话，喊他去她家吃饭。
　　拒绝不了的夏凯凯，急忙整理自己的记忆，翻检出有用的信息，然后找温健请了假出门。被领导批评了一下午的温健毫发未损，肉盾般的身体和流氓般的心态让他将这一下午的训话都当了耳边风，还开车送了夏凯凯，等到了地方也没上楼就走了。
　　夏凯凯按下电梯上了楼。
　　十多年的老房子了，外表看着有点斑驳老旧，但是内有乾坤，一梯两户，电梯开门就能够看见二姨家的房门开着，一个男人探头来看，看见夏凯凯便招手说道：“凯凯来了？快进来，你二姨给你包饺子呢。”
　　“二姨夫。”夏凯凯打着招呼，脱鞋进了屋。
　　此时从厨房里转出一个穿着围裙的女人，利落的短发，严肃的面孔，但是在看见夏凯凯的瞬间，笑容暖的不行，一边说着“来了？再等等就快吃饭了。”一边伸出沾满了面粉的手在夏凯凯的脸上掐了掐，接着又在掐过的地方拍了拍脸，这才转身进屋。
　　夏凯凯笑着，学着记忆里原主的模样，喊了一声：“二姨，我都多大了，你还这么对我。”
　　二姨从厨房里探出头来说：“多大都是我乖儿子，我想掐就掐，怎么的，不让啊？”
　　“让让让。”
　　二姨夫在边上笑着，将剥好的橙子递到夏凯凯面前，视线在他脸上一扫，便说：“瘦了不少啊，听说你最近又开始训练了，这是怎么回事啊？和我说说？”
　　夏凯凯拿起一瓣橘子也不客气，脱鞋盘腿在沙发上，一口气吃了一个才开口说道：“我挺会跳舞的，就去滑冰舞了。”
　　“会跳？多会跳啊？街舞还是蹦迪啊？”
　　“国标，跳的特别好。”
　　“真的？”
　　“真的。”
　　厨房里传来声音，“凯凯，一会跟二姨跳一个。”
　　二姨夫说：“我们来一个？”
　　夏凯凯：“……”
　　原主没这方面的记忆，他应付不了，只是依稀记得，二姨夫晚上好像要去跳广场舞，还被二姨数落过好几次，后来似乎二姨晚上也就跟着一起去跳了。那应该是会跳的……慢三、慢四、快三、快四。
　　二姨夫说道做到，已经从里屋推出了他的移动大音响，一通熟练的操作，音乐播出来夏凯凯一听，这是维也纳华尔兹的曲子，3/4拍，也就是快三步。
　　二姨夫抖了抖手，在客厅中间看着夏凯凯，夏凯凯只能吞了嘴里的橙子，去抓住二姨夫的手，下一秒腰就被搭上了。夏凯凯蹙眉：“我跳女步啊？女步跳的不太好。”
　　二姨夫牛批轰轰地说：“没事，你跟着我的舞步跳就好了。”
　　夏凯凯：“……”
　　音乐渐入。
　　夏凯凯心不在焉地跟着二姨夫跳一曲，没什么眼神动作的，就连手都是塌下来的，只有脚下的步伐一丝不差地跟着领舞的对方，在屋里横七竖八地跳。
　　舞曲结束，二姨夫留言如下：“我跳的还行吧？帅吧？我看你也行。冰舞怎么说呢，到底和舞蹈不一样，我不太懂，但是你要是需要练跳舞，可以来找我。”
　　“……记住了二姨夫。”
　　这时二姨走了走了过来，拨弄着自家的丈夫说：“去看一下锅，饺子下了，记得点三次水。”
　　“诶。”
　　二姨又看夏凯凯，说：“二姨跟你跳一跳。”
　　夏凯凯看着二姨伸出的手，眼眸微眯，基本知道了二姨这次叫自己过来的原因。
　　于是，抓上二姨的手，揽上二姨的腰，夏凯凯将跳舞的气势拿出来，交握的手高高地举着，他低头去看这位年长的女性，嘴角露出了迷人的笑容。
　　维也纳华尔兹，是优雅的，是矜贵的，是华丽的。
　　夏凯凯领着人，在不算大的客厅里跳出一圈又一圈，脚边的凳子和桌子并不能阻挡他的脚步，每一次他都可以恰到好处的安排舞动的方向。他带着人旋转的力度毫不迟疑，二姨的围裙洒落白色的面粉，旋成了一个个的圆，就好似绽放的花儿般，雍容贵雅。
　　躲在厨房门口看的二姨夫嘴巴张着，下巴都掉下来了。
　　一曲舞罢，夏凯凯退后一步，牵着二姨的手笑。
　　二姨却看着他，笑不出来。
　　二姨说：“一定要留在队里吗？二姨已经在帮你留意工作了，就等你毕业了。”
　　“这不还有一年才毕业呢吗？”
　　“训练那么辛苦，去大学读书多好。”作为局里的领导，她这话在外面是不能说的，也只有对这个侄儿才会开口。
　　夏凯凯摇头：“二姨再相信我一次，我一定会好好跳冰舞的，跳出成绩出来。”
　　二姨抿紧了嘴角，眼眶都红了：“我真是……怎么说你都没用，你妈要是在这儿，她肯定也是支持我的。你说你，有时候我真的想狠狠的训一顿，可是一看见你这张脸……”说着二姨拍了拍夏凯凯的肩膀，却闭了嘴。
　　夏凯凯牵着人去沙发上坐下，又扯出抽纸擦了二姨额头的汗水，就见这位成熟的女性已经整理好自己的情绪，看向了自己。
　　二姨说：“那行吧，你搭档这件事我帮你想办法，我也想知道，倪白究竟对你有什么看法，这心偏的没边儿了。按理说这次的选训是我们省队的内部资源整合，她留着队里的人才不用，找来外面的人训练，低调着一点我也不说什么了。她就厉害了，把自己人撵走，好的资源都给了外面人，这都哪儿来的毛病！”
　　夏凯凯也不说话，只是捋着二姨的后背给她顺气，嘴角勾起了一个愉悦的弧度。
　　怎么说呢？
　　被人护着的感觉真好。
　　有靠山的感觉就是好。
　　……
　　从二姨家离开，夏凯凯并没有直接回宿舍，反正时间还早，他想要亲自去感受一下这个城市。
　　记忆里的那些已经黯淡了的美好，也只有自己亲自去看过，才能够再次被点亮。
　　步行去了地铁站，坐上地铁，前往自己想要去的景点，吃一吃自己想要吃的美食，然后拿着一个卷筒冰淇淋穿过热闹的小吃街，走到了海边的步道上。
　　不过九点钟的时间，S市几处夜间的景点人还很多，谈恋爱的男女其实并不多，大晚上的他们情愿缩在小屋里亲亲热热的玩手机，也不会来这里吹海风。会来这里的都是些外地的游客，一家家的出行，往往还有一个年纪不算太大的孩子，有些小孩的手里拎着小桶小铲子，那是已经玩完回来了。
　　夏凯凯顶着海风去看大海，眯着的眼眸里映着远处渔火的星星点点，与那漫天的星河。
　　指尖触到冰冷的液体，回过神来才发现，捏在手里的冰淇淋已经化了，也没有吃两口，可惜。
　　他转过身去丢冰淇淋，差点与一名迎面而来的女性撞上，两人都是脚下步伐一顿，然后礼貌又克制的笑了一下。
　　夏凯凯本来是笑着的，但是视线突然就被一个身影虏获，呆呆的站在了原地，心脏剧烈跳动的几乎要破胸而出。
　　“咚咚！”
　　“咚咚！”
　　只见在那女性身后走来一个男人，悠然的漫步在临还的步道上，身上穿着中长款的风衣，里面是一套西服，系在脖颈上的领带很规矩，整体的打扮就像是才从会议上离开一样，在这样的景点虽然不常见，但也并不少见。
　　引人注意的，是他的脸。
　　这是一个外国人。
　　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