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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章　梦游的年轻人

　　下班后，赵磊吃过晚饭，看看时间，八点四十，警校刚刚结束晚自习，便一个人来到警校，到了案发现场。不出赵磊所料，警戒线外，那个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学弟林翀，正在仔细勘查，时而围着大树转上几圈，时而入神地思索，时而往返于两座宿舍楼间……
　　“案情推演得怎么样了？”赵磊走进林翀，问道。
　　“初步的尸检报告出来了吧，明天一早，可以集合警校全部人员进行指纹比对，如果警力充足，或者运气好的话，明晚之前会有发现。”林翀并没看向赵磊，自顾自说道。
　　赵磊对于林翀的无礼，并不以为意，转移话题问“你有梦游症？什么时候开始的？”
　　对此，林翀却未做出回应，转头朝宿舍楼走去，并说道，“有进展马上通知我，这次，我一定会抓到他。”
　　看着离去的林翀，赵磊有些尴尬的笑了，“我当年也是这副德性？骄傲、自负、目空一切。”随后向林翀喊道，“喂，小伙子，93年9月份，曾倩发生了什么事，你知道多少？想尽快破案，你要配合我。”
　　快要走远的林翀转过头来，一字一句道：“曾倩受过伤害，我不知凶手是谁，但是我觉得，这两起案子，没准有关联。”
　　“找个地方聊聊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赵磊不管林翀的反应，往校外走去，林翀则不远不近地跟着。
　　在离警校不远的一家烧烤摊上，赵林二人对坐，赵磊点了一些吃食，又要了一打啤酒。起初林翀不怎么说话，赵磊便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些闲话，给林翀倒上啤酒，一打酒快喝完了，林翀才慢慢开始搭话。又点上一打啤酒，一份水煮花生后，林翀忽然说道：“赵警官，我知道你，你是一个很好的警察，接下来我所说的，仅供参考，不作为证词，有些事，希望你能帮我保密。”
　　“没问题，学弟，你说吧，赵哥我也不是大嘴巴。”赵磊应允道。
　　林翀：“赵警官，你知道梦游吧，你接触过梦游症患者吗？”
　　赵磊：“梦游症我是知道一些，不过并没有接触过这类患者。”
　　林翀：“1993年，我第一次出现梦游，那天在家里，睡下没多久的我，起身下床，披上衣服就往家门外走，父母见状便问我去哪，而我并没有答话，一直走到离家大概一公里的一条巷道前，徘徊了十几分钟，然后回家，脱衣睡觉。”
　　赵磊：“你当时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或者说，你对这件事，有意识，有记忆吗？”
　　林翀：“没有，第二天早上照常起床，上学，第二天晚上放学回家，吃晚饭的时候，父母才对我说起这件事，我当时很吃惊，半信半疑，梦游症以前我也听说过，不过不太了解。到了第三天，我到学校图书馆借了很多关于梦游的书，书上说梦游症患者在梦游的时候往往没有意识，做一些漫无目的的事，而且醒后基本不能回忆梦游时发生的事情，但是也有部分患者，在梦游的时候可以做出一些难度较高的事，比如完成没有做完的工作，开车，甚至犯罪等。我当时挺害怕，父母带我看了心理医生，开了些药，基本都是辅助睡眠的药物，后面几天都没再发生梦游。又过了大概十天吧，我再次梦游了。这次跟上次差不多，我还是去了那条巷道口，没有走进去，一直跟在我身后的父亲当场叫醒了我，我才知道，原来自己真的梦游，而且，而且……”
　　赵磊：“而且还能做出一些你意识中并不想做的事，你梦游跟曾倩有关，第一次出现梦游是93年9月对吧？”赵磊推测说。
　　林翀：“如你所说，确实和曾倩有关，第一次梦游也确实是9月，那时候我和曾倩在同一所高中，她长得很漂亮，成绩也好，各方面都非常优秀，懵懵懂懂的我，对她很是喜欢，可是后来，她有一段时间没有去学校，等再去学校的时候，她变了很多，以前她的眼睛里，充满了光明，可后来，她的眼里没有了光，很淡漠，成绩也开始变差，就像是，就像是……”
　　赵磊：“就像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赵磊帮他说道。
　　林翀：“嗯，这个比喻很贴切，也就是那个时候，看到喜欢的人变成那样，我也开始了断断续续的梦游，五年了，一直延续，没什么好转，看过医生，做过一些治疗，不过效果不明显，我觉得，这梦游应该是心病。后来家里每晚上锁，我在梦游的时候就在家里转上几圈，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发生频率也低，家里慢慢有些习惯，不太在意了。”
　　赵磊：“那时候你跟曾倩关系如何？”
　　林翀：“她根本不认识我，她是学校最耀眼的星，我只是个呆头呆脑死读书、个子矮小身形瘦弱的笨小子，我算是那种青春期来得晚的，到高二时候也就一米六，跟曾倩话都没说过，只是在做课间操的时候偷偷瞄她几眼。”说着，林翀有些不好意思低低头。
　　赵磊：“那么，你知道曾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林翀：“不知道。”
　　赵磊：“你成绩一直很好，警校中更是出类拔萃，你认为，她发生了什么？”
　　林翀：“我说了，不知道。”林翀的语气不太好。
　　赵磊：“那我透露一个内部消息给你，你看看按照警校所学的逻辑推理，你能得出什么结论。检验报告表明，曾倩的□□，陈旧性撕裂。”说完这句话，赵磊仔细地捕捉着林翀的情绪变化。
　　林翀的情绪在瞬间就有了崩溃的势头，双眼噙满泪水，内疚、悔恨、绝望、怜悯、痛苦，等等表情，反复变换，那个帅气英俊、高傲自负的年轻人，此刻变成了一个无助的孩子。
　　赵磊：“你隐瞒了什么？”赵磊深谙审讯技巧，此时情绪崩溃的林翀，心理防线非常脆弱。
　　林翀：“没什么，该说的我说完了，我回学校了，赵警官，我想和你比一下，看看是谁先抓到凶手。”几秒钟的沉默后，高傲自负的林翀又回来了。
　　赵磊“好。”赵磊爽快应下。“年纪虽轻，却处变不惊，心理素质强大，虽然有短暂失态，但能够及时调整，包括他提出的破案方法，虽然有点不人道，却很有效，加以引导，再成长几年，必成大器。”这是赵磊对林翀的印象，随后赵磊掏出那张纸，又补充道：林翀　梦游巷子。想了想，又在9月上面打了个勾。


　　第5章　五年前旧案

　　9月14日一早，赵磊主动请缨，跟队里小王赶赴廊坊，在赵磊看来，五年前发生的事情，直接改变了曾倩的一生，也导致林翀开始梦游，而昨天发生的惨案，与之拖不了干系，绝不是仅仅用巧合就能解释的。警校那边，也由李良组织，开始采集警校人员的指纹作比对。
　　上午，赵磊赶到廊坊，来到林翀家中。林翀的母亲在家，父亲在单位上班。看到两名警察，林母有些吃惊，赶忙问道：“是不是林翀这孩子在学校出了什么事情？”“您别着急，林翀在警校好好的，没什么事，只是学校里有一名学生遇害，而受害人刚好和林翀是老乡，就读于同一所高中，我们是过来了解一下受害人的情况，这不顺便过来看看，林翀还让我们给您问好呢。”赵磊解释道。
　　赵磊：“您认识曾倩吗？”
　　林母：“曾倩？不认识。”林母有些疑惑。
　　赵磊：“那您有没有听您儿子提起过曾倩这个名字？”
　　林母：“也没有，林翀从未提起过这个名字。”
　　赵磊：“再跟您了解一下林翀梦游的事，他是什么时候开始梦游的，梦游时都做了什么事，梦游的频率如何？”
　　林母：“这孩子，是在刚读高二不久开始梦游的，前两次都是睡下没多久就起床出门，走到一条小巷，转上几圈回来，那条巷子离家不远，就在出门往东一公里左右。后来我们就把家门锁好，他梦游走到门口，打不开门，就在家中转悠几圈回去睡觉，频率嘛，不高，有时候二十多天才发生一次，最多的时候，就是连续两天梦游，接下来很长时间都不会再梦游。”
　　赵磊：“那条巷子在哪，能带我去看看吗？”
　　林母：“就在我们家出门往东走，有个一公里吧，再往东两公里就到他以前的高中了。我这就带你去看。”说完带着两人去往那条巷子。
　　巷子在林家东面一公里处，当年的小巷已经扩建成了道路，变化很大，看不出太多信息，三人折回林家。“那您忙您的，您不用管我们。”赵磊说道，说罢，赵磊与小王就在林翀家里转悠起来，没多久，赵磊的眼光停留在林家一面照片墙上。那时候的照片上面还带有年月日的水印，大都是一家三口的合照，从日期来看，确实也如林翀所说，在93年的时候，林翀还是个瘦弱矮小的小男孩，到了94年，林翀长高了很多，青春期的孩子，特别是男孩子，一年长高十几公分也是正常的。在林翀高中毕业照上，他已经长高很多，站在最后一排，脸上是骄傲和自信的笑容。
　　“赵哥，你来看看这个。”小王对看着照片墙入神的赵磊喊道。小王手里拿着一本很普通的日记本，封面没写字，颜色有些泛黄。赵磊翻看起来，里面内容很单一，写了几十页，无非是青春期小男生的单相思，直到最后一篇：“1993年9月10日对不起都怪我我是个废物”，内容很短，字迹潦草，跟前面所写的内容和字体都有很大差距，但细看来，还是出自一人手笔。“嗯，时间是93年9月10日，林翀这几个字透露着自卑、自责，而且当时他心里很乱，心情很差。”赵磊觉得，跟自己的猜测应该相差不远了，不过还需要更多证据，又在那张纸上加上：自责。
　　告别林母，顺着林家再往西走两个路口，二人来到曾倩家中。曾家父母都在家中，赵磊问向曾父，“您还记得您女儿发生改变的具体日期吗？”“嗯，那天是教师节，我下班后跟同事一起小聚，回家有点晚，那时候早该到家的倩倩还没回来，等她回来的时候，足比平时晚了半个小时……”
　　“这就对了，9月10日，当晚曾倩迟归，而后足不出户闷在家中十余天，再去学校应该是9月下旬，而曾倩并不认识林翀，这段时间里面，林翀不太可能知道曾倩的具体情况，但林翀的日记是9月10日写的，也就是说，在见到性格大变的曾倩之前，林翀已然知晓曾倩发生了事情，而且林翀的表现出来的，更多的是自责，最重要的一点，当告知他曾倩□□陈旧性撕裂的时候，他虽然情绪几近崩溃，但完全没有表现出惊讶，那么，就是说……”赵磊迅速思索着，五年前发生的事情也基本明了。
　　下午两点多，赵磊小王回到燕京，警校那边采集了大量指纹，还在比对中，没什么进展。赵磊到警校找到林翀，“1993年9月10日，当晚放学后，在你梦游去过的那条巷子口，就是你家东边一公里处的那个小巷子，在那里，你目睹了曾倩被奸污，却没有挺身而出，而是选择逃避，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我说的对吗？”赵磊厉声问道。
　　“对，你说的都对，那晚八点半，我们下了晚自习放学回家，因为离家很近，我都是步行回家，路过那条巷子，我听到巷子里传来了曾倩的呼救声，声音不是很大，像被人捂住了嘴，却听得真切，当时我冲着就要进巷子，巷子口却有一身形高大的男子，手持匕首抵在我脖子上，让我马上滚，威胁我说不然就宰了我，我当时很害怕，想去救曾倩，却无能为力，路上没有路灯，行人也很少，月光很暗，我没看清楚歹徒的样子，那条巷子只有几十米长，是个死胡同，我藏在巷子口，徘徊着不敢进，也没有跑，听到巷子里传来对话‘老二，外面有人吗’，‘没有，一个傻小子，没看到我的脸，你放心吧’，‘小心为妙，你去看看，有人的话就宰了他……’听到这里，我拔腿跑了，一路跑回家，没敢跟家里人说，躺在床上反复睡不着。那晚的凶手，应该至少有两人，我看到的那个人身形高大，听两人对话，问话那个声音雄浑低沉，另外被称为老二那个，声音比较尖利，我只听到这两人的声音，不确定是否还有帮凶。也是从那时候起，曾倩十几天没去学校，我也在几天后开始梦游，并在梦游的时候跑到那条巷子口徘徊。五年了，这件事我从未跟任何人提起，原本想一直为曾倩保密，却不想，却不想曾倩太可怜了，竟然在警校被……”林翀没有拐弯抹角，一口气把这些话全部说了出来，如释重负般，深深呼出一口气。
　　“那你认为，这两起案子有没有关联？”赵磊问道。
　　“有关联，时间上太接近，放佛是刻意为之，凶手这次更加残忍，在实行完性侵后，还把曾倩杀害，直觉告诉我，这两起案子，是同一人所为，而且选择在警校作案，更像是对司法体系的挑衅，他认为，五年前犯案，一直逍遥法外，而这次，或许是机缘巧合，他再次遇到曾倩，而曾倩还在警校读书，如果能在警校作案，采取更恶劣更残忍的手段作案，不仅能够宣泄他的□□，更能在明面上打司法体系一个嘴巴，更能让他获得成就感。赵警官，你认为呢？”林翀反问道。
　　“你分析得很有道理，我觉得不管两起案子是否是同一人或同一犯罪集团所为，至少这次的凶手，是知晓曾倩当年的不幸的。”赵磊说着，的确，有一类罪犯犯罪之后，如果没受到相应惩罚，会继续作案，甚至作案手法会更加残忍和恶劣，并从中取得快感。
　　看向不远处设点采集警校人员指纹的同事们，赵磊说道，“指纹比对还没有什么进展，虽然初步锁定了范围，但这学校里学生加老师再加其他工作人员，也有几千号人了，如果不能进一步缩小目标，可能会耽误不少时间。”
　　“嗯，我先过去采集指纹，你们那边有消息马上通知我。”说着林翀也过去采指纹了。
　　赵磊点上一根烟，狠吸了两口，脑中一直考虑案情。“啊，赵哥，刚才那个，刚才跟你说话那小子，有问题！”负责采集指纹的警员对赵磊喊道。赵磊赶忙过来问道，“怎么回事？”“赵哥，虽然说只是目测还没仔细比对，但是我看刚才那小子的指纹，和九一三案受害人身上提取的指纹，很是接近，我对指纹很敏感的，你也过来看看。”负责采集指纹的年轻警员有些激动。
　　“怎么会这样？”赵磊很是疑惑。


　　第6章　真假梦游

　　下午五点，指纹比对结果显示，受害人曾倩身上提取到的指纹，与林翀指纹吻合。
　　警局审讯室，赵磊看向林翀，问道，“9月12日晚11点到13日凌晨1点，你在哪里，干什么事，有谁可以证明？”
　　林翀面无表情，“我当时在宿舍睡觉，宿舍另外三名舍友都能证明。”
　　赵磊：“但你舍友除了一个正在熟睡的，另外两人都一致证明，你当晚梦游出去了，至于回来的时间，无人知晓。也因为你以前就有过多次梦游，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所以舍友并未放在心上。如此说来，你是没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了？”
　　林翀：“我不知道那晚我是否有过梦游。我跟曾倩无仇无怨，甚至可以说，我从高中时候就一直暗恋着她，对她的遭遇，我很自责，并没有因此看不起她。你要不在场证明，我提供不了，我在梦游时是没有意识的，或者说我自己也不知发生了什么，我无法回忆梦游时发生的事情。但是你知道，我没有杀人动机。”
　　赵磊：“那你看看这个吧。这是在你们宿舍里你的柜子找到的。”
　　林翀看着赵磊抛过来的盒子，那是一盒避孕套，是学校里在宣讲艾滋病相关知识时候发放的，每个人都有一盒，一盒装有两个避孕套。
　　赵磊：“已经检测过了，盒子上面只有你的指纹，现在盒子里只剩下一个避孕套，另外一个去哪了，是不是就是案发现场没有找到的那个？”
　　林翀打开看了一下，确实只剩下一个，“我不知道另外一个去哪了。自从学校发放，我就一直放在柜子里，当时是一箱子放在地上自己领取的，所以只有我的指纹，其他的我解释不了。”
　　赵磊出了审讯室，在纸上迅速写道：潜意识作案？蓄意作案？
　　“你们怎么看？”审讯室外，李良副队长问道。“我先说说吧，虽然对这小子印象不错，又是我学弟，但公私分明，我也不偏袒。目前来看，所有证据都指向林翀，那我来分析分析，如果林翀是凶手，而前面我已经跟大家说过林翀梦游的情况了，这样来看，无非两种情况，一是林翀蓄谋已久，犯下此案，二是林翀是在梦游时自己并不知情的情况下犯案。先说第一种情况，林翀的档案大家都看过，这小子成绩很好，智商颇高，熟知刑侦程序和手段，但是从现场来看，犯罪痕迹明显，留下大量线索，丝毫没有加以掩饰，这么做，有可能是林翀故意为之，留下线索指引我们，然后利用自己有梦游症，推脱是梦游犯罪，国内目前并没有类似先例，梦游时犯罪是否需要负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