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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曲1999-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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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肉呼呼圆滚滚的,像不足月婴儿的手脚,他特地上网一查,才发现那种近年来挺流行养在家里的娇贵植物,叫做多肉。

自打收到那个东西,胡达的心里也算是有了点谱。

多半是吴久生从网上东拼西凑买来的新鲜劳什子。

胡达没侍弄过花花草草,捧着青年买来的那两盆盆栽,心里还有点紧张,小心翼翼地捧到二楼窗台上能叫阳光照着的角落,又上网好一通搜索,把一些需要特别注意的点拿纸笔都记录下来,才敢依照那些经验帖里说的方法,给盆栽浇水。

他猜想吴久生可能是惦记自己一个人看着店,想让自己的房间看上去鲜活生动些,便又拿来清扫工具,支着一条胳膊把那间放着叫它吃灰吃了五年的卧室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他撕下原本糊弄着贴在窗子上遮挡视线的报纸,仔仔细细地挂上窗帘,又摆上那两个红色的抱枕在床上,最后才站在卧室的门口重新打量屋子。

还真别说,就那几样不起眼的小玩意,添上了,确实和没有它们的时候看上去不一样。屋子里多了些人味,看着像是个过生活的地方。胡达笑了,觉得有时还不得不服气年轻人的眼光。

他算着日子,心想青年大概是一次性网购了不少东西,也许是想在周末之前叫自己把二楼好好布置。每个周末的白天,青年都会过来,那个时候生活街的人少,生意也一般,没什么人会注意到,他们完全可以短暂地放开胆子,在二楼小小的消磨一阵时光。

正在胡达摩拳擦掌,打算好好应付接下来送到的包裹内容时,隔天到的东西画风却又变了。方方正正,沉得像砖头似的,胡达看大小还以为不重,一只手接过来,差点把东西掉在地上。

他找来裁纸刀划开胶带,包装袋里边是整整五本塑封的厚书。胡达一本本翻过来看封面,自己都傻了眼。

《初级会计实务》、《初级经济法》?这都是什么书?这也是吴久生买的?

还有《考前狂背30页》又是什么?这本书厚得都快有两三百页了,哪能全背下来?还有考前,什么考前?吴久生要考试?怎么没听他说起过?

二楼的房间没有书桌和书架,胡达把唯一的衣柜重新收拾了一遍,专门腾出一只抽屉安放好那些书,心里的疑问还不待解开,吴久生的人已经到了。

他神神秘秘的,刚进屋就反手把门带上,见胡达不在电脑桌前,赶忙就窜上了二楼。正对着抽屉思考把书放在那里头合适不合适的胡达猛然被青年像那样一把推开房门,吓了一跳。

吴久生这次没有拎着水果,天色已经暗了,他的腋下夹着两张不知哪里弄来的花纸,像挂历画的那种材质,厚厚的,很皮实。

“你来怎么不先打个电话,我可以提前做好晚饭。”胡达对他说。

吴久生摇摇头。

“今天不吃了,宿舍我泡上泡面了,其他人刚走,我是跑着来的,一会儿还得赶回去。”

胡达的眉头皱了起来,一副说教的脸孔已经摆上。怎么这会了还凑合吃泡面那种东西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吴久生已经先一步看见了那些还没拆封的书。

他这才一笑,展开怀里的纸,一屁股在胡达的衣柜前坐下来。

“你做什么?”胡达没出口的疑问生生转了个弯,他实在很好奇,甚至可以暂时不追求青年糊弄晚饭的事实。

“包书皮。”吴久生回答。光那三个字的字眼就够怀旧的了,他只依稀记得自己在小学的时候干过那种事。不过现在不是纠结土气不土气的时候,新到的这一批书,他是打算在宿舍里利用所有的业余时间来看的,一个宿舍八个人,大庭广众的,他可不想被人发现自己在偷摸着学习,最好是用最浮夸的纸把它们包起来,图案越花里胡哨越好。

胡达搞不明白他的意思,随手拿起一本《初级经济法》就问:

“我是问你买这些书做什么的。”

“考证。”吴久生同样只给了那么一个简短的回答。

他有些羞于对胡达介绍自己的思路:他查过资料,很多职称类的证书都需要一个至少专科的文凭,只有会计初级职称高中毕业就可以申报,通过以后可以拿到助理会计师证,而且也只用考两门,他觉得科目不多的情况下,或许通过自学和死记硬背,拼一下,能赶巧通过也说不定。那心态有点孬,说出来也有点丢人。

胡达倒是被他唬住了。

他的表情一瞬间就像发生了天大的事那样开始转变。

这孩子想读书!胡达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他特别特别特别的开心!开心到都有点感动。

对啊,他怎么忘了呢,吴久生才19岁,不过是寻常人家的孩子才刚开始读大学的年纪,他怎么就不能想读书,他本来就应该去读书的!

胡达感到欣慰,欣慰里又有一丝慌乱,天呐,可他还得在车间上班,那怎么行,晚上学习的话,宿舍的环境会不会太糟糕,那么多人,又那么吵,连专门的书桌也没有,在昏暗的白炽灯光线下看书太久,把眼睛看坏了怎么办,还有吃饭的问题,难道为了省一点时间,天天吃泡面不成?那怎么行!

“你怎么不事先和我商量。。。。。。!”胡达情急之下丢下那句话。

那个瞬间,这个平时不善言辞,床上还有点蛮横气质的男人产生了某种变化,突然变得瞻前顾后,老母鸡似的原地踱着步,绕着门框转了两圈,把吴久生都给看傻眼了。

“不行,这样不行。”

深思熟虑之后,胡达还是果断地那样说,

“你这样怎么能安心备考?”

“叔,这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我就试试,都不一定能成。。。。。。”吴久生讪笑着。他自己缺乏自信,胡达的郑重更让他紧张,赶忙想到去安抚对方的情绪。

“不是能不能成的问题。”胡达坚持地说,“做一件事,既然做了决定,就要尽力,如果不能尽力,将来一定会后悔的。我可不能让你以后后悔。”

他摆出不由分说的姿态,好像几个星期之前,同样强硬地堵住青年所有的话头,劝诫他要和自己保持距离的人不是他胡达一样。

“你搬回来住吧,我好照顾你。”他最后做了那样的决定。

吴久生听了,眨了眨眼,没过几秒钟,整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亮堂起来了。

“真的吗!说话算话,不准反悔!”

胡达偏过脑袋,抠了抠鼻子。

“反正。。。。。。总会有说得过去的说法,店里缺人手喊你回来帮忙什么的,”胡达说着,自己都有些丧气,“臭小子,之前我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会说鬼话,把人哄得一愣一愣的。还以为你是个老实孩子。”

胡达感叹不过,直接捏了一记青年的鼻子。

吴久生皱着一张脸,拍掉那只要命的手。

“我怎么就不老实了?”

“做决定之前不和我商量,安排任务又分不清轻重缓急,还有你之前说来讨好叔叔的那些话,你老实交代,是不是故意哄我开心的?”

胡达终于瞅准了机会,夹带私货问出了那句话。那个问题他早就想问,一把年纪了,又不好意思问。像个女高中生,缠着人家非要知道“你到底喜欢我哪里”,怎么说得出口?

光是吴久生亲口说过的那些话,胡达照原样回想一遍都觉得脸红。

他怎么就全世界最好了,分明是个乱糟糟的中年人,要钱没钱,要事业没事业,日子过得稀里糊涂。。。。。。

“那怎么可能是哄你的。”还没等胡达自己一个人别扭完,吴久生干脆利落的回答已经追了上来,青年收起表情,不笑了。他不笑的时候,忽然一下子看上去不再像个毛孩子,反有了点大人的样子。

“没有一句话是哄你的。叔,我说过,你如果不相信,我就每天说一次,说到你信了为止。你当我是说着玩的吗?”吴久生放下那些书和包书皮的纸,紧盯着胡达躲闪的双眼靠近,一点不给他面子的把他那双企图在额头上抹不存在汗液的手一把抓过来,抵在胸膛前,

“你说让我搬回来,我高兴得像要疯了一样。我每天晚上都想你,睡之前会想,睡醒了以后还想,可我答应过你会听你的话,不想让你为难,才从来不告诉你。可直到现在,每天晚上我最想做的事,都是想在黑了灯以后好好抱抱你,我想和你待在一起,每分每秒都想,这辈子我没喜欢过别人,只喜欢过你,我还记得你说过,我不懂得什么是喜欢,是,我可能是不懂,所以我做的每件事,都不是为了让你‘觉得’自己很重要,我是想什么就去做什么了,如果我说你好,那你就是好,要是哄你的,下辈子我投胎做小狗去!”

胡达被他一长串话突突得目瞪口呆,想开口说点什么,自己都没留神结巴了一下:

“你、你突然说这个干啥。。。。。。”

“做什么不能说?”吴久生目光灼灼地更向前了一步,“我知道,你年纪比我大,那没事啊,反正我还小,我就不要脸,要脸做什么,这辈子我都要你知道我脑子里想什么,你说得对,我做决定之前是该和你商量,想考证的事没告诉你,坦白来讲我是怕丢人,算我的不对,以后我什么都和你说,你不准再质疑我说过的话。”

青年一对眼越来越亮,透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倔劲,胡达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了,却在那道眼神里败下阵来,往后退去一步。

他信了,他信还不行吗。脸要再红,真是丢份丢到姥姥家了。

“我去收拾收拾厨房,给你做几个菜去。”胡达一只手按在了门把手上,只想赶紧找个理由离开。

“做菜可以,别做主食。”青年嘿嘿一笑,“我还惦记着我那碗泡面。”

“我就知道!”胡达的手下意识就抬了起来。小鬼头,不吃好粮食!气得胡达想捏他的脸。

吴久生倒是窜得快,嬉皮笑脸地越过胡达身边,擦着门框一跐溜地跑了。两个人在二楼闹了一阵,又沿着楼梯一路追到楼下店面里,这才当着零星几个过路行人的面刹住车。

吴久生趁胡达愣神,反捏了一把他的脸颊,胡达那凶神恶煞的面相,生生被他扯出个笑模样,都还来不及讨还回去,青年已经一阵风似的沿街跑了,他一面跑一面笑,还一面见人就炫耀——

“我交好运啦!胡老板给我开红利咯!”

路人里知道缘由的不知道缘由的都惊奇羡慕地看着他,倒也不觉得多么奇怪了。

胡达服了气,啪的一下往脑门上拍上去一巴掌。

那天他们分食了一碗泡面,吃了几个胡达下厨的拿手小菜。吴久生还没办退宿的手续,没有大张旗鼓地搬家,带了几件换洗衣服一支牙刷一只洗口杯趁夜住下,两个人吃完饭收拾好饭桌,青年立刻就被胡达打发进了房间。

原本吴久生那间卧室里的小桌子被搬到了胡达的大房间里,他在地上临时铺了报纸和一床毯子,两个人坐在绒布面上窸窸窣窣地给参考书包书皮。桌上唯一的一盏台灯光线是黄油一般的暖黄色,映得人的脸朦朦胧胧。

胡达本来想坐在青年背后的床上,就那么守着他,用手机看看新闻什么的。结果被青年一句老大不情愿的“你是我胡叔叔,不是我爸”给轰出了房间。

站在紧闭的房门外头,他又开始想,连叶浩都说青年太瘦了,该怎么给他好好补补营养,要不要上坪乡的街道去定牛奶,再买一块好肉回来煲汤,他想很多东西,思绪纷乱得像轰隆隆呼啸过去的火车,把平日里的冷静都卷得无影无踪了。

一股极为强烈的想要抽上一口的冲动上涌,被他强压下去。胡达走回到一楼的铺面,从玻璃橱柜里翻出一条薄荷糖,拆了一颗扔进嘴里。

溢满口腔的冰爽感觉让头脑稍事平复,胡达对着大门的方向坐着,一口一口深呼吸着夏末秋初沾染上一丝凉意的夜晚空气。

他现在很清楚了,新的生活真的要开始了,无论是对于他,还是对于吴久生而言。

已经可见的未来模糊的雏形就像做梦一样美好而不真实,人一生只活一次,他们不能停下,不能松懈,必须学会争取,每一寸光阴的碎片都要牢牢的握住,攥紧在手里。

  第二十七章
 
轰轰烈烈的备考计划才开始不过一周,吴久生就已经察觉到,自己之前的想法有多么天真。

尽管需要考的科目只有两门,需要学习的东西却不仅仅只有那几本书。由于他没有任何基础,首先要在网上看大量的网络课程,网络课程庞杂而笼统,没有重点的划分,还得通过练习来自己体会和推演。他周围没有任何一个认识的人出身于这个专业,对备考也没有什么心得可以分享,全靠自己摸索,效率很低。

初级资格考试一年才举行一次,10月底就要报名,转年的5月就要考试,眼看着距离报名就只有十天不到的时间,吴久生焦躁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

他睡觉越来越难踏实,时而会看书看到半夜,又以要挑灯夜读的理由,把书桌和台灯全搬去了胡达隔壁原来他自己的那间屋子。关上房门,世界寂静而安详,但吴久生却还是很难静下心来,每隔十几分钟总要走神那么一会儿,又是害怕被人笑话,又是害怕叫胡达失望,瞻前顾后,脑袋里各种纷乱的想法,比记进去的知识点都还要多了。

才不到一个礼拜,他的眼下就有了黑眼圈。

胡达看在眼里,没说什么。

他见过吴久生用电脑上网查资料,知道考试的报名日期马上就要到了。他插不上嘴,就连费心思做出来的饭菜,青年都似乎越吃越少。每一天晚上,吴久生到隔壁去读书以后,胡达都关上睡房的灯,好叫青年以为自己已经睡着了,但他实际上连躺也不躺下,只是坐在床头,在昏暗的小间里捏着一支烟,拿手指的指节一遍遍地摩挲,也不点燃,也不放下,好像只有那样,能稍微消减下去一些心中的焦灼。

他懂,此刻不应该再去打扰青年,也没什么好的大道理可讲,以免加重吴久生的心理负担,但让他像这样只是默默地等待,却实在太过煎熬。

隔天的胡达起了个大早,他几乎没睡,在生活街都还笼罩在一层太阳未及升起的死灰色里时,就已经摸黑从路灯的影子里穿行了过去。

他打算上午晚一些开店,先叫一辆摩的,然后转最早的一班车,到市里去一趟。

一条刚发出去还热乎的消息躺在他的微信对话框里,那是几句他绞尽脑汁,做足了思想建设,又反复改了好几次才发出去的难以启齿的话。那涉及到一段他不愿回忆里的过去,和早已说服自己要去忘记的人情债。

消息是发给许崇文的,那个十数年前,让胡达因为一念冲动,在监狱中度过数不清光阴的旧友。

胡达不是不记得当年的种种,只是曾经的他,惟愿故人安好,不愿因为过多的追究,时常提醒自己想起来,他是个坐过牢杀过人的人。

像“有事想请你帮个忙,不知道方不方便去找你”这样的话,原本他是万般说不出口的。

胡达辗转几趟,终于赶到华强北许崇文家经营的铺头时,觉得胸膛都紧缩而滚烫。一把年纪了,他也会不好意思的。

他想明白了,他需要钱,要得很急,数目也不小,却是非要拿到手不可。他愿意尝试遍眼前所有的途经,即便这不堪的半生里几乎没结交下多少朋友,但哪怕他问遍每一个人,许崇文、严天、俞教授,他都会拉下脸面来一个个请求他们。面子算什么呢,他并不怕别人知道,相反,他就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他胡达的后半生,还有个小朋友要照顾,而他现在做的每一件事,每一个决定,开店也好,做生意也好,借钱也好,甚至包括以后会做的所有选择,说白了,也都只是为了那么一个不打招呼就把他的人生搅乱得天翻地覆的小家伙而已。

许崇文挎着一只小腰包坐在玻璃柜后面等胡达,早餐他准备了两份,蛋肉肠和香煎小笼包,分量一模一样,连烟都准备好两根,胡达到时都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一根吸管叼在嘴里,见了胡达,张嘴就掉了,许崇文摸着腰间的小包站起来,两眼亮晶晶的,就和承不住过多的情绪似的,一闪一闪地朝他看过来。

眼前的人救过他的命,他实在有太多想要说的了。

腰包里是早间刚刚跑银行ATM机取出来的钱,他不想叫胡达失望,即便眼下他和妻子为了小儿上学的事也有需要用钱的地方,还是拿来了远超那个数量的数目,他怕妻子过问,甚至没有走银行转账,而是直接揣上了现金。

他现在只想把钱都给胡达,双手奉上,就像还他一件原本就应得的东西,还他一段逝去了就无法回头的人生。

胡达瞥了那只拉开拉链敞开口的腰包一眼,没说什么直接从口袋里掏出一卷报纸卷好的小东西,也递到了许崇文的面前。

那就有点出乎对方的意料之外了。

许崇文正准备往回推辞,被胡达一把按住了手背。

胡达的手很坚定,掌心宽阔而温暖,他们之间像是有半辈子那么长的时间不曾有过那样的接触,许崇文被他这么摁着,嗓子眼里所有的话全都卡住,一句也说不出来。

说话的人只有胡达一个。

“拿着吧。我这算借,钱我确实需要,但我不想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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