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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穆明扇显然是被气坏了，大怒的样子有几分吓人。

　　　　突然，一阵狂风刮过，直教众人睁不开眼。

　　　　风中，九黎却隐隐约约感到一股邪寒之气，不由得浑身毛发耸立。

　　　　待风停下来之时，那股感觉又凭空消失。

　　　　“什么都不懂的臭丫头，到最后，后悔了，可别向我哭鼻子！”穆明扇冷冷笑了笑，一挥袖子，抓起脚边的一酒坛子，便往嘴里灌酒。

　　　　夏辛在一旁感叹道：“看来老师果然生气得很厉害，刚才竟无意识中使用了仙术招来了大风。”

　　　　九黎揉了揉眼睛，心中颤颤：仙术？方才那分明是……邪气……等等，被万神护佑的皇宫怎么会出现邪气呢！一定是我喝多了，嗯，没错，是我喝多了……”

　　　　罗画雪站在夏辛身边，紧张道：“你不是说老师他从不喝酒的吗？

　　　　夏辛无奈笑了笑：“没事，老师生气时也会喝些酒。”忽而，他好似想到了关键的问题，额头沁出了冷汗，看向正嘟着嘴的穆明麟，“穆明小姐，请问你是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的？”

　　　　穆明麟一愣，想了想，道：“是听皇后和太后说的，说有人看到你们几个在颐和宫门前鬼鬼祟祟，嚷着要办什么篝火宴。噢，对了，太后说夜半三分的时候，会同皇后来看看你们。”

　　　　穆明麟这些话说得可是轻松，但是听的人却怎么也轻松不了了，却是那想死的心都有了。

　　　　此刻，九黎即使是醉着，也清楚地了解了眼下的危机，然而刚想迈步，脚下一个不稳，摔到在了地上，额头触碰在一根又粗又硬的木头上，疼痛中，眼前便一片模糊，隐隐约约看着皇太子等人拼命灭火的背影，还夹杂着一些呼喊声。

　　　　“快点灭火！”

　　　　“黑颜侍卫怎么在这关键的时刻醉死过去！”

　　　　“快把人拖屋里藏起来！”

　　　　“快将用东西将火堆的痕迹遮掩起来。”

　　　　接下来的事，却是丝毫不记得了。

　　　　约莫过了不久，好似听到了一个老太婆的声音。

　　　　“痕迹掩盖得倒是挺快的啊！可惜人没跑掉！夏辛，不用躲了，奶奶知道你在那里！”

　　　　还有一个女子充满傲气却阴柔至斯的声音：“这罗秀女……留着迟早是个祸害！”

　　　　九黎醒来时，已是第二日凌晨。

　　　　九黎摸着还有些发痛的脑袋，缓缓坐起了身子，正寻思着昨晚发生了什么时，一个男子翻身压了过来，竟是将她当成了枕头抱在怀中。

　　　　因是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她便愣了小会，当感到耳边男子特有的沉重呼吸声时，眼神不由一僵，缓缓转过头。

　　　　然后，穆明扇的脸部特写出现在她剧烈颤了一下的黑眸中。

　　　　与此同时，穆明扇叶睁开了眼睛。

　　　　“啊~”两个人同时尖叫。

　　　　虽然称不上是杀猪般的嘶嚎，但也基本形似了。

　　　　下一刻，九黎毫不犹豫地一脚蹿开了穆明扇，翻身滚下了床，下意识地查看身上的衣服，然后舒了口气，很是庆幸自己平常没有裸睡的习惯，大都是白天穿着什么衣服便倒下了就睡。此刻，身上衣服虽乱了些，但总算是完整的。

　　　　所以，昨晚绝对没有发生什么！

　　　　不过，相对而言，穆明扇那个白毛似乎就没那么幸运了，此刻除了一条贴身的裤子，上半身完全赤裸着。看那壮硕的身子骨，完美的腹肌，健美的肌肉，仿佛闪烁着光辉，无瑕之至。

　　　　然而，惯有的理性告诉九黎，此刻并不是欣赏的时候。

　　　　“啊~”她双手捂眼，再次尖叫起来。

　　　　虽然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她的脑海里此刻全是黑颜烬，竟觉得自己好似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可是细想，自己此刻应该觉得对不起溯勒才对，怎的会觉得对不起阿烬呢？

　　　　不对，昨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她谁都没有对不起！

　　　　眼下，只要这人不把这件事说出去惹误会，便万事大吉了。

　　　　其实，她这么想的同时，对方也是这么想的。

　　　　一只冰冷的大手突然掐住了九黎的脖子，教她再发不出声音来。

　　　　九黎松开手，有些惶恐地盯着眼前的人，却见穆明扇无比气愤的样子，好似是他受了莫大的委屈，眼眸竟都气红了。而他此时的脸，却要比眼睛还红。

　　　　这如若九天玄女的容貌，外加脸红，看着倒是像女孩子家害羞的模样。

　　　　“小鬼，如果你敢将此事说出去，我会让你在开口说话前永远闭上嘴巴！”穆明扇阴狠道，可怕至极。

卷一：浮世倾觞（宫华篇）　第三十九章　断袖

　　　　这一声小鬼方让九黎回过味来：敢情这厮还把我看作男子，而且还是个断袖……他定是怕自己的名声毁于断袖的名义……

　　　　既然如此，那便好办了！

　　　　心中敲定后，九黎连连点头。

　　　　穆明扇咬了咬牙，恨恨地松开了手，转身拿起床边的衣服，以最快的速度穿上。

　　　　九黎大口喘息了两下，含着些许泪花道：“我不说出去，你也不许说出去。否则，我便到处跟人说，你昨晚是如何扒了我的衣服，如何说喜欢我！那样，你的名声也便毁了！”

　　　　穿好衣服的穆明扇愣了愣，抬起头看了九黎两眼，竟有些玩味地笑了笑，脱下自己的外衣，扔到九黎身上，怒道：“把女装脱了，换上这件衣服，男子总是一副女儿装，看着便窝囊！”

　　　　九黎当下红了脸，随手将衣服扔在地上踩了两脚，恨恨道：“我偏不！”便不顾穆明扇惊愕得脸庞，疾速跑了出去。

　　　　刚迈出了大门，她便后悔了，这才发现这里既不是罗画雪所在的颐和宫，也不是白月姑姑所在的何玉宫，而是一个完全的陌生之地。

　　　　穆明扇从身后蹿了出来，冷笑道：“在我的宫邸也敢乱跑，不怕摸迷了路，被人当作小偷乱棍打死？”

　　　　九黎只感觉浑身一寒，迅速远离穆明扇至十步，方才定下心，怒道：“废话少说，快把我送出去，今天我还要和白月姑姑去办正事！”

　　　　“白月姑姑？”穆明扇想了想，“是谁？”

　　　　“这皇宫里除了那个白月，还有另一个白月么？”皇太子夏辛的声音突然出现。

　　　　隔壁房间的门突然打开，夏辛微打着哈欠走了出来。

　　　　原来夏辛也在这里！九黎吃了一惊，正想问话，却只感觉一阵厉风在耳边呼啸而过，黑颜烬特有的幽冷的声音响起：“阿黎，你的额头怎样了？”

　　　　九黎僵硬地转过头，当看到黑颜烬冷峻的脸庞时，脸腾地红到了耳根，摸了摸头上的尚还肿着的包包，不由自主地干笑：“呵呵……没事……呵呵……没事……”

　　　　夏辛伸了个懒腰，嚷嚷道：“昨晚真是好险啊，虽然后来太后似乎发现了我们，但幸得老师及时从酒醉中醒来，施了移空大法，将我们移到了这里。”

　　　　听了夏辛的说法，九黎似乎也隐约记起昨晚好似有个浑身酒气的人抱着自己放到床上，然后自个刚想离开，结果一头也栽在了床上。于是，也才有了今早的这出断袖戏！

　　　　“老师”夏辛突然问向穆明扇，“昨晚你将这个大叫着师父师父的小鬼送去睡觉后，自己去哪了？”

　　　　九黎与穆明扇同时暴汗。

　　　　“我……”穆明扇咳了咳，扇着扇子，极力掩饰紧张，“我啊，我先是去了趟书房，然后又去了……”

　　　　穆明扇的谎话还未说完，便有一个公公慌慌张张地跑来，跪在地上：“禀皇太子，少国师，白探花求见！”

　　　　这公公的话音刚落，白月便已经到了众人的面前，努着眉头，有几分不高兴：“九黎，我不是说今天去将军府办正事的吗？你怎的一夜不回，跑来这里和一群男子风流快活了？”

　　　　九黎心中叫苦：这风流快活一词真难得姑姑能想得出，却不知，今个这词真心是个敏感词……

　　　　穆明扇听了那白月的话，更是脸上一阵惨白，扇子将整张脸遮住了。

　　　　不等九黎回话，白月便不耐烦：“看你们一个个蓬头垢脸的，定是昨晚做了见不得人的勾当！九黎，快去洗洗，将自己收拾干净再来见我！”说完，她便喝着酒，一步一晃地跟着公公向正殿走去。

　　　　众人对视一眼，显然都在为那句见不得人的勾当所汗颜。

　　　　正当众人都怀着悻悻的心情打算离开时，被绑成粽子的穆明麟不知从哪冒了出来，大声哭号：“我又没做错什么，你们为什么要绑我？呜呜呜……”

　　　　…………

　　　　九黎再次换上一身太监的衣服，随着白月离开了少国师的宫邸。

　　　　而为了报答穆明麟昨晚通报的功劳，夏辛特意允许她可以跟着九黎去一趟将军府，见高梵陌最后一面，也当是弥补她年少冲动的错过。

　　　　黑颜烬因担心着九黎在将军府会遭遇不测本意也想随身跟去。可白月以某种威胁的语气在他耳边嘀咕了两句，便将他留在了宫中。

　　　　“如果你这时候出宫，皇太子必会怀疑。日后，你若想安心留在宫中，恐怕就难咯。”九黎听到白月这般对黑颜烬说。

　　　　出了皇宫，她们便坐上了轿子。

　　　　穆明麟显然并不知道自己已经与高梵陌无缘，一路上极度兴奋的模样，一再嚷嚷着：“小陌，我来了！”

　　　　思着那个少将冷酷无情的性格，九黎很难明白眼前这个初长成的少女为何如此迷恋于那人，于是忍不住问道：“穆明小姐，请问……你为何爱慕高少将？”

　　　　穆明麟便瞪了九黎一眼，几分不快的样子：“怎么？你都沦落成宫女了，还想跟我抢小陌？”

　　　　九黎愣神了，连忙回复：“不是，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高少将之间真的没什么的，要有什么也只是误会。我只是有些好奇你……”

　　　　“哼，最好没有什么！不过，告诉你我和他的事自然也无妨。”穆明麟不屑地收回目光，接着便一脸痴迷地回忆着，“我和小陌是在六年前认识的。那时我十岁，第一次进京，因为贪玩，迷了路，误入了狐仙山，差点被一只野熊吃掉，是小陌及时出现救了我。那时的小陌，就像是天兵天将，英勇无畏，为了救我，差点被野熊咬断了左臂。”

　　　　穆明麟说到这停顿了下，声音有几分啜泣：“听说，因此，他到现在左臂都颓废着，不能拿任何东西。”

　　　　对于高梵陌这一段大无畏的救人故事，九黎有几分惊讶和感动，呐呐：“所以你喜欢他，是为了报恩？”

　　　　“才不是！”穆明麟红着脸，“我喜欢他，是……是因为他痴情。我听说，他那时候之所以会在狐仙山，是为了等他的妻子回来。

　　　　当年，他的妻子在狐仙山游玩时，失足落下了山崖，至今尸骨寻找不到，他便一直在山崖上等着他妻子回来。我被感动了，我想成为他的妻子，爱他，守护他，让他不要再为一个逝去的人难过了。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应该开心才对。”

　　　　再次听到有关八年前的那个故事，九黎意外地保持了平静，只是在心中苦苦地道了句：“不是游玩，不是失足，这个故事不是那样的，不是……”

　　　　然而，既然故事已经被人撰写成了这个版本，人人都道是痴心少将等候已死的妻子，一个男欢女爱凄美爱情故事，她一个知道真相路人又能如何，计较的代价怕是心伤，便只好自己慢慢啃着黄莲。

卷一：浮世倾觞（宫华篇）　第四十章　旧人

　　　　穆明麟还处在自我陶醉中：“其实，我真的好羡慕小陌的妻子。她应该是世上最幸运的女人了。若我是她，定是连死也心甘情愿了。”

　　　　九黎叹了口气：心甘情愿的段子用着过迟了。

　　　　但她终不想多作半分辩驳，更不想提醒这个少女什么。

　　　　她并非神明，对于未来的事猜测不来。也许，穆明麟将来真的成了皇后什么的，并不比嫁给高梵陌差。

　　　　她也并非圣人，所以没有权利去怜悯谁的无知。或者，无知创造出来的，许是母仪天下的辉煌。那时，她若再回想此时的怜悯，定会觉得贻笑大方吧。

　　　　穆明麟见自己说得如此激情，而九黎却表现得那般淡漠，冷哼着扭头沉默了。

　　　　白月对这俩个情商尚还嫩着的少女感到几分无奈，便打开了轿子的帘子，赏外景去了。

　　　　轿子晃了半天，总算是到了将军府前，三人打着哈哈下了轿子。

　　　　将军府的人似乎早知道今日她们会来，此时门前站满了迎接客人的丫鬟男丁。见到轿子上的人走下来时，一个个殷勤地迎了上去。

　　　　九黎从人群中走出来，再次看到将军府门前威严的石狮子，还有那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鎏金牌匾，顿觉回到最初的时光了，不由有些缓不过神来。

　　　　正当她愣神时，一个沉稳中略显激动的声音喊道：“少夫人！”

　　　　这声音听着是如此熟悉，虽然好似被时光抹去了些稚嫩的味道，但那底蕴却丝毫不差地保留着。

　　　　九黎缓缓转着目光，看向曾经伺候过顾默的丫鬟小鱼——那曾经十七八岁的少女，如今已是成熟感性的女子。她的装扮一如八年前，她见她最后一面那般，一身的仆人的衣服淡雅朴素，发丝缠在一起，插着两根当初她送她的发簪。

　　　　小鱼穿行在围绕着白月与穆明麟身边转悠的丫鬟中，只身来到九黎面前，激动地张望着，双手死死拉住了九黎的胳膊，生怕一个眨眼间，这个人便要从眼前消失了。

　　　　“少夫人，您果真回来了。”她激动而颤抖着，“少将军说您回来了，没有人相信，甚至有人说少将军疯了。可是，小鱼一直信着，小鱼一直信着少夫人福大命大，是神明的转世，不会死的，一定会回来的……”

　　　　片刻的震惊中，九黎淡然道：“对不起，恐怕你……认错人了吧。”

　　　　小鱼戛然而止了碎碎念，再次细细打量着九黎，眼神渐渐惶然。“是了，认错人了。小鱼眼拙，竟然把公公错认了……”她喃喃着转身离去，“少夫人是个女子，也没有那么年轻俊美……是了，认错人了……”

　　　　望着小鱼悲伤落寞地影子，九黎突然冲动地想要过去安慰些什么，然而迈出去的脚步还是止住了。

　　　　安慰的话……该说什么好呢？怎么说才算是安慰的话？告诉她少夫人没有死？可是……她死了，她确实死了，她已经不大记得那死去时的惶恐不安，或是某种应该有的心痛，所以在八年前，连同她的心，一起死掉了。

　　　　穆明麟突然走过来，拍了拍发呆的九黎，皱眉疑惑地问：“喂，刚才将军府的丫鬟怎么叫你少夫人？说，你和那个丫鬟什么关系？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和这个将军府没有任何关系。”九黎淡然一笑，挠了挠头，“大抵是容貌和那过世的少夫人有些相象吧。”

　　　　“哈？”穆明麟目瞪口呆，一把拽住九黎，“不行不行，你怎么可以长得像小陌的妻子呢，你不能长得像小陌的妻子，小陌看到你的模样会伤心的……”

　　　　“既然如此，我便不进去了，可好？”九黎无奈问道。

　　　　白月正好走到了九黎身边，听到这话，笑道：“不进去也行，但要不到东西可别怪罪于姑姑我。”

　　　　九黎眼神一颤，看着嘟囔着嘴的穆明麟，悲哀苦涩中重重叹气，不得不乖乖跟在白月的身后，走进将军府。

　　　　除了四季更变的盆景树木，将军府的样貌竟是一点没变。

　　　　这熟悉的道路，熟悉的景色，恍然勾起了九黎八年前的记忆。她尚且记得，作为这个将军府的少夫人，是怎样走过这里的点点滴滴，因不被待见的委屈，因被婆婆认可的欣喜，因丈夫生病的担忧，因生死殊途的悲凉。

　　　　这些本应被忘记的情感竟随着一步步的深入，而逐渐浮出，浮出的瞬间，卷起了体内遗忘仙丹的力量。于是，这些本就不愿被提起的感情便再次沉落遗忘的大海。

　　　　瞬间的伤感，九黎再次恢复正常。

　　　　九黎很是欣慰，这八年间，曾经伺候顾默的小鱼已经由丫鬟蜕变成将军府的女管家，负责将军府上上下下的劳务之事，且办事井然有序，极其能干的样子。此刻，也正是由小鱼将她们三人带往正堂去拜谒将军府女主人——少将军高梵陌的母亲王氏。

　　　　八年间，大将军高影一直守战边塞，管理将军府的重任便落在了王氏。为了弥补国家对高家的亏欠，皇帝对将军府一赏再赏，最终实在不知赏些什么好，便赐给了王氏诰命夫人的称号，官品比白月尚还高上一些。

　　　　所以，白月面见王氏也要尊称为拜谒诰命夫人。

　　　　见到正堂上的王氏时，九黎下意识地低下了头，生怕再惹出什么误会来。

　　　　九黎尚且记着王氏八年前的模样，如今再见王氏，不由有些惊愕。五十出头的王氏已是满头白发，面容苍衰得厉害，只有一股子将军门风的精神气尚还佳着。

　　　　白月对着王氏揖了仪礼，从袖口端出个宝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