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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侦]风暴眼-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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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好奇。”这时候秦森已经拍完了那只小家伙,低下头一面翻看拍下来的照片,一面出声拉回了我的注意力。
眨眨眼,我几乎是下意识地问他:“那为什么您没有问我?”
“一方面我可以根据某些信息推断出来,”他拿着相机来到我身边的小石凳上坐下,随手将相机递给我,“另一方面,我比较想听你主动告诉我。”
接过来匆匆看了眼屏幕上照片,我以为会是绣眉鸟或者花草,结果却瞧见屏幕上的是我。应该是他上午抓拍的,因为我手里正拿着鱼竿,在试图抓住刚钓上来的一条鲫鱼。真是件神奇的事,照片里的我居然在笑。我对那一刻的快乐完全没哟印象。
“有时候情绪需要记录。”语气平淡地解释了一句,秦森一本正经地将双手搁在膝上,一如既往坐得腰杆笔直,“继续吧,不要断了刚才的话题。”
于是我将相机还给他,斟酌了几秒才继续:“我父亲曾经立过口头遗嘱,要把遗产留给我的堂哥。”我顿了顿,拿不准该怎样解释比较妥当,“但是遗嘱没有经过公证。所以现在,我是在跟我堂哥争遗产。”
他摆弄了几下相机,颇为严肃地点点头,“看来我的推断没错。”
“这件事让魏家人看我的眼神都变了。”我试着描述自己目前的处境,“好像我作为女性,根本就不该去垂涎这笔遗产,哪怕我父亲耍了个小心眼要把它们留给我,我也该拱手相让。”禁不住叹了口气,我看看他,“您觉得我到底该不该争取呢?”
“我觉得?”停下手里摆弄相机的动作,他侧过脸来敲了我一眼,抿嘴垮了垮嘴角,“我觉得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他说,“你在V市长大,这里开房的思想环境不太可能让你固守男尊女卑的旧思想。你还有那种愿意耍一些小心眼把遗产留给你的父亲,证明在你父亲的观念里,你作为女性并不比男性差。至于你母亲的情况,我暂时没有太多的了解。不过鉴于你更加亲近你的父亲,我有理由认为你一定程度上也受你父亲思想的影响,从不认为男女之间应该存在不平等的现象。”
这番话又勾起了我的好奇心,“为什么你觉得我更亲近我父亲?”
“脸型。”随意拿手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脸庞,他转头平静地同我对视,神态从容,言简意赅地向我点明其中的原理,“一个人的生理特征可以暴露很多东西。虽然不适用于每个人,但它还是有普遍性。”
摸了摸自己的脸,我一时失笑。每次跟他交谈,都会学到新的东西。
“那么您的看法呢?”我问他,“不考虑我的想法,您认为我需要去争取吗?”
“如果换做我,”捎来手边的包,他小心地把相机放进包里,口吻有些漫不经心,“我当然会去争取。毕竟我需要治疗抑郁症,还需要一定的时间重新振作。这段时间里所有的消耗都离不开钱。”慢慢拉上拉链,他半垂着眼睑说得语态自若,好像丝毫不为自己现实的说法感到不齿,“我的生活原则,用古话说就是‘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在不具备兼济天下的能力的情况下,我会选择让自己过得更好一些。当然,前提是不做任何违法犯罪的勾当。我想不论如何,争取自己父亲愿意留给自己的遗产,都算不上违法犯罪。”
看来我们的想法是一样的。
我莫名便松了口气。
“谢谢。”
“你已经对我说过很多次谢谢。”扭头对上我的视线,他脸上不见笑容,却也不像是不满,依旧正经得叫人有点想笑,“要不要考虑换种方式来答谢我?”
我努力支起一个微笑,“您想要什么?”
“换种称呼吧。”他顺理成章地提出要求,“直接叫我的名字,也不要用敬语。”
“抱歉,我一直没注意……这样确实显得太生疏了。”呆愣片刻,我慌忙解释。
“不会。”秦森站起身,绅士似的向我伸出手,正色道:“只是这样听上去就好像我是个年近花甲的糟老头。”而后还不忘一脸认真地补充,“但事实上我认为我们的年龄差非常适合组件家庭。”
不由自主地笑了笑,我把手递给他,任他拉我起来。
我们接着上山。
“您……”再次开口时,我险些忘了改掉自己的习惯,好在他及时回头扫了我一眼,让我及时改口:“你是这方面的专家,一定知道‘伤逝的七个阶段’。”毕竟是向他求助,我多少有些迟疑,语速便情不自禁地放缓,“我现在,应该已经到了第四阶段。关于我父母的记忆……总是会浮现在我的脑海里。我不知道该怎样形容我的感觉……就像,就像到现在我终于真正明白,他们不会再回来了。他们只会存在在我的记忆里。”
眼中又有泪水模糊视线,我深吸一口气咽下哽在喉中的哭腔,清了清嗓子继续下文:“医生给我的建议是,这段时间我最好找一个我信任的朋友倾诉。他说我需要一个聆听者。但是我不希望朋友太担心我……他们总是尝试鼓励我,说实话这没什么实际作用,可如果我不表现出已经不再难过的样子,也许就会伤害到他们,让他们觉得自责。”
“所以你想找我谈谈?”他走在我前面,总同我保持着一步之远的距离,让我不会感到太紧张。
我轻轻应了一声。
驻足在石阶边,秦森取出相机,将镜头对准了前方茂密枝叶掩映中的一块石碑,微微皱起了眉头:“也就是说,你信任我,不过不担心我会受到伤害?”
直白的问题让我无奈地一笑:“或许是因为你是专家,我觉得你会更懂该怎样处理。”
相机发出“咔嚓”一声声响。
“这种恭维我倒是一向受用。”眉间的褶皱舒展开来,他回身看向我,一如既往地不苟言笑,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却明显闪烁着愉悦的光彩,显然已经被我的某些话取悦,“那么,现在说说看?你的确从来没有提起过你父母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那一刻我突然很想把他拍下来。他就像一种独具魅力的艺术,也像我从前拍摄过的每一种事物,是这个世界给过我的最美的馈赠。我心中存着的那点期待,在那个瞬间发生了细微的改变。
我仍旧期待明年春季的到来,期待能看到满树的刺桐花。
期待能和他一起来。
“其实我父亲有一些观点,和你的很像。”我听到自己告诉他,“比如你刚刚说的,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
我们开始并肩走。
那个下午我对他说了许多我父母的往事,每每提到曾经的快乐时光,都不得不停下来掉一会儿眼泪。秦森是个合格的聆听者,他从不打断我,也不会唐突地、主观地分享自我经验或是对我进行安抚和劝说。他只是安静地听我说,哪怕是我情绪激动得泣不成声的时候,他也只会递给我纸巾,用沉默鼓励我继续。
渐渐我不再那么容易伤感。回忆往事慢慢不再像我印象中的那样痛苦。
到了傍晚双眼红肿地跟着秦森返回住处的时候,我身体疲乏至极,心里却不再像出门时那样压抑难受。那个时候秦森还没有买车,我们搭公交车回去,恰好碰上下班高峰期,车厢里拥挤得几乎没有立足之地。我身旁的一个男人一直在往我这边挤过来,起初我心不在焉并没有多想,直到他的胳膊有意无意地蹭过我的胸脯,我才猛然意识到什么。
然而不等我有所反应,秦森就已经拉过我的胳膊,将我扯到他身前。那是我认识他几个月以来,第二次靠他那么近。又一次闻到那股淡淡的松节油的气味,我浑身一僵。可他没有因此松开我,而是用左臂环住了我的腰,就这样将我揽进怀里,隔开了那个不断凑过来的陌生男人。
我僵直地被秦森搂着,能够感觉到他的下颚挨着我的后脑勺,温热的呼吸扫过我的头顶。我屏住呼吸不敢出声,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已经快要忘了他是个主动派。或许是因为那段时间里即便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即便有那么多独处的时间,他也没有做出任何越矩的事。他待我礼貌而又尊重,唯一一次进我的房间也事先征求了我的同意,原因还是担心我会自杀。
这些都让我几乎忘记,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他那叫人目瞪口呆的主动方式。
但没过多久,我就稍稍放松下来。
我发现我并不是特别抗拒秦森的靠近。哪怕是这种突然的搂抱,也没有让我恐惧或者厌恶。我想到他那段时间的种种表现,忽然明白过来他不是不再主动,而是在以另一种方式让我习惯他的存在。
悄悄舒了口气。我动了动垂在身侧的手,尝试着用指尖勾住他搭在我腰间的手。
他似乎也愣了半秒,才更紧地搂住我的腰。
“我知道一间不错的餐馆。”在抵达我们目的地的前一站,他忽然在我耳边开口,“晚上要不要去试试那里的菜?”
虽然已经在正常呼吸,但我仍旧不敢出声,只得点了点头。
他每一个字的尾音里便染上了克制的笑意。
“那就到总站再下车。”
那时车内拥挤,空气污浊,人声嘈杂。我却只能听到他的呼吸声。
还有自己的心跳。
☆、第二十三章
因左手逐渐清晰的痛感而惊醒的时候,我闻到了医院里84消毒液的气味。病房内一片漆黑;窗帘紧拉;缝隙中看不到外头有光亮。秦森抱着我半躺在病床上;一条胳膊揽着我的腰;另一条胳膊则圈在我右臂外侧,右手正捏着我的右手搓揉。
原来是因为这个姿势,才会梦到以前的事。
我尝试着挪动左手;结果加剧了小指附近传来的疼痛感。切口似乎被接上了什么东西;就在最痛位置的上方;微凉;没有血肉应有的温度;也没有知觉。
“接上了。”察觉到我已经醒来,秦森捏紧我的右手;嗓音略显沙哑,“痛?”
他口吻平静;不像我想象中那样情绪不稳。我不答;只继续试着翘起小拇指。V市这样的边境地区,走私和帮派犯罪并不鲜见,被砍手剁脚的伤者同样屡见不鲜,医院在断指再植方面的技术因而比较成熟,要把我的手指接回去也不是什么难事。
沉默了一会儿,我问他:“几点了?”
“凌晨三点。”他还捏着我的手,沙哑的声线里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
在黑暗中闭上眼,我被疼痛折磨得疲乏,只能挪了挪脑袋,在他胸口找到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决定小睡一会儿来恢复精力。
“等天亮了我们就回去吧。”我听到自己的声音,“你还要吃药。”
“要留院观察。”没有同意,他缓缓用下颚蹭了蹭我的头顶,“我会叫人把药送过来。”
“嗯。”我从嗓子眼里挤出了一个字的回应。
粗糙的指腹反复摩挲我右手的指甲良久,他自言自语似的出声:“该剪了。”
困意已经将疼痛从我脑海中挤出去,我意识模糊,依稀记得从前还弹钢琴的时候,我总会及时修剪指甲。自从这几年断了弹琴的习惯,我便不再频繁修磨它们。倒是平时秦森精神状态糟糕时,我常常替他剪指甲,以防他伤到自己。
来不及深思他这句话隐含的意味,我陷入了梦乡。
再次醒来是因为听到了关门声。
“我说你们两口子也真够折腾人的。”王复琛的声音伴着脚步声传来,他似乎走到了病床边,手里拎着的塑料袋哗哗作响,“魏琳还没醒?”噪音停下来,“喏。”
我没有睁开眼睛,装作仍在熟睡。
“醒了,不想看见你而已。”秦森则是直截了当地告诉他,松开我的手替我拉了拉被角,语气平淡而生疏,“谢谢。药放下,你滚。”
“这么绝情?”大约是早已习惯秦森这样的态度,王复琛非但没有感到尴尬,反而语带笑意地拖来一张椅子,在病床边坐下,“说真的,我是来跟你讨论案子的。”他身上带着股雨水的潮气,在他坐下的瞬间冲破室内的空气扑面而来,“这几天都下雨,但是自从江军正被带进局子,就再没有发现过尸体。这对他很不利。”
“我知道。”答得事不关己,秦森重新抓起我的右手,把什么冰凉的东西贴上了我的指尖。我感觉到那东西夹住了我拇指的指甲,微微张开眼,正好看到它“咔哒”一声咬掉了那截多余的白色指甲。
指甲钳。他居然有闲情逸致给我剪指甲。
王复琛注意到我睁开了眼。他没有同我打招呼,仅仅是深深地敲了我一眼,眼神难得有些叫人捉摸不透。我不禁想象了一下我现在模样:头上缠着绷带,手也被纱布裹住,狰狞的缝线穿插在血肉中,颜色也被鲜血浸得通红。真是一副可怜的受害者形象。
“你说会是巧合还是什么?我总觉得这案子很诡异。按理说,能干出这种事的肯定是精神病患者。”他抬高视线看向秦森,稍稍拧眉,终于不再像往常那样摆出似笑非笑的古怪表情,“但是他的某些行为又好像非常清醒,不论是那种反侦察能力,还是一有大的动静就销声匿迹……比如说两年前警方在秋水镇展开地毯式搜索的时候,他突然就收手,几乎消失了整整两年。”
“作案时间也毫无周期性可言。”秦森的声音在我头顶上方响起。他放过我的拇指,又捏住我的食指,把手里的指甲钳贴过来,卡进指甲和指尖的缝隙里,“不过鉴于这些比较出色的反侦察能力,凶手曾经‘三进宫’的可能性很大。不排除那两年他收手是因为入狱——当然是别的罪名引起的。”
见他要使力剪下那截指甲,我条件反射地朝后缩了缩手。秦森剪指甲有自己的习惯,他喜欢先剪中间的部分,再严格对称地剪掉两旁的,让指甲变成一个奇怪的六边形。他太注重图形的对称性,但我指肉和指甲的接合并不是那么规则,因此以前他帮我剪指甲的时候,总会剪痛我的手指。
发觉我想躲开,他用了点力捉紧我的手,飞快地剪下了那一截。这次他卡的位置比较浅,没有弄伤我。
“0。6吨的小货车,正当的工作,正常的家庭,‘三进宫’的历史,还有精神病史……”目不斜视地作出总结,王复琛叹了一口气捏捏眉心,“还是没法缩小范围。在V市这种边境城市,符合这种条件的人太多了……”
“暗娼。”这时候秦森已经利索地将我的食指指甲剪成了六边形,挪一挪手转而捏住我的中指,再一次用指甲钳卡住我的指甲,同时翕张嘴唇吐出了这两个字。
王复琛眯起眼,“什么?”
“受害者都是暗娼。”解释的语气轻描淡写,秦森轻巧地剪好了我中指的指甲,又把魔掌伸向我的无名指,“最后一个死者周婉玲有个室友,李红娟。她接受警方询问的时候我正好在场。掩饰得不错,但还是暴露了她的工作。”他剪得很快,并且不论我怎么缩手都要把它再抓回来,执着到叫人无奈,“我没有当场揭穿她,事后才私下找过她。用了点不是那么合法的小手段,让她说了实话。”
指甲钳发出的“咔嚓”声几乎盖过了他那句“不是那么合法的小手段”。
“我怎么一点也不吃惊呢?”作为一个法律人,王复琛努了努嘴,耸耸肩一笑,“难道是因为你从来都不那么在乎破案手段的合法性?”
秦森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声色平静如常,自顾自地继续道:“重新调查过所有受害者的身份背景之后,我发现他们确实没有任何联系。除了都是暗娼这一点。”
抑制不住脸上玩味的笑意,王复琛抬手打断他,“可以问问你是怎么调查的吗?”
“病例。”鼻腔里发出一声似有若无地轻哼,秦森驾轻就熟地剪去我无名指两角多余的指甲,“每个受害者在生前都会定期频繁地去做妇科健康检查,有的甚至会开健康证明。”食指捏到我的小拇指时,他的动作顿了顿。我看不到他的脸,但好像能够感觉到他的视线扫向了我的左手,而后又收回目光,捏紧我右手完整的小拇指替我修剪指甲,语调不疾不徐,从容如初:“偶尔也有□□撕裂伤和□□撕裂伤,以及经期性/行/为导致的细菌感染。”
半是惊异半是惋惜地长叹,王复琛表现得夸张而虚伪。
这一次秦森给了他一个明确的冷哼,以示对他的做作表演嗤之以鼻。
“原本我打算从这里突破,借用肖警官的侧写在暗娼圈里找消息。但就像你刚刚说的,在V市这种边境城市,精神病的数量太庞大,以至于爱好嫖/娼的性/变/态也随处可见。”
“所以还是没有实质性的进展?”王复琛摸了摸下巴。
冷淡地回了他一个音节,秦森紧接着又补充:“直到我看到俞美玉。”
王复琛的神情总算有了细微的变化。
“你不会想说江军正就是真凶吧?”他夸张地张大眼。
“俞美玉的证词给了我灵感。”秦森对他的反应视若无睹,放下指甲钳挨个揉了揉我的指尖,兀自刻板地背诵起来:“‘因为我丈夫随时可能旧病发作,所以我几乎每时每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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