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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顿觉心里有奇异之感。
　　带着这股挥不去的奇异之感，他回去了。
　　顾不白是当晚很迟才回来的。
　　他看上去满脸疲惫。
　　也是，这几天他一直在外奔波，风吹日晒的，能不累才怪。
　　古熹特地给他留了饭，他就匆匆扒了几口，然后便放下了。
　　古熹叹了口气，说：“人是铁饭是钢，不白，就算是为了小白，你也要多吃点。”
　　顾不白摇了摇头，说：“吃不下。”
　　他不想多说，晃了晃脑袋，把脑袋里小白可能会出事的画面晃出去。
　　“不白，今天熹王过来了……”
　　古熹把下午熹王讲的话跟顾不白重复了一遍。
　　听后，顾不白沉默了会儿，突地站起来，高声喊道：“黑灯！”
　　黑灯应声而出。
　　“你立即去皇宫，把皇宫各地都转一遍，特别注意哪里是有你进不去的，回来后告诉我。”
　　顾不白快速地吩咐完黑灯，便挥手让他去了。
　　虽然对外的说法黑灯是古熹收服的，熹王的疯病是古熹治好的。但黑灯知道，真正有实力的是顾不白，因此对于顾不白的话，他一直很顺从。
　　“皇宫里肯定有地方黑灯是进不去的。”顾不白断言道，“应该也还有不知不觉迷惑鬼的玩意儿。唔，我得研究研究怎么破解。”
　　顾不白声音不高，像是在自言自语。而说完之后，他就匆匆回了房。
　　古熹一叹，看到片刻后，二楼顾不白的房间点起了灯。
　　古熹又看向炼丹房里，那里的灯火也还亮着，水仙还在里面倒腾着丹药。
　　这种时候，古熹会有一种无力感。
　　每个人都在努力着，做着自己的事，而她，找人帮不上大忙，炼丹也不会，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用。
　　黑灯是在天明时分回来的。
　　他一回来，顾不白就睁开了眼，披上外衣来到了大堂。
　　古熹在正常时间醒来，起床，下来后就看到顾不白拿着毛笔趴在柜台上。台面上铺着一张纸，纸上画着的……是皇宫的地形图。
　　黑灯飘在一旁，便看着顾不白画地形图，便说道：“对，这个落玉宫在这，过去是一座小桥，小桥里有好多小鱼……好好好，我不说废话……小桥过去是一个花园，花园好大好大，比我们家还大……”
　　“……对，就是这个地方，我进不去。”
　　按照黑灯所说，这个进不去的地方在御花园过去一个假山后。道士显然不会住在这么个假山后，那这是熹王口中的皇宫禁地？
　　顾不白头也没抬，在这地方上做了个标记，然后问道：“还有什么地方你进不去。”
　　黑灯却突然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说：“还有个地方，吓死我了，差点被吸走呢！姑姑，你差点就见不到我了呢！”
　　默默呆在一旁当背景的古熹：“……你继续说。”
　　“好的，姑姑，我听你的。”黑灯继续描述道，“刚才不是说到一个很大很大的花园，这个花园往这边，对，就是这边，有个都是马的地方。我好想骑马啊！可是骑不了！好难过！”
　　顾不白抬头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黑灯缩了缩肩，又道：“……都是马的地方过去之后，是个空地。空地过去之后，有个小湖。小湖过去之后，有一排房子。那里，我进不去。”
　　顾不白问：“是小湖过不去，还是房子进不去？”
　　“小湖。”黑灯说，“小湖就过不去。”
　　

　　☆、第四十六章

　　“要么是结界，要么湖边放了某种法器。”顾不白说，“据我所知，一般的道士是没有那种能大面积阻挡鬼的法器。就算是有，也是类似八卦镜这种功效的，且阻挡的距离不会太长。”
　　“所以你认为湖边是设了一个结界？”古熹问道。
　　“嗯。”顾不白沉思道，“那些道士，怕是在做什么机密的事。”
　　至于是什么机密的事，顾不白没说下去，但古熹觉得，他已经有了某些极为肯定的猜测。一瞬间，他的脸色变得深沉。
　　京兆府带头在全京城查案找人，有了点收获。
　　尹大人他们查到，一个卖菜的大婶看到，其中一个失踪的小孩子是上了一辆通体黑色的马车，至于被带去了哪，她就不知道了。
　　还有个在茶楼喝茶的男子看到，一个失踪之人也上了一辆黑色的马车。马车看着是往玄武大街的方向而去。
　　玄武大街分为南街北街，但不管是南街还是北街，都是达官显贵所居之地。
　　而通体黑色的马车这种特征，一说出来，就令人想到了熹王。
　　众所周知，京城中，只有熹王的马车是通体黑色的。
　　一时间，熹王吕清让成了官府和百姓的重点关注对象。
　　更有情绪激动者，来到熹王的府邸前，哭天喊地，要他还他们孩子来。
　　熹王并没有出面，连他的府门都是紧闭的。
　　不过尹大人倒是见到了他。因为熹王特地传了讯，让他过来金水流相见。
　　古熹对于就这么叫尹大人过来有点担心，便忍不住说出来了口：“王爷，尹大人过来了会不会把你抓走。”
　　谣言传播的速度比预计来得快得多。也不知道是谁泄露的消息，说最近失踪的那些小孩子都是上了一辆通体黑色的马车后不见的。这消息传了没多久，就变成了熹王绑走了那些小孩子。而绑走的原因，是因为熹王病了，需要七个小男孩的心头血才能治好。
　　古熹心中这定不是熹王做的。按黑灯的回报与顾不白的推测来看，绑架者大约是住在皇宫中的道士。
　　但那群道士，轻易动弹不得。可以说，若没有充足的证据，十足的把握，即便是熹王自己去皇帝面前请求调查这群道士，皇上恐也不会同意。
　　从熹王的口中，她隐约猜到了顾不白猜测的机密之事是什么。
　　长生不老药。
　　熹王说，从皇上继位开始，他便在在皇宫内单独开辟了一块地出来，专门打造了一处院落，建了一排住房。在这院落前，皇上又命人挖了一个湖出来，特地把它与宫内其他地方隔开了。
　　而这地方建好不久后，就住进了几名道士，渐渐地，道士增加到了七名。
　　七名道士，年龄不一，据说全是有真本事的，皇上养着他们，供他们吃，供他们住，唯一的要求是在他大限到来之前炼出长生不老药。
　　他们只需听皇上的话，不用在意其他任何人的言语。甚至谁不小心得罪了他们，只需跟皇上说一声，无关紧要的人皇上都会直接让人处置了。对皇上来说，只要能让他们安心地炼长生不老药，这种要求不值一提。
　　古熹听了瑟瑟发抖：“这也太疯狂了吧？”
　　真的有人对长生不老药的渴求到了这种地步吗？
　　熹王沉默了会儿，后说了一句：“我母后，就是因长生不老药死的……”
　　这个古熹听说过，但这是熹王的私事，她觉得接这话茬不是，不接也不是，正为难着，就见尹大人悄悄地过来了。
　　尹大人见到熹王，立即先行了个礼，然后说：“下官无能，让熹王受委屈了。”
　　熹王摆摆手，让他起来，问他王府前情况如何。
　　“还有一对夫妻在哭诉，让您交出他们的孩子。”尹大人无奈道，“案子一日未破，他们怕是会继续赖在您府前。”
　　“不碍事。”熹王说完，叫出了一名他的暗卫，让他回去通知府中之人，暗中看着门口哭诉的那些人，小心出什么事。
　　尹大人又感慨了一下王爷心善，便说起了失踪之案。
　　他们的调查结果被泄露了出去，熹王早已知道，不过尹大人说的是谣言中没有的一个细节。
　　“那名在茶楼声称看到一个失踪之人上了一辆通体黑色的马车的男子，后来我们调查了一下他，发现他是聚宝斋的一个伙计。”
　　古熹不解：“聚宝斋的伙计怎么了？”
　　“众所周知，聚宝斋和金水流不合。”尹大人慢慢地分析道，“而前不久，王爷刚成了金水流的背后靠山——古老板，我说话直接，你别介意啊——如今你们金水流的生意，至少有一部分是冲着王爷的面子来的吧？”
　　这种东西古熹没特别关注过，所以她一听就愣住了。
　　“你们金水流生意好了，聚宝斋的生意就会下降。聚宝斋这么些年顺风顺水，它的老板自视甚高，哪会允许你们继续抢他的生意，定会想办法让你们……”
　　下面的话不用尹大人说古熹也明白了。
　　熹王名声败坏了，他们金水流的生意自然会大受影响。如果把这些负面的小道消息运营得好的话，可能他们金水流就此关门也不一定。
　　聚宝斋的老板是怎么样的人古熹不清楚，但先前听顾不白隐晦地说过一些和聚宝斋的恩怨，也不难理解。
　　古熹觉得脑内信息有点多，一时理不太清，便说出来整理：“不白怀疑这次失踪事件是皇宫中那些道士所为……王爷刚才也说了道士的事……尹大人说到了聚宝斋……聚宝斋和道士有关系吗……”
　　听了这话，熹王和尹大人都颇有点无奈。
　　尹大人说：“古老板，聚宝斋里也是有丹药卖的，而那些丹药，自然都是道士炼的。”
　　“哦。”古熹说，“不会就是皇宫里那些道士炼的吧？”
　　“这就不得而知了。”尹大人说，“只知道聚宝斋后台却是强硬。王爷对此应该更清楚吧？”
　　熹王看了他一眼，道：“聚宝斋幕后老板是长公主。”
　　古熹：“……”
　　还真的想不到。
　　尹大人叹了口气：“先不说聚宝斋了，就算王爷怀疑那些失踪的孩子都在皇宫——其实下官也怀疑过，但是王爷您知道的，有些事情是不能怀疑的，一怀疑就掉脑袋。这些话啊，下官也就敢在您面前说说，等出了这个门啊，下官就当什么都没说过。”
　　尹大人当京兆尹多年，对于一些事肯定是知道的，只不过有些事能说，有些事不能说，有些事能查，有些事不能查，他也是知道的。
　　熹王目光平静，说出的话却重若千斤：“借此机会，废了宫中的那些道士。”
　　尹大人似乎丝毫不惊讶熹王这么说，他只是叹了口气，喊了声“王爷”。
　　正在这时，顾不白从二楼下来了。
　　他看上去一晚上没睡，连外衣似乎也未曾脱过，衣服上皱巴巴的。但是他的神情却满是兴奋，双眼炯炯有神。
　　“姑姑，”顾不白喊道，“你和黑灯来后院——王爷，尹大人，不好意思，小生先忙点事。”
　　熹王做了个“随意”的动作，尹大人见王爷都如此了，就更没问题。
　　只不过，黑灯是谁？
　　“来了！”一个突然响起的声音惊得尹大人差点跳起来。
　　他惊恐地发现这声音竟然离自己很近，接着他感到一阵风飘过自己的身侧，一道透明的身影闪过……
　　“我的老天爷……我是老眼昏花了吗……”尹大人一辈子不信神佛，这会儿却突然怀疑起了自己。
　　熹王冷静至极地说道：“这是鬼。”
　　尹大人张大了嘴：“……”
　　后院里，顾不白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符纸——古熹敏锐地看到这张黄符纸上的图案和先前不白使用的那些不一样。
　　黄符纸被不白贴到了黑灯的额头上，然后，被点燃了。
　　黑灯立即吓得满院子乱飘，差点带飞院子里一连串的东西。
　　“火、火、火……救命啊！救命啊！”黑灯边飘边瞎叫，声音听起来十分惊恐。
　　尹大人受此吸引，在大堂里坐立不安——鬼还会说话？
　　不一会儿，黄符纸便燃烧殆尽了。
　　“黑灯，靠近姑姑。”顾不白说道。
　　“啊？”古熹茫然，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靠近她做什么？
　　而且她戴着八卦镜呢，黑灯能靠近得了吗？
　　黑灯显然也有同样的疑惑，不过他得了令，便想也不想地飞快飘了过来。
　　古熹本以为在距离自己三丈左右距离的时候，黑灯就会被迫停下。然而此番黑灯这一路竟畅通无阻，一路飘到了她眼前！
　　古熹猛地倒抽一口气，黑灯竟然还张开双臂抱住了她！
　　“姑姑姑姑！我终于能贴到你身上了！好开心啊！”黑灯胡乱地大叫着。
　　透过黑灯透明的身体，古熹看到了大堂门口一双平静无波的眼睛。
　　熹王。

　　☆、第四十七章

　　缺心眼黑灯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后背被人盯着，他兴奋地绕着古熹转了一圈。
　　“姑姑姑姑，你是不是也很开心啊！”
　　“姑姑姑姑，那以后每天晚上我都陪你睡觉好不好啊？”
　　“姑姑姑姑，你笑了笑了！”
　　古熹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这会儿定是笑得十分勉强。
　　顾不白给黑灯贴的这个黄符纸，明显突破了八卦镜的限制，成功让黑灯接近了她。她不理叽叽喳喳的黑灯，转而问顾不白：“不白，用这个就能接近宫中那些道士居住的地方吗？”
　　“能。”顾不白说，“但是时效有限，预计不超过一炷香时间。”
　　“顾大哥！”黑灯兴奋得直叫，“我现在太开心了！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爹！顾大爹！”
　　顾不白：“……”
　　古熹张大了嘴：“……”
　　大堂里“偷听”的熹王和尹大人：“……”
　　古熹忧心忡忡：“不白啊，你说黑灯这个智商，能顺利潜进去，不被道士们发现吗？”
　　“当然！当然！”黑灯立即又大叫了起来，“我哪里都能潜入进去！现在有了顾大爹的法宝，我连姑姑的闺房都能潜进去！”
　　古熹恨不得一棒子打晕他。
　　“黑灯。”顾不白的声音自带镇静效果，黑灯不自觉地就安静了下来，“你下午跟着我，我带你进宫。”
　　黑灯偏头想了想，天真地问：“是去昨晚你让我去的地方吗？顾大爹你要带我进去玩吗？那些原本我不能进的地方现在我能进去了对吗？”
　　顾不白：“我带你进去后，会找机会给你贴一张刚才那种纸，它贴上去后，也会像刚才一样立即燃烧起来。记住——”
　　顾不白声音严肃了不少：“——你就让火烧着，不能叫，也不能跑，懂吗？”
　　黑灯委屈道：“可是我有点怕……”
　　顾不白：“如果你叫了，跑了，我就让你再也接近不了姑姑。”
　　古熹：“……”
　　黑灯忙不迭地叫道：“那不行那不行！好！我保证我不会叫也不会跑！”
　　顾不白接着道：“等符纸燃烧完了之后，你去那个你不能过去的小湖，用你最快的速度飘过去。这次你应该能进去了。进去后，找小白，找到小白后不要节外生枝，立即回来，知道了吗？”
　　黑灯忙点头：“知道了知道了，找顾二哥，找到顾二哥后立即回来告诉顾大爹。”
　　顾不白：“你只有一炷香的时间，如果一炷香的时间里你还没出来，那就不好再出来了。”
　　古熹看了傻乎乎的黑灯一眼，补充了一句：“如果没找到小白，一炷香的时间快到了，你也就先出来，知道吧？”
　　黑灯感动不已：“姑姑，你关心我！”
　　古熹轻咳一声，问不白：“你下午去见皇上？”
　　“嗯。”顾不白说，“就说第一颗试验的丹药炼好了，请皇上过目。”
　　古熹奇道：“炼好了？”
　　这时，水仙从炼丹房出来，擦了擦额头的汗，说：“试验用的确实炼了一颗，但并非最终解药。”
　　古熹问道：“有效果吗？”
　　水仙：“有缓解之效。”
　　尹大人“偷听”到这里，急急忙忙从大堂走了过来，说：“有缓解效果就好啊，有缓解效果就好啊！皇上已经催了许久了，再等下去，恐怕会大发脾气啊，那下午咱们就先拿这颗丹药给皇上过目，缓一缓皇上的火气啊。”
　　说到这里，尹大人叹了口气，说：“唉，你们是不知道，这几天早朝，朝中各大臣愁眉苦脸的，精神低迷，连带着皇上脸色也不太好，那氛围啊，很糟糕……而且最近又发生了失踪案，愁云惨淡哟……”
　　古熹心说，皇上这是怕自己彻底阳痿了吧？
　　熹王又和顾不白说了会儿话，在金水流再呆了一会儿，就回府了。
　　下午，尹大人带着顾不白和古熹进宫了。黑灯就飘在他们后面跟着。
　　尹大人虽然看不到黑灯，但是也知道黑灯一直跟着。
　　“有一只鬼跟在自己身后”的这个认知让尹大人这一路都惴惴不安的，眼睛时不时地便往身后瞟。
　　顾不白扫了他一眼，道：“尹大人，管管您的眼睛吧，等到了宫中您也这样，以皇上的疑心病，咱们怕是都吃不了兜着走。”
　　皇上还是怀疑熹王会夺位的那个皇上，尹大人若表现得这么不正常，皇上自然会忍不住怀疑起什么。
　　尹大人深吸一口气，苦笑道：“在下见识浅薄，起先一直不信世上有鬼……”
　　顾不白却说：“尹大人这样也挺好，总比有些人不敬神佛来得好。”
　　尹大人张了张嘴，想说现在跟在他们身后的不是神佛，而是鬼。但他看到顾不白已经闭上了眼，明显不欲多说，便也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