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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斯年点点头，“记得尽量把时间压倒傍晚。”
　　“我明白。”要是傍晚到，既可以在那个时候将货交给程家，又可以因为快要到晚上而延长滞留时间。
　　何斯年当初给马岳招兵买马的钱也起了作用，马岳暗中不动声色的调了一批面生的伙计给他。
　　码头上的格局也悄然发生了变化，看上去和以前无异，反而人更多了些。
　　名义上是增强防御，可只有他俩知道，越混乱，越有利。
　　万事俱备，只等货来。
　　


第109章　第一百零九章
　　那批让所有人都在焦急中等待的货终于在第四天的傍晚到了码头。
　　何斯年和马岳正坐在码头边的那个小饭馆里喝茶，听到这消息眼睛一亮，
　　“快！去通知程家！”
　　哪里用得着他们通知，没过多久，程希夷自己就带着一批人马风风火火地来了码头。
　　何斯年觉得程希夷看到货以后，两只眼睛里都是光。
　　的确，她就靠这把来翻身了。
　　只可惜，没人会让她如愿了。
　　何斯年没出面，只让马岳去了。
　　“这批货，我今晚上就要。”程希夷一点儿不拖泥带水，直截了当地就告诉马岳。
　　她也知道，暗中觊觎这批货的人不少，在背后虎视眈眈的人也不少。
　　尤其是程家的自己人。
　　滞留的时间越长，这批货和她，就越是危险。
　　她太心急了，好像除了自己，谁都不能信。
　　明明可以将货压倒明天在收，马岳帮忙看着，不能也不敢出事儿。
　　可程希夷已经等得太久了，她亟需这一批货来稳固她的地位。
　　早一天，便早一分胜算。
　　的确是有些糊涂了。
　　马岳自然不应，伸了个懒腰“这大晚上的，谁来卸货啊。”
　　“这不还没到晚上嘛，抓紧把货都卸下来。”
　　马岳嗤笑一声，“程小姐倒是说的轻松，这天马上都得黑了，这么多东西，白天都得卸一整天。”
　　程希夷不肯滞留“天黑也没事儿，多点上几盏灯。”
　　马岳不屑耸肩“这大冬天的，江边这么冷，找谁给你卸去！”
　　“我给你加钱。”程希夷沉了一下，“让你的伙计马上卸。”
　　“得了吧，就您加的那点儿钱。”
　　江风吹过，带来一阵凛冽寒意，马岳搓了搓手，“兄弟们都说今儿个晚上去吃羊肉暖和暖和呢！”
　　“你们说是不是啊！”
　　伙计们齐刷刷的应，“吃羊肉！”
　　程希夷好说歹说，马岳就是不肯让伙计给她卸。
　　一咬牙一跺脚，“好，我自己卸。”
　　程家的那些伙计哪里比得上常年在码头上卸货的苦力们，马岳轻笑，
　　“这可是你说的啊。”随即舒展了一下身子，“走吧弟兄们，吃羊肉去！”
　　这是何斯年允的，马岳带着一窝蜂的伙计去了最出名的羊肉馆子，为大家打打牙祭。
　　在走之前，他还十分好心地留了几个伙计给程希夷，
　　“叫他们帮你们看着点。”随即大笑一声，语气里颇有几分幸灾乐祸地以为
　　“江风寒冷，程小姐保重啊！”
　　随即消失在渐渐暗去的夜幕之中。
　　程希夷手下的伙计不够用，也没有办法，她不能也不敢让这么多货在这码头上呆着，指挥着伙计开始搬货。
　　伙计们本就不是常年干这一行，又没吃晚饭，搬了每个人搬了十来箱，就有些吃不消了。
　　晚上易困，不少伙计有些懒怠。
　　程希夷却一点困意也没有。“大家再加把劲儿，把这些货都搬回仓库去！”
　　一个伙计气喘吁吁地坐在一旁，看了一眼搬下来的寥寥无几的货，叭了一口烟，
　　“东家，就靠咱家这点儿人，没办法搬完的。”
　　“是啊是啊，不如派人看着，明天还是让马家的来搬吧。”另一个伙计也跟着附和。
　　程希夷皱着眉头，“不成！咱尽量搬，能搬多少算多少。”
　　她要是能明天再搬，刚刚早就答应马岳了。
　　伙计无奈，伸了个懒腰，继续跟着搬货。
　　比起程家伙计在江边吹着凛凛寒风，马家伙计围着火炉边吃着羊肉火锅，好不快活。
　　何斯年包了场，整个羊肉馆子都是马家伙计，闹哄哄的，热闹，也显得更加暖和。
　　“弟兄们，都给我吃好喝好啊！”马岳豪气地大吼一声，“吃完了别忘了还有正事啊！”
　　众人吃得开心，纷纷都应下了。
　　何斯年和马岳坐在包厢里，喝着小酒，静静地看着台上的好戏开场。
　　酒足饭饱，马岳给伙计头使了个眼色，对方顿悟。
　　备好武器装备，粗着嗓子吆喝一声
　　“走走走，办正事儿去了。”
　　结果还没走出门，就被冲进来的伙计撞了个满怀。
　　“马哥马哥，不好了，出事儿了！”
　　


第110章　第一百一十章
　　程希夷在码头上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暗黑的码头此时已经乱成一片。
　　“保住货物！”眼看着货那边已经去了人，她着急地大喊了一声。
　　程家的伙计被突然出来的人弄得自顾不暇，自然没空照顾这边。
　　马家的伙计知道是自己人，假意跑到货船边帮忙，结果一到船边也蒙了。
　　这不是自家人啊！
　　对方来势汹汹，目的很明显，就是冲着那批货来了。
　　留下来的马家伙计登时不知道怎么办，这怎么还有其他的人马，这是怎么一出啊？
　　寂静的码头上传来冷兵器相碰发出的清脆响声。
　　“兄弟，混哪儿的？”马家伙计探了探底。
　　“管你屁事，这批货是我们程家的。”
　　伙计了然，赶紧前去报告马岳。
　　“马哥马哥！”伙计快步跑到马岳跟前，“码头那边有情况。”
　　何斯年眉头一皱，“怎么了？”
　　今儿这机会千年一遇，他可不能就这样打了水漂。
　　这伙计喘了口气，“来了一拨人，抢货的。”
　　何斯年眉头这才舒展来，谁抢不是抢，只要程家没了这批货就可以。
　　马岳似乎也想到了这一层，呵呵一笑“让他们抢了去也无妨。”
　　伙计顿了顿，思忖了一下，“可是来抢的那波人，好像也是程家人。”
　　他觉得有些奇怪，自家人抢自家人？
　　何斯年和马岳瞬间就明白过来，程雪荣！
　　这内讧这么严重了？程雪荣这是摆明了想要空手套白狼啊。
　　程家的资产大部分本就在程希夷手上，程雪荣整这么一出，不就是想把这些资产都抢过来？
　　何斯年沉吟，“不！不能让程雪荣拿到！”
　　他的目的是除掉程家，无论是程希夷还是程雪荣拿到这批货，程家都依旧有在上海叫嚣的资本。
　　伙计有些为难，“何二少，这么多货，我们就算抢来了，也带不走。程家那边也不会这么轻易放手。”
　　何斯年沉默，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不想放过这么好的一个机会。
　　气氛一时间有些凝重。
　　马岳心烦意乱，拿起桌上的烟，烦躁地擦燃洋火，猛吸了一口烟。
　　直到胸腔里面都充斥着烟味，这才觉得气儿顺了些。
　　这么好的机会，半路杀出个程雪荣。
　　真是成也程雪荣，败也程雪荣。
　　何斯年看见马岳擦燃的洋火在眼前晃了一下，随即熄灭过去。突然眼前一亮。
　　“今晚上江风挺大的吧。”何斯年问伙计。
　　伙计也老老实实回答，“挺大的，吹得冷飕飕的。”
　　何斯年顺手拿起桌上的洋火盒扔给那伙计，
　　“明白什么意思了吗？”
　　伙计和马岳都是咧嘴一笑，能不明白吗。
　　烧呗！
　　既然他们抢不到，又不想让程家拿到，最好的办法就是讲这批货毁灭。谁都拿不到，这样最好。
　　还掩去了他们的嫌疑。
　　伙计转身正想走，又带着疑惑回头，
　　“可是江边靠着水，他们能很快把火扑灭吧？”
　　马岳笑骂，“说你们一个二个脑子不灵光还真不信！妈的那些鸦片被火烧又被水淹的，还能卖出去？况且江风那么大，他们止不住。”
　　伙计一想还真是这个理儿，笑着应了。
　　何斯年又吩咐让他们都不要去了，让留在码头的伙计不小心失个火，一切，就都化为灰烬了。
　　码头依旧还在打斗，不过动静已经小了不少。
　　程希夷试图跟他们谈判，不过似乎收效甚微，船上的货物也被陆陆续续搬走了几箱，她急的直跺脚。
　　她将希望放在了马岳身上，咬牙切齿对着马家伙计，
　　“快！去告诉你们当家的，码头上出事儿了。”
　　面对绝境的时候，总是会有人糊涂得不择手段。
　　伙计倒是应得十分爽快，转过头却想，
　　“当家的会不知道出事儿了？他还巴不得出事儿呢。”
　　扭头悄悄摸去了船边。
　　给船润滑的桐油，一盒洋火，也许这样就可以使程家在这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之中灰飞烟灭。
　　随之而来的是一声惊慌地叫喊“起火啦！”
　　


第111章　第一百一十一章
　　程希夷看着渐渐升起的火苗，这才是真正慌了。
　　她从来没有慌乱过，被送去日本的时候，在众人的质疑眼光中接过家业的时候，李梵光暴露的时候，程雪荣咄咄逼人的时候，她都不曾。
　　但她真的不知所措了。
　　她呆愣地看着簇动的火苗，慢慢蔓延，似乎要连成一片火海，她似乎在火中看到了她的一生。
　　她的钱，她的家业，她的野心，似乎要随着这一场火，付之一炬。
　　耳边的呼救声和忙碌而杂乱的脚步声似乎已经听不见了，火越来越大，跳动的火舌似乎要将她吞噬。
　　就像顽固而坚强的内心撕开了一个口子，她突然“哇”地一声嚎啕。崩溃而绝望。
　　一切，似乎都完了。
　　这场豪赌，她输了。
　　可是，还有程家，她赌上了程家。
　　她不能输，程家也不能输。
　　她又支起身子，稳了稳心神，她怕自己会这样疯过去。
　　有伙计来扶她，“东家，没事儿吧。”
　　她摆手，“快去救火！快！”
　　但她的心随着滚滚浓烟的升起渐渐沉了下去，火却来越大，即使在这么寒冷的夜晚，她也能感觉到炙烤的灼热气息。
　　何斯年掐着时间，觉得大概差不多了，“走吧，咱去当一回马后炮。”
　　马岳带着人手就和何斯年过去了。
　　等到他俩到了码头，火已经渐渐小了下去，江边只剩下滚滚的浓烟。
　　一股熟悉的味道扑鼻而来，何斯年从胸腔里面漫出一些抵触的情绪，不自觉地屏住了气息。
　　他故作大惊失色“货呢！货呢！”
　　程希夷冲着何斯年笑，似乎依旧是当初那个雷厉风行左右逢源的程希夷。
　　“没事儿，还有救。”
　　只有何斯年看得出来，她的眼睛里，已经没有希望了。
　　那一片黯淡下去的眸色里，已经看不到亮光了。
　　何斯年突然觉得有些不忍心。可已成定局。
　　若不除了程家，程家迟早有一天也会帮着陆归风除了清哥和自己。
　　到时候她会不会愧疚，还真不好说。
　　马岳的人帮忙去救出货物，何斯年故作不解与愤怒，
　　“怎么回事！为什么平白无故就燃了起来。”
　　程希夷颓靡地摇摇头，没说话。
　　何斯年叹了口气，“明儿个再说吧。”
　　说着冲一旁的程家伙计吩咐，“你家东家累了，先带她回去休息吧。”
　　程希夷望着天边被火光照红的墨黑，还有明天吗？
　　没了，都没了。成了一堆灰烬。
　　十几船的货物，只救下了几只箱子。程家已经无力回天，何斯年松了口气，心情却不轻松。
　　程希夷，是他亲手毁掉的。
　　当然，程希夷也差点毁掉他。
　　他不内疚，只是有说不出的情绪在涌动，也许是惋惜，也许是感叹，这样一个明媚而优秀的女子，终究是毁了。
　　毁在他手里，毁在程家人手里，毁在这一切执拗的偏见里。
　　程希夷的野心，是没有错的。
　　错的也许是这个世界。
　　何斯年在惶惶不安的时间里等待顾清久的归来，等他回来，他也许会扑到顾清久怀里，得意地告诉他程家已经被自己除掉了。
　　程希夷消失了，在这个上海滩人间蒸发。听说是因为程家所有的长辈都逼着她嫁给一个日本人，这批货让程家气息奄奄，他们妄想通过这种方式来挽回。
　　晚矣。程家的作为终于让程希夷寒心，消失在乱世之中，也许是藏起来了，也许是死了。
　　这样一个大家族从来不会在意一个女子的消失，不过是附属品而已。
　　然而，程希夷不止带走了自己，还留下了一堆程家的烂账。
　　何斯年催动了这批烂账的复苏。
　　昔日在上海滩风光无限的程家，渐渐在上海风雨飘摇。
　　程家，已经撑不下去了。
　　何斯年松了一口气，当年舒长华能当清哥的左膀右臂，他何斯年，一样可以。
　　他掰着手指头翘首等待顾清久的归来。
　　可这时间拖得越长，他的心里就越是不安。隐隐跳动的眼皮更是让他难以入眠。
　　这些难捱的日子让何斯年生出一种想要飞奔去武汉找顾清久的冲动，而上海滩这几日，突然看起来忙碌无比。
　　何斯年没等待顾清久，他先等来了傅桥。
　　“快！东西收拾一下！跟我走！”
　　


第112章　第一百一十二章
　　顾清久的出事在意料之外，又是意料之中。
　　只是何斯年不敢想。顾清久是他的天。天不能塌。
　　顾清久被陆归风带到了南京，准确地说是被软禁。
　　武汉那边早就和陆归风串通好了，等顾清久一到，借着剿匪的名头逼顾清久交出上海的军权。
　　去剿的哪里还能算得上是匪，装备精良地都快赶上正规军了。
　　陆归风也好好跟顾清久谈过，只要上海的军权在陆归风手里，顾清久依旧可以继续当这个风光的上海司令。
　　不过，是个光杆儿司令了。
　　顾清久自然不肯就这样将军权拱手送人，撇开当年舒长华的旧仇不说，如今何斯年还呆在上海，军权易主，万一何斯年出事他第一个来不及。
　　软的不行，陆归风就来硬的。
　　剿匪的难度日益加大，伤亡了不少兄弟。武汉的人马不上前线，几乎是逼着顾清久这般。
　　顾清久当然也不是吃素的，用计将匪头子引去了他们的老根据地，打了他们个措手不及。自己只需要埋伏好，等到打得差不多了，来个瓮中捉鳖就好。
　　他们无话可说。
　　本以为这样就可以顺利回了上海，最后一次战役完结，清点人数的时候，顾清久受了伤。
　　没有一点点防备，躺在死人堆里面的人拉动了手榴弹。
　　顾清久发现了不对劲，可是已经来不及。那人就像一个无畏的死士，让手榴弹就在自己身边悄悄绽放。
　　一个眼疾手快的兄弟为顾清久挡了一下，即使是这样，顾清久左边胸口已经插入了密密麻麻的弹片。
　　一片触目惊心的伤口。
　　等到顾清久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在去南京的路上，陆归风要的是军权，他早一天交出军权，陆归风对他的软禁就早一天结束。
　　顾清久想，幸好，幸好，他为何斯年留了后路。
　　他自己自然有办法摆脱这些软禁，不过，南京的这些小动作，他自然也不会轻易作罢。
　　想来何斯年，大概已经在租界了吧。
　　“我不去！”何斯年一脸决绝地看着傅桥，说什么也是哪儿都不去。
　　“哎哟我的小祖宗，你就跟我走吧！”傅桥有些无奈，情况他大概都已经知道了。陆归风又动作，顾清久也没闲着，还给他强调一定要把何斯年安置好。
　　他跟顾清久都知道，只有待在租界，对何斯年来说才最安全。
　　毕竟，何斯年是他碰也碰不得的软肋。
　　这不刚从广州回来，就马不停蹄地去找了何斯年。
　　何斯年说什么也不走，“清哥没回来，我哪儿也不去。”
　　“我说你怎么这么轴呢！”傅桥有些着急了，“就是你清哥叫我带走你！”
　　何斯年等了这么多天，也是十分焦急“清哥到底怎么了！”
　　“你难道没发现外滩驻扎着不止我们的人吗。”傅桥懒得跟他解释，“这几天你就没发现人特别多又特别杂？”
　　何斯年没注意，他一心都扑在清哥什么时候回来。仔细想想，倒真是这样。来来往往多了不少兵马。
　　“现在城外都是南京的人马你明白吗？”傅桥把事情夸大了一点，吓吓这小破孩，让他赶紧跟我走。
　　何斯年心一凉，南京的人马？声音似乎都弱了几分
　　“那清哥呢？清哥去哪儿了？”
　　“他被陆归风困住了。”傅桥说得简明扼要，“你快收拾东西，跟我走。”
　　只有何斯年安全了，顾清久才能放心地有大动作。
　　奈何这么吓他他也不依，“不走！清哥回来会找不到我的。”
　　傅桥真想一拳头把他砸晕直接抗走，“娘的就是顾清久叫我带你先避避你明不明白？”
　　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