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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兮凰兮从我栖-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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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玉撇嘴;“得了吧;你还不如说咱俩撞上的都是穷鬼。”
白术踢踏两下水;溅起两朵小水花;“你倒是算算;把这刀卖了;能换几个钱;管咱几天饱饭?”
楼玉比了个“一”。
“一天?唔;罢了;我知足了。”
楼玉摇头;纠正道:“是一顿!一顿啊!”
白术听罢;无语地望望天;心道那自己还是省着吧;叹口气道:“罢了罢了;郭老爷子的夙愿也算是了了;他也能安心投胎去了。”说着;拍拍手旁的礁石;“别老趴水里;上来坐啊。”
楼玉把头别过去;不看白术;“你先把这样貌换换吧;太难看了!之前郭老爷子每天上门找我搓麻将已经够我受的了;终于盼到他去投胎;你能别瞎我眼睛了吗?”
白术敲敲楼玉的头;“老爷子要是听到了一定从地府回来打你一百单八大板。”这样说着;袖子一挥;变去了老叟的模样;回复真身。
白术的真身;是个少女形;娇俏;玲珑;同寻常女子无异;而让人第一眼便知她是妖而非人的地方;是她的脸。
白术的脸上;干干净净;无眼;无鼻;无口;无耳;什么都没有;只是一张脸而已。
东海有妖;其名为魅;善化形;而不知其本形为何。
第40章 触景生情
白术对于她没有脸这桩事;其实并不怎么在意。打她记事起;她便被东海里一只老夜叉带着;一手养大。老夜叉待她不赖;最起码没让她饿死;听说;她是某一日老夜叉喝多了跑到一处水溶洞里;打哪儿捡来的。
“白术”这名字也是随便起的;凡间一味药;海里没有;捡她那天的早上老夜叉碰巧看见了;又捡了她;就管她叫这个。
一切看起来都很随意;于这世间而言;似乎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也不少。
白术有时抱着胳膊坐在海边看夕阳;偶有路过的海精灵看见她;先是一副受了惊吓的表情;而后私语之声断断续续传进白术耳朵。
“哎呀;好丑的妖怪;真是吓死我了。”
“长得丑还出来吓人;作孽!作孽!”
每到这时;白术总是笑笑;并不在意。
她对什么都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老夜叉说她天生缺根弦;或者脑袋里比别人少长什么东西;以至于碰上流氓打劫;被打得遍体鳞伤;荷包也被抢空;还能一脸没事人样地回来。
老夜叉觉得自己捡了个脑内有残疾的娃娃;且这姑娘生得又吓人;婚姻大事铁定没着落;待自己没了也不知有谁能来照顾她;又或者;她一个人要怎么生活。
老夜叉的担心不是没理的;他到浅海捞蚌;被渔夫发现;一鱼叉叉了个对穿;晒干了拖上集市贩卖;白术知道后寻迹找了过去;在老夜叉的人干旁站了许久;然后掏出二人的全部家当把老夜叉买回去安葬了。
新坟砌好的时候;白术第一次哭;但是没有眼泪;她连眼睛都没有怎会有眼泪;只是干嚎着;惊走四周海域的鱼。那大概是她情绪最波动的一次;仅那么一次。
老夜叉死了;白术作为他的接班人理所当然接替了老夜叉的工作;尽管那个工作;白术非常不喜欢。
老夜叉的工作;是索命。东海宽广;每日都有数以万计的渡者打海上过;这些人里有旅客亦有渔民;和老夜叉有相同使命的人蹲在水下;观察着舟楫上的人;谁的阳元该在海中尽;一个浪头打来便趁机将他拖入水中。
这些客死东海的人;有大半是因为生时做了触怒海灵的事情;被生生减去寿元;所谓人在做天在看;看的不是天;是他们这些海底的水灵。这么看来;这份工作也算是替天行道;伸张正义;听起来颇威风。
实则不然;因为老夜叉没有俸禄拿;说白了;就是免费劳工;这便是白术最不喜的一点。她曾劝老夜叉别干了;天天就是杀人;手上都沾多少血腥气了;这样下去除了招人怨旁的什么都没有。老夜叉叹口气;告诉她这也是没办法的;他们骨子里就是贱血;本能使然;让他们做这样招恨、减自己寿元的事情;至于普度、施惠什么的;那都是神仙做的。白术听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卑贱的妖魔之躯”;半晌答不上来话。
孰为贵?孰为贱?这是不论老夜叉是生是死;白术一直都在思考的问题;并且始终得不到答案。
死于东海的;还有另一类人;便是生死簿无记载;而为歹人所害;白白枉死;死后鬼魂化形;日日游荡水底;四处伸冤。灵气强一点的;能自己去索命;也省他人一桩事;灵气弱一点的便会登门拜访老夜叉他们;而这种事;往往不好拒绝;也不能拒绝。
白术索命李老四;便是受被李老四害死的郭老叟所托;并且按照郭老叟的要求;让李老四同他有一模一样的死法;李老四死后;郭老叟提了他的魂魄去往冥府对峙公堂;而白术身上则又多了一重戾气。
害人;哪怕是为了帮助别人;加害者的身上都会增长戾气。白术手上有不少条人命;戾气一层盖过一层;白术想;也许某一天;自己会像老夜叉那样叫人刺个对穿然后拿到集市上卖吧;可怜到时候连个给她收尸的人都没有。
然后白术就遇到了楼玉。
准确说;是从她原打算烤了当晚饭的大鱼肚子里扒拉出来的;一堆白骨;拼拼凑凑;倒成个人形;往水里一泡竟然动了起来;没过几天;白骨生肉;长出个唇红齿白的少年。
白术觉得很神奇。
楼玉常说白术直呼他名讳实在是目无尊长;他比白术年长了不说万岁;千岁肯定是有的;按理应称他声爷爷。白术比了比楼玉到她胸口的个子;冷笑一声;叫他滚去劈柴;今晚她要烤鱼。
白术活到今日;不过两百岁;与天界诸神;水里诸仙相比;实在是短暂;而且估计也活不了多久;夜叉这种妖魅;在非人之灵中本就属于朝生暮死的物种;老夜叉口里说的“血贱”大致指的就是这个吧。
因为寿命短暂;术法、修行;往往练不到炉火纯青之境便已正寝;自下界飞升的有灵根聪慧人;有岁月漫长的山灵;独独没有他们这类天生木讷愚笨且短命妖魅。
而且;命太短的话;连绝美的夕阳都很难看上几回;真是可惜。
生活艰辛;没有住处;亦无财路;白术靠拾捡变卖从海里拾得的破烂和那些被她索命之人留下的财物;勉强糊口。多了楼玉后;吃饭更成问题;不过这小子还算聪慧;点子也多;时常想点计策;虽然总出不了坑蒙拐骗那些歪门邪道;但好在不用让白术的戾气愈发深重;日日担心自己早夭。
只不过;楼玉出的主意往往都挺馊。
***
红烛巷;花柳房;灯火通明;一派软玉温香。
生得五大三粗的男人怀中搂着一个娇俏少女;正撅着嘴要往少女脸上亲;“来;媚娘;让爷先香一个。”
少女“咯咯”笑着;把男人的脸往旁边推;“哎呀;你讨厌啦。”
“别躲啊;快;快;看着你这小可人儿;爷我心都化了。”
少女像一条灵活的鱼;从男人怀里抽出来;往屋子的另一侧闪;男人则顺势扑上去;说时迟那时快;少女伸出雪白的胳膊;一个手刃抡在男人肩上;只听“噗通”一声;男人面朝下倒在地上。
与此同时;屋子的窗户叫人推开;一身破布烂裳的少年蹦进来;看清眼前场景后眉毛夸张地挑了挑;“你这是做什么?”
白术也学着楼玉的样子挑了挑眉;“做什么?你问我?”
声音透着危险;似乎下一刻就要发飙。楼玉嗅出势头不对;低头摸了摸男人的鼻息;吁口气;“还好没死。”
白术化回原形;坐在床沿;“我有分寸。”
楼玉看看她;道:“你这下让我怎么跟媚娘姑娘交代?”
“她既然不想卖身;离开这个烟花便是;既不走;又寻替身;算怎么回事?”
“她是无路可走了。”楼玉幽怨道;“你有点同情心好不好。”
白术抱着手臂看了楼玉一会;起身道:“那成;这事儿还差个收尾。这样;等这男的醒了;你上。”
楼玉脸一白;“我?”
“嗯。”白术点头;“我原本的计划就是;砸晕他;等他醒来跟他说他睡糊涂了;中途发生的事情记不得很正常。我前面的戏份已经演完了;后面的你上。”
楼玉摆手;“你别开玩笑了;我是个男人啊。”
白术笑道:“信我的易容术。”
楼玉看着地上的汉子;犹豫片刻;觉得实在下不去手;小声道:“算了;我错了;我们还是走吧。”
两人把汉子抬上床放好;从窗户翻出去;顺着墙角偷偷溜出这间花柳巷;一路上楼玉都在偷偷打量白术的脸色;事实上他什么也看不出来。
果然没有五官的人;连喜怒哀乐都很难猜啊!
白术直直往前走着;“我没生气。”
“阿术。”楼玉挠挠头;“抱歉。我、我只是觉得那位媚娘姑娘很可怜而已。”
“嗯。”
“她原本有个相好的;却被她爹强行卖到青楼。”
“嗯。”
“她原说事成之后;会付我二十两银子;是她卖艺攒下来的;我推辞没要。”
“嗯。”
“抱歉;阿术;我没顾忌你的感受。如果;如果我是女子的话;我一定亲自上!”
“嗯。”
“嗳;阿术;你生气了吧。”
白术“呼”一声吹开额发;“说了没有啊。”
“是么。”楼玉“嘻嘻”一笑;“你说没有;那定是没有的。”又说;“既然你没生气;那我便同你说实话吧;实不相瞒;我此前翻了几策话本子;上面有许多例穷苦的妙龄女子偶遇世家公子;二人情意相声;女子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例子;我觉得甚好。你想;妙龄女子;咱现成有一个;世家公子;平日是难找了些;都是因为咱们同别人来往太少啦!你既然不想像从前那样过日子;索性寻个世家公子嫁……哎呦喂!你打我作甚!”
“打的就是你。”眼看凡间渡口将近;人烟渐渐多起来;白术从袖中摸出只面具戴在脸上;“以后少同我讲这些废话。”
“又哪儿惹着你了?”脑门挨了一巴的楼玉甚是委屈;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人这么多;咱们是不是赶上凡间的庙会了?”
一转头;见白术站在原处;面朝着一处卖糖画的摊子;似在出神。楼玉上前拉了拉她;“你做什么?”指着那处糖画摊子问:“你喜欢呀?”
“不。”白术摇摇头;声音听起来像在叹气;“不喜欢。”
第41章 故人相逢
上岸太久;白术感觉身上有些脱水;她催促楼玉快些走。
分沓而来的人群将路口塞满;再不走颇有些走不掉的趋势;白术看见迎面走来的孩童手上都捏着一支糖画;无一例外都是凤凰图案的。
楼玉也注意到了;那些图案与其他糖铺里产出来的很不一样;别的糖画师做糖画;都是从一个模子里脱下的;飞禽走兽;变不出新的花样;而那些孩童手上的糖画;栩栩如生;活灵活现;凤凰或展翅或栖枝;姿态各异。
视线寻过去;楼玉看到那些糖画流传出的地方;仅是一方窄窄的小摊;一张桌;垫了油纸;桌前的木台上;插着几支已经做好的糖画。
最先入眼的是一双修长而指节分明的手;正捏着糖勺;三两下便勾好一幅图;捏住竹签将糖画插在木台上。手腕旁雪色的袖子被随意挽起;用一截玉带系住。
“娘;我想要这个。”扎着总角髻的小女孩;一手牵着母亲;一手提着盏兔子花灯;路过糖画摊时;兔子的鼻尖直直朝过去。声音听起来奶声奶气。
那只手将糖画取下来;递过去;顺着白衣的褶子;楼玉将目光上移;最后落在那人的脸上。
楼玉愣了愣。
素闻人间有谪仙;不知花颜寻何处。
少年自诩生得风流;今日得见颜色压上自己一成的;心上不免生出别样情绪;他抱了手臂;言辞颇有不屑;“如此妙人;却在市井抛头露面;倒有些可惜。”又说;“凡间连个卖糖画的都生得这样好看;啧啧;真是不给人活路了。”
反复絮叨两下;不闻白术应他;有些狐疑地回了头。
阑珊灯火下;面带素纹面具的少女背倚夜色;衣袂被风吹动;向后拂去;露出一截纤白的手腕和握紧了的;不住颤抖的拳头。
尽管她戴着面具;尽管她面具下的容颜任何表情都不会有;但不知为什么;楼玉总觉得;白术她;哭了。
***
平寂了两百多年的东海近日忽然忙碌起来;上到水晶宫的那一众神族;下到海中寄居的精怪小妖;都终日紧绷着神经;似乎在赶着什么工;忙碌起来有时候见首不见尾;连带着海面的风浪都少了许多。
东海三公主新嫁;确是一桩震动整个东海的大事。
楼玉告诉白术这个消息时;后者正在一方海生石上磨一把钝口的刀;听了楼玉的话;眼皮也未抬一下;随口道:“三公主?哪个三公主?所嫁又是何人?”
“你好歹也在这里住了几百年;连三公主是谁都不知道?东海还有哪个三公主;当然是敖嫣殿下。”顿了顿道;“嫁的么;身份也显赫得很;是昆仑虚的世家公子;姻缘司的极容上仙。”
“哗哒”一声;刀口背离了方向。
楼玉吓一跳;“你没事吧?”
“没事。”白术摇摇头;继续磨刀;背在身后的手指挤了挤;在海水中散去一片淡红色的血雾。
待刀子打磨好;白术正反看了看;确认刀刃锋利;刀身光可鉴人后;叹了口气道:“不容易啊不容易。”
关于三公主与新女婿的风月事;海中那些好嚼舌的鲛人已反反复复八卦了个遍;白术有时候摘海草路过鲛人潭;蹲在石头未来得及站起来;便听见一群鲛人莺莺燕燕走来;往石头前一坐;就不走了。白术甚是尴尬;只得长久保持着蹲姿;托鲛人们的福;她大致补全一个从“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到“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故事。
据说;千百年前(或者更早);那位极容上仙某次做客东海;偶遇三公主;惊为天人;遂生爱慕;无奈彼时三公主心有所属(这边鲛人们还八卦了一会当时公主心有所属属的是谁);对极容上仙并未理睬;极容上仙虽则伤心;对公主却是一往情深;一日三封锦书相传;坚持了百年;最终感动三公主;抱得美人归。
白术听后频频点头;看来追姑娘;坚持很重要啊。
另一侧;某只小鲛人与她一样为这桩事下了个结论;“看来追姑娘;脸长得好看很重要啊!我记得日月潭有只客居的野猪精;一日十封锦书;传了有万年吧;也没见公主搭理他!你们不知道;我再没见过比他还要丑的妖怪。”
白术:“……”摸摸自己的脸;感觉这番话说得甚微妙。
这边;鲛人们已七嘴八舌地讨论开——
“你记错啦!那个野猪精没有给三公主递锦书;给的是太子殿下。”
“没错没错;我听说他从前吃过女人的亏;就此断袖了;只对男人感兴趣。”
“太子殿下可曾理过他?”
“自然是没理过!”
…………
如此;是一个话题。
“不过那位新婿确是生得出众;我有幸见过一回;同咱们公主般配得很。”
“听说他们家兄弟几个;模样都好;而且尚未婚娶。”
“昆仑虚;感觉同咱们东海离得很远的样子……哎!我想起来了;你们可记得二百年前天上薨了位仙姬;可不就是昆仑虚的?”
“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那位仙姬据说是新婿的胞妹……”
…………
如此;是另一个话题。
白术打了个哈欠;将筐中水草压压牢;正准备走;“鲛人唠嗑团”的第三个话题传进她的耳朵。
“咱们姐妹几个好久没有参加宴席了;这次定要玩个痛快。”
“上次参宴是什么时候?”
“一百年前吧;翊泽太子成亲那次;请了四海八荒一众神仙呢。”
“你别提那次了;想想我就后怕。”
“为何?我那时病了没去成;听说太子殿下在喜宴上发了好大的脾气。”
“何止;杯子碟子全砸了;说是天界诸仙诓骗他;拿天君式微作幌子;骗他来成亲。又叫我们不要唤他翊泽殿下;该唤他旸谷。”
白术觉得自己是不当再听下去了;从前老夜叉就教导她;不管是妖是人;心都只有很小的一颗;承受不了太多的东西;知道得太多;心就会变沉、便重;心沉重了;就飞升不了了。就算你修为已满;五气朝元;飞升到一半还是会掉下来;心在拖累你;心中有放不下的东西。
白术心想;自己的心里一准已经被塞满了;不然怎会这样沉?这样闷得她难受?
她从袖里摸出只面具带上;肩头顶起草筐;蹭地一下从石头后面站起来;在鲛人惊叫奔走时;欠了欠身道:“抱歉抱歉;来来;借过了啊。”
***
白术那筐海草是为了喜宴摘的。东王作宴;手底下连虾兵蟹将都被分配了任务;或置装饰或修屋瓦。白术领到的吩咐是在宴前编一百只食筐;据说为喜宴准备后厨食材已备满;而食筐不够用。
白术编得挺乐;还喊楼玉同她一起编;昼夜不停;编了两百多个;手指都磨红渗血;楼玉问她;“你至于吗;这么拼命。”
白术答:“我高兴。”
楼玉打量她一番;摸着下巴道:“你近来变得顶奇怪。”想了想摆摆手;“罢了;哪里奇怪我也说不上来。”
昆仑与东海的这段嫁娶;昆仑虚已设过一宴;天地父母具已拜过;移至东海不过二宴;新婚的夫妇乘同一个轿子而来;下轿的时候极容小心翼翼地搀着敖嫣的手;望着她的眼神如睹珍宝。
白术挤在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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