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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宝伏妖录-第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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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但站在一条又一条的岔路面前,宿命也好,缘分也罢,不过是一种‘数术’而已。”
说毕他回头,说:“飞星算筹,学过么?”
李景珑眉头深锁,说:“略知一二。”
鸿俊知道飞星算筹乃是汉时方士用以测算所谓“四时”“天命”的法术,但早已失传了。袁昆走向他们,面朝两人盘膝坐下,此时他以魂体状态出现,眼上的黑布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则是眼中闪耀的星辰。
“九宫中得定一宫,意味着因的开启,逐宫推算,交错化生,一件又一件,事无巨细,都将不断被演化出来。”袁昆说,“鸿俊得到心灯,是因;下山为因,捉妖为因,因果交错,演化,只要推算得宜,注定将在城中巷内遭遇李景珑……”
李景珑闻言才算好过了些,说:“您对鸿俊的指点,也在因果里?”
袁昆悠然答道:“不,我不在因果之中,但你与鸿俊的缘分,则是早已注定,若要往前追溯,你们渊源已深,我不过在这九宫格中,加入了一枚算子,再拨动这算盘而已。”
“这枚算子,就是心灯。”袁昆最后说道。
这时间鸿俊仿佛悟到了些许什么,仿佛袁昆所透露的,当是天地间某种极为深涩的奥秘。
但李景珑却不容他细想,追问道:“缘分从何而起?”
“从两位明王四千年前,于诸神时代中惊天动地的一场大战而起。”袁昆说道,“李景珑,你只能向我提三个问题,可得想清楚了。”
李景珑不解道:“为什么?”
“因为在这算笼之中,每个人的因,只能投入三次。”袁昆一手托起,“唰”一声现出一个九九八十一格的光笼,笼中千万算子疯狂滚动,这光笼不断往外衍生,直展到铺天盖地,仿佛就连天地脉的能量都被吸引过来,在里头跳跃,碰撞。
“这是第一个问题。”袁昆道。
鸿俊惨叫道:“这不算好吧!”
“这当然算。”袁昆冷漠地答道,“你以为这个答案对他毫无作用?”
李景珑深吸一口气,本想反驳,被袁昆这么一说,反而冷静下来,兴许从袁昆的解释里,透露出了这宿命推演的某种原理,也就令他大致懂得了如何去破解既定的未来……
他再直视袁昆时,袁昆反而带着欣赏目光,仿佛猜到他心中所想,答道:“你若足够聪明,当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朝你说过什么。”
“一念。”李景珑喃喃道,“万般因缘,从一念中生……”
袁昆只约略一点头,李景珑瞬间明白了他未说出口的关键,每个突然被生出的“念头”,就是加入这巨大算笼之中的算子,将破去某个既定的宿命结果……而若结合鸿俊与天魔的牵扯,也许这未来,也并非不能被改变。
“‘魔’因何而生?”李景珑问道。
“‘魔’是人们、妖们、神们自己。”袁昆说,“乃是被摒弃的黑暗。七情六欲、三千噩梦、生老病死,诸般痛苦,不受辖制。欲修仙摒欲,摒去的欲,便存留世间;死时放下了执念,转世投胎而去,放下的执念便存留世间……”
“众圣人‘斩三尸而成圣’,斩去的三尸,留在大地……如是种种,便成为‘魔气’。”
“可是天地脉,自有力量将其净化。”鸿俊说,“不是……嗯嗯,应该是这样才对。”鸿俊生怕问了个“么?”又被套走一个问题,忙改了口。
“你须得将这魔气归入天地脉,方能进入净化循环。”袁昆说,“如何将这游离神州大地的魔气聚拢到一起?”
“魔种……”李景珑颤声道。
“四千年前,孔雀明王与不动明王欲渡众生免遭魔气所苦……”袁昆转身,面朝云岚沧海,缓缓道,“孔雀明王以自身作种,成天魔之种;千年一转生,聚拢天地间万般魔气……”
“……不动明王则随之转生,以六器毁去成形天魔。”
“不动明王之力毁去魔种的刹那,令魔气回归天地脉,是以能量重入牡门。而千年以后,魔气渐重,神州戾气横生,孔雀明王再转世……如此周而复始,循环往复。”
李景珑刹那间想起在洛阳驱魔司中,袁昆说了这么一句:
“因果循环,环环相扣,你既与孔雀明王、不动明王相识,也即命中注定有此缘分。”
“下一个问题。”袁昆淡淡道。
李景珑沉吟良久,望向鸿俊,再看袁昆。
“这是你的最后一问了。”袁昆说,“为何还不问未来?”
李景珑答道:“我不想问未来。”
袁昆只这么静静看着李景珑,李景珑突然道:“当我不知未来之时,我仍相信,所有的事在命中都并无注定一说。”
李代桃僵
“……第三个问题。”李景珑道:“若我获得不动明王六器; 射杀心魔,是否与毁去天魔种的效果相同?”
鸿俊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袁昆沉默良久; 抬起头; 万千算筹在这宏大的算笼之中滚动,李景珑没有问未来,袁昆也没有回答以后,他以光线构成的魂体眯起眼; 看着算笼。
鸿俊屏住了呼吸; 他知道这一问题决定了他的生死; 且李景珑用了一个非常讨巧的方式来问; 他没有问他们的未来,也没有问最后他是杀掉了鸿俊,还是除却安禄山。
“也许可以。”袁昆答道。
“也许?”李景珑重复道。
“也许。”袁昆点头说。
李景珑问:“余下五件法器在何方?”
“我不知道。”袁昆说:“也看不见; 未来有一团黑暗,阻住了我的视线,最远只能看见某个也许将发生的结局,相信我,它比你想象中,要更快来到。”
李景珑没有再问,陷入了沉默之中; 鸿俊惴惴道:“那……我呢?”
袁昆朝鸿俊说:“我知道你对未来忐忑不安; 想看么?或是同样朝我提出三个问题。”
鸿俊思忖片刻; 李景珑仿佛有话想说; 短暂的欲言又止后,却打消了这个念头,朝鸿俊说道:“遂你本心。”
鸿俊便朝袁昆说:“我想知道我与他的以后。”
“多久以后?”袁昆云淡风轻地问。
“嗯……十年以后吧?”鸿俊心想,此事延续再久,十年后也许也已经解决了。
袁昆抬起手,算筹再次飞速滚动,瞬间所有的算子在半空中凝固,停了下来。
“这不好说。”袁昆喃喃道:“我能看见的,并未抵达十年以后……”
鸿俊正要问,袁昆却缓缓转了过身,一手按在他的额头上。
刹那白光发散,犹如开天辟地万千星辰初绽,时间在河流中飞旋而来。无数印象擦身而过,鸿俊仿佛置身战场,跪坐于地,怀中所抱一名性命垂危之人,却并非李景珑,而是裘永思!
裘永思大口地呕出血液,鸿俊焦急叫喊,却听不见自己声音,周遭一片血色,抬头时,在黑火里燃烧的獬狱于空中四处飞舞。
景色再变,他看见了长安在烈火之中熊熊燃烧,旷野之中,杨玉环绽放金光,飞天而去,他想大声地叫喊,却发不出任何声响。
身披瑰丽五色神光的神祇拖着尾翎,从天际飞来,朝他低声说着什么,而另一尊手持金剑,浑身散发金光的金甲巨人追来,前一位孔雀明王法相便蓦然拔高,飞往天际,与那金甲巨人展开交战。
鸿俊抬头望向天空,瞬间一切都消逝了,春风吹过,满城烟柳,阳光洒下。
他置身于一条小巷中,化作灵体飘飞而起。
春风与飞扬的桃花交织追逐,碧空如洗,鸿俊沐浴在这阳光之下,倏然便有了暖洋洋的睡意,天地之脉交错汇聚,神州大地一片涤荡,再无戾气。
看见巷子外,跑进一名小孩。
“爹——爹——!”
那小孩大声地喊着,揭开帘子,朝内里张望。
李景珑走了出来,躬身蹲着,在那孩子耳畔说了句话,那孩子笑着指指外头,说:“娘让你拿些钱,给他送去。”
李景珑只抱着他,在他脸上亲了亲,父子俩正说话,说到一半,那孩子去拿廊下茶杯,喝了点水解渴,李景珑眉头深锁,又问那孩子话。
鸿俊只静静注视那孩子,不多时,李景珑出来,将他抱起,父子俩一同出了门。
鸿俊背后一阵风吹过,漫天柳絮飘飞,刹那化作点点星辰远去。
“鸿俊?”李景珑的声音在耳畔温柔地响起。
鸿俊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已置身长安城外,躺在李景珑怀中,两人置身旷野,坐在一棵树下。
“鲲神走了。”李景珑关切地说:“你看见了什么?”
鸿俊眼里隐约泛着泪光,伸出手,摸了摸李景珑的侧脸。
“看见了未来。”鸿俊说:“一个我想要的未来。”
“我们都活着么?”李景珑不安地说。
“嗯。”鸿俊低声答道。
“在哪儿?”
鸿俊摇了摇头,没有告诉李景珑他的未来,只是笑道:“我不知道。”
“起来。”李景珑拉着他,让他站起,紧紧握着他的手回长安去,仿佛永远也不会放开。
三日前,长安城中张灯结彩,大街小巷尽是庆贺杨玉环寿诞的灯笼,宫中早早地准备了焰火,将在三日后的夜间燃放。长安八门洞开,人潮如海,一时西京城中,竟是挤了将近百万人口。西域胡人,色目人,各国使者,鱼龙混杂,东西市中酒肆、客栈早已人满为患。
安西卫府中,莫日根立于安禄山跟前,一身戾气,身着黑色兵甲,原本开朗的双眉竟是带了锐气,一抹薄唇犹若刀锋,面容带有冰冷森寒之意。
他走上前,拾起放在案上的名单,低头翻开。
“这是需要你去杀的人。”安禄山和蔼笑道。
莫日根翻开后,映入眼帘的第一个名字就是“翰国兰”。再往下,则有另一个名字:哥舒翰。
最后一个,赫然是“御史大夫封常清”。
“都认得。”莫日根答道:“翰国兰乃是长安常驻商使,为什么先杀他?”
安禄山边,一名黑衣武士答道:“翰国兰是西域常驻长安商使,也是地下集市的领头人,天魔大人需要在这次机会,将他灭口。”
莫日根怀疑地一瞥安禄山,没有再问下去。
“你为何会认识他?”安禄山握着酒杯,自顾自地喝着殷红的葡萄酒。
“曾经李景珑让我们去购买离魂花粉。”莫日根说:“今夜我就动手。”
“很好。”安禄山又说:“万宝会变幻成他的模样,寿诞之日,一并动手。”
那先前说话的,名唤“万宝”的黑衣人随之朝莫日根点了点头。
“第二名是哥舒翰。”另一名黑衣人朝莫日根说:“杀哥舒翰,想必对你来说很简单了。前些天里他已入城,军队驻扎城外……”
莫日根说:“杀了他,他的军队会哗变的。”
“自然是万丰顶替他了。”安禄山嘿嘿一笑道:“翰国兰贪财,哥舒翰易怒,汲其本性,再顺理成章偷梁换柱,并无不可。”
莫日根便点头,说:“封常清呢?”
安禄山随口道:“封常清不必就此杀掉,给他下个毒,我倒是想看看李景珑有何应对之策。”
“孔鸿俊药学精湛。”莫日根说:“什么都能解,不如在封常清身上设一法术,李景珑见封常清中毒,必请孔鸿俊为其解毒,届时再以法术强冲孔鸿俊身上封印,如此一箭双雕之计便可奏效。”
话音落,厅内寂静,良久后安禄山缓缓道:“很好,果然是有着不亚于李景珑的心计,便依你所言,给你七天时间,对付此三人,这就去罢。”
“驱魔司剩余的人呢?”莫日根说道:“不除去他们,恐怕事将生变。”
“封常清中毒后,驱魔司自然将被引出。”安禄山道:“届时只要万宝、万丰坐稳,我与你一同动手,将他们一网打尽。”
莫日根点头,躬身退出。
安禄山眼望莫日根背影,万宝低声道:“大人答应他的条件?”
“个把狗皇帝。”安禄山一笑道:“由他动手,正好替我应了劫数,有何不可?”
“獬狱一定会出面。”万宝说道:“不会坐视莫日根就这么四处动手杀人。”
“我会稳住他。”安禄山冷冷道:“过了寿诞,众目睽睽之下,他再无回天之力。”
黄昏时,莫日根酒饱饭足,小憩了会,入夜后睁开双眼,换上一身黑色劲装,坐在榻上认真地思考着,以修长手指接上弓弦,等候万宝前来通知。
兰陵琥珀中,胡商几乎满座,酒肆生意前所未有地好。
陆许躺在后院石台上,蓦然睁开双眼,掏出一管玉哨运劲吹起,响声尖锐。他吹了几下,阿泰快步前来,说:“别吹了,耳朵都要聋了。”
阿史那琼与裘永思随之进来,阿史那琼说:“这哨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裘永思笑道:“要的就是这效果,半个长安城都能听见。大伙儿正在外头喝酒呢,声音响得……”
陆许打断道:“安禄山让他去刺杀一名商人,在长乐坊,是谁?”
众人瞬间紧张起来,阿泰皱眉道:“长乐坊这么多商人,谁知道是谁?”
“翰国兰?”裘永思问。
“不会吧……”阿泰喃喃道。
陆许描述道:“一间铺着西域毯子的房子,墙上挂着个狮头……”
“翰国兰没跑了。”阿史那琼道。
众人对视片刻,裘永思朝陆许解释道:“西域商队长安常驻使,也是咱们离魂花粉的供应商,消息灵通,偶尔能替人打听法宝下落……”
“今夜就要动手了。”陆许焦急道:“快拿出计划来,打一架?”
阿泰转身,将扇子一抖,说:“走,开始行动!听我的。”
莫日根为弓弦上过蜡,外头万宝的声音阴测测道:“动身罢。”
莫日根便背上箭囊,在大腿上系上皮格,皮格上插着淬毒的狼牙小刀。
“杀个凡人,还用得着下毒?”万宝说。
“有备无患。”莫日根答道,说着跃起,一手捞住房檐,翻身上了房顶。
这是个乌云密布的夜晚,四周一片漆黑,远处正厅传来斗兽时叫好声,显然安禄山又与一众武将正在拿人命取乐。
蛊猿化作嗡嗡的蛊虫,飞了上来,跟随在莫日根身后。
莫日根摇身一变,化作浑身漆黑,一人高的大狼,在屋檐上无声地奔跑,带起一阵风。
“为何是我?”莫日根问。
“这三人你都见过。”蛊群发出微弱的声音:“不易引人起疑。”
黑狼略低下头:“人都杀了,还怕起疑?”
“李景珑心细如发,留下线索,总归不安全。”蛊群答道:“这也是给你一个朝天魔大人表述忠心的机会。”
熟人作案总要安全些,至少刺杀对象在临死前不至于大吵大闹,引起不必要的消息泄露。莫日根也对长安明显更熟悉,省去不少蛊猿四下搜索的功夫。而且翰国兰虽身为凡人,却长期与法宝打交道,谁知道他会不会在住所周围设下保护自己的禁制?
杀翰国兰,忌惮的是商人惜命,能混迹长安这么久,又身为商队常驻使,府邸应当自有保命禁制。
杀哥舒翰,忌惮的则是凉州节度使对安禄山十分防备,不会单独见使者,莫日根正好打消其戒心。
至于封常清,想必只是顺便,正好如此一来,让李景珑与莫日根结下永不可解的血海深仇……
想到此处,莫日根冷哼一声,说道:“大可不必如此试探我。”
“我们人手不够。”蛊群低声答道:“这倒不必瞒你。”
黑狼耳朵动了动,停下脚步,眼望屋檐下灯火辉煌的长乐坊,内里乐声频传,几栋大屋早早点起了祝寿的灯笼,虽还有七日时间,却已提前歌舞升平,筵席不停。
“来早了。”黑狼答道。
长乐房驼铃驿内,胡女曼妙旋转,全身近百个细碎铃铛随着胡旋舞步一同荡起,清悦作响。胡商们纷纷叫好,比起安西卫府内野蛮斗武,此处则是另一番景象。胡姬一时聚,一时散,到得酒案前,依偎在数十名商人怀中,放肆劝酒,欢笑。
翰国兰一脸大胡子,喝得酩酊大醉,倚在榻上,眯着眼,侍女上前,低声询问几句,便将他扶起,提前离席,扶到后院房中先行歇息。
莫日根无声无息,跃入院内天井,闪身树后,蛊群便嗡嗡地浸入树中。莫日根一身黑衣,与夜色同为一体,紧盯着摇摇晃晃的翰国兰。
只见翰国兰推开侍女,径自进了房中。
侍女转身离去,经过中庭那树时,突然停步,四处看了看,不察异状离开。莫日根从树后转出,瘦削的脸庞带着苍白之色。
他的手中玩着一把飞刀,站在门外,低声道:“翰国兄?”
内里传来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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