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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神总在欺负我-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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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脆响,钢索偏向另一个方向,直直戳在横躺在地的老树上,居然戳穿几人才能合抱的树干。
子煦飞快地向盼晴一瞥,见她没有受伤,直逼云游僧。
看起来手无寸铁的僧人,嘴角一挑,手中的串珠蹦出一颗,而整个手串却没有散,依旧好端端在他手中转动。那颗跳动的佛珠,转眼成了山一样的黑色烟雾,挡住子煦的剑气,甚至抵挡住他的火。
那是魔,都是这么多年来,云游僧游走天地炼成的魔。那个手串上有多少的珠子,就有多少修炼到炉火纯青难以收服的魔。
盼晴和子煦,被这团无形无状却无处不在的魔,困在空地的西北角。
云游僧大约也想速战速决,将空地里的天兵们全都赶尽杀绝,又几颗佛珠蹦落在地,顷刻显出原形。
苍龙剑法是古老又威严的一套剑法,然而却难敌这无处不在的敌人,盼晴几乎凭着本能左突右刺,疲于奔命,眼前发黑,天旋地转,累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周身突然一片火海,还没来得及惊叫,被子煦抓着后心,退回身后山崖的缝隙间。
黑色的一团魔,只用片刻功夫就熄灭了这一圈火,盼晴惊恐地看到它直向他们逼来。
“这个洞口被我封住了,它进不来。”子煦宽慰道。
盼晴这才发觉,无意识的,自己死死拉着子煦的前襟,这会儿心下一松,不好意思地放开手,转头看四周,方才是情急之下的一躲,没成想,这缝隙堪比山洞,宽敞得容得下他们俩四下活动。
“坐吧。”子煦招呼她,“进了这种乱局,他们都会想法子藏身的。”
盼晴呆立在缝隙边,这么多天兵,这么快就……
“副将派传令兵上天了,援军很快就到,熬一会儿就能出去。”子煦指指对面一块平整的山石,“睡一觉,明早一切都结束了。”
听他语气冷静到冰冷,盼晴不安地走到坐着的他跟前,“苍籍的屏障这样隐蔽,他们找得到吗?即使找到了,他们又没有青冥针,能进得来吗?这儿每一个修炼成的魔,都很难对付,他们来了有用吗?”
子煦拉住她的手腕,再用一点力气,盼晴大约就要摔倒在他身上,但他松松地握着,仰头看她稚嫩又焦急的脸,“明天一早,这一切都会结束,你安心睡吧,我这做师父的,本领没教什么,要是连徒弟的命都保不住,那还叫什么师父。”
盼晴的双手手腕分别被他宽大的手掌握着,胸中暗流涌动,想抬手摸他的脸,动不了;想张开双臂抱住他,也动不了。只能应下来,这才被放开,返身坐在他对面的山石上。他大约很累了,背靠着山壁已经闭眼,一时间,狭小的山洞中只有他沉沉的呼吸声。
盼晴盘腿坐着,细细地打量他,合起的丹凤眼不见往日威严,反倒像在温柔地笑。他信心十足,没有理由不相信。起身蹑手蹑脚地走到他跟前,蹲下身来。
明早都结束了,他们也就结束了。
深吸两口气,抱住他的脖子,将头靠在他的胸膛上,“我不怕送命,只怕见不到你。”他的呼吸如先前一样平稳,睡得很沉。盼晴仰起头,看着他微抿的薄唇,终究没有敢吻下去,只在他的脸颊上轻轻一啄,又重重一抱,重新走回自己的位置,倒头睡下。
☆、神魔鏖战(三)
对面传来细小轻微的呼吸,像幼兽绵密尖利的牙齿,轻轻啃噬子煦的心,热切而难耐的情绪在胸腔里奔腾。
蓦地想起,幼时独自在星汉边的竹屋修炼,陪伴他的,只有院中屋檐上一窝青鸟。把柔弱的雏鸟握在手心,那绵软微颤的小东西。没成想,它睁眼头一个看到的就是子煦,把他当作自己的父亲,整日整日跟在他身后。
它错认了父亲,却不算错,凤族是整个羽族的统领,是他们的神明,而如今,子煦是凤皇的储君,所有的羽族都是他的子民、他的孩子。
十五万年来,他朝乾夕惕,勤勉克己,因为他是个皇子,大哥殒命后他成了太子,需要学需要做的事情太多太多。无所畏惧,勇往直前,是不苟言笑的父皇对他说得最多的话。
他极少有畏惧,就连万年前面对苍籍,不得不将自己生生拆得四分五裂、元神出窍时,他只觉得疼,却不害怕。
至于痛失挚爱的诅咒,对他而言像个令人敬重的神话,就如同凤隐山后凤族的陵寝一样,他听从并遵循,对祖先与神明的敬畏是他全部的感情。
如今,他居然害怕。在曲园,盼晴醉酒倒在温泉池子里的那一天,他看到腾空而起的长尾,他怕得甚至不敢再多看一眼,当时他想,她是个冒充天神的妖,而他居然没有勇气斩杀她,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也不知道若是旁人知晓他居然心软,会如何看待他,他第一次害怕。
被魔兵束缚在水下时,他脑中只有她的样子,他怕真的从此各别天涯,却更怕她傻到还要跟着他,下到这漆黑不见五指的江底来。
而她被砍倒在芦苇滩上时,他如被霹雳贯穿全身,头一次想起,那个诅咒还有别的可能,也许对象根本不是姚女。他想到的只有保住她的命,不管神也好妖也罢,活着便是好的。
他终于体会到诅咒的可怕,不再是个空洞泛泛的故事,而是活生生的,细腻的肌肤、娇俏的脸蛋、调皮却不任性的性子、乖巧又体贴的脾性,会统统消失在这个世上。她才四万来岁,已经吃了不少苦,没有见过三界的盛世、却体会过无尽的艰辛。
斩灭木梳精的那个夜晚,她伤心地蜷缩在人流中,她的心思他已经懂了,当时就该遣走她,可不知为什么没有,为什么要拖到他开始为她牵心挂肚的那天,才想到让白哥送走她。
洞外厮杀不断,天兵们知道审时度势就地躲藏,但终归数量有限,可魔兵的势力不弱,且大约用了移形换位的法术,数量只增不减;至于那些修炼出的魔,降服单个魔,对他来说不是难事,然而这山谷间顷刻出现了十来个恶魔,苍籍大约在山崖某个洞口闲适地旁观掌控这场杀戮,神魔的悬殊太大,这一夜,能有多少幸存呢?
传令兵上到天界,合虚山口应该已经大兵集结,等着绞杀妄想登天的魔族,看魔族的势力,那将是一场恶战,结局难以预料,就更别提这个山洞了,她说得一点也没错,他们找不到,找到了也进不来,活着出去的机会是渺茫的,他早就知道了,此刻战死和明早战死,都只是时间的问题。
他是斗神,外头是他的部属在抵死反抗、在被无情屠杀,他应当出去,痛痛快快给个了断。只是,所有的天兵、他和她都会死,他不想她死。
他睁开眼,对面的山石上,盼晴侧卧着沉入梦乡,脸上的红晕还未褪去,双眼紧闭,细密的睫毛微微扇动,白皙的手臂从头下垂落,在空中轻轻晃动。
从先前到现在,他根本没有睡着。陷入这样的战局,作为统帅,怎么睡得着。但他又无法和她相对,该和她说什么呢?
她抱他的时候,双手握拳在身侧,差一丁点就圈住她,按进自己的怀里,终于忍住了。
她爱他,本来是她自己的事情,只要他不动心就好。他怎么可以控制不住自己呢?面上什么都不表现,可他骗不过自己,所以,她就要死在这里吗?这诅咒竟然如此灵验?
远古的鲛人公主固然法力无边,可他也修炼成强大的上神了,无论如何,都要和诅咒、和苍籍抗衡一次。
她惊惧又疲惫,睡得异常昏沉。
他悄无声息地现出真身,巨大的赤凤,展开双翼的时候,竭力控制住力道,没有碰到她。胸膛是绒绒的新羽,忍痛拔下,连皮带肉,甚至还有血滴,这疼痛他忍得住,为她,他忍得住。
盼晴醒来时,子煦背靠山壁,坐在对面正看着她。
“援兵来了吗?”她伸了个懒腰,揉了揉朦胧的睡眼,起身要往缝隙出口走。
胳臂被子煦一把拉过,他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把这个穿上。”手上一件赤红的羽衣。
盼晴觉得受宠若惊,想自己来,却又不愿意错失这样的机会,难得子煦如此温柔体贴,且亲密过分,脸颊红彤彤地,低头站在他跟前,“哪儿来的?”
他没有回答,双手顺着衣领,滑到她修长的颈边,看到一条醒目的伤痕,“脖子里怎么受的伤?”
盼晴抬手一摸,碰到他的手指,立刻放下,声音低如蚊子叫,“你,颜煦割的。”她记得尖利的匕首割开时的痛楚,奇怪,这道尘世的伤并没有因为渡劫结束而消失,低头一看,“好像是这把匕首。”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是龙鳞匕?”双眉紧拧,他会为了什么理由要割伤她呢?怎么想,都不该伤她。
盼晴知道这是个稀奇的玩意儿,爹爹有一把,她却没有碰过,现在终于有机会,所以又摸了好几下。
“星渊天尊送给我的。”他的声音低沉,那是他们师徒最后数得过来的几次会面中的一次,那时星渊天尊已经背弃天帝的指婚,从东海带走罪族帝姬娇龙。
子煦在灵修之境无意间与星渊相遇,对身负骂名的师父,对娶了谋害自己妹妹罪族公主的师父,他实在不知道该怎样面对。星渊天尊没有多言,只说师徒一场,离别得匆忙,赠他一把龙鳞匕,而后,无言地告别。
子煦宽大的指节在盼晴胸前系了个如意结,看一眼散乱的长发,又略显笨拙地用一根红丝带替她高高束起长发。“这是凤羽,可以抵挡我的业火。”
盼晴双眼大睁,脑中全是无忧谷熊熊的烈火。
“你在这儿待着,等到都烧完了再出来。”子煦握着盼晴的肩膀,掐得很用力,看到她忽闪的眼中映着自己的影子,微抿的嘴唇狠狠向下撇了撇,抢在她开口前松开了手,故作轻松地摆摆手,“那么,我们过一万年再见!”
她探手,只抓到宽大的袖子,继而空荡荡,他从缝隙中飞跃出去。
凤族的每一次元神出窍、业火燃烧,都是一场生死劫,也许,永远都不会再见。他刚刚醒过来,怎么能再遭一次劫难。
他特特走出去一段路才站定,周围已围来几个如山般的魔,却不能近身。随着他每一次的呼吸,身边的空气都在扭曲。
“不要!”盼晴冲了出去,扑向他。
“回去!”子煦方才的凝气都被盼晴打破,发怒地推开她。
盼晴一手拉住他的胳膊,和他背贴着背,站在这五六个神态各异,却都凶恶不可言状的恶魔之中。
“不烧死他们,我们都会死,盼晴,听话。”子煦捏了一把她的手掌。
“会有别的法子的,一定有的。”鲛人族从来都不是个适合战斗的族群,却和所有族一样,到了生死存亡的边缘,但凡下了牺牲自己同归于尽的决心,总有个狠招。
这个狠招是极古老极狠毒的咒了,能将对方撕碎,魂飞魄散,三界上下都没有使之复活的法子。盼晴用青冥针狠狠刺进左手腕,殷红的血顺着剑尖淌满整支剑,向着面前黑色雾气般的魔甩出去,低沉地念起咒语,她的娘亲教过她,却从来没有机会试过。
子煦一怔,如晴天霹雳。缓缓地回过头来,看到被撕碎的魔,痛苦地发出震耳欲聋的长啸,如同纸片般在山谷中飘散。盼晴的左手腕汩汩地淌血,她却还嫌不够,再一次将青冥针戳进大臂,一闭眼咬牙,直划到手腕处,皮开肉绽,鲜血如泉水般涌出来,她自己的脖子和前胸都溅得鲜红一片,而她似感觉不到疼,用剑尖挑起热血向身旁的魔洒去,再次念响如噩梦般的咒语。
这咒语他听过,这纵使流光自己的血也要至对方于死地的咒语他见过,只一次,便深深烙在脑海中,再也不能忘却。被施咒的子婵痛苦地叫了一声“哥”,便被生生撕扯开来,他试图去握住一缕魂魄,却只是徒劳。当年是个幼小的鲛人,几乎完全剖开自己的前胸,洒出无数的热血,看到子婵魂飞魄散的一瞬,她的嘴角满意地一挑,便死去了。
眼前,盼晴再一次举剑,要刺向自己的左腿。子煦一手拧住她举剑的右手,一手举起墨阳剑,两侧的山石如同受到召唤,直直冲向眼前的两个魔,将他们压在底下。
天上又降下两个嘴角流涎的怪物,逼得他们俩步步后退。
☆、鲛人罪族(一)
头顶一声巨响,无数的魔兵碎尸如冰雹,从上直坠谷地,散发出浓重的腥臭。
子煦揽住盼晴重又藏身进先前待了一夜的缝隙,静观其变。不过一炷香的时间,银白色的铠甲就挤挤挨挨,占据空地,转而又四散在山壁石崖各处,任何一个山洞岩穴都不放过搜寻。
长出一口气,终于等到援兵,只这么几个时辰的事情,恍如隔了几生几世,他真的不怕再遭一次劫,已经想了整个晚上,记忆里每个可喜可悲可乐可怒的细节,他都仔细地过了一遍,这尊贵又略显乏味的一生,不知要再过多久才能续上,也不知还能不能续上,却是他仅有的选择,别无他法。这样也许是好的,等到他再次醒来,多半不会再看到瞪着水汪汪眼睛盯着他、整天巴巴跟着他的盼晴,那时候,也不知道她跟着哪家仙君出去逍遥快活了,想想又有些不甘,于她,却是很好的结果。
只没想到她会冲出来。
手心里滑腻腻的,低头一看,汩汩鲜血顺着她的臂膀淌在他的衣袖上,月白的袖子早已成了殷红色,白皙的手臂上盘根错节般的血流,看不清哪里是刀口,哪里又是血迹。
再看盼晴,苍白的脸上,嘴唇已失了血色,孱弱的双肩微颤,像站不住了般。连忙轻轻拉住她,对坐在地面,细细查看手臂上的伤,不知不觉中将她的手掌越捏越紧。
她不是妖,不是精怪,鹦鹉螺号角、鲛人曲、还有那凌空一甩的长尾、以及精通的水性,给了他足够的暗示,他却想都没有想过,她是鲛人,她为什么会是鲛人。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擦去臂膀上的血污,露出极深的伤口。
凤族和鲛人族本就相互憎恨,他亲眼看到自己无辜的妹妹殒命,从此对这个罪族只有仇恨和厌恶。他敬重胜过父皇的星渊天尊,私下娶了鲛人帝姬时,他的震撼和愤怒难以言表,现如今,他自己居然也和一个鲛人纠缠了几百年?
帮她止住血,极快地站起身,朝缝隙外走去。
满身戎装的皓天从天而降,迎上的虽是子煦的冷脸,却不改热切的语气,“这儿交给我,走这一遭辛苦你了,父皇在天宫等着给你大赏呢。”
子煦冷淡地和他交待了苍籍用移形换位的法术集结大兵的本事,又大概地叙述了收魔的那些个乌木佛珠之后,不再过多交言,转身之际,心中一颤,他看到盼晴披着宽大的羽衣,歪斜着靠在石壁上,柔弱的样子不堪一击,方才竟差点洒尽鲜血杀敌。
他想起自己初到东海的时候,还是个青涩的少年,那时候他也为这些温柔的鲛人仆从们欢喜过,也许,盼晴也和当年的他与子婵一样,年轻又天真,压根没有这么复杂的心思。一路上,为了鲛人族有罪还是无辜,生出那么多的争吵,都因为她直直的性情。
他的言辞那么激烈,然而这一路,她却没有一次想要害他,相反的,拼尽全力救他护他,她这样一个五万岁都不满的丫头,出自这个和凤族势不两立的族裔,居然一次次想要保护他?
子煦发觉自己绷得太紧,将拳头捏得直响,忙放松全身,朝盼晴走过去。“我们回去。”
“回去……”盼晴从失神的状态中醒来,“回哪儿?”
“天上。”掐了一把她细细的腰肢帮她站起身,“带你去见天帝,然后……”说着往外走去。
皓天死死盯着他俩,因为子煦还握着盼晴的手腕不放,样子极其亲昵地往来时的山洞走去。
“然后?”盼晴怯怯地追问了一声,很低很低的声音。
“然后,然后再说。”他一时语塞。然后本该遣她走,可她是鲛人,能去哪儿?按理要把这个私逃出来的鲛人押回东海水牢。他去过一次水牢,建在水中的一个巨大石堡,布满水草,无数的鲛人就被囚禁其中,千万年之久。他是个严格的上神,无论律己律人,领兵打仗或天宫中的激辩,他从来都是果断且公正的。此时此刻,他居然有了私心,明知道不正确的私心,可他不能把她送回到那种地方。
来时跑了两个时辰的山洞,此刻走起来,像永远出不去的甬道。她细细的呼吸声,在他的耳畔轻响。
“疼吗?”手指不小心按在伤口上,连忙移开。
盼晴思量了会儿,“划开的时候倒不疼,现在挺疼的。”
子煦轻笑,情势紧急,只想着要杀敌,什么疼痛都感觉不到了吧。心里一紧,她可以躲在那里什么都不干,只等一切结束,这个傻子。
“这么远。”子煦轻叹了一句。
“永远走不出去,也挺好的,外面有那么多……”盼晴抽了一下手臂,没能从他的掌中挣脱开来。外面有那么多烦心的事,她感到疲惫。这黑黢黢的山洞中,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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