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驯悍记-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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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发觉她所说的很快就被验证了。当他们驱车下山时,一路坑坑洼洼,崎岖难行,到了终点,乍见老屋仍巍然壮观,可是很快他们就看出年久失修的残破景象。
  屋前的广场杂草蔓生,部份栏杆——顶端镀金,雕饰精美——颓然倒地。具有上百年历史的大铁门,也从绞链处斜向一边。
  罗琳达把马车驶到大门口,驾了这么长的路,她的两条手臂又酸又痛。虽然她没有说出来,但她实在很高兴不必再辛苦地驾车了。
  她下车时,伯爵由仆人陪伴着,从门口走出来。一对中年夫妇跟在后头。她想这两人应该就是管理员吧!
  她迎上前去,一起回到屋里。
  屋里的残破与腐朽比她想象的还糟。墙壁由于湿气的侵蚀,斑驳污损,大花板更惨不忍睹。
  家具显然已多年没有擦拭。她走上第一个房间,就发觉这房间从来没打扫过。
  她边走边想,爸爸应住在妈妈最喜爱的那个房间,房里有几扇落地窗开向花园,还有一个大理石火炉。
  果然,爸爸就是住在这儿,坐在一张扶手椅上,前面摆了张牌桌。
  他一个人默默地玩牌。
  “我来了,爸爸。”
  她爸爸并没有站起来,坐在那儿看着她。她知道他又喝酒了。
  “你看,我终于平安到达了。”罗琳达说:“托爸爸的福,一路上还算舒适,没出什么岔子。”
  “你有没有给我带些钱来?”
  “拍卖所得的每一分钱都送给了那家伙,你也知道,查理·福克斯。”
  “你是说全部?”
  “是的。”
  “你怎么蠢到这个地步?”伯爵说:“你以为我们要靠什么过活?”
  “我还没好好想过这个问题,”罗琳达冷冷地回答。“我身边还有点钱可以应付急需,而且我想花园里应该种了些吃的东西。”
  “你喜欢吃,花园里多的是野草。”
  罗琳达走到窗前,原先美丽的花园一片残垣断壁、烟草迷离。
  当年天鹅绒般平滑的草坪早已草长过人。蔓生的花草灌木就象是个热带蛮荒——五颜六色、杂乱无章。
  但是太阳仍然照耀着,“终于回家了!”的温馨感仍充塞她全身。
  她穿过落地窗,走入阳光。她几乎期待着妈妈亲切的呼唤。
  然后,她好象不愿再回味令人心酸的过去,回到父亲房里。
  “我到屋里四处走走。”她说:“我想早些吃饭,我肚子好饿。今天从早餐到现在我还没吃过任何东西。”
  “他们搞的菜难吃死了!”伯爵说:“这屋里没有一个会烧菜的。”
  罗琳达没等他说完就走出去,开始勘察这座房子。她发觉这房子比她想象的可怕多了。
  “我希望我咽得下去。”午餐时,伯爵边说边从老管家端来的盘子上取食物。
  “这顿饭大部分是我烧的。”罗琳达说:“明天我会教道格曼太太烧菜,至少要让我们的肚子填饱。”
  “嗯,的确比我这几天吃的菜好些。”她父亲勉强迸出一句。
  “你有没有试着打打免子?”罗琳达问。“我刚在花园里看到好几只。”
  “我还没找到枪。”她父亲回答。
  “那你一直在干什么,爸爸?”
  “我到村里去了。”
  “你一定到那家酒馆去了。”罗琳达肯定地说。
  “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他反问。“在这屋里我甚至我不到酒喝。”
  他顿了一下,接着说:“至少他们有最好的白兰地!”
  罗琳达瞪大眼睛。他补充道:“从法国来的——还能从哪里来?”
  “你是说,这些酒是走私进来的?”
  “一直都是这样——康威尔人世代相传,从来没改变过他们的老本行。”
  罗琳达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儿,伯爵做了个结论:“我们可以自己搞些私酒进口!他们告诉我这种生意可以大把大把赚钱,有时甚至可赚到投资额的五倍以上。”
  “真有这么赚?”罗琳达问。
  她想起这些村民一直都在做这种买卖。她知道私酒的利润很高,值得冒险,但是五倍的利润好象不太可能。
  “干干走私,至少会让这种要死不活的生活有趣些。”伯爵说。
  他说得眉飞色舞,罗琳达也无意跟他辩驳。她问:“那些人一定很惊讶你出现在村里。我们走后,村里一定有许多变化吧”
  “我倒看不出有什么变化。”她父亲回答。“除了一些老家伙死掉了,其他的我看也差本多了。”
  罗琳达笑起来。
  “振作起来,爸爸。这里虽然不是怀特或卡尔根俱乐
  部,但这是我们的家,要长久住下去的家。而且我们一定会把一切弄得很好的。“
  “到现在为止,我还看不出好在哪里。”伯爵嘟哝着。
  “我记不清楚了,”罗琳达说:“可是我们以前不是有些邻居吗?”
  “就是有我也没碰过。”
  “我想,他们还不知道你回来了。能不能想一想这些人的名字?”
  她父亲耸耸肩,好象丝毫提不起兴趣,然后很不情愿地说:“最近这儿有桩新鲜事。”
  “什么事?”罗琳达问。
  “有个傻瓜把潘恩古堡从新整修起来。”
  “我不相信!”罗琳达惊叹。“不是潘恩家族的人?”
  “不是,我知道他叫海尔——德斯坦·海尔——从印度回来的。”
  “能够整修潘恩古堡的人,一定非常有钱。”罗琳达说:“我记得那座古堡比我们这房子还破烂十倍。”
  “村里的人说他确实赚了一笔钱。不知他玩不玩牌?”
  “爸爸,你知道现在……”罗琳达警告,“在你的债还掉之前,你不能再打牌。”
  “我们要怎么过?”伯爵问。“我所知道的唯一赚钱法宝就是打牌。”
  “你没有本钱,就不应该去跟别人赌博。”罗琳达好象在哄小孩。
  “如果这个印度阿三想玩牌,我发誓一定舍命陪君子。”伯爵说:“说不定我还可以从他那儿刮笔钱的来。”
  罗琳达吸了口气。
  跟他吵是没用的,她想。
  她实在无法使爸爸明白,这是多么不应该——在他欠的钱还没还清之前,就一直想要赌博——是多么不名誉的事。
  “我一定会到潘恩古堡瞧瞧,”她大声说:“你有没有听过有关海尔先生的种种?”
  “只听说他一直窝在堡里。”伯爵回答。
  “我奇怪他为什么对这古堡有兴趣?大部分从东方赚钱回来的人都住在伦敦或伦敦近郊。”
  “我倒希望他做什么事都糊里糊涂的。”伯爵说:“我记得当我小的时候,这古堡是全国有数的胜地之一。”
  伯爵顿了一下。
  “冬天有豪华的舞会,夏天也有花园舞会,老潘恩爵士那种穷奢极侈的大手笔,今天许多人听都没听过。”
  他说得眉飞色舞,罗琳达鼓励地问道:“那时候你一定也玩得很愉快,爸爸。”
  “我告诉你一件事——那时我们有几匹绝佳的好马!”伯爵说:“潘恩和我常举行越野障碍赛马会,紧张刺激,好玩透了!虽然有些人脖子都摔断了!”
  他叹了口气。
  “这个印度阿三,我怀疑他连马都没看过,他骑象可能比较在行。”
  他口不择言地讥嘲着,罗琳达知道那是因为他嫉愤海尔庞大的财富,而他们正陷入前所未有的困境。
  她父亲有时度量甚小。她希望——也是为了他好——他不要在尚未见面之前就心怀芥蒂。
  除非这儿的一切有了重大的改变,她相信这附近的邻居还是象小时候一样稀少而遥远。而且不管这新迁来的人是什么样子,他们最好待之以礼。
  “或许他和爸的年纪一样大,”她想,“我希望他不要是个贪杯好酒的人。我们付不出大笔的酒钱了!”
  吃完饭,她陪爸爸走到房里,同时开始盘算如何改进这个房间,使它更加舒适。
  在只有一对老夫妇负责清洁的情况下,实在没有必要将每个房间都开放使用。所以最好的办法是把牢靠的家具、舒服的沙发、椅子都集中起来,然后把其余的房间关闭。
  就象洞察了她的想法,爸爸突然暴躁地说:“我实在无法忍受这里,罗琳达!我无法忍受这种幽闭,跟什么地方都隔得远远的,没有人可以聊天,喝酒也只能找那些乡下佬。”
  “我们实在无能为力,爸爸,”她回答“除非我们能把这儿的房地卖掉,否则我们就得住在这里。在离开伦敦前,我曾找过一些房地产代理商,不消说,他们对这儿都不抱希望。”
  她父亲没有说话,过了会儿,她接着说:“等我一有时间,我会去法尔茅斯,看看那儿有没有房地产代理商,也许我们可以在地方报纸登个广告。”
  本来她以为父亲会象在伦敦时那般大发雷霆。
  他却用一种淡然的口吻说:“随你去!我只知道如果要我在这里呆一辈子,我真会给自己一颗子弹。”
  他颓然倒向扶椅,碰翻了桌子,桌上的牌洒了一地。
  突然他象扯断了自我控制的最后一根神经,伯爵开始漫天咒骂起来。
  一连串低级的脏话从他口中迸出。
  罗琳达可没有等在一旁聆听。她走出落地窗,进了花园。
  火红的太阳渐渐西斜,灿烂的晚霞替苍穹抹上绚丽的胭脂。
  她听到蝙蝠刺耳的嘎叫声,抬头只见一个尖锐的黑影迅速掠过半空。
  她愈走愈远,直到再也听不见父亲的吼声,然后她深深地吸了口气。
  “我绝不会让这一切击垮我!”她昂扬而坚定地说,但她的声音迅速消失在郁黑的树丛里。
  第三章
  除了一丝昏暗的星光透过浓密叶丛射进来外,整个林里伸手不见五指。
  罗琳达心想,无论如何她也得通过这条路——从她家沿着林中的小路,一路摸索到海边。
  她绊倒一两次,外套口袋里的硬币互相撞击,发出丁当丁当的响声。她得意地连想到,如果父亲说的没错,这几个铜板将会百倍于目前的叮玲声。
  这件事虽然冒着很大的风险,可是她也不得不同意爸爸的决定,因为他们别无谋生的方法。
  她从伦敦带回来的这点钱是用不了多久的。她知道过了这一阵子后,他们就得靠着在花园里种菜,或是在林间打猎过日子了。
  当然,他们更没有足够的钱来付爸爸的酒帐。虽然只有短短的几天,她相信爸爸在村里的酒馆一定欠了不少酒钱。
  离开伦敦时,她想他们可以向那些佃农收取租金。
  同时她还抱着一丝希望,说不定这些年积欠下来的租金可以凑出相当的数目,协助他们渡过难关。
  可是等到罗琳达…一拜访这些佃农后,她再也没有勇气坚持要他们还了。
  事实上每个佃农都拿出一大叠修理清单,而整修工作是领主当然的责任。不用他们说,她自己也看得出,这些佃农的住屋、谷仓都已残破不堪,有的甚至连能否修理都成问题。
  收取租金的念头因而打消,不然你教他们怎样活下去?
  罗琳达永远有着无比的勇气去尝试做一些“刺激”的事——如果不用“荒谬”这个字眼…一而走私显然二者得兼。
  她一直瞒着爸爸存了点私房钱。这次她从日益减少的储蓄中拿出二十枚金币,经过谨慎的询问,得知走私者从法国载货归来登陆的地点。
  当她知道走私者是在凯伏伦海湾登陆时,脑中立时浮起童年的回忆。小时候,她常跟妈妈或是保姆到这个悬崖峭壁环绕着的小港湾野餐。
  罗琳达走着走着,东方泛白,繁星渐隐。
  她知道快天亮了,而走私者会趁着黑夜驶近海边,以躲避海防单位的查缉;在第一道曙光划破天际时,迅速登岸卸货。
  她边走边想,会不会有人认出她来。
  她有相当的把握,只要她揭露自己的身份,他们会十分乐意收下她的金币,到法国购买白兰地、烟草、丝缎等;等他们回来,她就可以把这些货品转手到市场,获得一笔相当的利润。
  走私是康威尔人血液里的一部分,他们不光是为了利润大,更重要的是他们天生喜欢追寻刺激。走私可以满足他们与生俱来的冒险欲望。
  林间已有小动物在奔窜游梭,林鸟也纷纷展翅离巢。
  她庆幸自己没穿裙子,否则行动真不方便。
  她一向喜欢打扮成男人的模样。她从老屋的阁楼上,找到一大堆爸爸年轻时穿的运动衣裤。
  这些轻便的衣裤正好在这种探险的时候穿着。
  她找了一件老旧的外套,大小刚好适合。
  她认为到这种地方去,最好打扮成男人的样子。
  她找了一顶黑色天鹅绒的鸭嘴帽——当年可能是她祖父的马僮戴的——把一头红发塞进。
  离开之前,她曾在镜中端详了好一会儿,对自己的打扮十分满意;除非在近距离看到她那无可遮掩的姣好脸蛋,才可能露出马脚。
  现在海浪声清晰可闻,树林也不再绵密。从左边望过_去,可瞧见锯齿状的峭壁。
  地面逐渐下斜,一路延伸到海湾。罗琳达藏在树丛中,心想当走私者到达时,发觉有人在等他们,一定会大吃一惊。
  同时她也很可能会被怀疑是间谍或是海防队员,在她还没开口解释之前,就被人击毙。
  这片斜坡上杂草密集,终于,罗琳达看到了海湾。
  环绕着断崖绝壁的小峡口回转延伸至内陆,正是走私船最佳藏身之处,不是识途老马,从外海根本无法辨认出这么一个峡口。
  从她伫立之处,可以看到海湾空无一人,走私船显然尚未抵达。
  她把手伸入口袋,确定金币还在袋内,然后靠着一根树干,静静地等着。
  突然,罗琳达的心怦跳了一下。她看到海上一个黑点愈走愈近,终于驶进峡口,向她站立的方向缓缓靠近。
  这艘船又长又窄,有二十个划手。
  衬着浅灰色的天空,她可以辨出这些人的身影,但是他们的脸孔却无法看清楚;同时她也感受到那份“静悄悄”的气息。
  这些人互不交谈,只是静静地划着桨,甚至连划桨的动作都悄然无声。
  船首两个人跃入水中,把船拉近礁石岸边。
  罗琳达看见船尾高高地堆着货物,接着陆上的一个景象吸引了她的注意。
  这时,树林的另一头出现一队人马朝着海湾走去。
  船上的人都登陆了,她想这时可以出面跟他们谈了。
  她动身向前,突然背后有个人一只手蒙住了她的嘴,另一只铁箍般的手臂环抱住她身体,她惊恐地想叫出来却发不出声音。
  她并没察觉有人靠近,突然被抱住的惊恐使她全身僵硬。
  然后她开始奋力挣扎。
  她手脚并用,又抓又踢,扭转身体试图挣脱,可是似乎一点效果都没有。
  环抱着她的手臂坚强有力,使她上气不接下气,而盖在她嘴上的那只手一点都不放松。
  她无声而绝望地挣扎着;令人更加惊俱不安的是她根本瞧不见这个人的面孔,她只知道他的存在和她的无助。
  她的帽子在混战中掉了下来,一头红发披散肩上。
  偷袭着第一次发出了声音。
  他低沉地笑着,罗琳达觉得这比他向她咆哮还更恐怖。挣扎了许久,突然她觉得精疲力竭了,她拚尽了全力,却毫无效果。
  现在,由于她无法呼吸,她的身体无力地倒在他身上,这个偷袭者用低沉的嗓音说:“这种事不是你干的。回家去!”
  她对他命令式的语调感到十分愤怒。
  她再度挣扎起来,虽然她知道这样做一点用都没有。
  他把她整个人悬空提起,她的双脚离开了地面,于是她努力地往后踢着,不过似乎也产生不了什么作用。
  他带着她往原先的路走回去,一直走到一处浓荫覆盖的地方——这里阳光射不进来,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然后把她放了下来。
  “回家吧!”他说:“把你的钱用到更好的地方去。”他说着,放下了一直蒙在她嘴上的手。她简直被气疯了。
  虽然在黑暗中,她仍想回头面对着他。
  但是他往她肩上推了一把,她一时无法转过身来,往前踉跄几步。
  她想到自己是在听从一名陌生人的指示,而且、这人还对她如此粗暴,这更令她觉得怒不可遏,她陡然回过身来。
  林里幽暗无人,甚至连树干都看不清楚。
  她想如果他放掉她后,还站在原处,她一定可以看到他,但是她什么都没看到。
  没有任何人影,也听不到什么声音。
  她站着,还有点犹豫不决,到底该不该回去找那些走私贩而不理他的忠告?
  然后她怀疑,说不定他也是走私贩之一。
  他怎么会知道她的企图——带着钱去跟走私贩打交道,期待下回他们去法国购货时,帮她买些东西。
  她傻傻地站了好几分钟,实在不晓得该怎么办?
  现在她才感到她的下颏在隐隐作痛,而他环箍在她身上的手臂就算没有弄痛,至少也使她的肋骨瘀肿。
  在这场实力悬殊的战斗中,她别无选择地接受了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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