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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然？然然你不要哭！爸爸怎么了？！”手机另一端，尉迟林的声音紧张起来。“你们现在在哪？在家里吗？”
　　“嗯呜呜呜呜……”方卓然只顾着哭，话都说不清楚。
　　“然然，不要哭，我马上过去！等下给我开门。听到了吗？然然？”
　　十五分钟后，方群家的门铃响了。
　　尉迟林虽然飞奔着赶过来，但一路上并没有挂掉和方卓然的电话。也多亏他不停地和方卓然说话，让小朋友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最后终于止住了哭泣。
　　走进几个小时前才离开的方群的家，尉迟林一边懊恼着先前发现方群脸色不对，只以为他太累了，根本没想到会急病，一边急匆匆脱掉鞋子，拖鞋也来不及穿上，就急忙跑进卧室。
　　方群正蜷缩在地板上，呼吸急促，脸色蜡黄，两只手无力地搭在肚子上，全身都被冷汗浸湿了。
　　“方老师？方群？方群？”尉迟林拍拍方群的脸，试图唤醒他。然而方群紧紧阖着双眼，嘴唇微动，看样子完全没有清醒。尉迟林擦了把脸上的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先抱起昏迷中的方群，把他放到床上，又到厕所洗了条冷毛巾，搭在方群的额头。
　　接下来……他看着蹲在床边，脸上泪痕未干的方卓然。自己出门时把熟睡的菲菲关在家里了，现在要送方群去医院的话，然然要怎么办……他想来想去别无他法，只好拿出手机，习惯性地向堂哥求助。
　　“不好意思，哥，我现在……好，好。那我带他们去第一医院。”
　　按掉电话，尉迟林在方卓然身边半跪下，认真看着小朋友的眼睛。
　　“然然，爸爸生病了，现在叔叔要送他去医院。你一个人呆在家里不安全，和我一起去好不好？”
　　方卓然用力点头。尉迟林于是让他换上外出的衣服，自己则走到床前，用床单简单裹住只穿着睡衣的方群，再次抱起他，让方卓然打开房门。
　　“家里的钥匙拿了吗？”尉迟林问方卓然。
　　“拿了。”小朋友抽着鼻子，手却努力举得高高的。小小的手心里，钥匙在昏暗的楼道灯光下闪着光。
　　“好，那关上门，我们出发。”尉迟林又看了看怀里昏迷不醒的方群，抱紧他，带着方卓然朝电梯的方向奔去。


第7章　
　　等方群再睁开眼睛，自己已躺在满是消毒水味道的白色房间里。
　　是医院。他这么想着的同时，手脚已经虚弱地动作起来。他试图坐起身体，却因为腹部传来的痛感而僵住。
　　从病床一侧传来低沉的男声。“你醒了？”
　　失掉力气躺回床铺的方群转头看去。陌生的男人。然而……眉眼间总觉得似曾相识。男人大约40岁左右，面容沉稳，手里夹着根没有点燃的烟。
　　男人微微侧身，让方群看到他身后的病床。“你儿子睡得很熟。不用担心。”
　　看到方卓然睡得快要滴口水的小脸，方群才算松了口气。不过，他立刻注意到，睡在儿子旁边——准确说是把儿子抱在怀里，侧躺着呼呼大睡——的尉迟林。
　　注意到方群不知说什么好的目光，陌生男人看着他，一直到方群的目光对上他打量的视线。
　　“你好，我叫尉迟华。是小林的堂兄。”
　　尉迟林……的堂兄……
　　方群的大脑迟缓地运转着。
　　“昨晚你急性阑尾炎发作，从床上跌了下来。你的儿子一边哭一边给小林打了电话。他过去把你送到医院来做了手术。”
　　方群苍白的脸上泛起一点点红晕。“实在是……太麻烦你们两位了……真是对不起……”
　　“不要紧，不要紧。”尉迟华微微笑了笑。“最近一直听小林提到你，帮忙照顾菲菲，做饭还很好吃。既然是朋友，相互帮忙是应该的。”
　　大概是被两人说话的声音吵到，尉迟林打着哈欠睁开眼。刚抬起脸，他就对上方群的眼睛。“方……老师！你醒了！”
　　毫不掩饰的喜悦神情，外加手舞足蹈地想要从床上爬起来的尉迟林，在被堂兄警告地瞪了一眼后，发现躺在他怀里睡得正熟的方卓然，不得不立刻停住动作。
　　三人心惊胆战地盯着方卓然。好在小朋友只是翻了个身，接着又睡了过去。尉迟林小心翼翼起身，穿上鞋子，坐进堂兄身旁的椅子。
　　“昨天晚上真是吓死我了！”尉迟林压低声音说着。“好在然然很乖很听话，给我打电话，最后也不哭了，还帮我开门关门。”
　　他又担忧地看着方群虚弱的样子。“医生说你得了急性阑尾炎，好在就诊及时，差点就穿孔了！等下医生还会来问你详细情况的。”
　　方群张了张嘴想对尉迟林道谢，却被男人大手一挥挡了下来。“你现在还不能多说话！先好好休息再说！”最后尉迟林简直要扑上来把方群的眼皮给强行拉下来。
　　尉迟华皱着眉头打断堂弟的指手画脚。“让方群和小朋友都好好休息。我们出去说话。”
　　在充满消毒水味道的医院走廊。尉迟华正视着堂弟的眼睛，一直看到毛毛躁躁的堂弟痛苦地抱住头。
　　“哥你要问什么就直接说吧！最受不了让你这么盯着了！”
　　尉迟华严肃地看着堂弟。长长的沉默后，他最后只是叹了口气。
　　“没什么。你去吃早饭吧。我先回去。”
　　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堂弟……尉迟华在心里想。现在还不到时候，看看情况再说吧。
　　“啊？什么？哥你要走了？”完全察觉不到堂兄的重重思虑，尉迟林想到的是别的事情：“对了哥，你再等下好吗？”
　　“怎么了？”
　　尉迟林露出熟悉的、只有求他帮忙时才会露出的不好意思的蠢笑。“你和大嫂能帮忙照顾一天菲菲和然然吗？让然……小朋友呆在医院也不是办法……”
　　尉迟华打断他的话。“我知道了。那我等到然然醒了之后就带他回我家——当然要先取得方老师的同意。”
　　“那是当然！谢谢大哥！”尉迟林总算松了口气。
　　“那你接下来打算干什么？”尉迟华不动声色地问。
　　“当然是照顾方老师啊！”尉迟林理直气壮地回答。“他孤零零的没人照顾怎么能行。交给我吧！”
　　所以这单方面的热情是怎么回事啊！尉迟华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
　　根据医生的诊断，方群急性阑尾炎的病因，可能是病菌感染。
　　“从你的叙述来看，日常生活习惯和饮食卫生应该都没有问题。那么引发病症的可能是你所说的上个月的感冒。”
　　“感冒？”半坐在病床上的方群和站在一旁的尉迟林面面相觑。
　　医生推推眼镜，微微点头。“感冒引发的上呼吸道感染，感染再经由血液传至阑尾附近。虽然不太常见，不过也是一种可能。”
　　看上去不过三十岁出头、却已经少白头的医生老练地判断。“而且在感冒结束之后还有低烧的现象，这点也是炎症并没有完全康复的证明。”
　　医生接着查看了方群的体温和心跳，判断没什么问题，又给他们介绍了手术后的注意事项和拆线时间。他点点头示意今天的复查到此为止后，便转身离开了病房。
　　好在这间三人病房里，眼下只有方群一个患者。方卓然蜷缩着睡在隔壁的病床上，刚才医生看到时也只是微微笑了一下，放低了讲话的音量。尉迟林向方群说了自己的打算，方群当然是感激不尽，但马上担心起会不会给尉迟华添了麻烦。
　　“这个就不要介意了。”尉迟华安慰他。“小孩子带一个带两个没什么区别的。”
　　“可是……”方群还是犹豫着。
　　“如果真的过意不去的话，等病好了就请我们到你家吃火锅吧。”尉迟华朝方卓然的方向示意。“正好，小朋友醒了。”
　　刚刚睡醒的方卓然，看到爸爸的时候差点又要哇地一声大哭出来。不过，总算在方群的安抚下只是稍微抽噎了几下。不过，在听到方群说要他和站在门口的陌生叔叔一起离开医院时，方卓然又紧张起来。
　　“我不要去那个叔叔家！我要和爸爸一起！”方卓然嘟着嘴巴，很不高兴。
　　“然然乖。爸爸现在没办法照顾你。”方群急着要安慰儿子，一下子想从病床上坐起，结果立刻因刀口牵动的疼痛而身体一歪。
　　站在病床边的尉迟林连忙扶住他。
　　小心翼翼将方群扶着靠回枕头，尉迟林绷着嘴角，看向手足无措的方卓然。最后他还是尽量露出笑容，抬起手揽住方卓然小小的肩膀。
　　“然然，听爸爸和叔叔的话，这几天让华叔叔照顾你好吗？爸爸生病了，不能像平时一样照顾你。如果然然没有健健康康的，那么爸爸会更加自责、更加伤心的。然然说对不对？”
　　虽然方卓然还不知道什么是“自责”，不过让爸爸伤心的事情他绝对不会做。虽然还有些不情愿，方卓然还是依依不舍地和爸爸道了别，磨磨蹭蹭地朝尉迟华的方向走去。
　　“那么，我们先走了。”尉迟华拉起方卓然的手。“等我们回到家，再和你们电话联系。”
　　“爸爸再见。”方卓然皱着小小的眉头。
　　“然然再见。要注意礼貌哦。”方群对他挥手。


第8章　
　　病房里只剩下躺着的方群和坐在床边的尉迟林。
　　方群看着正替他打电话联系老同学的尉迟林。明明只是认识不久的人，却因为这次他突发的急病，而让他意识到不知何时，两人间已经建立了如此紧密的联系。只不过……
　　“方老师。”尉迟林皱着眉头把手机递给他。“我和这位余先生说了半天，他坚持要你接电话……”
　　方群回过神，连忙说声谢谢。接过手机，正好听到他的大学同学兼现在的老板，余树正在里面大呼小叫：“方群？方群！你出什么事了？”
　　方群轻声回应他。“老余，我住院了，急性阑尾炎。”
　　“怎么会这样？平时不都好好的？”余树在电话另一头抱怨：“刚才打电话过来的是谁？你怎么去的医院？干嘛不打电话给我？”
　　真不愧是同学时代就被称为“思路广”的家伙。方群又好气又好笑地一条条解释：“打电话的是尉迟菲菲的父亲。他昨晚送我过来的。半夜我在家里痛醒了，是然然拿着我的电话往外拨，正好昨天最后联系的是尉迟先生。”
　　搞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余树才放下心。他爽快地给方群批了一个月的假期——虽然方群说了好几次半个月就够了，又更加爽快地决定帮忙照顾方卓然——当然在知道已经被人抢先后非常不爽，最后决定马上过来医院看下方群——说完要来就挂了电话，方群连拒绝的时间都没有。
　　还是老样子，做什么都快马加鞭……方群苦笑着调出通讯录，准备打给余树的妻子周老师。
　　和周老师说了自己先休息两个周，以及劝余树先不要过来看他了。周老师爽朗地表示知道了：“我会和老余说的。倒是你一个人在医院真的不要紧吗？”
　　“没事没事。”方群不好意思地看了眼等在边上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尉迟林。“有……有人帮忙照顾我的。”
　　“那就好。阑尾炎手术完前三天还是要好好休息的，我们过几天再去看你。有什么要帮忙的就尽管和我们说啊！”
　　方群结束通话，不好意思地朝尉迟林笑笑。“他们俩都太忙了。我也不好意思老麻烦他们……”
　　说完才反应过来，尉迟林也是很忙的人。方群心里不由得又忐忑起来。
　　“没关系！”尉迟林摆摆手。“相互帮忙是应该的。而且，方老师你这么照顾我和菲菲，我正不知道要怎么感谢你呢。”
　　他看向方群的眼睛诚挚又热情。方群心虚地别开眼睛，只听到尉迟林问道：“方老师，我以后……可以叫你方群吗？”
　　等他再次抬头看去，已经错过了说这话时尉迟林的表情。
　　“当然……可以。”
　　方群刚做完切除阑尾炎的手术，还不能进食。他劝尉迟林去吃个早饭，却没想到对方离开病房不到十分钟后就回来了。
　　“吃了小笼包！”尉迟林笑着对满脸“你真的吃了吗”担忧的方群说。“我吃饭一向很快的。”
　　想想这一个月来尉迟林到他家里来吃饭时的样子，方群不得不承认确实如此。
　　手术结束后24小时之内理应是不能活动的。方群只好老实躺在病床上。刚才为了安抚方卓然的情绪，方群半躺了一会，现在放松下来，只觉得右腹的刀口更痛了。
　　尉迟林看他脸色越发苍白，便着急地跑去找来护士。护士查看了下，问了问情况，告诉他们接下来不能擅自活动。而刀口疼痛是正常的现象，如果现在服用止痛药的话，万一腹内疼痛被掩盖过去就不好判断了。
　　“没关系，我能坚持……”方群扯扯尉迟林的袖子，缓缓说着。
　　“如果排气后刀口还是痛的话，可以服用止痛药。今天先坚持一下吧。”护士又鼓励了二人几句，告诉他们有别的异常情况的话再及时联系，就离开了病房。
　　尉迟林仍然不放心。“真的不要紧吗？”
　　方群虽然看上去虚弱，不过神情都比较轻松。“护士说得对。手术后止痛药是不能乱吃的。我们聊聊天，把注意力分散出去，就不会觉得痛了。”
　　尉迟林只好在椅子上坐下。“不好意思啊，我……不太清楚。”
　　“没关系的。”方群扬起淡淡的笑容。“之前妻子住院的时候，我……跟着学了很多。”
　　他看着天花板，满是怀念的神情。
　　尉迟林看着这样的方群，陷入沉默。
　　“你的妻子……”
　　方群转过头，看着他。尉迟林双手紧握，指尖都有些发白。他在紧张什么吗？
　　“我和妻子是相亲认识的。”
　　方群缓缓说着。
　　“结婚一年后，也是然然一个月大的时候，她因为腹痛到晕倒被送到医院，检查后发现是胰腺癌。然后，住院两个月之后就……
　　“我们结婚生子就像是走流程一样，还没有开始完全了解对方，她就患上这么严重的病。走之前，她还说很对不起我和然然，还觉得是给我添了负担。可是……”
　　泪水从眼角滑进枕头。方群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昨天半夜，我被痛醒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会不会像杨玉那样，也得了胰腺癌。虽然现在想想，这种想法真是太可笑了。可是……”
　　尉迟林不得不停下帮方群擦眼泪的动作，握住方群颤抖的双手。
　　“当时我真的很害怕，担心自己也……那样然然要怎么办，他那么小的时候就没了妈妈……我真的……”
　　方群呜呜哭个不停。
　　“别哭了。”尉迟林低声劝着。“刀口会痛的。不要哭了。”
　　他一遍一遍为方群擦去双颊的泪水。
　　过了好一会，方群才渐渐平静下来。他朝尉迟林露出羞涩的笑：“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
　　“怎么会。”尉迟林仍然紧紧握住他的双手。
　　大概是那份炽热的温度，让方群格外安心。他缓缓合上眼睛，几分钟后发出了微微的鼾声。
　　尉迟林定定注视着他。双眼里有种比对待单纯的朋友相比，更为深邃的感情。


第9章　
　　不知不觉睡了一觉的方群，隐约听到啪啦啪啦敲击键盘的声音。模糊不清的脑海里，忘记了自己正在医院，还以为到了兴趣班的办公室。
　　还是右腹的刀口传给大脑的麻痛感，才让他完全清醒过来。
　　睁开眼，侧头朝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尉迟林正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腿上放着笔记本电脑，专心致志地敲着键盘。男人眉头微微锁起，不时抬起右手抚摸着下唇，认真思考着什么。
　　不得不说认真起来的尉迟林，配合他棱角分明的脸庞、犀利的双眼，看上去只有一个“帅”字可以形容。在尉迟林注意到方群苏醒过来之前，方群就这样一直愣愣看着他。
　　“我把你吵醒了？”开口说话的尉迟林，又恢复成平时那大型犬的感觉。
　　“没有，我自然睡醒了。”方群脸微微透红。他心中暗自庆幸，男人并没有发现他已经醒过来好一阵。不过……
　　他抬头看了看还在缓缓滴落的点滴。虽然手术结束后第一天不能喝水进食，但几袋点滴打下来，他已经有些尿意。
　　“那个，我……”方群的脸红得像猴子屁股。
　　“怎么了？！”尉迟林一下子从椅子上扑过来，笔记本电脑啪嗒掉到地上。
　　手忙脚乱地捡起电脑，还好文件没被删掉。两人都松了口气。经过了这样一次意外，气氛反而稍稍变化。方群也不再扭捏。“我想去厕所。”
　　尉迟林点点头，从床下拿出医院的尿壶。“刚才你睡着时医生又来过了。他说醒过来之后可能会想要小便，要我用这个帮你解决下。”
　　方群脸又变红了。“那个……我自己可以的……”
　　尉迟林像是想到什么，也突然地紧张起来。他像是拿着什么烫手的东西一样，把尿壶塞到方群手里。
　　“那、那我出去打个电话……”
　　看着男人匆匆离开病房的身影，方群忍不住想要扶起额头。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