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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不觉间，方群父子和尉迟父女相识已经一个月有余。
　　“竹蜻蜓最厉害！”
　　“时光机最厉害！”
　　方卓然和尉迟菲菲像在比赛谁嗓门大似的，一边看电视里播的动画片，一边为里面的万能道具争执不停。
　　“不要那么大声！”尉迟林端着切好的哈密瓜，一个孩子手里塞了一碗。“吃点水果。安静坐好专心看，看完了能回答出我的问题的话还有别的奖励哈！”
　　听了这话的两个小朋友，总算乖乖老实下来。
　　尉迟林又等了一会，看到小朋友沉浸到剧情当中，才蹑手蹑脚回到厨房，继续帮方群撕包装食物的保鲜膜。
　　空间不大的厨房里，方群正用筷子夹起刚成型的炒鸡蛋，均匀分到熟食菜板上摆好的吐司片上。
　　他正在做明天郊游的食物。
　　天气渐渐转暖，横贯城市的泠雾河旁栽种的各种果树也开了花。尉迟家每年这个时候有赏花的习惯，今年尉迟林大力邀请了方群父子，而一直和尉迟林不对盘的方卓然，在听这位叔叔绘声绘色说了河边有多好玩多好玩之后，也眼巴巴地瞅着方群。
　　“到河边看看，转换转换心情吧！”尉迟林抱着菲菲，三人一起充满期待地等待方群的回应。
　　面对如此兴致昂扬的三人，方群只好点头。
　　不过……方群一边切着吐司边，一边想。尉迟林说得也对。
　　换换心情也不错。


第4章　
　　和同事调了上课时间，空出周六一天。早上七点，方群带着儿子，站在楼下的公交站台旁，等着尉迟林的车子。
　　银黑色的SUV在路边减速、停车。方卓然扯扯方群的衣角：“爸爸。”
　　“怎么了？”方群不解其意。
　　“你们下来这么早啊！”身后传来熟悉爽朗的男声。方群转过头，没想到已走到他身边的尉迟林正要低头拎过他手上的袋子。两人眉眼相对，彼此鼻尖只剩两三公分的距离。方群甚至感觉得到尉迟林的鼻息。
　　不知为何脸颊猛然炽热。方群向后退了一步。“这、这是你的车？”
　　“是我堂哥的。”尉迟林将袋子放到车子后座。“我自己那辆小白车有点小嘛，毕竟要开将近一个小时才到，坐着舒服点好。”
　　出发了。尉迟菲菲和方卓然并排坐在后排，方群坐在最边上。。
　　发现尉迟林还特别给方卓然在后排也放了个儿童座椅，方群很不好意思。尉迟林却大大咧咧地表示没什么：“也是我堂哥的，他家小孩不用这东西了，正好今天拿来用用。”
　　虽然看上去大大咧咧，但在这种小细节的地方意外地非常用心。方群看着驾驶席上尉迟林的侧脸，想。
　　而尉迟林正将放在副驾驶席上的几大袋东西堆好，最后扯下安全带扣上。
　　车开了一个小时。本以为两个小朋友到最后都会昏昏欲睡，没想到这条路正好经过城市南边的野生植物园，道路两边尽是各种各样的树木花草，方卓然和尉迟菲菲趴在玻璃窗上看了一路，直到下车都还兴奋不已。
　　“哇！”
　　走下车子，猛然开阔的视野让人眼前一亮。看不到对岸的广阔河面，波光粼粼。远处天与地的交界处，仿佛被晕染了饱满一笔的水墨画般，被模糊成熏染的灰。水气混合着各种果树花开的轻微香气，心旷神怡。
　　方群眯起眼，水波的光亮似乎能够刺伤眼睛。对于他这种一年365天都在同一座大楼里两点一线、最远去的是步行十分钟外的超市来说，如此扑面而来的自然感觉实在是太过奢侈了。
　　“这里风景不错吧？游客也不多。”尉迟林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方群赶紧转身，接过他手上的袋子。
　　“我和爸爸每年都过来的！”尉迟菲菲骄傲地指着面前的粼粼波浪，而方卓然如同脱缰的哈士奇（四个月大），顺着菲菲手指的方向噢噢噢噢地朝着湖边就跑了出去。
　　“然然，慢点！”担心儿子太过兴奋而不小心出现意外，方群想要追上去，却因为手里拎着重重的便当袋子来不及动作。正准备支开帐篷的尉迟林立刻扔下手里的支架，几大步追上去，扯住方卓然的衣领，强行让他减速。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方卓然终于和尉迟林商量决定，在男人划定的一片区域和尉迟菲菲玩耍。接着回来搭帐篷的尉迟林先抹抹额角的汗珠：“你儿子这么皮的，明明你性格沉稳的很。”
　　方群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实我小时候也经常上树跳墙，左胳膊还骨折过一次。”
　　“我小时候在奶奶村子里，捡了一堆石头扔到井里，被爷爷看见了绑在拴马桩子上揍了一下午！”
　　两人一边说笑着回忆童年趣事，一边注意着在河滩上玩耍的两个小孩子。菲菲对沙地上的叶子花瓣很感兴趣，一片一片捡出喜欢的夹在杂志书页里。然然则一会用树枝在地上画画，一会把小石子垒得高高的，最后两个小朋友一起蹲在地上，认真地用剩下的树叶为方卓然的“沙地绘画大作”装饰。
　　时间快到中午，气温渐渐高起来。又来了几辆车子，下车的基本上是父母与子女的三口四口之家。小朋友们几分钟后就混到一起玩了，大人们各自安营扎寨，彼此友好地点头微笑，交换午餐的食材。三三两两的人群当中，方群和尉迟林这样只有两个大男人的组合倒是分外醒目。
　　有位看上去五十多岁的阿姨拿着透明饭盒过来，脸上带着关切。“我们带了两份一样的火腿肠，送你们一份吧。”
　　与其说是友好交流，更像是担心尉迟和方群会不会把孩子饿着。然而方群他们并没理解阿姨的心思。方群拿了几份三明治塞到阿姨手里当作回礼。阿姨推辞不过，只好收下了。
　　过了一会一个小胖子跑到方群面前：“叔叔你的三明治真好吃！奶奶让我和你说谢谢！”
　　方群笑着又给了他一份：“喜欢吃就好。”
　　送走小朋友，方群继续布置午餐。不过时不时从旁边飘来的促狭的目光，让他觉得很不自在。
　　终于他忍受不了，开口问尉迟林：“你那种奇怪的眼神是怎么回事啊！”
　　“我每次夸你做饭好吃，你都不相信不是嘛。”尉迟林哼哼哼地回答，“现在得到了其他人的称赞，你总该信了吧！”
　　原来是因为这才故意朝这边挤眉弄眼的。方群不好意思地笑笑。“但是我一开始做的饭真的特别难吃。不是夹生就是糊了，调味也总是搞不好，胡椒粉撒得黑糊糊一片啊，醋或者料酒倒太多啊……和我老婆比起来真是天上地下。”
　　两人相识到现在，第一次出现了妻子的话题。尉迟林一下子沉默下来。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劲的方群，急着想说点什么岔开话题：“你做饭应该还好吧？在家给菲菲做晚饭吗？”
　　尉迟林的表情更僵硬了。
　　怎么办……明明是想岔开话题的！方群心里的小蚂蚁乱糟糟地爬来爬去。这时他听到尉迟林的回答。
　　“我不会做饭，专门雇了阿姨给我家做饭打扫的。”
　　两人的视线不期然相合。
　　尉迟林牵起嘴角：“家里的阿姨虽然清洁做得挺好的，但是做饭的手艺只能说能吃得下去吧。菜色也不多，每周都是固定的那么几种，下一周再循环一次。所以……”
　　拍拍手掌除掉灰尘，尉迟林一脸激动地上前握住方群的手。“所以你知道我第一次吃到你做的玉米排骨汤的时候……竟然还有这样的汤！实在是太、好、吃、了！”
　　气氛就这样从无言蓦地逗比了起来。
　　方群看着眼睛闪闪发亮就要激动地哭出声的尉迟林。虽然想要把右手抽出来，但无奈力气不够……他苦笑着拍拍嚎啕不已的男人的肩膀，一边远目看向在沙地上玩耍的小朋友们。算了，还是赶紧叫然然和菲菲回来吃饭吧。


第5章　
　　尉迟林虽然厨艺水平为0，但体力活完全难不倒他。单枪匹马地架起了只有野营里才会用到的大型帐篷，让其他家里只带了大遮阳伞的小朋友们看着羡慕不已。
　　方卓然和欧阳菲菲仔细洗干净双手后，亟不可待地钻进帐篷坐好，看着方群将两碗汤放在他们面前的小桌子上。扑鼻的海鲜香味瞬间勾起了小朋友的饥饿感。“汤晾了一会了，但是还是要用勺子舀起来吹几下慢慢喝。”方群仔细叮嘱。
　　小桌子上摆满了小小的碗筷，方群和尉迟林就没有这么讲究了，直接端起碗。
　　户外的午饭吃起来似乎特别地香。四五种口味的三明治很快便被吃得一干二净，特别为了配合（？）河边的气氛而做的海鲜杂煮汤也被喝了个一干二净，最后香气还引来在帐篷口探头探脑的小朋友两三名。方群在心中暗暗庆幸还好带了足够的便携纸碗。因为担心端回去的路上汤会洒出来，他给小朋友们的汤只盛了半满。
　　毫不意外地，一顿午饭吃完，方群已经成了七八个家庭眼中炙手可热的料理达人。好几位叔叔阿姨把他团团围在中间，争着问会让小朋友乖乖吃完的三明治和海鲜汤到底是怎么做的。被一路挤出人群的尉迟林，只好站在最外面，看着面带笑容，耐心回答着各种提问的方群。
　　他感到衣角被扯了扯。“爸爸，你老是盯着方叔叔做什么？”
　　尉迟林低下头，摸摸女儿的头顶。“方叔叔做的饭好不好吃？”
　　“好吃！”提到吃的，尉迟菲菲的眼睛闪闪发亮。
　　“以后也一直让方叔叔给我们做饭吃好不好？”尉迟林脱口而出。说出来之后，便看到女儿皱起细细的眉毛。
　　这句话超出了欧阳菲菲的理解能力……尉迟林连忙叫起方卓然，一大两小跑向湖边，加入其他小朋友玩老鹰捉小鸡的队伍中。
　　愉快的一天就这样飞快过去了。河边吹来的风开始带上凉气的时候，尉迟林和方群开始准备收拾回程。
　　不远处尉迟菲菲和方卓然手拉着手，和刚认识的小朋友们挥手告别。尉迟林好不容易把帐篷叠好，塞回SUV后备箱，站直身一边抻着腰，一边寻找方群的身影。
　　“方……”还没喊出声，尉迟林就看到之前小胖子的奶奶，带着一脸对他来说再熟悉不过的笑容，凑近正拎着两个餐篮的方群。
　　尉迟林眯起眼。
　　被叫住的方群转回头，露出疑惑的微笑。阿姨则一脸殷切的笑容，快速说着什么，边向方群上衣口袋里塞进什么东西。
　　毫无反击之力的方群似乎阻止无效，只好尴尬地笑着，勉强稍稍抬起右手，和阿姨告别。
　　回程的车内分外沉默。两个孩子已经睡得天昏地暗。方群给他们各盖上一块小毯子，靠到座椅上之后，才感觉到身体的疲倦。
　　上次户外活动是什么时候的事他已经完全想不起来了。虽然想保持清醒，无奈眼皮仿佛越发沉重。不知不觉间，方群左手拉着儿子的小手，头一歪坐着就这么睡了过去。
　　等他再被推醒，车子已经停下。而车窗外昏暗的天色里，已经换了平时熟悉的街景。
　　“到……家了？”意识还未清醒的方群迷迷糊糊说。
　　尉迟林嘴角弯了下，伸手抚平方群睡到翘起的一撮头发。方群有些不好意思。明明应该差不了几岁，他却似乎被儿子同学的爸爸当作小孩子一样对待了。方群想着，却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还不知道尉迟林的年龄。
　　恍神间，尉迟林已经绕到另一边，打开车门试图推醒女儿。方群看看天色和两个孩子熟睡的脸，连忙小声阻止：“让孩子们睡吧。到我家吃晚饭。”
　　尉迟林皱着眉，压低声音。“你今天也累了，回家休息吧。我和菲菲找个餐馆吃顿……”
　　方群摇摇头：“你们回去了我还是要准备和然然的晚饭。不要紧，冰箱里存了些菜。”
　　拗不过方群少见的坚持，尉迟林还是点了点头，和方群一起，小心翼翼将孩子抱起，关好车门向方群家所在的混合式公寓楼走去。
　　安顿好两位小朋友分别在床上躺好，关上房门回到客厅的方群和尉迟林不约而同松了口气，两人不由得相视而笑。
　　“家里被子就这么多了，应该能挡得住吧？”方群问。
　　尉迟林点点头。“堆得够高了，应该没问题。也不会让他们睡太久，过一会就喊起来吃饭，要不晚上要睡不着了。”他再次对方群道谢。“不好意思，还让菲菲借了你的卧室……”
　　“没关系没关系！”方群笑着。“还好周末刚晒过被子，床单也都是新换的。”
　　不知道他是真的不明白尉迟林的意思，还是故意稍稍错开话题。尉迟林看着方群走向厨房的背影，眼中似有思绪。
　　考虑到要尽快做出晚饭，方群从冰箱保鲜层拿出昨天特意留下的小青菜，又打开冷藏室，从码放整整齐齐的袋子中取出两个，一起拿到厨房。
　　想着帮点忙的尉迟林跟在后面，看着方群从满是白霜的塑料袋里取出冻成块状的物体。“这是啥？”
　　方群边娴熟地热锅子边解释：“之前炖好的猪蹄块。只要再加点水熬一会，放进小青菜，就可以吃了。”
　　平时来不及炖东西的时候偶尔可以拿这个出来赶时间。也算是居家生活小窍门之一。尉迟林敬佩地看着熟门熟路的方群。
　　被他在身后盯地有些不好意思，方群微微侧回头笑着：“要不你到客厅等下？我马上就做好了。”
　　恍若惊醒，尉迟林有些慌乱地移开视线：“啊……那我摆下碗筷，摆下碗筷吧。”
　　狭小的厨房，对两个成年男子来说实在有些太过拥挤。方群尽量贴住燃气灶柜子，以便尉迟林伸长手，从他后面够到头顶上方的柜子里摆着的碗碟。
　　男人炽热的体温接近过来，毫无预兆地笼罩住他。回过神时，方群蓦地发现自己脸烫地吓人，耳朵尖都满是源源不绝的燥意。
　　偏偏尉迟林左手拿出一叠瓷碗，为了保持平衡，右手无意识地搭住方群的侧腰。虽然他立刻就松开了，方群还是被那手掌的温度灼伤一般，低着头缩起身，只顾搅拌锅里的汤菜。


第6章　
　　郊游之后，胃口大概会变得很好。香喷喷的猪蹄炖菠菜迅速勾起了刚起床还睡眼惺忪的两个小朋友肚子里的馋虫。尉迟林也跟着一起大快朵颐，简单的晚饭不到一会便被一扫而光。倒是方群没吃下几口东西，神情也有些倦怠。
　　吃完晚饭，尉迟林按住准备收拾的方群，赶在他前面迅速将空碗筷子端到厨房洗刷干净。回到客厅，方群对他疲倦地笑笑：“麻烦你了。”
　　明明白天感觉很好，久违的郊游也让他心情舒畅了不少。不过，从刚才吃饭的时候开始，他就觉得肚子有些闷痛。可能是岔气了吧，方群想。
　　“是我们太麻烦你了！”尉迟林嗓门有些大，把方群和两个孩子都吓了一跳。干咳一声，尉迟林勉强压低声音，“不好意思，我……我太激动了……”
　　方群笑着摇摇头。通过尉迟林对菲菲的反应，他大概知道这个男人对亲近的人大概就是这样不假思索的急切。不过，知道这点只会让他更加不知所措罢了。
　　简单收拾好后，尉迟林就拉着菲菲的手离开了。走之前他叮嘱方群好好休息，又看了眼守在他身边的方卓然。小小的男孩子正抿着嘴巴，拽住爸爸的衣襟。尉迟林在心底叹了口气，还是怀着担忧回家了。
　　半夜，方群被痛醒了。
　　为了方便照顾儿子，方群在刚搬进这个家里时，特地和老同学预支了三个月的工资，买了张双层床。这样，方卓然睡在下层，方群睡在上层，两层床都有护栏，安全性也很好。
　　不过，当全身无力的方群半夜因腹部的剧痛惊醒，试图爬下扶梯，到客厅喝点水找点药吃的时候，一个不小心踩空，便从半空摔到了坚硬的木地板上。
　　眩晕、疼痛、以及发烧混合在一起，方群一时间失去了意识。有声音传进耳朵里，他却无法分辨，只是凭着本能，向着发出声音的方向伸出手，嘴里模糊不清地说着只言片语。
　　好一阵，他才反应过来，那声音是儿子哭嚎的动静。而自己正低低重复着：“然然，不哭了，然然……”
　　被爸爸跌到地板的声音惊醒的方卓然，看到的就是方群一脸冷汗瘫在地板上的样子。他被吓坏了，有一阵除了哭着叫“爸爸”之外什么也想不到。方卓然一直哭到不由自主地开始打嗝，才渐渐收起泪水。
　　爸爸仍然躺在地板上，满脸通红，却还努力伸出手抱住自己。
　　方卓然用力掐了下手臂，止住泪水。他从地板上爬起，跌跌撞撞跑到客厅，踮着脚尖拿到餐桌上方群的手机。他还不认识字，不过，之前爸爸告诉过他怎样打电话。他点了下话筒的图标，接着又点下排在第一个的号码。
　　电话接通了。“方老师？怎么了？”
　　是菲菲爸爸的声音。方卓然像是看到了救星，哇地一声又嚎出声。“爸爸……爸爸跌倒了……呜呜呜呜……”
　　“然然？然然你不要哭！爸爸怎么了？！”手机另一端，尉迟林的声音紧张起来。“你们现在在哪？在家里吗？”
　　“嗯呜呜呜呜……”方卓然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