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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父的墓碑很是简陋，属于城北公墓最低档的那个等级，而且碑前空无一物，明显是许久没人来祭拜过了。
　　　　虽然已经预料到这个结果，但凌恒仍是忍不住有些失望。他沉默地点燃香烛，跪在碑前恭敬地磕了几个头。接着殷诺也跟在他身后，同他做了一样的动作。
　　　　又过了一会，烧完纸钱后，两人才收拾好东西朝殷母的墓园走去。
　　　　城北公墓很大，虽然地处c市郊区，但这里的地皮并不便宜。而且从风水学上讲，这儿还是一块宝地。
　　　　陈梦初的墓，就占据了宝地中最好的位置，面积宽广，设计独特，再加上四周有草木环绕……甚至能称得上一句环境幽美。
　　　　看到眼前的场景，凌恒突然回想起自家父亲去世那一年，别说其它什么了，连殡葬的钱都是辛辛苦苦凑出来的……他不禁自嘲一笑，“有钱就是好，死都要死得风光一些。”
　　　　殷诺漠然道：“人都死了，还会在乎这些？”
　　　　凌恒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抬头看向远方，目光游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等我妈死后，我就把他跟我爸合葬，再换个好点的墓。”
　　　　殷诺微微一怔，轻声安慰道：“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人总是要死的，我只是在考虑一个很现实的问题。”事实上，自从凌恒知道自家母亲的病情那天起，他就知道她活不了多久了。有的话，可以安慰别人，却骗不了自己。
　　　　闻言，殷诺平静地回道：“哦，那我死后也要跟你葬在一起。”
　　　　“……”到底是谁在说不吉利的话？凌恒斜了殷诺一眼，“你才是有病吧。”
　　　　“我也只是在考虑一个必然发生的问题。”
　　　　交谈间，两人已慢慢走到殷母的碑前。
　　　　凌恒不知道自家母亲跟陈梦初到底有什么过节，但既然来了，出于对逝者的尊重，他肯定是要祭拜的。更何况，这还是殷诺的母亲。
　　　　不过连凌恒自己都没有想到的是，在磕头的那一刻，他的脑海中居然毫无预兆地闪现过一丝荒谬的念头：伯母，请放心把殷诺交给我，请保佑我俩能够安稳过完后半辈子……
　　　　“……”
　　　　凌恒起身的瞬间也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整个人就是一个大写的懵逼。草了，他跟殷诺不是还在冷战吗？怎么就突然冒出了这种奇怪的想法？有点骨气好吗！而且就他现在这状态这成就，谁能放心把自己儿子交给他啊？能吗？
　　　　这样想着，凌恒下意识地就往殷诺的方向望了一眼，谁知对方也一直盯着自己，目光交汇的刹那，凌恒突然有种内心深处的想法被看穿的错觉和窘迫感。于是他立马强装自然地偏开视线，同时不禁想道：所以刚才殷诺在祭拜自家父亲的时候，心里面又是想的什么？
　　　　然而这个问题，凌恒大概永远也不会说出口。
　　　　“走了。”似乎是因为被勾起了某些伤心事，殷诺不太想在这个地方多呆，祭拜完殷母，便拉着凌恒急着要走。
　　　　凌恒猝不及防地被殷诺抓住右手，反应过来后整个人都有些不自在——两个大男人牵着手走路算个什么事啊！
　　　　这个地方虽然见不着几个人影，但万一闯鬼了呢？
　　　　而且殷诺的手心非常冰冷，凌恒被冻得下意识地就往回缩，然而犹豫了半秒后，他又重新回握住殷诺的左手，然后默默地伸进了自己的大衣口袋。
　　　　感受到凌恒的动作，殷诺愣了愣，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望着对方。
　　　　“……”凌恒装作没注意到来自身旁某人的灼热目光，面无表情地带着他继续前进。
　　　　虽然凌恒仍是板着张脸且一言不发，但殷诺的嘴角却控制不住地勾出一个漂亮的弧度。
　　　　一瞬间，仿佛整个世界都暖和了起来。
　　　　一周后。
　　　　“抱歉，还是得到没有伯母的消息。”
　　　　殷诺下班回到家时，凌恒正坐在沙发上研究剧本。他看见殷诺回来，只简单地打了声招呼，然后又回头看他手上的东西去了，一副专心致志的样子。殷诺进屋后便径自走到凌恒身旁坐下，想跟他说点什么，却又不好随便打扰对方，最后纠结半天，竟找了个这么糟糕的开场白。
　　　　听到这话，凌恒的反应非常平静，他看了殷诺一眼，语气是异常的冷漠淡定，“你也别派人去找了。”
　　　　“恩？”殷诺心下一惊，却不是因为凌恒说话的内容，而是因为他的眼神。
　　　　失望，□□‘裸的失望。
　　　　那道眼神中所包含的巨大失望之情，几乎快要把殷诺淹没。
　　　　难道只是因为自己没找到凌母？不应该啊……他不禁有些怀疑，凌恒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些什么。
　　　　然而说完这句后，凌恒就不回话了，只继续盯着刚才的剧本内容看，却是半天没有翻上一页。
　　　　见对方完全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殷诺的眼神也逐渐冰冷下来。
　　　　那天从城北公墓回来后，殷诺本以为自己和凌恒的关系已经有所缓和，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反倒觉得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特别是最近两天，凌恒对他的态度非常冷淡，这让他感到异常的不安。
　　　　殷诺盯着凌恒俊美的侧面看了半天后，突然开口问道：“你在海天别苑买了房子？”
　　　　凌恒头也不抬地答：“小方不是已经向你报告过了吗？”
　　　　“你还是想搬出去？”冷硬的语气中竟还透露出几分委屈。
　　　　闻言，凌恒终于正眼看向殷诺。
　　　　他突然想起几天前王三给自己发的短信：虽然可能会被你误认为我是在挑拨离间，但有的话我还是要说。一个大活人不可能平白无故地人间蒸发，以殷家的实力，我不相信他们会一丝线索都查不到。
　　　　当时凌恒看完后就把这条短信删了，事实上，殷诺根本没有义务帮他寻找自家母亲，而且他也不愿意多想。
　　　　然而收到短信后的第二天，凌恒就收到了严涵发来的邮件。
　　　　严涵就是陈歆彤给凌恒介绍的那位私家侦探，凌恒委托他查了一些凌母的往事。

　　☆、第47章

当初凌恒找陈歆彤介绍靠谱的私家侦探时，只是想弄清楚自家母亲和陈梦初的过往恩怨，以及那个下落不明的孩子到底是谁……
　　　　这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现在想要查证并不容易，但凌恒没有料到的是，陈歆彤给他介绍的这位私家侦探，居然如此高效率，简直靠谱得不科学。
　　　　接受凌恒的单子后，严涵首先很快就找到了凌母和戚雪就是同一个人的证据。当年戚雪被爆出未婚先孕的丑闻后便被她的经纪公司雪藏，两年多没有任何消息，同时也渐渐被大众遗忘。然而当她再次在c市出现时，已是改名换姓，嫁为人妇成为人母，过着普通老百姓的生活。
　　　　其实关于戚雪就是自家母亲这件事，凌恒几乎在看到戚雪照片的第一眼就可以确定。但他还是忍不住抱有一丝希望，希望这都不是真的……然而现在连这最后一丝幻想都破灭了。
　　　　接着，严涵又收集了很多戚雪出道期间的新闻和消息给凌恒发了过来。戚雪的丑闻很多，其中不少都是真料，包括陪‘睡这一条。
　　　　戚雪跟过的人不少，凌恒快速扫着手中的资料，紧皱的眉头就没放松过。直到他看见某个名字时，整个人更是彻底愣住了。
　　　　季向阳。
　　　　凌恒记得这个人，四季集团董事长的大儿子，最关键的是，凌母失踪那天，他的车在医院出现过。
　　　　于是凌恒又让严涵重点查了下当年戚雪跟季向阳的过往，结果就在前两天，他收到了消息。
　　　　这些消息，足以颠覆他的人生。
　　　　“所以你还是要离开我……？”殷诺低沉沙哑的声音将凌恒的思绪拉回。
　　　　离开……？不知道为什么，凌恒有些想笑，笑殷诺也是在笑自己。他不答反问道：“其实你早就知道了吧，我妈是被季向阳带走的。”
　　　　听见凌恒的问题，殷诺微微怔了一下，面上表情看起来非常无辜。然而下一秒，他却无力地靠到沙发上，闭上眼睛轻声回道：“是的，我早就知道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听到这个回答，凌恒并没有丝毫意外，他的语气中早已没有了愤怒，有的只是一种深深的疲惫感。
　　　　“伯母的事，我很抱歉，我现在没有办法将她带回来。”殷诺平静地望着凌恒，眼中闪烁着捉摸不定的光芒，嘴上说着抱歉，语气中却听不出来丝毫歉意。“不过你放心，伯母现在很安全，而且她现在所在的地方，拥有全世界最先进的医疗技术和设备。”
　　　　事实上，自从知道自家母亲是被季向阳带走后，凌恒倒不像之前那么担心她的安危了。目前至少可以确定的是，她是安全的。而他眼下急需求证的，却是另一个问题……
　　　　凌恒暗自握紧拳头，“那你是不是也早就知道，我其实是季向阳的私生子？”
　　　　闻言，殷诺一贯镇定冷漠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连声音也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你在胡说什么……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你都是从哪儿听说的？”
　　　　凌恒从大衣的口袋里掏出一个u盘放到茶几上，这个u盘是严涵前天给他的，里面包括了这段时间以来严涵查到的所有资料。从中，凌恒了解了自家母亲和季向阳的某些过往。
　　　　当年戚雪和季向阳确实好过，在圈里也不是秘密。而且本来这两人的私生活都非常的乱，结果绞在一起后，居然都安分了下来，就像是在……认真谈恋爱一样。
　　　　不过大概是两人的安全防御措施没有做到位，还没在一起多久，戚雪一不小心就中了奖。
　　　　戚雪在得知自己怀孕后不久便去找了季向阳，说自己肚子里怀了他的种，并妄想凭此嫁入季家。季向阳当时还没有结婚，但是有个没什么感情的未婚妻，且女方来头不小。
　　　　先不说季向阳那个未婚妻如何，就凭戚雪在娱乐圈这个名声，季家也不可能让她进门。再说了，她说肚子里的孩子是季向阳的就是了？指不定是哪个野男人的种呢。
　　　　戚雪想嫁进季家的如意算盘没打成功，紧接着又被爆出未婚先孕的丑闻，她的演艺事业算是毁了。不过就算这样，戚雪也没有完全死心，她执意要把肚子里那个孩子生下来。
　　　　她坚信季家就算不认她这个媳妇，也不会不认季向阳的亲生骨肉。
　　　　最后孩子是顺利生下来了，亲子鉴定也做了，就是结果和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那个孩子，不是季向阳的。
　　　　很好，这下连戚雪都不知道这孩子到底是谁的种了。
　　　　那恐怕是戚雪人生中最灰暗的一段时光，好在她后来遇到了凌父。遇见凌父，大概是凌母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曾几何时，凌恒也觉得遇见殷诺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只是不知道，这份幸运还能持续多久。
　　　　他喜欢殷诺，但他不喜欢一直被人欺骗和掌控的感觉。
　　　　殷诺说他不知道自己真实身份这件事，凌恒一点也不信。
　　　　凌恒低头望着自己的手掌握紧又松开，轻声道：“别再骗我了。”
　　　　“你说你是季向阳的私生子，你能确定吗？”殷诺看了躺在茶几上的u盘一眼，试探性地问道：“季向阳来找过你了？”
　　　　“没有，但是他托人给了我一样东西。”说完，凌恒便径自起身从书房拿出一个文件袋。
　　　　事实上，这个文件袋也是严涵给他的，跟u盘一起。严涵给他东西的时候，没提季向阳半个字，凌恒一开始也没怀疑什么，但等他回到家弄清楚自家母亲和季向阳的恩怨纠葛后，慢慢回想起来，才觉出整个事件有哪里不对。
　　　　殷诺小心翼翼地打开文件袋，里面只有很薄的几张纸。
　　　　二十年前的亲子鉴定书，两份，被保存得很好。被鉴定人都是季向阳和季恒，然而检验结果却孑然不同。
　　　　凌恒一直注意观察着殷诺的神情，他看得分明：殷诺看清楚纸上的内容后，整张脸瞬间变了颜色。

　　☆、第48章

当初得知陈梦初跟自家母亲过去有什么纠葛时，凌恒还以为殷诺也跟自己一样，对上一辈的恩怨一无所知。毕竟那已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那时两人都还没出生呢。而且自凌恒记事以来，从没见过凌母和陈梦初有什么来往，甚至连这个名字都没有听说过。以至于殷诺后来突然找上自己，他也从未往复杂的方面考虑过……
　　　　但现在看来，殷诺似乎比他想象中知道的还要多。
　　　　凌恒看了眼殷诺手上的东西，平静解释道：“我找了个私家侦探，希望能多了解些我母亲以前的事情。”顿了顿，又好似自嘲地继续道：“结果没想到……收获还真是出乎我意料啊！”
　　　　“这些东西……都是那个私家侦探给你的？”
　　　　凌恒答道：“恩，不过我真的很怀疑，他一个小小的私家侦探，真的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查到这么多线索吗？”
　　　　特别是那两份鉴定书，又是怎么落入严涵手中的？
　　　　闻言，殷诺沉默了好一会，才决定不再做那些无意义的装傻行为，低声回道：“你猜得没错，这些东西，至少这两份鉴定书，肯定是季向阳亲自给他的。”殷诺的声音暂时还听不出来什么异样，但是他的内心早已隐隐发颤。他拿不准凌恒现在到底知道了多少，他不想再欺骗凌恒，但有的事情，他也是真的不想让凌恒知道。
　　　　听见殷诺的肯定回答，凌恒也没来得及多想，便忍不住恶狠狠地低声咒骂道：“他妈的！这个季向阳到底想搞什么鬼！”先是绑走自家母亲，躲在暗处不出声，现在又来搞这些幺蛾子！
　　　　殷诺说：“你不是想见到伯母吗，伯母在季向阳那里，估计他……很快就会自己找上门来了吧。”
　　　　从得知凌母是被季向阳带走的那天起，殷诺便知道这事肯定没完。不过他没有料到的是，季向阳带走凌母后，却没有选择直接找上凌恒，反而用了一种更加麻烦的方式，让凌恒了解了事情的真相。
　　　　这是等着凌恒主动去找他？还是另有目的？
　　　　殷诺的心中突然产生了一种不详的预感，或许季向阳的目标……从来就只是凌恒而已。
　　　　凌恒冷笑一声，“当年是他不要我妈的，二十多年没联系，现在才来发什么疯？”
　　　　殷诺说：“季向阳心里怎么想的，恐怕只有他本人才知道。不过商界大多数人都知道的是，季向阳结婚这么多年了，却一直膝下无子。”
　　　　膝下无子？
　　　　殷诺说得含蓄，但凌恒很快就明白了。他也懒得去问去思考季向阳为什么膝下无子了，他只觉得恶心万分。
　　　　如果严涵查到的那些消息都是真的，那就说明当年凌母带着刚生下来的婴儿去找季向阳时，对方不仅没有认凌母这个媳妇，也没有认那个孩子。因为当时鉴定出来的结果是，孩子不是季向阳亲生的。
　　　　但是现在鉴定书却有两份。而且写着他跟季向阳有血缘关系的那份，应该才是真的。
　　　　所以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当年看不起凌母的身份所以假造了个鉴定结果轰她离开？现在发现自己生不出来孩子后，又想回头认他这个便宜儿子？
　　　　如果真是自己猜想的这样，凌恒只想立刻回复季向阳两个大字：没门！
　　　　不过凌恒心里也非常清楚，上面这些仅是他自己的个人猜测，季向阳的真实想法，恐怕只有见过面后才知道了。
　　　　想到这里，凌恒终于又回想起一个重要问题，他眼神犀利地看向殷诺，问道：“话说回来，你为什么那么肯定这两份鉴定书是从季向阳那儿得来的？”
　　　　其实凌恒当时说季向阳托人给他东西时，只是在怀疑这种可能性，并没有真的确定。直到殷诺说完那句话，他才跟着肯定下来。
　　　　虽然凌恒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特别容易就相信殷诺所说的话。
　　　　然而对于这个问题，殷诺却没有具体回答，只淡定解释道：“一般推断而已。”
　　　　一般推断？
　　　　“哦。”这回凌恒不信了。
　　　　不过不信归不信，凌恒也没准备再多问，他现在不想纠结这些烦心事了，如果等两天后季向阳还没来找他的话，他便只好主动出击，问个清楚了。
　　　　凌恒走到落地窗前向远方望去，窗外的天色早已黑透，明明已经临近新年，他却感受不到一丝新年该有的气氛。
　　　　时间已经不早了，两人却一直没有吃过什么东西。凌恒还好，没感觉饿，但他想了想殷大少爷这个隐形吃货……算了还是随便弄点吃的吧。
　　　　又呆站了片刻后，凌恒才缓慢走进厨房。见状，殷诺连忙起身跟了进去，一副真的要认真学做饭的架势。
　　　　然而凌恒之前心里想的是“给殷诺随便弄点吃的就行”，于是最后他就真的只是“随便”弄了弄。他将中午剩的汤菜饭煮在一起，再加了点新鲜蔬菜，十来分钟就搞定了晚餐内容。
　　　　当殷诺看见凌恒把那锅看起来就想说“什么鬼”的大杂烩泡饭端上桌时，他整个人的脸色都变得有些不对劲，黯然，失望——果然凌恒是不喜欢自己了么，所以才连为自己简单地做顿饭都这么敷衍。
　　　　凌恒倒是真没有想到殷诺连吃个饭也能脑补出这么多内心活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