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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声与循途-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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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康打蛇随棍上地给自己放了假,宅在家里心情平和地刷音乐会,哪儿也没去,毕竟算是失恋,考虑到自己还算不错的名声,不太适合外出撩闲。
晚上八点,管啸提着小龙虾上门。
穆康穿着睡衣开门,这人渣虽然满脸胡渣,却并不憔悴,神采奕奕得丝毫看不出刚失恋被甩。
管啸一进门就被灌了一耳朵的贝多芬,还是克莱伯和巴伐利亚州立的1982年现场贝七,从指挥到乐手全体放飞自我,基本是要大闹南天门的节奏。
穆康笑嘻嘻地接过小龙虾,拿出一打啤酒,在电视前摆好阵势,再一屁股坐在地板上,目光灼灼地看着管啸。
管啸叹了口气,倾身把音乐声调小,打开两罐啤酒,递给穆康一罐,猛灌了一大口,才开口道:“对不起,小小被我惯坏了。”
穆康不在意地打开小龙虾的包装:“好聚好散。”
管啸又闷口啤酒,低声说:“她当年硬要和你在一起我就不赞同……”
穆康吸着小龙虾,笑了笑。
管啸:“非要拆散你和那谁……”
穆康被辣油呛住了,一阵猛咳,眼泪飞溅,灌了半瓶啤酒才顺过气:“哪谁?”
管啸:“……”
穆康瞪着他,硬生生把管啸瞪到屁都不敢放一个。
“我和小小这么多年,没大矛盾,没谁对不起谁。”穆康垂下眼,拿起一个小龙虾边嗦边说,“用不着你道歉……更没必要旧事重提。”
管啸心里复杂迂回地想,你们确实互相没啥对不起,可另外一位可是被深深地对不起了。
话到嘴边又缩回去了。管啸默默拿起一个小龙虾,觉得此刻特别敬佩李重远,自己真他妈怂。
穆康似乎也和管啸想到一块儿了,不经意问:“李重远还在瑞士呢?”
管啸:“是啊。”
穆康:“什么时候回?”
管啸:“下半年吧。”
穆康啧了一声,倾身把音乐调大,最欢腾的第四乐章正好开始。
两人就这么不发一语地就着啤酒麻小听音乐,贝七听完了换《火鸟》,《火鸟》听完了换《春之祭》,《春之祭》完了换《乐队协奏曲》。
口味非常之重。
饶人清梦直到十一点,酒喝得差不多没了,两人才终于良心发现,换了张勃拉姆斯室内乐。
穆康酒精脑基本腌好了,躺在地上,拿手机刷怼爷的朋友圈。
清一色的蓝天绿水青山白云,或者雪场雪道滑雪设备,夹杂几张排练时的照片。有一张是李重远在排练厅里的自拍,整张脸占了三分之二的屏幕,右下角有个人模糊经过的身影。
穆康把照片放大,默默看了很久。
久到让人觉得他对李重远有着不可言说的深沉的爱。
管啸凑过去看了一眼,又瞟到穆康左手边比自己多了一倍的空啤酒罐,叹了口气:“你……”
穆康还在晕乎乎地盯着照片发呆:“嗯?”
“李重远知道你暗恋他这么久么?”管啸酒气攻心,胆子暂时大了一点,“情深似海啊,一张自拍看个八百年,我都快被你感动了。”
穆康顶着酒精脑,没听懂:“……啊?”
“别舔照片意淫了,打电话吧。”管啸一把夺过穆康的手机,联系人怼爷,发了个视频邀请。
视频过了挺久才接通,画面先是一片晃动的白,然后才轮到李重远包得只露出眼睛的头出镜。
问候得也很直白:“干什么傻逼穆?……啊,是傻逼管?”
声音隔着衣服,又混有呼呼风声,像来自另一个次元。
管啸愣了一下:“又滑雪呢?”
李重远:“不然呢?”
管啸:“没排练啊?”
李重远:“放假。”
穆康就地滚到手机前:“你们一个月放二十天假呢吧?”
“雪季快过了,一个个都想住在雪场了,谁还有心思上班啊。”李重远那边画面抖了一阵,忽然颜色一暖,大概是走进了室内,“……等我买杯咖啡。”
画面一糊,定格成了木头屋顶,又听见李重远叽里呱啦说了几句德语。
这头的两个酒精脑居然也就心平气和地傻愣着。
直到李重远买好咖啡,找了个看着就很暖和的壁炉边的位子坐好,把头上的装备卸掉,穆康和管啸还是傻愣着。
“奏吧。”李重远右手捧咖啡,左手举手机,不耐烦地说。
管啸哦了一声:“穆康太想你了,正舔着你的自拍意淫呢。”
李重远:“……啊??”
管啸:“盯着看得有二十分钟了吧,就你那张在排练厅的自拍。”
李重远:“……”
穆康终于有点反应过来了,瞪着管啸:“……什么?”
管啸:“为了缓解他的相思之苦,我力排众议地……哎哟我操。”
穆康火速抢过手机,一脚把管啸踹开,义正言辞地对李重远说:“没有。”
李重远正以一种五雷轰顶的表情定格在屏幕上。
“我操,真没有,别自作多情。”穆康受酒精脑影响,解释起来特别费劲,“我就是在看……照片。”
“深情凝视着你的自拍照,八百年都放不开手那种。”管啸挤过来说。
李重远吓得都结巴了:“为、为什么?”
穆康:“……”
李重远:“??”
管啸:“诶!穆康!”
喝多了的穆康终于气急攻心,倒地不起,手机直接拍到了地上。
管啸拍了穆康两巴掌,捡起手机对李重远说:“没事,睡着了。”
“啊。”李重远还是一脸玄幻的表情,“所以是……怎么个意思?”
“就是你那张在排练厅的自拍照。”管啸抹了把脸,“他每次一喝多……就爱翻出来盯着看。”
李重远梦游似地说:“他真的……这么爱我?”
“滚蛋。”管啸说,“你自己看吧,去年十月那张。”
李重远的头在屏幕上定格了。
管啸也退出视频界面,翻出那张让穆康魂牵梦萦的自拍照。
右下角无辜路过的人影,依稀可以分辨出是一个瘦高的男性。
管啸返回视频界面,没过几秒,李重远的头复动了。
“哦。”李重远沉重说。
“活他妈该。”过了一会儿,他又说。
管啸没接茬,两人隔着屏幕干瞪眼。
“我琢磨着这会儿,你们那儿是工作时间,没准打过来能看到……那谁。”管啸过了会儿说。
“他这个月不在。”李重远喝了口咖啡。
“啊。”
“下次再打啊。”
“没戏,酒一醒,这逼什么都不会记得,记得也不会承认。”管啸摇头,“问多了还发火。”
李重远:“怂逼。”
“是是是,跟你比谁都怂。”管啸走到窗前,单手点了根烟,“今天气氛合适,小小前几天把他甩了。”
“我操?”李重远吃了一惊,很快大笑起来:“大快人心啊。”
“酒乱人心。”管啸指了指陈尸一旁的穆康,又指了指自己,“酒壮人胆,我才敢直接打过来。”
李重远笑了半天:“你们真是……折腾。”
管啸:“我折腾什么,穆康倒确实是折腾。”
“啊。”李重远说,“得有七年了吧。”
管啸说:“那谁……”
“别那谁那谁的。”李重远说,“傻逼穆昏着呢,听不见。”
管啸:“林指他……还好吗?”
李重远沉默了一会儿,慢慢开口:“挺好的吧,应该。”
隔着千山万水都阻挡不了俩人为这事一起瞎操心。
“谁知道呢。”李重远又说,“林指真的,让人看不透啊。”
“你都看不透,那心机得多深啊。”管啸啧了一声,“林指不是有心机的人。”
“所以才看不透啊。”李重远苦笑,“我们这等凡人理解不了……林指的境界。”
管啸没说话,慢慢吐出一口浊烟。
“林指去东南亚给小朋友们排练了。”李重远说,“刚从非洲回来,雪都没滑几次就走了。”
管啸:“真忙。”
“特别忙,就没有一天停下来,约滑雪吧,即使冬天这么长,也只能约上两三次,这还是我和他之前就认识。”李重远顿了顿,“他好像……基本没有朋友。”
管啸吃惊地问:“为什么?”
李重远言简意赅:“太忙了。”
其实还有原因,李重远没说出来。
大概是不忍心说。
现在的林衍不再是当年的林衍,李重远已经记不清上一次见到林衍笑是什么时候了。
李重远离开中国启程去瑞士进团的前一晚,穆康拉着他喝了个通宵,借着酒吧昏暗的灯光,他曾依稀看到穆康眼里的泪。
那一幕让李重远深受震撼,以至于多年以来,仍然烙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一直以为,穆人渣没心没肺,泪腺更是压根没发育出来。
到了后半夜,穆康彻底喝醉,只拉着李重远不停重复一句话:“照顾好他。”
照顾好他。
照顾好他。
照顾好他。
李重远听了整整一夜,决定等穆康一醒,就拖着他和自己一起飞到瑞士千里追爱。
哪想到这人渣居然第二天就翻脸不认人,绝口不承认自己说过的话,还道貌岸然地祝自己一路平安,转眼就和管小小约会去了。
渣中之渣。
然而李重远是个好铁子,想人渣之想不到,做傻逼之不能做。
他尝试了所有方法,还是阻挡不了林衍慢慢变成了一个,圣人。
一个常驻指挥,五个客座指挥,联合国音乐推广大使,十几个基金会的音乐推广大使。五大洲七大洋,除了南极不曾涉足,林衍每年都要绕着地球飞几圈。
排练时从来不笑,效率极高,演出时潇洒专注,彬彬有礼。粉丝一堆,知己没有。
最爱去非洲和东南亚的落后地区带小朋友们排练,运气不好的话,一回来就病倒。
越来越光芒四射,却也越来越沉默寡言。
李重远觉得自己大概是林衍身边唯一一个,知道他曾经是什么样子的人了。
知道他曾经会哭会笑,会聊天会发呆,时而蠢萌时而天真。
也会和一个姓穆的人渣通宵达旦,啃麻小喝啤酒,只为写一首穆康专属的曲子。
多活灵活现的人啊。
然而李重远不是穆康,走不到林衍的心里,却又受了傻逼穆的嘱托,只好拼命拉林衍出来滑滑雪。
并没什么卵用。
林衍和穆康,才是真正的灵魂伴侣。
这句学生时代总挂在嘴边的话,在七年前的某个晚上,成为大伙儿心知肚明的禁语。
那天有十分好月,照亮管小小踮起脚亲吻穆康的身影,和林衍眼里的支离破碎。
作者有话说
贝七:贝多芬A大调第七交响曲 (Ludwig van Beethoven … The Symphony No。 7 in A major),Op。92,写于1812年。
春之祭:The Rite of Spring,法语Le Sacre du Printemps,俄罗斯作曲家伊戈尔·斯特拉文斯基(写《火鸟》的那位仁兄)的代表作与成名作。特点是口味重。
乐队协奏曲:The ncerto for Orchestra; Sz。 116; BB 123,匈牙利作曲家巴托克·贝拉(Bartók Béla)于1943年创作的五乐章音乐作品。特点是口味更重。
第十三章
管啸半夜走了,走之前还算有良心地把穆康挪到了沙发上。
穆康第二天被手机吵醒的时候,没留下多少酒精脑后遗症,但被沙发有限的空间挤得腰酸背痛。他骂骂咧咧起身,人渣之魂回归,前晚酒后的失态早忘得一干二净。
手机上弹出日程提醒:制作,凡星。
穆康难得没有生出烦躁的情绪,哼着歌稳妥收拾好自己,九点准时出门。
凡星是穆康手上一档音乐选秀节目的选手。一年前王俊峰以“寻找乐坛新希望”的理由忽悠着穆康签了两季嘉宾,王经纪人自然不会真有“寻找乐坛新希望”这等觉悟,实际上,他只是暗搓搓地想借穆康的颜创造经济价值。
第一季播完,穆康才后知后觉,所谓“乐坛新希望”约莫此刻还是颗受精卵,而自己已经被动地从纯幕后转到了半幕前。
凡星是新一季的选手,也是穆康忍了两季,勉强看上的一名有点希望的新人。
面庞洁净,笑容甜腻,长着一张纯种小鲜肉的脸,写曲水平一般,写词水平不错,而唱歌居然惊人得有天赋,于是人气爆棚,隐隐有了顶尖流量的趋势。
他唱完第一首原创,就惹得多名嘉宾泪眼汪汪,看凡星的眼神和看亲儿子差不多,于是凡鲜肉一路被嘉宾和粉丝们簇拥着到了决赛。
决赛有个算是半奖励的环节,选手们可以自选一名嘉宾合作,合作形式随意。
凡星选了穆康。
整整两季,别说合作了,根本没选手敢和穆康直接对话。圈内人都知道穆康水平太好,脾气太坏,来参加比赛的选手各个背后有人,日日被耳提面命,穆康这尊大佛,水平不达标的话不要碰,于是穆康仅靠着零星的一般性点评和逆天帅颜,生生撑了两季。
而一张嘴就知道不是素人、铁定背后有人指点的凡星,居然选了穆康。
穆康心想,算是没看错人。
凡星签过唱片公司,发过一张非原创专辑,公司不怎么样,专辑也不怎么样,穆康看中的,是他没有被商业专辑磨平的声音。
是个有骨气,又清楚自己有才华的新人。
十点到录音棚时,凡星已经到了。他坐在电钢琴前看乐谱,漂亮的侧脸在昏黄灯光下显得又温顺又柔和。
穆康开门走进去的瞬间,身后跟了好几个想凑一眼的女生。
穆康毫不留情地火速关门。
女生们:“……”
凡星见穆康进来,眼睛一亮,立刻起身:“穆老师。”
穆康“嗯”了一声:“开始吧。”
凡星晃晃手上的谱子,兴奋地问:“穆老师,这是您写的吗?”
穆康看都没看,俯身开机:“不是。”
凡星:“……可上面写了您的名字啊。”
穆康直接忽略了这句话,指指录音室:“进去。”
“就录?不沟通一下吗?”凡星有点踌躇,“我……我没经验。”
穆康:“你发过专辑吗?”
凡星:“发过。”
穆康:“那为什么没经验?”
凡星:“……”
穆康啧了一声:“行吧,沟通什么?”
凡星小心地问:“是录《执着》吗?”
穆康:“是。”
凡星几天前给了穆康自己所有的原创demo,近一百分钟,穆康只用了不到一小时的时间就定下了《执着》,凡星对此不太不理解,此刻斟酌着说:“《执着》是我好几年前写的,那时候我写歌很不成熟,旋律性和和声都……”
“我知道。”穆康不耐烦地打断他,“有我,不用担心。”
凡星愣了愣:“啊?”
“坐吧。”穆康把两把椅子推到调音台前,“你听听。”
穆康打开功放:“准备好了?”
凡星不明所以地点头。
穆康推开声音:“那开始了。”
音乐立即从四面八方扑来。
钢琴几个单音铺陈引子,紧接着马林巴进入,奏出一个绝妙的和弦。
凡星从没听过这样的编曲,和声走向诡异却坚定,全曲遍布闻所未闻的和弦和断句。
这是……爵士吗?凡星想,又马上否定了。
既不慵懒也不色气,并不是爵士。
虽然炫技感冲破天际,整首曲子却仅仅依靠古典吉他,钢琴,弦乐和马林巴的原声,并没有炫技专用的交错电声和变音器。
又执着又纯真又酷。
凡星心跳得飞快,他偷看穆康沉思的英俊侧脸,说不出话来。
曲毕,穆康问:“可以开始了吗?”
凡星小声地问:“这是《执着》?”
穆康肯定地说:“是。”
凡星眼眶瞬间红了,他努力压抑心中的激动,默默看着穆康。
的确还是那首《执着》,却已彻底改头换面。
“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唱好。”凡星犹豫地说,“从没唱过这种和声。”
穆康:“词曲都是你自己写的吧?”
凡星:“是。”
穆康:“编曲觉得怎么样?和词意境一致吗?”
“一致。”凡星顿了顿,“没想到能……这么一致。”
还一致得特别高级。凡星暗想,没好意思说出来。
之前总觉得《执着》是自己所有原创里最土的歌,以为穆康没有好好听自己的demo随便乱选了一首。真是误会大发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不对,是以凡人之心度才子之腹。
穆康点点头:“那就行了,想想你当时写这首歌的心情,去吧。”
凡星是真有天赋,又被穆康的神编曲打了鸡血,情感倾泻而出,跟被李后主夺舍了似的,录歌过程非常顺利,不到三小时就完成了。
这首作品不仅要在决赛上表演,还会作为单曲在各大线上平台推出。
穆康心情不错,难得大发慈悲,请凡星吃了顿午饭。
席间,凡星好奇发问:“穆老师,您好像很少当制作人?”
穆康:“嗯。”
凡星:“为什么?”
穆康直截了当地说:“大部分都唱得太难听。”
凡星:“……”
两人沉默地吃了会儿菜,凡星忍不住又问:“娱乐圈就没有您看得上的歌手吗?”
凡星毕竟是新人,还没学会圆润地你来我往,这个问题无论是内容和问法都很不合适,穆康看了他一眼,没太在意:“也不是没有,合作过几个。”
凡星:“有谁?”
穆康说了几个人名,又补道:“还有你。”
凡星“啊”了一声,脸红了。
穆康没察觉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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