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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生有幸_丑橘一号-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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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们是怎么捅破这层窗户纸的?”
安昀肃垂眼盯着桌面,静了一会儿才回话,语气听上去有些伤感:“贺远,我跟你不一样……我俩之间,本就没有那层窗户纸。”
“那……”贺远疑惑地看着对面的人,一时琢磨不过味来,没有窗户纸,这是什么意思?
“纪衡他……是我的恩客。”
话音一落,两人同时沉默了。
其实安昀肃也不晓得自己为何就这么脱口而出了这句实话。他虽然向来并不刻意遮掩同邢纪衡的关系,却也不曾主动向旁人提起过他们之间的旧事,眼下这般坦白,或许多少跟贺远这个人有关。
自打解放以来,进了新社会,安昀肃再未遇见过跟自己一样的人,也许是因为相同的心思让他觉得亲近,也许是因为贺远这副患得患失、小心翼翼的模样让他想起了曾经的自己。
说到底,他不想敷衍他。所以,他认真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贺远则是万万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一个答案,这彻底出乎了他的预料。倒不是他对安昀肃话里的意思有什么偏见,说实在的,贺远从出生开始,一直生活在这个社会的底层,他看过太多苦难,也看过太多苦命人对于生活的妥协无奈。他从未觉着那个旧时代公平过,同样的,也不会因为任何不堪的境遇而看低他人。他只是有些不敢相信,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容貌漂亮、举止得体的男人,竟会有着那样悲伤难堪的过往。
“他是个怎样的人?”安昀肃突然问了句。
贺远一愣:“什么?”
安昀肃轻叹了口气:“你今儿个过来,总不会是想听我的故事。”
“对不起,安哥,我不是有意让你想起这些的。”自己的困惑却惹得对方忆起过往伤痛,贺远心里是真的很不落忍。
安昀肃没接话,又问了一遍:“他是个怎样的人?”
“他……长得好看,笑起来也好看……干净,离近了总有股香皂味儿……还有学问……”贺远越说声音越低,先前只自己偷偷惦记的时候并未有过如此强烈的自卑感,现下对旁人讲出来,才发觉自己同那人之间竟是差得这么一天一地的距离。
“那我倒该夸你眼光好了,既是这么好的人,你还犹豫什么?”
“我没犹豫,”贺远沮丧道,“我就是不知道他还乐不乐意见我。”
“他不喜欢你?”安昀肃问得很直白。
“我也不知道,我说不好。”
安昀肃似乎有些不明白,只歪着头看他,没说话。贺远一咬牙,干脆把两人这几回见面的事儿一股脑全倒了出来。
听他讲完,安昀肃十分感慨地摇头笑道:“这世上果真有一见钟情啊。”
“我说安哥,我这正苦恼着呢,你怎么还打趣我啊。”贺远难为情地嗔怪了句。
“他不是都把手给你握了么?那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可他什么也没说啊。”
安昀肃沉默了片刻,下一个动作便将自己的手搭到桌上,冲贺远道:“你示范给我看看,这手是如何握的。”
“啊?”贺远不明所以。
“握握看。”
贺远不知道他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犹豫着把手伸了过去,可刚碰到指尖,对方就猛地一下抽开了,紧接着反手给了自己手背一巴掌。贺远吓了一跳,忙缩回手:“你打我。干嘛?”
安昀肃无奈地笑道:“这你还不明白?”
贺远呆了两秒钟终于反应过来——倘若不喜欢那定是不会给人碰的。其实那天看电影回来以后,他自己也是这样猜测,可总是不敢肯定,现下安昀肃的话是实实在在地给了他一颗定心丸。
贺远既欣喜无比又懊恼万分——其实苏老师早已经给过他回答了,而他却一直忐忑着纠结至今。
从安昀肃家出来以后,贺远突然觉着这个年又变得有滋味了起来。周松民心说还是年轻人之间有话说,这么会儿工夫,眼神儿都不一样了。
第12章 第12章
尘封心底多年的记忆之瓶终被一场意料之外的对话打破。安昀肃站在窗边不由回忆起了往昔种种,思绪汩。汩不断,意欲难平。时光彷佛重又退回到了十四年前,他同邢纪衡相遇的那一年。
那年年初,家道中落、双亲早亡,很小就被无良亲戚卖进大宅院做伴读的安昀肃,终因同小少爷的逾礼之举被主家发现,落得个凄惨下场——少主子自始至终缄默不语,未曾开口替他求过一句情,最终他被打发给了主家的旧识。谁料那人嗜赌成性,仅为了一己私欲,竟将他转手卖给了专职拉皮条的人贩子。
虽说早在民国元年政府就打着“以重人道”的旗号已然明令禁止了相公堂的存在,却到底管不住私下交易的暗馆。于是这年三月,刚满十六岁的安昀肃成了当时已经逐渐没落的相公业中为数不多的一员。
他生就一副好相貌,言谈举止也不似那些莺莺燕燕,加上传得神乎其神的贵族出身,一时间竟成了这末日行当里十分受欢迎的人物,不只一次被榻上之客们“夸赞”天生长了副引人犯罪的脸。
对此,安昀肃是痛恨的。可除了忍,他别无他法。
直到那个人的出现。
然而生活并不是戏文小说,邢纪衡也不是救美人于水火之中的孤胆英雄,他只是安昀肃众多恩客中的一个。当然,于安昀肃而言,他是最特别的一个。
因为,他对他,始终卖得心甘情愿。
安昀肃至今仍清楚地记得那是个初冬的晚上,他本是难得没有客人的,正想着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店中伙计却突然推开他的房门,吩咐他准备接客。安昀肃顿时一阵恼火,可等到这个半醉半醒的客人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却又莫名其妙地消了火气。
那是个长相十足英俊的年轻男人,高高的个子,肩膀很宽。初踏入屋中那刻,面上神情还显得有些迷茫,可看见安昀肃的一瞬,却又跟见到了多年未见的情人似的,一份入骨相思尽数刻在了脸上。
此时的安昀肃已在这欢场里陪笑了大半年,自然不会自作多情到认为客人是爱上自己了。左不过都是逢场作戏,只是眼前这人,却不像旁人那样惺惺作态——言谈间没有半句蜜语甜言,可眼里的光却分分明明闪烁着情真意切。
安昀肃有些羡慕地想,那个被他如此爱着的人可真幸福。不过,既已来了这寻花问柳之地,就再没有洁身自好之说,那姑且就让自己代替那人,偷得这半宿的宠爱罢。
或许正是这人同先前那些满面油光、大腹便便的床上客皆有不同,所以尽管他口中满含酒气,动作也不甚温柔,又自始至终唤着他人的名字,安昀肃还是被压得心甘情愿。
待第二天早上醒过来时,却发现那人正呆坐在床边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看,见他睁了眼又立马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也不再看他,只草草穿戴完,扔下一大摞钱便夺门而逃。
安昀肃坐起身,看着床脚那足够包自己好几夜的钱,呆愣了几秒,转瞬再想到方才那人的模样,突然笑得有些停不下来。
本以为这场偶然的风流韵事,就像每日窗边吹过的微风一样,不会在自己的生活中留下什么痕迹,却未料两个月后,这个男人再次推开了他的房门。
这一次,他是清醒着的,可他们的关系并未有所改变,依旧是一个买,一个卖。便是屋内有再多情调,出了这个门,全无交集。
只是,从这以后,那个人来得越发频繁,而每次过来,渐渐地也不再只是流连床榻之欢,反倒今次一叠书签,下回一个盆栽的。虽都不是值钱的东西,可安昀肃心里比谁都明白,他送的每一样礼物,都是为了他不在的时候,看着东西,他能想起他。
“想什么呢宝贝儿?这么入迷。”
安昀肃猛然一个激灵,他以为自己想着这些陈年旧事想到幻听了,抬眼却见邢纪衡真真地站在自己面前:“……诶,你怎么回来了?”
邢纪衡习惯性地在他额头上轻吻了一下:“怎么,我的家我回不得?”
“又瞎说,”安昀肃伸手环住他,“我是说你不在那头过年,这么跑回来合适么?”
“没事儿,过年又没什么特殊的,在那儿待着也是心烦,再说……什么都比不得你重要,我想你了。”
“就会哄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心话。”
“你可真没良心,”邢纪衡宠溺地刮了一下他的鼻尖,“我这辈子所有的甜言蜜语都说给你一个人听了,你还恼我?”
安昀肃心里都快笑开花儿了,面上却非要装相:“谁要听你的甜言蜜语……”
“既然宝贝儿不喜欢听,”邢纪衡满脸无辜道,“那我以后就不说了。”
安昀肃果然瞥了他一眼,垂着眼不作声。邢纪衡顶喜欢看他这副委屈模样,忍不住捏着他的下巴吻了上去。安昀肃开始还哼哼唧唧地躲,很快就便对方的攻势下软了身子。
晚饭过后,安昀肃沏好茶,跟往常一样绕到邢纪衡背后给他捏起了肩膀:“累了吧?”
“嗯……”邢纪衡舒服地呼了口气,闭着眼一脸正经道,“是累了,想你想了一整天,能不累么。”
“哪儿有一整天?你可下午就回来了。”安昀肃嗔笑了句。
“呦,这是挑我理了?”邢纪衡扭头瞟了一眼身后的人。
“我哪儿敢挑你的理,”安昀肃略停了停手上动作,凑到他耳边故意吹了口气,“我这是提醒你,再好听的话也别张口就说,容易露馅儿。”
“宝贝儿,”邢纪衡抬手摸了摸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你这是不是拐着弯儿埋怨我呢?”
“我埋怨你什么?”
“埋怨我好几天没抱你了。”
“……你就没个正经。”
安昀肃说完扭身要走,邢纪衡一把拉住了他,调笑道:“你不就喜欢我没正经么?”
安昀肃被他这么一说也再绷不住脸,笑着锤了他胸口一下:“你呀……”
“我的宝贝儿我当然最了解了。”邢纪衡继续同他开着玩笑。
安昀肃却在笑过之后,冷不丁问了句:“对了,你今天过去,伯父的身体怎么样?”
邢纪衡被这话问得顿时也没了玩笑的心思,叹口气道:“不乐观。”
“怎么说?”
“就是熬日子吧,他的肾脏已经开始衰竭了,最多撑不过半年。”
安昀肃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邢纪衡的父亲自始至终不同意他们在一起,但碍于先前的一些事,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但却从未放弃过让儿子娶妻生子的愿望。安昀肃不是不知道,邢纪衡说在老爷子那头过年心烦,准定是家里人又拿这个事儿唠叨他了。
邢纪衡的本家就在津城,他在家里排行第三,解放以前总被人唤作一声邢三少爷。他上头还有两个哥哥。兄弟三人中,只有大哥一人继承家业,帮着邢父打理生意。二哥则是个进步青年,很早就参加革命入了党,内战期间还曾做过地下工作,安昀肃就是在那个时候有意无意地帮他传递过不少消息,甚至救过他一命,这才让邢纪衡的父亲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让两人一刀两断的话。
而邢纪衡本人,从十几岁起就孤身去了欧洲留学,安昀肃遇见他的那年,他刚刚回国不久。那时候,战争在欧洲亚洲都打得如火如荼,邢纪衡多少也是个热血青年,他盼望着能回来报效祖国。可当时的恋人却与他信仰不同,多次争吵过后,最终惨淡收场。
说到底,异国的那段感情是他的初恋。刚回国那阵儿,邢纪衡始终不能释怀,常常借酒消愁。那一次与安昀肃的偶遇,也是因为他去北平参加老同学的婚礼,那样幸福的场景深深刺激了他。本就与别人不一样,邢纪衡忍不住悲观地想,如若这般下去,此生怕是真要孤独终老了。
心头越发惆怅,他干脆破罐子破摔,想着既然如此,还不如及时行乐——酒席过后,他头一回去了那从前连看都不屑看一眼的地界儿,就这么误打误撞进了安昀肃的房间。
那夜的具体情形已经记不清了,虽然半醉半醒,但他的确也是知道被自己压在身子底下的人,并不是他唤着名字的人。他之所以这么做,正是因为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当时那样荒唐堕落的自己。
可等他彻底清醒以后,才恍然发觉睡在身旁的竟是个如此隽秀的男孩儿。他忍不住盯着那张睡脸看了半晌,直到那人睁眼,这才如梦初醒般逃走了。
许是那句老话真有些道理,一夜夫妻百日恩。自那晚之后,邢纪衡很长时间都忘不了那张脸,也忘不了他在自己身下乖巧勾人的模样。再后来,他果真又去找了他,一而再,再而三。
不知道从哪次开始,邢纪衡发觉自己的心思变了,从最初只想同那人肌肤相亲,渐渐变成只看着他的笑脸,喝他为自己斟的茶,彼此说说话就能心情明媚很多天。
他想自己可能是爱上他了,一个烟花之地的男子,却让他觉着比谁都干净。至此,邢纪衡彻底离开津城,去了北平,只希望能离那个人更近些。
“昀肃,我可能有段日子不能陪你了,过完年我打算搬回去住一段儿,在他走之前尽尽孝。”
安昀肃恍惚地点点头:“……应该的。”
“你怨我么?”
“你怎么这么说?”
——我永远不会怨你,不管你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我都不会怨你,哪怕你真的去结婚,我不是个大度的人,我没法祝你幸福,我会离开。
“我不会给你机会离开我的,”邢纪衡像是猜到了他心中所想,站起身一把将人揽进怀里,“昀肃,还记不记得你以前抄给我的那句诗?”
安昀肃一时不明白他到底想说什么,面上的神情有些迷茫。
邢纪衡也不在意,紧了紧手臂,自顾自地继续道:“不记得也无妨,你只要知道,除了你,这辈子我不会娶任何人。”
直到第二天邢纪衡上班离开,安昀肃才恍然记起两人还在北平的时候,有一回邢纪衡说想看他写的毛笔字,他便随意翻开一页书,抄给了他。
他记得那句诗——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第13章 第13章
这个寒假是苏倾奕回家乡待过最久的一次,非但没有提前返校,还破天荒地延了假期,倒不是懒惰懈怠,只是多少有些打不起精神。
自打上回那场电影过后,苏倾奕心神不宁了很多天。他平素极少将情绪挂在脸上,但那几日却被不少同事问起是否身体不适。起初还没反应过来,直到有天下课出来,他从楼道那面仪容镜跟前擦过时,下意侧头看了一眼,却瞥见了一张挂满落寞神情的脸,这才恍然回过神来,赶紧将那些个乱七八糟的心思封藏了起来。。
可直到离校返乡的那天,苏倾奕依旧没能见到拴连在自己心思线另一端的那个人——贺远没来找过他——他不是不失望,不是不难受,他甚至不甘心,缘何自己人生至此的两次动心,都落得个无始而终的结局。
他分明感受得到对方一直以来的示好,自问也从未表现过任何疏远之意,那这执手之后黑白不提的沉默又是从何而来?莫不是自始至终都是自己想多了,人家压根没有那层意思,只是单纯表示亲近罢了?毕竟这到底算是禁忌之情,不比男婚女配、郎情妾意,人海茫茫,哪可能一遇便是。
苏倾奕有些懊恼自己的冒然,索性匆匆收了心思提前回乡过年。
说来他同家里的关系,还是解放以后才逐渐缓和下来的。当年亲手将他赶出家门的父亲,这几年态度上也和颜悦色了不少。终究是一家人,不论父母曾经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归根结底逃不过那句:“我都是为了你好。”随着年纪渐长,阅历增多,苏倾奕也不再年少轻狂,台阶铺到眼前,再不知下未免太不知好歹了。
只不过伴着父亲盛怒之下吼出的“你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让你进门”被轰出家门的苏倾奕,直到如今也无法想得明白。他当然清楚父亲的意图,无非是想让他低头认错,再回到世人娶妻生子的正常轨道上来。可他既做不到,也不甘心做,于是只能出外求学,自此漂泊他乡。
对此,苏倾奕从未后悔过——不是那个人,也会是别人,总会有一个人的出现让他彻底意识到自己喜好的不同寻常。所以,即便那只是场单相思,也令情窦初开的少年人终是不自量力了一把。
不得不说,当年的陆谨铭英姿勃发,正值军衔频升的耀眼阶段。年仅十六岁的苏倾奕只于舞会上偶然的一瞥便栽了进去,随后更是展开了有意无意地试探跟接近。
起初,陆谨铭并未多想,只当他是好友的胞弟,喜欢亲近便让他亲近,直到后来苏倾奕祖父的那场寿宴——苏陆两家世来交好,陆谨铭自然也在受邀的名单当中,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借着请教课本问题把他拉进自己房间的苏倾奕,竟突然回身抱住了他。至此,他终算彻底明白过来了,眼前这个向来心高气傲的男孩儿近些日子缘何如此喜欢粘着自己,他不会傻到认为对方这一抱还只是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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