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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生有幸_丑橘一号-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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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时间的推移,压抑的不满越发膨胀起来,就在林婉快要彻底忍受不下去这种没滋没味的婚姻生活时,苏倾奕那头却先出现了变故。倒不是感情方面,只是工作上的调动安排,学校近期将有一批公派苏联的交流学者,其中便有苏倾奕的名字。
只不过,林婉不知道的是,这个名额是苏倾奕主动争取来的——他每天要面对一个完全不爱却也没有过错的女人,实在是折磨自己又折磨对方,既然找不到理由提离婚,便只能这样自私地躲得远远的——他实在是受不了了。
林婉对此倒是没有什么不满或是反对意见,怎么说这都是一件相当有面子的事。不管他们两人私下里以何种方式相处,在外人眼中他们终归是夫妻。
十月临行前的那个晚上,两人躺下后,林婉十分主动地抱住了自己丈夫,跟他坦言说她想要个孩子。苏倾奕头痛无比,可又没有理由拒绝她,只好默认了,想着哪可能那么容易就有孩子,反正这一走起码也要一年才能回来,再敷衍一次吧。
可这世上的事,偏偏总能那么轻易就给人当头一棒。三个月后,苏倾奕收到了一封几经辗转才到手的家信,林婉在信里告诉他,她怀。孕了,而他,要做爸爸了。
看到信的一刻,苏倾奕再次切身体会到了后悔的滋味。其实他早就后悔了,于当初说出“我娶”那两个字的一刻便悔不自已。只不过,在得知林婉怀。孕的这一瞬,这份悔意终是到达了顶点。
不是没想过亡羊补牢,可那不过只是徒增几个伤心人罢了,林婉和她的父母又何错之有。说到底,所有的错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一时心软,此生怕是再无机会回头。
或许他跟贺远终究还是缘浅,只能在享有短暂的温情甜蜜过后,余下大半生相忘于江湖。但他谁也不能怨,谁也怨不得,自己做的选择,便只能承受其后的代价,只是这代价若付,就是一辈子。
苏倾奕盯着这封信发了好久的呆,他心里没有半分即将做爸爸的欣喜之情,只觉得一切都再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林婉却是整个人都沉浸在即将做母亲的喜悦中,就连之前两人间相处的种种憋闷也都一扫而光,只想着等孩子出生了,他们夫妻之间的关系肯定会有所改变,苏倾奕再不食人间烟火,也不可能不疼自己的孩子。
苏倾奕的确没有对她不闻不问,自从得知了这个消息,他虽然称不上发自真心的愉快,可到底是自己的骨肉,每个月他都会给林婉写信,让她注意身体,实在不行就把家人接过来照顾她。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了下去,转眼又到了春节。想起去年过年时的点点滴滴,苏倾奕说不清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这段日子他几乎每天都能梦见贺远,可在梦里,他却怎么也看不清他的脸,记不清他的体温。
苏倾奕把书中夹着的照片拿出来端详,这是那次他从贺远家把自己的东西取走时,偷偷从贺远仅有的几张照片中拿的。那是贺远刚参加工作那年拍的。
就这张照片,曾经还被同批来苏的老师瞥见过一次,当即就问他:“呦,这小伙子可真精神,这是谁啊?”
苏倾奕来不及收,只好笑着搪塞道:“是学生寄来的。”
惹得另外一个老师打趣说:“幸亏是个男学生,这要是个女学生,千里寄照片,苏老师你可就说不清了啊。”
苏倾奕听着这些玩笑话,只能无奈地在心里苦笑。他多想照片上的这个人,他还能再见一面。
然而每天被他拿出来看上一看的人,却是不敢再回想两人曾经的过往。自从上回被周松民数落了一番,贺远再也没提过苏倾奕这个名字,跟谁都没提过,即便偶尔去安昀肃家做客,也是缄口不提这个人。
他是不敢提,于是只能逼着自己不去想,逼着自己忘了他。尽管这只是自欺欺人,但他还是那么做了,好像克制自己不去惦记,过去的一切就能烟消云散一样。
平常忙碌的日子还好,眼下这一到过年,贺远还是控住不住地想起了那个连在自己梦里都不肯出现的人。
见不到人,他便对着苏倾奕曾经送给他的那块手表发呆。其实他原本想过把这块表还回去,可后来又没舍得。先前他一直把这块表当成两人的定情信物珍藏着,一次都没有戴过。如今他们虽然已经分开了,可在他心里,这依然是他喜欢他的证明。
所谓“定情”,定的不是两人的关系,而是那颗喜欢彼此的心。只要他还喜欢苏倾奕一天,他就会好好收着这块表。
毕竟,这是他留给他的,唯一的东西。
开春以后,天气逐渐回暖,人心似乎也跟着萌动了起来。贺远接连收到厂里两个姑娘的示好,车间里差不多年纪的单身工友都羡慕得不行,他却只觉得头都大了。
“我说远子,你真就一个都看不上?”周松民见他一直对谈对象的事儿提不起兴趣,中午休息的时候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
“师父,您又不是不知道我怎么回事儿。”贺远苦笑了一声,从桌前烟盒里抽了两根烟出来,递给周松民一根,自己点了一根。
就在不久之前,贺远也学会了抽烟,起初周松民还唠叨他学这个干嘛,后来觉着抽烟也比上回喝成那样醉醺醺的强,心里不痛快,总得有个发泄的渠道,便也就没再管他。
“我是知道,”周松民抽了一口烟,依旧没放弃地又劝了一句,“可你就不能跟姑娘处个试试?没准儿就喜欢了呢。”
贺远摇摇头,没回答这个问题,反倒是自那回醉酒之后头一次主动提起那个人:“我忘不了他。”
“什么叫忘不了?”周松民一听这话又有点着急,“他现在可离你好几千里地远,够都够不着,你还惦记他干嘛?”
“我没惦记,”贺远吐了口烟,垂下头,“我就是忘不了。”
“你怎么这么轴呢这孩子……”周松民叹了口气,“随谁啊。”
贺远闻言随口接道:“随我爸。”
“你爸要是还活着,也准能让你给气死喽。”周松民瞥了他一眼。
贺远笑笑,没说话。
“还笑……”
“我说师父,您是不是一天不数落我就浑身都难受啊?”贺远往烟灰缸里掸了掸烟灰,跟师父没大没小地开了句玩笑。
“你以为我乐意数落你啊?”
“那您要是不乐意,您就别数落了,您夸夸我呗。”
“你小子,甭跟我嬉皮笑脸……”周松民倒让他这话给气乐了,一脸地真拿你没辙,“今儿个下班跟我上家吃饭去吧,你奶奶又念叨你好些日子了。”
“行,”贺远点头一乐,把抽了一半的烟碾灭在烟灰缸,起身道,“那我先干活儿去了啊,师父。”
“去吧。”周松民望着徒弟这一年来沉稳了不少的背影,也不知道该说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末了只得感慨地摇头叹了口气。
六月初的时候,贺远终于被提了车间技术员,虽说还只是见习,却到底是件难得的好事儿。他业余时间上了两年的课,总算是看到成果了。这事儿周松民倒是比他还高兴,自己带过的徒弟总算是有了点出息,没白让他。操这么多年的心。
其实自打贺远从学徒工转了正,周松民就不再带他了。可老话说的好,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爷儿俩私底下感情处得好,贺远早也把他当成了自家长辈看待,得了这个好消息的当周礼拜天,便去师父家里软磨硬泡地磨了半天,终于是请成了一顿饭。周松民嘴上嫌他瞎浪费,心里却是美得不得了。
同月中旬,林婉生了个男孩儿,母子平安。满月之后,她给孩子拍了照片,连带信一起寄给了苏倾奕,让他给儿子取个名字。
苏倾奕看到照片的时候,仍然有些不敢相信,那么个小东西,竟然跟自己留着一样的血。隔着一张毫无人情气息的照片,他虽没什么初为人父的喜悦,可一想到自己的后半生就要跟这个小不点儿拴在一起了,心里难免还是多了几分感慨。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他的孩子,或许他永远也没办法成为一个合格的丈夫,但父亲这个身份,他不能再逃避了。
苏倾奕摊开信纸,闭了闭眼,又默默叹了口气,最终提笔给儿子取了名字——苏思远。
第40章 第40章
八月初,唐士秋挑了个礼拜天,趁着贺远歇班去了趟他家里找他。秋天再开学他就该四年级了,近半年来课业和实习都忙了起来,贺远厂里事儿也多,哥俩儿有日子没见了。
天热人也容易犯懒,好不容易休息一天谁也不乐意做饭,两人干脆在家附近找了个馆子吃的中午饭。
“诶,就那谁……”等上菜的工夫,唐士秋先挑起了话头,不过话到嘴边打了个转,那名字还是没敢直接往出吐。
贺远看了他一眼,心知他想说的是谁,点头问道:“怎么了?”
“能提么?”唐士秋有些不放心地又确认了一遍,他怕贺远多少还是顾忌不愿意提。
“没事儿,说吧。”先前贺远是不愿意提,可眼下两人都已经分开一年多了,即便他还是忘不了他,却也终归没有当初那么强烈的情绪了。就像他自己曾经说过的,时间真的很可怕,再难过的日子,过着过着也就习惯了,等再习惯习惯,或许有一天,他就真的能忘了他。
“那我可就说了……”这个当口正好有店伙计过来送菜,唐士秋顿了顿,等人走了才接着道,“就那人……他有孩子了。”
贺远闻言愣住了,执筷夹菜夹到一半的手停在半空僵了好几秒,随后干脆直接撂在了桌上,也没抬头,仍是盯着眼前的菜盘子问了句:“……你怎么知道的?”
“我看见了。”
贺远突然抬眼看向他:“他回来了?”
“没有,就前几天我去学校,正好撞见他媳妇儿抱着个小孩儿,我听见别人跟她道喜,那还能有假么?”
贺远像被当头敲了一棒,脑袋里嗡嗡的,别的话都没听清,来来回回晃悠的都是“他媳妇儿”这几个字。明明过去了这样久,就在他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平静地回忆那个人的时候,却还是被这简单的几个字就刺得溃不成军。
唐士秋见他半天没反应,心里也觉着自己这话可能有些不该说,不过犹豫了一下还是又劝了一句:“我说……他现在连孩子都有了,老婆孩子热炕头的,你就甭惦记了,大不了你也再找一个呗,两条腿的男的不满大街都是。”
这次又是空了半晌贺远才开口,却全然没有继续刚才话题的意思,只重新拿起筷子,淡声说了句:“吃饭吧。”
午饭过后,贺远拒绝了唐士秋一块儿去看电影的提议,直接回了家。他其实很想再醉一场,那样就可以什么都不用去想,可他答应过师父不再折腾自己。
呆坐半晌之后,贺远起身出门去了安昀肃家——唐士秋跟他是再要好的哥们儿也永远理解不了他这种感情,或许还是应该找能理解的人倾诉一番。
贺远进门的时候,正巧只有安昀肃一个人在家,邢纪衡在医院值班。他倒还松了口气,虽说邢纪衡对他早也不再是初次见面时那样的态度,可终归还是不算太熟,而且那人又总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贺远在他面前说起话来多少还是有些不自在。
“可是有日子没见你了,”安昀肃一边斟茶一边打量了贺远几眼,“好像瘦了。”
“这阵子厂里事儿多,忙的吧。”贺远笑了笑,表情有点心不在焉。
安昀肃自然看得出来,两人寒暄了几句之后又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儿,还是安昀肃先开口直接问了句:“有心事?”
贺远一直耷。拉着脑袋,听见这话抬头看了他一眼,闷声承认道:“他有孩子了。”
安昀肃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苏老师,心下十分惊讶,他跟苏倾奕总共就见过几次面,谈不上多熟悉,可就是那仅有的几面,他便已经看出来苏倾奕在两人关系中处于什么样的位置了——他跟自己一样,说句不好听的,都是喜欢被压的那个。
当初从周松民那儿得知苏老师结婚时,安昀肃就十分震惊,现下又听贺远说他有了孩子,简直不知道该作何感想。这就好比有一天,要他跟一个并不爱的女人组成家庭共同抚育孩子,自此再不能跟邢纪衡见面,都不用真切体验,他只要稍作想象就觉得自己可以立马死去了。
“他也不容易。”安昀肃不相信苏倾奕对贺远没有感情,那人心里不见得比贺远好受多少。
“我知道,所以我没法儿恨他,”贺远双手捂着脸,头一次开诚布公自己的心情,“我就是心里难受。”
“如果你想说的话,”安昀肃又给他的杯里添了些茶,“我听着。”
贺远搓了搓脸,放下手的时候,仍能看出来他的眼圈有些发红,他苦笑了一声,道:“要不是突然听说这事儿,我可能还没发现……我其实一直都傻不拉几地觉着我们俩说不定还能……唉……现在他连孩子都有了,彻底完了……”
的确,在此之前,贺远十分清楚苏倾奕并不是心甘情愿结婚成家的,他内心深处某个角落总以为他们俩之间始终有跟线牵着,这根线就是他们都忘不了彼此——只要他还记得他一天,这根线就一天断不了,只要这根线还连着,他们就还有可能。
苏倾奕痛苦,他也痛苦,他看似是自由身,却一样每日活在心牢里,跟围城中的苏倾奕并没有两样。
可现下不同了,苏倾奕有了孩子,他即便再不甘愿这场婚姻,孩子也终究是连着夫妻之间的纽带。骨肉骨肉,是个人都过不了这一关,但凡他还是个人,但凡他还有心,他都没办法再狠下心离开那个家了。贺远再也没法有期待,况且他也不能那么逼苏倾奕,因为他也狠不下心。
“觉着再没有指望了?”安昀肃倒是没站着说话不腰疼地敷衍安慰他,沉默片刻后问了这么一句。
贺远叹气道:“彻底没什么可想的了。”
安昀肃垂眼盯着桌面,有些感慨道:“其实你喜欢他,就算他结婚有孩子了,你也还是喜欢他。”
“所以我才更难受。”
“我想他比你更痛苦。”
“……会么?”
“会的,”安昀肃一直垂着的眼帘抬了起来,“珍惜这份感情,哪怕它只能藏在心里……更多的人,终其一生都不曾这样动心过。”
“要是能选,我倒希望我从来没动过心……”贺远闭了闭眼,再也忍受不了似的痛苦道,“太他妈难受了。”
“别这么说,”安昀肃伸手拍了拍他搭在桌上的手,“或许不能在一起,但喜欢一个人永远没有错。”
贺远看着他,神情既无辜又困惑地问了句:“没错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我也不知道,或许天意难测。”
“…………”
贺远没再说话,安昀肃最后叹了口气:“振作点儿,他一定不希望看见你这样。”
十月底,苏倾奕回国了。恰巧赶上这一年全国高等学校教职工工资评定,他被定级为讲师。在此之前,他虽然授课十分受学生欢迎,但行政级别上却只是沿袭民国时代的普通教员,介于助教跟讲师之间,这次定级撤销了教员这一级别,他升任了讲师,工资也跟着上涨,加上儿子的降生,可谓双喜临门。
苏思远三个多月了,胖了不少,苏倾奕见到他的时候,他正举着小手咿咿呀呀,看见突来的陌生人,非但没有哭闹,反倒咯咯乐个不停。林婉让他抱抱儿子,苏倾奕感觉无从下手,紧张得出了一身汗才算是把他抱到了怀里。小家伙含。着大拇指,睁着黑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
这一刻,苏倾奕心头一软,第一次深切意识到了自己身份的变化。他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只觉得虽然他一直后悔结婚,却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觉着后悔有了他。
许是初为人母,林婉满心扑在孩子身上,虽说对丈夫的归来也感到十分高兴,却到底分不出多少心神关注他,更没心思亲近他,每晚都哄着儿子睡觉,这倒是让苏倾奕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又是一个礼拜天,贺远跟唐士秋约好在学校图书馆门口碰面,顺便把唐士秋替他借的书还回去。贺远走去图书馆的路上,途径一片宿舍楼,好巧不巧的苏倾奕正站在其中一个楼门前,看样子像是在等人。
虽是一年多没见,贺远还是只看背影就一眼认出了他。不知该不该说是心有灵犀,先前一直背对着他的人,此刻突然也回身看了一眼,两人瞬间都怔住了。
他瘦了……贺远在心里想。
苏倾奕想的是:一年多没见,成熟了。
两人相距几米的距离,对望着彼此,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不存在了,时间也静止了。
半晌过去,仍是谁都没说话,可谁也都没舍得移开视线。就在贺远稍微回神想开口说点什么的时候,苏倾奕身后的楼道里走出来一个女人,怀里抱着孩子,边走向苏倾奕边道:“好了,咱走吧。”
苏倾奕听见声音仍旧愣了好几秒才收回目光回应了句:“……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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