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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生有幸_丑橘一号-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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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远没接话,倒是旁边有人一脸的幸灾乐祸道:“孟晓坤,这壶早晚都得开,你麻溜儿的,赶紧找你师父认错领罚去。”
  “就是,自觉主动点儿,争取宽大处理。”
  孟晓坤这会儿是一丁点儿调侃别人的劲头都没了,满脸的如临大敌:“真要了命了,你们说我师父不会抽我吧这回?”
  “难说,但愿你师父下手轻点儿。”贺远瞅着他这副愁眉苦脸的德行,顿觉解气,心说叫你平时吊儿郎当,这回傻眼了吧,发愁也没用,不真给你点教训你是记不住。
  周围人也都跟着一通乐,非但没人同情他,还个儿顶个儿一副难得看好戏的嘴脸。孟晓坤直恨得牙根儿痒,一边嘴里哼着“行!你们就这样,一点哥们儿义气不讲!”一边贼眉鼠眼地四下打量,眨眼的工夫又不知道跑哪儿躲起来了。
  贺远盯着他瘦猴一样的背影,心里止不住地摇头,心道自己师父还真没说错,这小子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连小学都没能混毕业,他爹妈拖了一大圈人才把他塞进这国营大厂,总算是有组织接收他了,可他进厂这一年多除了到处瞎混真就没干别的。贺远有些想不明白他这是图什么,要是不乐意干又何必每天装模作样跟这儿荒废青春。琢磨了半天,最后只得出一个结论——说到底还是家里条件好,可选择的机会多,退路也多。
  要说一点不羡慕,恐怕是假话,只不过这份羡慕里,更多的其实还是对于无法自主选择人生道路的那抹无奈罢了。可既是不得不选,也就没必要抗争到底,因为再怎么怨天尤人也只能是跟自个儿过不去。贺远默叹口气,重新戴上手套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苏倾奕随着厂技术处负责人往办公室的方向走,路过车间大门口时,一眼就瞥见了那抹熟悉的身影。虽只是个背影,又穿着相同的工装,但他还是一瞬间就认出了它的主人。
  距离捅破窗户纸的那一吻,已经过去了好几天,这中间因为贺远厂里一直加班,两人并未再见过面。可眼下正是一对新鲜人浓情蜜意、朝思暮想的时候,苏倾奕已经连续两个晚上梦见贺远了。他真的很想他,刚才无意中那一瞥,差点就脱口而出了对方的名字。
  其实苏倾奕今天到机械厂来,全属意外——这原是他所在教研组负责人的工作,他只需协助整理前期的书面资料就可以。但由于那位教授已经上了年纪,近几年身体每况愈下,前些日子偏还犯了回心脏病,目前仍在修养中,系里其他老师又都不够了解这个项目的具体情况,赶上这么个节骨眼儿,苏倾奕才不得已被临时推了上来。
  当他又一次从车间门口经过时,贺远不知道正在跟谁说着话,侧身立在工位前,微蹙着眉,神情像是在琢磨什么,不时点下头。按说这个场景与往常上班时候并没有什么不同,可苏倾奕却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贺远——严肃,正经,没有半点孩子气,好像一眨眼就长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脚下不由自主越走越慢,眼睛也不受控制地直盯着贺远的方向,就在他即将从对方身侧掠过去时,那个一直不曾分心往外看过一眼的人却冷不丁瞟了眼大门口。这一瞟,似是只无意间扫了一眼,可下一秒却猛然定住了,转瞬又飞快地朝门口看过来,仿佛是在确认自己刚才的一瞥不是幻觉。
  苏倾奕有些想笑,贺远的这一连串反应全被他看进了眼里。碍着有旁人在,他没有上前搭话,只略站定朝贺远轻点了下头,便含笑离去了。
  余下贺远傻愣愣地站在原地,半天没缓过神来。刚才的那一瞬,他甚至都没顾得上纳闷苏倾奕怎么会在这里,就被对方投向自己的视线狠狠撩。拨了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苏倾奕朝他点头时,眼神先是跟着向下扫了一圈,很快又随着动作收了回来,可这收完再一抬眼却是换了副神色——半眯着,目光微向上挑,闪着某种呼之欲出的情愫——贺远觉着这大概是只有恋人之间才能读懂的眼神,满含。着想念又热情似火。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在如此短暂的一瞬间看出这么多内容,或许就是因为当见不到人时,早已于不知不觉间在脑海中把对方的眉眼一遍遍描摹下来,印在了心尖。待真见到了,那人的一切便如同慢镜头一般,每一个眼神,每一个表情,都再不会错过。
  心神不定地熬过一个上午,中午吃饭时,贺远终于还是忍不住问起了师父:“诶师父,今儿上午我又瞧见上回来厂里那苏老师了,你不是说他不来了么?”
  周松民正闷头往嘴里扒拉着饭菜,闻言含糊着回了句:“这不是厂里先前一直说的那个项目么,准备研发个新设备……”
  “啊?”贺远没反应过来。
  “我说你小子是不是干活儿干傻了,人家苏老师来肯定是来做技术顾问的啊。”
  贺远更糊涂了,干脆连筷子都撂下了:“我知道有顾问,那不是之前来过那个宋教授么,怎么换人了?”
  周松民正好咽下嘴里的饭,端过茶缸压了几口水,等把那点吃的全顺下去了才不紧不慢道:“是,这苏老师是宋教授的助手,那老教授大概是这段儿身体跟不上趟儿了,让他先过来帮忙。”
  贺远暗自抽了口气,道:“苏老师这么厉害呢?这么大的项目都管得了?”
  “管不了也得管啊,这不是现在没人嘛,不过我瞧着他还挺有两下子,反正这事儿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成的,不行再换人呗,谁行谁来。”
  这之后一连两天,贺远都在厂里瞥见了苏倾奕的身影。好几次,他看见苏倾奕行色匆匆地打车间门口路过,穿件黑色呢子大衣,腋下夹着一大卷图纸,双手插在口袋里,神情严肃,边快步走着边跟身旁的人侧头说着话。
  贺远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苏倾奕,有那么一瞬,他甚至觉得这个人很陌生。直到再次收回心神,他才终于意识到了一些先前从未深入考虑过的东西——一些横在他跟他之间的,可能永远也消磨不掉的东西。
  归根结底,他们不是一个层次的人。
  虽说新社会人人平等,可一个普通工人跟一个大学老师,即便出现在同一个地方,除了工作原因不得已或是出于礼貌打声招呼之外,还有什么非说话不可的理由么?没有。
  再退一步,哪怕他们是一男一女的普通恋人,能正大光明地跟旁人介绍说这是我的谁谁谁,可如此不对等的教育背景和社会地位,总难免叫人在背后议论一句门不当户不对,更何况他跟他连被嫌弃门户不当的资格都没有。
  贺远心里比谁都清楚这些,他不敢想他们究竟能走多远,甚至都不敢期待太远。可尽管如此,他依旧控制不了自己的目光紧紧追随着苏倾奕。
  他觉得自己的心尖上仿佛拴着一根线,线的另一头连在苏倾奕身上。那人每在自己脑中闪现一次,这根线就被抻拉一下,每在自己面前晃过一场,这根线就被狠拽一把再打上个结,每个线结都拴着贺远的一腔心思,有爱恋,有仰慕,有欲念,还有隐隐的心虚跟惭愧,但无论哪一种,都包含。着单纯的想念。
  ——他想见他,想跟他说话,想听他说话。
  这天车间难得没有加班,贺远神不守舍地回到家,又心不在焉地吃过晚饭,便再也坐不住了。他洗了把脸,换了身平时的衣裳,跟冯玉珍说想出门一趟找唐士秋。
  “这都晚上了,有什么话不能白天说啊?”
  “最近老加班,没工夫见面,说不上话。”贺远随口扯了个理由。
  “那行吧,道上当心点儿,要是太晚了干脆就跟他那对付一宿吧,别来回折腾了,夜里怪冷的,再说也没车了。”
  贺远赶着最后一班电车去了苏倾奕的学校。他实在等不了了。他头一回觉得想一个人竟会是件如此矛盾的事——既甜蜜无比又委屈至极。


第15章 第15章
  今年的春姑娘似乎格外害羞,一直拖拉着不肯露面。眼下已立春小半个月,这天却半点没有回温的意思,几日前甚至还下了场不小的雪,直到现在路上的积雪也仍未消尽——白天被太阳一晒化成了水,待到傍晚经冷风一吹,重又结了冰碴,人走在上头吱吱作响。
  贺远赶到苏倾奕宿舍楼下时,已是满身寒气。他没有立刻上去,只立在不远处的树底下盯着苏倾奕宿舍的窗子看。
  屋内已经挂上了窗帘,映着暖黄的光。贺远默默看着,有那么一瞬他简直觉得就这么守着就好——就这么守着,心头的那份委屈便能随风消散,余下的只有浓稠到能拔。出丝来的甜。
  不过看到最后,他还是跺了跺脚,进楼敲了门。
  “谁呀?”
  一声“我”硬是被粘在了喉咙,没能吐出来。
  苏倾奕以为是隔壁老师临时有事找自己,嘴上习惯性问着话,心里倒未作他想,只在睡衣外头披了件毛衣就起身开了门。
  “贺远?”
  “苏老师……”
  苏倾奕见着来人,显得有些不敢相信,愣了两秒才注意到贺远冻得发红的鼻尖,赶忙伸手把人拽进了屋。
  “这么晚你怎么过来了?”苏倾奕关好门,也顾不得平日里的待客之道,就这么站在门边歪着头打量贺远。
  “我想见你。”贺远看着他,面上神情读不出明显的情绪。
  苏倾奕笑了起来,伸手去拉他的手。
  “手这么凉,冻坏了吧?”
  “……没事儿。”贺远摇摇头,视线却一直没离开苏倾奕的脸,好像一个不留神对方就会消失不见似的。
  “别站着了,过来坐。”苏倾奕把贺远让到床上,回身倒了杯热水递给他捂手。
  “那个……你,你别忙了。”贺远接过杯子,见他又俯身在床脚下不知道翻着什么,赶紧磕磕巴巴拦了一句。
  “给你找双拖鞋,你手那么凉,脚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换双鞋松快一下还舒服些。”
  其实刚才贺远进屋的时候,苏倾奕就注意到了他脚上的鞋,鞋尖有些发潮。想也知道,外头残雪未消,天黑了路上灯又暗,他一路过来难免就把鞋子搞湿。了。这样的天,穿着半潮的鞋,不难受才怪了。
  贺远本还想拦他,但见他低着头忙活的身影,又有些舍不得打破这份温馨,于是没再开口。
  “抬脚。”
  贺远还发着愣,苏倾奕已经蹲到他跟前,见他半天不动弹,抬手拍了拍他的小腿,示意他脚起来些。这人倒真是一个指令一个动作,这一拍果然动了,可脚刚抬了一半,又恍然落了回去。
  “别别,我自己来就行……”
  “你别动了,我来吧。”
  “别……真的,还是我自己来吧。”
  贺远忙弯下。身要拉开苏倾奕已经放到他鞋面上的手——迄今为止,除了他妈,还没有人为他这样做过,他实在有些承受不起。
  苏倾奕却固执地抽回了被拉住的手,完全没有让开的意思,语气也不再商量,“你端着杯子不方便,还是我来。”说完便将身子放得更低,半侧着头解开贺远一脚的鞋带,从最上头开始一点一点把带子整松,方一手握住他的脚踝稍提起来些,另一手绕到脚跟处,缓缓将鞋子拽了下来。这一拽似又感觉贺远的袜子也有些潮,便道了句,“你等一下。”起身去门后扯了条干毛巾回来,重新蹲下。身,先将湿。了的袜子褪。下来跟鞋子放到一起,再擦干脚,这才套上拖鞋。接着又把这套。动作在另一只脚上重复了一遍。
  如此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却肯放下。身段为自己做这样的事,贺远的心砰砰跳得厉害。他有些紧张,也有些难为情,可除此之外,似乎还有一种滋味自心底不声不响地漫了上来——恍惚中他还觉着有几分享受,不是作威作福的享受,是那种被在乎的人悉心照料的熨帖。
  在贺远不长的人生中,只有家人曾给过他这种体验,可就在今晚,苏倾奕也给了他同样的温暖。
  “暖和下来就把外套脱了吧,要不再出门容易受凉。”
  “…………”
  “贺远?”见他没反应,苏倾奕又叫了一声。
  “……啊?”
  “你今天是怎么了?怎么总发呆?”
  “……没,我,你刚说什么?”贺远显然还没完全从刚才那股复杂的心绪中抽回神来,满脑子仍旧是苏老师替自己换鞋时侧头淡笑的脸。
  苏倾奕有些无奈,朝他略抬了抬下巴道:“外套脱了吧。”
  贺远刚才进门时全没心思注意别的,现下听对方一提才感觉出热来,忙起身撂下水杯,脱了外套。苏倾奕十分自然地接了过去,回身把贺远刚脱下来的鞋一拎,走去屋门旁边摆好,又把外套捋顺了挂到衣架上。
  贺远的目光追着他,随着他的动作看了眼摆在一处的鞋,又抬眼瞅了瞅挂在一起的衣裳,突然想起贺绍峰难得回家的那几次,他妈也是这样乐此不疲地一通忙活,于是脱口而出道:“苏老师,你可真够贤惠的。”
  苏倾奕听了这话倒没不高兴,反还逗了他一句:“怎么,你不喜欢?”
  贺远马上道:“喜欢,我喜欢。”
  “连想都不想就说喜欢,你喜欢什么?”
  “我喜欢你,不对……啊对……”贺远嘴上怎么说怎么不对劲儿,舌头差点都拌蒜了,心里一着急干脆直接站了起来,“我是想说,你什么样我都喜欢。”
  苏倾奕见他满面诚恳之色,心口蓦地一暖,走过去环住他的腰,略仰头在他耳边近乎挑。逗地说了句:“那就让我看看你有多喜欢我。”
  结果话音未落,整个人便被箍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差点连气都喘不过来了。他偏了偏头,笑道:“力气倒大得很。”
  “弄疼你了?”贺远立马松了手劲儿,人却是半点没起开。
  “没有,”苏倾奕摇摇头,又紧了紧环在对方腰侧的手臂,“就这样再抱一会儿。”
  窗外是凛冽的冬夜,屋内闪着暖黄的光,光下映着一对缠绵的相思人。直到此刻,贺远才算是真切明白了初一晚上偶然入耳的那场情话,缘何两人那般的恋恋不舍,情难自已。
  他略侧过头,用鼻尖蹭了蹭苏倾奕的耳朵。许是不经意间呼出的热气刺激到了对方,怀里的人哆嗦了一下,这让贺远心头本就一压再压的那股欲。火瞬时就窜了上来,当下便低头吻上了心上人的唇。待到两人气喘吁吁地分开时,苏倾奕已经被贺远压到了墙边,睡衣扣子也被拽开了好几颗。
  “对不起,那个,我……”
  苏倾奕捏着一侧衣领,看着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解释的贺远,噗嗤一下笑了:“你也太用力了,扣子都被你扯掉了。”
  “…………”
  苏倾奕理了理衣裳,垂眼扫了一圈,果然看见三颗扣子躺在地上。他绕过贺远把扣子捡了起来,再走回来炫耀似的将手掌往贺远眼前一摊,揶揄道:“这下我可知道你有多喜欢我了。”
  “…………”
  “害羞了?”苏倾奕手掌一合把手收了回来,“刚才可半点看不出来。”
  “苏老师,你又挤兑我。”
  “你别冤枉人,我不过是想告诉你,等什么时候这里有七颗扣子了,那才算是最喜欢。”
  “七颗?”
  “是啊,你数数,这衣服上总共有几颗?”
  贺远还真依言从上到下来回扫了几眼,果真是七颗,心说那全扯下来衣服都该脱了……他猛地一顿,不由得盯着面前的人又看了好几眼。
  其实这话一出口,苏倾奕自己也反应过来了。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想收也收不回来了。他在心里暗骂了自己好几声,没事儿瞎说什么,知道的是开个玩笑,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在暗示什么,但他偏偏就不是那个意思,不过瞧着贺远的眼神估计是已经误会了。
  “你今天……”
  “我今天……”
  各怀心思地沉吟片刻之后,两人竟同时开了口。
  “苏老师,你先说。”
  “你现在回去的话,没电车了吧?”
  “嗯,来的时候是最后一趟,”贺远讷讷道,“我能不能……”
  “不介意的话,今天就住这吧。”苏倾奕替他把话说了出来。
  “不介意,不介意。”贺远连连摇头道,心说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不过这个时间浴室已经关门了,洗不了澡了,打水擦擦身子行么?”
  “行,我今儿下班的时候倒是洗过澡了,反正是没有油味儿了。”
  “那正好,我去打水,你先坐一下。”苏倾奕说着话转身去拿水壶。
  贺远伸手拦了他一下:“我去吧,我住这儿就够给你添麻烦了。”
  “你不知道在哪儿……而且,我们之间没有添麻烦一说,等我一下。”
  贺远一琢磨也是,何必这么见外,嘴都亲过两回了,还不好意思个什么劲儿,索性也没再客气,简单洗漱过后,算是彻底留了宿。
  苏倾奕住的屋子是间单人宿舍,床自然也是张单人床。不过因为挨着墙放,两个大男人侧身睡着也算凑合,不至于摔下去。因为没地方摆两套铺盖,两人睡的一个被窝。
  温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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