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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化妆品是嫌犯亲手涂上的。”简杨走上前来，在小女孩旁边蹲下，细细琢磨，半晌才道，“涂得均匀细腻，明显不是小孩子的手笔，而且根据涂抹的力道来看，作案人大概率是一名女性。”
　　赵柏按按太阳穴，深呼吸一口，开口问道：“有没有可能是园里的老师在排练前涂上的？”
　　“不太可能。”简杨眼睑低垂，仍旧看向地上的女孩，思忖道，“首先，距离蓝天使剧团其他成员的死亡已有两周，承担了事故主要责任的蓝天使幼儿园不可能再让郑天瑜这名唯一的成员登台演出。”
　　“其次，”简杨用戴着手套的手抹了抹女孩的手臂，“化妆品的涂抹虽均匀，但某些地方的颜色明显比其他地方更深一些，也就是说，在郑天瑜死后，有人根据需要为她‘补了妆’，目的就是为了让她的皮肤看起来处处纯白无瑕。”
　　陈斌闻言，不禁自嘲般地笑了一声，呢喃道：“没拿到钱就撕票的绑匪，我也不是没遇到过，但是撕票撕得这么讲究的，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见，真是……”
　　“赵队！”宋佳的声音由远及近，伴随着的还有高跟鞋急促的“蹬蹬”声，“主楼已确认安全，我让那些老师和孩子先去大厅里等着了，你要是想问话的话就赶紧过去，再晚点家长们就要过来了……哎，这……”
　　赵柏回头，正迎上宋佳一脸的惊讶。
　　“找到郑天瑜了？”宋佳的目光从女孩身上移到赵柏身上，再从赵柏身上移回女孩身上，“但是她这不是已经……”
　　赵柏合上眼睛，没有回应。
　　半晌，他才睁开眼睛，缓缓道：“通知孩子父母，但是别让他们来这，让他们直接去市局等认尸。”
　　“晚了，”宋佳站定，扫了一眼手表，呼出一口气，“应该已经到了。”
　　“小……瑜？”
　　旁边传来一丝微弱的呼唤声。赵柏赶忙转身，下一秒，撕心裂肺的喊声敲击着耳膜。
　　“小瑜……小瑜……小瑜！”孙琳毓猛地往郑天瑜身上一扑，用自己的身体盖住地上冷冰冰的身躯，把她的孩子揽入怀中，“妈妈在这，你睁睁眼……睁睁眼！外面冷，妈妈抱你去楼里面，其他小朋友们都在那……”
　　她边喊边挣扎着，抱着郑天瑜，试图站起来。但她全身剧烈颤抖着，撑在地上的手一次次地脱力，最终只能重重地摔倒在石板路上。
　　“小瑜，跟妈妈说句话啊……”孙琳毓哭得肝肠寸断，用手一遍遍地摸着女儿僵硬的脸，声音嘶哑，显得虚弱得可怕，“只要你说句话，妈妈什么都答应你，你不想看见爸爸，咱们就再也不见他……妈妈带你去个好地方……好……”
　　赵柏看不下去了，两步上前，一使劲，就把孙琳毓的两条手臂掰开，而后，毫不留情地把她怀里的郑天瑜拽了出来。
　　“小瑜——！”
　　赵柏别过头，不去看这位母亲，而是直接转身，冷冷地对身边的一名警员道：“担架，快。”
　　孙琳毓哭到脱力，开始不停地干呕，捂着肚子呻吟不止，细密的汗珠从发间渗出，表情痛苦而扭曲。待赵柏和陈斌一起把尸体抬上担架时，她就突然吐了出来，“咚”的一声，脑袋砸在地上，昏厥过去。
　　


　　第七十六章　甜的
　　“120！快打120！”一旁的宋佳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指着站在孙琳毓旁边的几个男人就是一通吼，“你们这群男的别瞎动，不然孩子没了这责任谁都承担不起！”
　　“孩子？”陈斌一脸茫然。
　　赵柏用眼神示意他闭嘴，然后默默地也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孙琳毓怀孕了。”宋佳急得咬指甲，但还是在等电话接通的时候解释了两句，“我们去她家的时候见她吐过一次，但是她明显不想让咱们太在意，所以我也就没跟你们详细说。这回她看见亲女儿死在自己面前，肚里的小孩还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喂，您好，碧兰园蓝天使幼儿园，请您那边马上……”
　　“陈斌，”赵柏面色凝重，“麻烦你先回市局，立即解剖死者的遗体，有什么进展就立刻通知我。孙琳毓的事，宋佳会处理好，我也给她家属打过电话了。剩下的调查工作我和简杨会尽快完成。”
　　陈斌应了一声，然后就立刻迈步跟上了抬着郑天瑜的担架。
　　“你跑什么，给我回来！”突然，一声断喝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赵柏向声源处一望，发现是一名疾跑着的警员。警员前方是一个衣着凌乱的男人，男人手腕上戴着一双明晃晃的银铐子，正往他们这里冲。
　　“郑海，站着！”警员情急之下直接拔枪，“再跑就视为拒捕，我要开枪了！”
　　男人听见这声音，身形明显颤抖了一下，但却没有回头，反而加快了速度，直奔赵柏等人所在的方向。
　　几秒后，郑海就一头扎进了几个人之间，窜来窜去。警员用枪口瞄准了他，却碍于其他人而不敢扣下扳机。
　　“天瑜……天瑜……”郑海焦急地张望四周，直到看到担架上的幼小躯体后，才眼睛一亮，腿一蹬就要冲过去。
　　霎时间，拳头砸在肉上的声音异常响亮。巨大的力道毫无保留地打在腹部，郑海腿一软，“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赵柏揉了揉自己的手，冷眼俯视着面前的人。
　　“你你你你你们不能……咳咳……不能带走天瑜……”
　　救护车的警笛声由远及近。
　　郑海扒着赵柏的裤腿，手铐哗啦哗啦作响。他抬起头，目眦欲裂。
　　“她她她她她是我女儿，是我最爱的女儿！我我我我要亲自埋了她……亲自，亲自！埋了她！让我埋了她！你你你你们不许动她……”
　　赵柏眼睛都没眨，直接踢开。
　　救护车开进园里，刹了车，几名医护人员跳了下来，合力将昏倒的孙琳毓抬上了担架，推进车里。
　　“不不不不不能让她去医院……不能让琳毓去医院！”郑海用脏污的袖子抹了抹自己渗血的脸，猛地站了起来，欲向救护车扑过去，“她是我老婆，我叫她去哪她就应该在哪！现在我要她回……”
　　赵柏冷笑一声，二话不说，对着他跟腱补了最后一脚。男人痛得趴在了地上，彻底动弹不得。
　　“不让去医院？你是怕她把你干的那些不是人的事都抖落出来吧？”
　　而后，他便指了指郑海，对方才追人的警员道：“带回去看好了，别让他再乱跑。”
　　警员看得眼睛都直了，楞了一下，才诚惶诚恐地点了点头。
　　赵柏眼看着陈斌已经在车上向他挥手，宋佳跟着上了救护车，郑海正垂头丧气地被警员押着走，才重重地呼了一口气，揉揉太阳穴，环视了一下四周，最后在不远处找到了被他忽略许久的简杨。
　　简杨似是被抽了魂，一直一动不动地站着，怔怔地望着他前方的某样东西。
　　赵柏几步就走到了他的身旁，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却只看到了墙角排列整齐的一组摇摇车。
　　这玩具车有什么奇怪的？
　　他心里虽有疑问，但在看到简杨那双近乎失神的墨色双眸时，也只得硬生生地把问题咽回肚子里。
　　于是赵柏便选择保持沉默，站在简杨身旁，陪着他一起看小象摇摇车，然而五分钟之后似是终于忍不住了，就从简杨身后环住他的腰，下颌抵在颈侧，把这正发呆的人儿彻底圈在怀里。
　　肌肤的热度穿透布料，顺着指尖沁入心底。
　　没办法，赵柏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想，其他人都忙着查案子，我也不能闲待着，至于这位稍不注意就掉了线的年轻调查员，能叫醒就叫醒，叫不醒就干脆扛回去算了。
　　而就在赵柏打定主意，手臂收紧，准备把怀里的人拦腰抱起来的时候，简杨却突然挣动了一下。
　　冰凉的手指覆在赵柏温热的手掌之上。对方只是微微一用力，赵柏就自然而然地放了手。
　　简杨转过身来，幽深的眸子里流光溢彩，仿佛看见了黑夜中唯一一点亮光。
　　“他们都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赵柏勾着唇角弯着眼睛，宠溺地揉了揉简杨的脑袋，“咱们去一趟主楼，跟这里的老师们了解一下情况。两周前那起案子的调查报告你在车上看过了吧？来，边走边跟我说说有什么引起了你注意的地方。”
　　薄唇近乎淡到苍白。简杨嘴唇抿了抿，眼睑垂了垂，没说话，却拉住了赵柏的手臂。
　　“嗯？宝贝？唔……”
　　柔软湿润的唇瓣贴了上来。赵柏被亲了个猝不及防，怔了一秒才意识到他这是被简杨给强吻了。但当他回过神来，准备加深这个“强吻”时，对方却又毫不留恋地离开了。
　　“你怎么突然，”赵柏不知是该笑还是该笑，“这么热情？”
　　他又抬起右手，用指腹轻轻抚摩简杨白皙的面庞，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你要是喜欢做这种事，咱们回家以后就找个晚上做个够，现在先……”
　　“甜的。”简杨眨眨眼睛，眸子闪了闪，没有理会赵柏疑问的眼神，而是自顾自地伸出小舌，沿着唇线把薄薄的两片唇瓣都润湿了一遍。
　　被吻得染上些许血色的双唇晶莹透亮：
　　“甜的。”
　　赵柏：“……”
　　这一通莫名其妙的操作让赵柏完全摸不着头脑。他也顺势舔了舔嘴唇，发现自己嘴里还真的除了甜味就是甜味——毕竟他不久前才刚吃了一根从简杨口袋里摸出来的棒棒糖。
　　但是赵队长目前显然没有细细品尝糖果味道的时间。而就在他表面上正和刚接完吻的爱人含情脉脉，实际上却在想怎么才能哄骗这个小麻烦鬼继续干正事时，对方却先严肃了表情。
　　“蓝天使剧团大巴坠崖案的确仍有疑点。”简杨合上泛着水光的眸子，再睁开时里面已只剩下一片肃静。他松开赵柏的手臂，把另一只手上拿着的报告举到自己面前，翻了几下，然后合上，转头望了望十几米外的主楼，“边走边说。”
　　


　　第七十七章　疑点
　　“坠崖后，大巴车受到撞击，汽油泄露，在掉入谷底后就开始燃烧。”
　　赵柏和简杨并肩走在石板小路上。简杨正一板一眼地说着案件情况，而赵柏则聚精会神地听着。
　　“但由于其所处位置为近乎无人经过的荒郊野岭，所以直到大巴车前往的目的地——新月幼儿园发现不对劲时并报警时，已是案发6小时后。”
　　“所以，当警方赶到现场时，只发现了一辆被烧毁的车辆，车内有31具焦尸。经鉴定，其中有20名成年人，这20人的身份在之后的调查中，警方通过对比他们未被完全烧毁的牙齿而获得了确认。”
　　“那剩下的11个人呢？”赵柏问道。
　　“这就是第一个疑点。”简杨斟酌片刻，而后继续道，“五岁左右的儿童大多未完成乳恒牙更替，于是，脆弱的牙齿就在大火中被烧成了碎渣，无法辨认。”
　　“——也就是说，那11具尸体至今依旧身份不明。”
　　赵柏皱眉，反问：“死者身份不明，那这案子是怎么结的？”
　　“因为没有疑点。”
　　“等会，你刚才不是说……”
　　简杨瞥了他一眼，示意他耐下心听着。
　　赵柏只得闭上嘴，看着简杨等他开口。
　　“事故的主要原因是大巴刹车盘老化所导致的刹车失灵。提供大巴的天马客运公司对此供认不讳，并承担事故主责，进行了赔偿，也对相关失职人员进行了处理。”
　　简杨缓缓叙述着。
　　“未辨明身份的11具尸体虽已被烧得面目全非，但体型与儿童相似，特征相符，再加之有亲属认出了临行前挂在孩子脖子上的金项链等饰物，所以，案发后的三天内，所有死者家属都顺利地完成了认尸，并带走了死者的遗体。至此，这起案子就按‘意外事故’记入了档案。”
　　“整个大巴坠崖案没有任何疑点，这也是兴湖分局能够快速结案的原因。至于我所说的疑点，是大约三、四天前的一件事。”
　　简杨左手拿着报告，右手插在大衣口袋里，站定，轻轻抬眼。
　　“一名死者的父亲找到了幼儿园，声称他给孩子装的求救手表发出了信号，信号源就在幼儿园里。”
　　赵柏眉头一皱。
　　“但后来那个孩子班上的老师在打扫卫生的时候，偶然找到了那块手表，并告诉了父亲。父亲认为手表是孩子不小心落在班里的，也就只得绝望地放弃。”
　　“然而类似的事情远不止如此。”简杨阖上眼睛，继续向前走，“那之后，有一名家长接到了一通电话，电话里她的孩子在喊‘妈妈救我’，但是两秒后电话就被挂断；还有一名家长深夜不停地收到无字的短信；更甚者，一位老人说他见到了孙子的鬼魂，全身都是血。”
　　谈话间，两人便走到了主楼大门口。厚重的木门上爬满年轮和刻痕，隐隐的清香萦绕在四周。
　　“这些看似灵异的经历，说是臆想，那未免太过巧合。”赵柏分析道，“更何况，我也曾在游乐园见到了本应死去的那名男孩。再结合没有任何铁证能够证明11名死者的身份这一点，我认为——”
　　两人默契地交换了一下目光。
　　“——那11个孩子，依旧活着。”
　　搭在门把上的手微微用力，大门应声而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空旷的大厅，大厅中央摆着几排椅子，椅子上坐着一百多个孩子，正唧唧喳喳地玩闹着。一旁站着园里的老师和几名领导，老师们紧紧盯着座上的孩子，领导们则聚在一起低头讨论着。
　　赵柏轻咳一声，随后便有人迎了上来。
　　“警官您好，”走过来的是一位年轻女老师，“请问我们可以回教室了吗？”
　　“请稍等一会，有几个问题需要您回答。”赵柏礼貌地笑笑，眼神和善，“您认识郑天瑜吗？”
　　“嗯……不认识，不过我有点印象，”女老师想了想，“应该是大班的孩子，我帮您把大班的老师叫过来吧。”
　　她又转身走了回去，将另一名女老师带到了赵柏和简杨面前。
　　“听说您找郑天瑜的老师？”来者眯起眼睛，一脸警惕地把两人全身上下都打量了一遍，然后笑道，“我是钟霖，郑天瑜就在我们班，不过她已经有将近三周没来了。她怎么了？”
　　赵柏眼皮一跳。
　　“这三周里，她请假的原因是什么？”
　　“身体不适。”钟霖用肯定的语气答道，“每回我打电话问，她妈妈都是这么说的，还一个劲地给我道歉，我也就不好意思再多问。”
　　赵柏点点头，继续问道：“郑天瑜平时表现怎么样？”
　　“她一直都挺安静的，就是有点孤僻。”钟霖回忆了一下，答道，“玩玩具的时候一个人玩，吃饭的时候也一个人吃，集体做游戏的时候就只是站在远处看着，怎么劝都不过来。”
　　“但是她不论是性格还是教养都很好。不和其他人抢东西，说她什么她就改，见到老师会问好，剧团排练也很认真。我们都挺喜欢她的……话说回来，她到底怎么了？”
　　赵柏抿了抿嘴唇，一时竟无从回答。
　　“钟老师，警察先生他们有保密条例，咱们得理解配合。”一道女声插进几个人之间，及时地为赵柏解了围。
　　赵柏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一位着装郑重，笑容端庄的中年女性，迈着稳重的步子走到了他们面前。
　　“我们老大来了。”钟霖面色一僵，摆摆手，用目光指了指面前人，悄悄向旁边移了一步，“您问她吧，园里的事她最清楚。我得回去看孩子了。”
　　说罢，她便匆匆离开了。
　　然而她不自然的表情和焦急的脚步声却印在了赵柏脑海里。正当赵柏稍稍挪动了一下身子，准备追上去抓着人问清楚的时候，简杨突然踢了他一脚。
　　赵柏：“……？”
　　这时候赵柏才想起来，对于自己身边这尊只知道背书的冰山来说，独自应付一个通人情懂世故的领导级人物，是一个难度系数过高且极其危险的事情——这也是他栽在自己手里的原因之一。
　　所以平常只负责听和想的零情商小傻子，需要一个正常人来替他问话。
　　于是赵柏只得站在原地，争取多看钟霖几秒，把这个人的面貌和名字记到脑子里，方便之后的调查，然后上前一步，微笑道：
　　“您好，请问您是？”
　　“周玉曼，是这里的园长。”中年女性微微颔首，“您尽管问，配合调查是我们的义务。”
　　赵柏回以一个感谢的笑容，而后开口道：“周女士，您注意过儿童活动区里滑梯下面，被绿毯子盖上的东西吗？”
　　“我没有听到过类似的事情。”周女士摇摇头，又解释道，“冬天里孩子的户外活动安排有可能由于天气过冷而变更，像今天，就直接取消了，所以基本上没人会去活动区。”
　　“除园内工作人员以外，还有其他人能进到活动区吗？”
　　“不能，这里只允许老师、孩子和家长进园。老师上班要在门口刷卡，孩子和家长则需要每天登记核对，无关人员会被请走，但是……”
　　周玉曼犹豫了一下，小声道：“上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