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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什么梦了？”莫长汀接着问。
　　刚才梦里的枪声和血渍还如此清晰，还有那片绿色的海角、随风飞舞的草地、以及莫长汀倒下的身体。
　　“没什么，你接着睡吧，吵醒你了抱歉。”蓝海洋没打算说实话，他想要把这些不快的画面藏在心里，或者干脆能再睡一觉，彻底忘掉就好了。
　　“可是你心跳的好快。”莫长汀说，然后转过身，两个人变成面对面的姿势。莫长汀拿手去轻按住蓝海洋的心口，就这样静静感受了一下那鼓锤般的律动，然后说：“活着真好，能听到喜欢的人心跳的声音真的是很幸福的事情。诶师兄，你是不是哭了……”
　　蓝海洋这才意识到刚才梦里的最后一刻他因为发不出声音绝望地流泪了，但是他都忘记眼泪还真实地挂在脸上。
　　“嗯，所以我说吓死了呢。”他只好尴尬回答。
　　“做的梦是有多恐怖啊？我死了吗？”
　　蓝海洋一时间愣住，心想莫长汀这人是住在他脑子里吗？未免太敏感。
　　“是不是？”莫长汀见状追问，并且又靠近了他一点，拿嘴唇蹭他冒出一点胡茬的下巴。
　　“没有，你别乱想。”蓝海洋一瞬间撒了谎，他并不想要莫长汀知道他会梦到他死，也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是为了这么个荒谬的梦流泪，但或许他是更不想因为承认这个梦而让自己再次想起那种“虽然爱人死了但是自己想要活下去”的强烈心境。他害怕这是在证明自己还不够坚定、害怕那个一直说死活都无所谓的自己居然发现了活着的乐趣、也害怕他变得不再像以前那样无所谓死亡，还说什么反正已经活够了……
　　然而这一切的害怕，都是因为他和莫长汀在一起了，他慢慢开始享受爱情了。
　　改变总是让自己恐惧，即使是往好的方向发展。
　　“那好吧。”莫长汀没有再问，只是安慰道：“是梦，都过去了，没事的师兄，我可以抱着你睡，要吗？”虽然他嘴上这么说着，但蓝海洋刚才一瞬的迟疑，其实已经让莫长汀笃自确定了他梦的内容。
　　“还不是你，把被子都踢到我身上，压得我做噩梦呢。”蓝海洋想要转移话题。
　　“春天来了啊……晚上已经不需要盖这么厚的被子了。”莫长汀说。
　　“是啊。”蓝海洋叹了口气，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于是就低头去深吻莫长汀。他们的吻总是契合得那么好，以至于每次两个人都醒着躺在床上的时候，最后总是会以这样一个缠绵的吻给对话画上句点。蓝海洋手挽着莫长汀的后颈，换着角度舔舐他的口腔和舌头，莫长汀轻吟的声音是他最喜欢的，让人忘了时间地点，忘了脑中的乱麻。
　　两人分开的时候，莫长汀拿手指去抹了抹蓝海洋脸上的眼泪。可能这时候的眼泪只是出于生理本能，在刺激中流出来的罢了。
　　蓝海洋苦笑：“我怎么这么爱哭呢，你都看我哭了多少次了。”
　　莫长汀捧着他的脸，在黑夜中像是黑猫一般看着他的眼睛：“这是我喜欢你的地方啊，平日里明明一副冷漠、事不关己的样子，其实心脏像是趵突泉一样。”
　　“哈哈，这什么比喻。”蓝海洋笑出声，“我觉得我的眼泪好像是身体里的另一个人的，我总不知道它要来，它来的时候我总是一点准备都没有，大多时候也不是因为难过。”
　　“嗯，我知道。因为你是内心丰富的艺术家，有好多个‘你’住在这里。”莫长汀说着，又去指了指蓝海洋的心脏。
　　蓝海洋听罢，轻轻闭上眼睛，转了个身对着天花板，对自己说的同时也是对莫长汀说：“对不起，我花了这么长时间才理解了你的挣扎。”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久等，回来更新了^^

　　第五十四章（完结）

　　开春之后很快就迎来了春假，蓝海洋和莫长汀本来想去一趟芝加哥看Félix　González…Torres那个纪念死去爱人的装置作品的，但是查了一下三月的芝加哥还在下雪。他们好不容易在D市体验了几天暖和的天气，并不想再去另一个冬天了。
　　就这样，旅行的终点定在了费城。费城和D市相隔不算远，比D市稍微暖和一点点，市内能玩的地方也算多，计划一个三天短旅刚刚好。
　　到了费城，两人无非也就是逛美术馆、市政厅、自由钟、火车站，在德拉瓦尔河边吹吹风，然后在yelp上找评分高的餐馆去搓一顿。蓝海洋是挺喜欢这样的旅游方式的，但他其实不是很确定莫长汀怎么想，毕竟他看起来似乎会更喜欢玩乐的东西一些。于是有天晚上蓝海洋问莫长汀：“这趟是不是比你跟庄梓风去哈瓦那要无聊很多？”结果下一秒就被莫长汀一个眼神怼了回去。
　　“你什么时候才能自信一点？”莫长汀坐在酒店的床上，啃着著名的费城牛肉三明治，嘴里含糊不清地说。
　　其实蓝海洋早发现莫长汀很喜欢坐在床上吃东西，这一点他虽然很反对，但是每次看他吃得津津有味又很想就这么依着他。
　　蓝海洋笑，从窗边走过来，干脆也一屁股坐上柔软的大床，他并没有看莫长汀的方向，只是默默说，“我觉得很难，没自信的人要怎么有自信啊？”
　　盘腿坐着的莫长汀不慌不忙吃下最后一口三明治，在纸巾上擦了擦手，然后歪着脑袋看着蓝海洋：“第一，你也不是没自信，没自信的人不会说自己‘没自信’，但是你对我的事情总是在意太多了，你就是没有安全感要我一直说喜欢你吗？”
　　“我不是、我没……”蓝海洋“没有”的“有”还没说出来，突然就顿住了，好像觉得莫长汀说的或许、可能、没准、也有些道理。
　　莫长汀接着说：“第二，你就是没自信也没关系，又没有谁规定一个人一定要有……你觉得像庄梓风那样会受欢迎吗？所以我生气只是不想让你觉得、你比庄梓风还不如。”莫长汀声音里似乎带着一些顽皮，仿佛是故意挑战蓝海洋的底线。
　　蓝海洋看得出来，他确实不会觉得自己比庄梓风差，但他也知道庄梓风也没有他们说的那么不堪，很多时候也只是他们开玩笑的噱头罢了。一个人的性格特点过于明显就是很容易被当成靶子吧。
　　“我去哈瓦那是去看风土人情的，跟他搭个伴而已。而来费城，是因为跟师兄你一起来啊。”莫长汀屁股往前挪了挪，将手压在蓝海洋的手背上。
　　蓝海洋侧过头，只见莫长汀黑幽幽的瞳孔在淡黄色的灯光里柔柔地看着自己。蓝海洋向来不太能直视另一个人的眼睛，但是在被莫长汀看着的时候如果不看回去，他就会害怕就这样慢慢失去他。
　　“啊……我知道了！”看着莫长汀的眼睛的时候，蓝海洋忽然“顿悟”：“你以后多跟我说些这样的话，我大概就会自信一点了。”这话里虽然有些开玩笑的成分，但是也不是假话。果然莫长汀说的是对的，没有安全感的是他。大概是习惯了将自己放在角落和阴影中，自己对自己的厌恶都已经积累了非常多。好不容易有勇气打开心扉去拥抱一个“别人”，却又患得患失，仿佛抱着一个打足了气的气球，生怕一点点闪失就将它弄爆了，伤到别人，更伤到自己。
　　所以即使是放松出游，他都会担心自己无法让莫长汀开心，然后让他失望、被他讨厌。
　　“我可以多说啊，但是那你要给钱的。”莫长汀一笑，“或者一次亲我一分钟。这个比较简单吧。”
　　蓝海洋听罢，反手就把莫长汀放在自己手背上的手给掀开，假装生气地喝道：“你吃完东西去洗个手好吗？油油的放我手上！”
　　莫长汀皎洁一笑，蹦下了床：“师兄，人的爱情没有那么脆弱的。”
　　“哦？是吗？那你最好不要还想着何陶。”蓝海洋不甘示弱。
　　莫长汀已经走到洗手间门口，听到这话眼睛都瞪圆了，顾不上洗手又冲了回来，一跃跳上床把蓝海洋压在身下，不怀好意地邪笑说：“师兄，你再说这种话我真的会上了你！！！”说完还故意用油手去揉蓝海洋的头发。
　　其实他们现在提起何陶时是不会有人生气的，这也是为什么一向小心谨慎的蓝海洋可以不时拿这个来“要挟”莫长汀。
　　就是这样，莫长汀总能一眼看穿蓝海洋又在担心什么，而蓝海洋也手握着莫长汀的“把柄”，分明就能很快地将他拽回身边来。
　　就是因为太和谐，才会害怕失去吧。
　　蓝海洋吃力地抬起手去搂莫长汀的后颈，莫长汀倒是相当配合的整个人都趴下来，趴在蓝海洋身上。
　　“嘿嘿。”莫长汀在蓝海洋耳边轻笑。
　　“嘿什么嘿啊，我刚洗的头。”蓝海洋埋怨。
　　“还是这样最有安全感了。”
　　“怎样啊？”
　　“在一起啊。身体也挨在一起，在哪里对我来说都一样。真的。”莫长汀说完，轻轻在蓝海洋脸颊上嘬了一口。
　　“你这么说对得起我开的五个半小时车吗？？？”蓝海洋虽然开心，但言语上没打算败下阵来，“早知道就呆在家里了，还大老远跑过来做什么？”
　　“情侣旅个游怎么了？”莫长汀说。
　　蓝海洋被“情侣”二字弄得一阵寒意，“行了行了，快去洗手，顺便洗个澡回来睡觉了。”
　　“你来一起洗头。你头被我弄油了。”
　　“你故意的吧？”蓝海洋把莫长汀的脸从自己身上挪开，“行行行，走走走。”
　　刚认识的时候，打死也不会想到莫长汀是个这样古灵精怪的主儿。不过某种意义上，他们是互相解放了对方。
　　回D市车上，莫长汀接了个电话，然后告诉蓝海洋说庄梓风要回国了。
　　“回国？回中国？”蓝海洋握着方向盘，语气惊讶。
　　“对啊，不然还能回哪儿？”
　　“还有一年毕业啊。”
　　“说是他亲戚的公司准备给他留个位置，今年不回去接班就没了，所以他决定休学了。”
　　“嗯……不过他出国本来也就是读着玩玩的……”蓝海洋默默说。然而他知道，之前本科毕业的时候庄梓风家也有这样的工作机会给他，然而当时他说什么也不想回去，非要继续读硕。他家里人以为他热爱学习，就很开心的答应了，然而只有蓝海洋知道，他只不过还想在外面多玩几年罢了。
　　所以这时候他决定回国，多半还是因为自己和莫长汀的事情对他影响有些大吧……虽然蓝海洋也不想把自己看得这么重要，但是一时间心里还是有些复杂。
　　蓝海洋和庄梓风新学期以来就没有再见面，他知道庄梓风这学期要选的课，于是特意避开了。虽然一直这么回避着也不是办法，但毕竟蓝海洋一直觉得自己愧对于他，也很难从容地去面对他。
　　“所以他刚跟你打电话就说这个？”蓝海洋问。
　　“嗯。”
　　“你们现在联系多吗？”
　　“还好，偶尔发个信息。”
　　蓝海洋当然不是想查岗，只是觉得记忆一瞬间有些模糊，就多问了几句关于庄梓风的消息。或许本不应该闹到这一步，当时是自己先疏远庄梓风的还是对方选择远离他的呢？不过或许这也不重要就是了，毕竟自己无论怎样都还是伤了朋友的心吧，虽然这份“伤害”原本蓝海洋是不觉得有那么恶毒的，毕竟自己一直以来也不是什么“好人”，只能算是个有些虚伪的“朋友”罢了。
　　“那个……他问你能不能去送一下他，他把车卖了。”莫长汀这时候小心翼翼地问。
　　“能啊，当然。”蓝海洋自己也不知为什么，想也没想就说出口，这倒是让莫长汀小小的意外了一下。
　　从费城回D市的高速公路，眼看着车流越来越少，道路两旁慢慢变成小山和田野。莫长汀在传达完了庄梓风的请求之后，后面很长一段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窗外飞驰的春色。蓝海洋觉得太安静，就放起了音乐。音响里播出的是他最近无意中发现的一张2007年的一个叫作Oren　Lavie的人出的专辑。钢琴音符如流水，声音轻缓又平静，每首歌都像是在对着阴雨天的窗外讲述一个没有人在意的故事。然而车窗外是晴空万里，清风徐徐，让这些略带失落与悲伤的歌曲一时间变得没有太多共鸣。
　　“对了，你一起去送他吗？”蓝海洋突然问莫长汀。
　　“嗯，我去。”
　　庄梓风离开D市的日子来的非常突然，或许他早就无法再在这里待下去，这时候的一个天降的好工作便是逃离的最佳机会。
　　约的八点出发，蓝海洋早上六点就起床了，下楼把车后备箱清理干净，然后又开去加油站加满了油。这天阴阴的，湿度也大，感觉随时都会下雨。
　　一会儿他们见面会说什么呢？应该要他坐前面还是后面呢？说到底，他朋友那么多，现在来找自己，是不是还是有和好的可能呢？不过他们俩真的算绝交了吗？还是不过是因为两方都太尴尬所以自然而然保持了距离呢？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的间隙，车也加好了油，不知不觉他都开回了自家楼下。一进屋就看见莫长汀在厨房准备着一会儿路上吃的三明治早餐。
　　蓝海洋本来还以为他还会在睡觉，没想到也挺积极的。大概对于庄梓风，两个人现在都不想怠慢吧。
　　七点半，两个人都准备就绪，上车之前莫长汀明显也想了想，然后决定坐在后座。
　　“你确定？”蓝海洋扭过头问。
　　“嗯，还是说你想要我陪你坐前面？”莫长汀问道，语气里有些关心。
　　“没事，他也喜欢坐前面的。”
　　车到庄梓风家楼下，蓝海洋才觉得已经很久很久没来过了。以前他觉得自己闭着眼睛都能开到庄梓风家来，毕竟他只有这一个“朋友”，要说在这学校有什么社交的话，最多也就是跑到庄梓风家来吃个饭聊聊天打打游戏，没了。
　　然而现在居然来一次就是最后一次了。
　　莫长汀发了条信息过去，没一会儿那个熟悉的二楼的红色门就被打开了。蓝海洋下意识地就打开门要下去帮忙，结果定睛一看，庄梓风只拿了个很小的箱子。
　　蓝海洋还是下了车，去后面打开后备箱，撑着车尾，静静看着庄梓风从楼上走下来。
　　庄梓风带了个鸭舌帽，穿着不知道什么潮牌的套头衫，反正感觉就是很典型的海外富二代喜欢的打扮。然而平时他都穿的挺随便的，大概是要回国了，才会这么打扮一番。果然还是很矫情的一个人啊。蓝海洋心想，然后他发现自己居然很平静地笑了笑，就好像曾经准备好数落他一样，在心里打着腹稿。
　　友情也是挺神奇的东西，说走就走，说回来就回来。
　　“诶，辛苦你了啊今天。”结果是庄梓风先开的口。
　　蓝海洋伸出手把他的箱子接过来，一把塞进了车后箱，然后问：“你就这么点东西啊？”
　　“你傻X啊？别的要带回去的我都打包寄走了啊。不过也丢了不少东西。”
　　“你这也太轻松了。”
　　“呵，是啊，轻轻地来，轻轻地走。”
　　“得了吧你。上车。”
　　蓝海洋重重关上后备箱。
　　上车前庄梓风指了指后座的门，蓝海洋看见，摇了摇头，就这样庄梓风就明白自己该坐哪儿了，一切都无需多言。
　　上了车，莫长汀在后面拍了拍副驾座的座椅后背，就当是打了招呼了。蓝海洋瞥了一眼，觉得他俩应该平时还是多少有点联系吧，这样打招呼的方式未免太亲密。不过也无所谓了。
　　三人纷纷系好安全带，蓝海洋导好航，就开车就上路了。没人特意说什么，但或许之前他们也是这样相处的，因为熟悉，所以并不用刻意讲话。只不过太久没有一起出行，这短暂的安静都让敏感的蓝海洋有一丝不安。
　　然而庄梓风倒是跟没事儿人似的，像往常一样一脑袋靠在窗上，大手一挥：“我睡会儿啊，起太早了。”
　　“嗯，你怎么还是一上车就睡？对司机很没礼貌啊！”蓝海洋吐槽。说完才发现并没有再感觉尴尬了。
　　“你有他陪你讲话就行了。”庄梓风努努嘴示意后面，然后抱着手闭上了眼。
　　蓝海洋有点不知所措地皱了皱眉，看了眼后视镜，倏地就在里面看到了莫长汀的眼睛。那眼睛温柔地盯着自己，然后突然地就眯了起来，他歪着脑袋笑，好像在说：“没事，你看，一切都好着呢。”
　　一瞬间蓝海洋仿佛看到了他们三个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也是这样的温度，不过是秋天。他也在一个阴天的日子里开着车带着宿醉的庄梓风来到机场接人。然而看到莫长汀的瞬间，太阳穿过云层洒下耀眼的光，然后那个美丽到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男孩就这样出现在了自己眼前。他背着大大的画框一个人站在穿行的人流之中，整个人都在发光。
　　然后他对莫长汀说的第一句话是：“你真好看。”
　　那天庄梓风也是上车没多久就睡着了，莫长汀也是像现在这样坐在后面。他那时候很紧张，坐姿都很拘束，一直在整理自己喇叭口的袖子。蓝海洋开着车，时不时就会看看后视镜里漂亮的男孩儿，没话找话要他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