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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是这样的。上午的时候赵舒城出门买东西，小胡同里的小孩儿看到他之后就骂他“大汉奸”，一个小孩拿什么东西丢他，里面掺了些石灰粉，一小部分石灰粉进了眼睛。本来没多大事，不知道是谁朝他泼了一盆水，石灰遇水后放热灼伤了他的眼睛。
　　幸好附近离医院进，霍家的下人认出他带他去看眼睛。
　　“已经点了眼药水，七天之后来复查。这期间不能见光不能碰水，记得每天换药……”霍啸林认真地听着，不时看坐在一旁的赵舒城，他看起来很平静。
　　赵舒城被他一路搀扶回家，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回到家后霍啸林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约翰乔告诉兴隆县所有的人，他弟弟不是汉奸。
　　第一天
　　这件事家里人都知道了，华夫人本来打算照顾赵舒城，可霍啸林说什么都不答应。他把生意推给小六他们，揽下了照顾赵舒城的任务。
　　早晨起来后，他按照医生的话帮他换药。先解下纱布，然后拿出新的，用药水浸湿，最后重新绑好。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文韬武略天下第一的霍啸林在浪费了三块纱布后终于成功了。“不是有下人吗？你干嘛亲自做啊？”赵舒城疑惑地问道。
　　“我做也一样。”他坐在床沿上看着身边的人，眼神里充满了疼惜。赵舒城自嘲地说道：“不就是看不见了吗？不至于的。”
　　第二天
　　霍啸林向问了樱桃很多照顾盲人要注意的事，翠儿见他这么着急也就劝他：“老爷，二爷的眼睛不一定就好不了了，你也别太着急。再说，我就是个瞎子，也没什么不好的。”
　　霍啸林更怕的是赵舒城心里不舒服，被人冤枉害得眼睛受了伤，换了他心里肯定不好受。
　　话说没两句他就再次去了赵舒城房间，还搬了些东西。听着乒乒乓乓的声音，赵舒城不由得问道：“你干什么？”
　　“搬过来和你一起住。”
　　“六七天而已，我没事。”
　　霍啸林握住他的手，严肃地说道：“我有事。”
　　第三天
　　霍啸林很不情愿地被霍白氏叫去，说是聊天，谁知道她又打什么主意。
　　“舒城这几天还好吧。”
　　“看起来还好。”
　　“真是可怜这孩子了。”
　　霍白氏神情古怪，霍啸林直接问道：“奶奶，您想干什么？”
　　“看你说的啊。我这几天就琢磨着让舒城娶一房媳妇……”
　　“不行。”霍啸林想都没想直接否决。
　　霍白氏说道：“你先别着急说不行啊，听我说完。你看你，三个媳妇【桂英和白雪不算】，舒城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那娶了之后悔儿算什么？”
　　霍白氏一拍巴掌，说道：“这就是我要说的了，我打算让舒城娶玛利亚。”
　　霍啸林直接从炕上跳下来。“不行！”
　　“为什么呀？”
　　霍啸林说道：“第一，玛利亚和舒城以前的事你也知道，舒城娶她多尴尬啊；第二，谁不知道玛利亚是我的三姨太，我这个霍老爷还没死就让她改嫁给我弟弟，传出去好听吗？”
　　霍白氏像是料到了似的，说道：“你说的这些都不是事儿，玛利亚和舒城以前好过，那不是正好吗？我又没让他大张旗鼓地娶，就咱们家里人知道不就行了吗？”
　　“那你问没问过玛利亚的意见？”其实就算玛利亚同意了霍啸林也绝对不会同意的，这只是个噎人的借口。
　　霍白氏笑嘻嘻地说道：“那还用说，今儿早上她来找我，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让我一老太太把药给舒城。奶奶我问了她半天，还真问出门道了，玛利亚对改嫁这事也没怎么不同意，就是脸皮儿薄不好意思认。你看你是一家之主，你顺水推舟把这事提一下，不就成了吗？”
　　没想到这个奶奶还都打算好了，霍啸林气结。“反正我绝对不同意！”然后他出门离开，回赵舒城的房间。
　　到了门口还没敲门就听见里面的说话声。“玛利亚，你……是我这辈子唯一爱过的女人。”霍啸林推门的动作一僵。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我走了。”霍啸林闪身躲到一边，玛利亚开门离开后他愣了有一会儿才进屋。
　　赵舒城坐在窗边的靠椅上喝水，听见有人进来。“啸林？”他试探性地问了句。
　　“你怎么知道是我？”
　　“猜的。别人也不会来。”
　　那玛利亚呢？他的话差点说出口。
　　桌子上放了一个小盒子，里面大概就是治疗眼睛的药了。
　　他走到赵舒城面前弯下腰，右手扣住他的后颈往回收，一低头吻下去。吻突如其来，赵舒城下意识抖了一下但很快平静下来。吻并不激烈，只是单纯地碰在一起，传递着两人之间复杂的情绪。
　　分开后霍啸林的心情豁然开朗起来，眼前的人已经陪自己度过了大半生，还有什么值得怀疑的？
　　第四天
　　霍啸林正睡着，莫名地听到了落地声。睁开眼睛就看见里屋的人摔在地上，脑子一瞬间清醒，他下地跑进去将赵舒城扶起来。“怎么搞得？”
　　“我想喝水，不小心摔倒了。”
　　“为什么不叫我？”赵舒城沉默。他微微低着头，纱布下的眼神看不清楚，可霍啸林却看出他的落寞。
　　也许他没有那么坚强；也许他心里对失明这件事没有看起来那么不在意。
　　天亮后霍啸林就扶着赵舒城在房间里认路，告诉他走几步会有桌子茶壶放在哪里。刚开始赵舒城是有些怕的，后来有所好转，夜里的落寞也少了几分。他要的不是无微不至的保护而是起码的自立。
　　第五天
　　悔儿是个懂事的孩子，自赵舒城失明他就每天都来看他陪他说话。“爹，我今天又做成了一笔生意。”霍悔长大后一直跟着霍啸林学做生意，霍寒则爱教书。
　　“嗯，和你大伯好好学。”
　　“爹，你跟我说说你和大伯小时候的事儿呗。”
　　赵舒城想了想说道：“你大伯小时候一点都不喜欢读书，每天番强逃课出去玩，上课还给先生捣乱。”
　　“啊？我大伯不是这么和我说的啊。”
　　“他怎么说的？”
　　霍悔学着霍啸林的样子说道：“他说，咳咳，悔儿你要好好读书，大伯我从小就文韬武略天下第一……”赵舒城“噗嗤”笑出声。
　　“这么大的人了，还和小时候一样吹牛。”
　　已经进门的霍啸林站在门口，看着聊得正欢的两人浅笑。
　　第六天
　　因为生意上的原因霍啸林不得不出门，赵舒城也看得开反正只有半天。可一个人坐在房间里总是爱瞎想，他知道自己可能会失明一辈子的时候心情很复杂，其中更多的是委屈。而且，就算这次治得好，下次呢？谁能保证？
　　霍啸林下午回家的时候发现赵舒城情绪不高，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发呆。“啸林，帮我弄点水吧，我想洗澡。”
　　“医生说你的眼睛不能碰水。”
　　“我又不洗眼睛，身上太不舒服了。”
　　烧好水后霍啸林让下人们都离开了，赵舒城脱了上衣后霍啸林拿起湿毛巾帮他擦。因为看不见所以赵舒城的触觉比以前敏锐了些，霍啸林的动作很轻很仔细，避免水滴溅到纱布。
　　“啸林，如果我真的看不见了怎么办？”他鬼使神差地问道。
　　霍啸林没有急着回答，在帮他穿上新换的衣服后，抱住他，坚定地说道：“就算你再也看不见了，”他的声音变得低沉，“我也要你。”
　　第七天
　　阳光明媚的大白天，霍老板拉着赵舒城上街。
　　“医生不是说不让见光吗？”
　　“你这不是低着头呢。”
　　街上很热闹，这对兄弟溜溜达达像散步一样。“等等我！”迎面跑来两个小孩子，一个跑一个追。霍啸林拽着赵舒城侧身躲过，赵舒城因这突如其来的一拽失去重心，跌进他怀里，两人一起摔在地上。
　　两个小孩子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看后你看我我看你，最终一步步挪回去。“对不起，我们不是故意的。”
　　“没事。”霍啸林扶起赵舒城。
　　“咦？那个叔叔的眼睛看不见吗？”身旁比说话的小女孩大一点的男孩子拽了拽她的袖子。
　　“是。”赵舒城回答道。
　　“我认得你们的，我娘说你们是兴隆的英雄。”小女孩神秘兮兮地对霍啸林说道，“霍叔叔你要好好对待那个叔叔哦。”
　　霍啸林摸了摸女孩的头发说道：“那是当然。去玩吧，记得下次跑慢点。”
　　我当然会对你好了。
　　今天是去医院复查的日子，霍啸林坐在走廊紧张地等着医生帮赵舒城拆掉纱布。医生出门后霍啸林问他舒城怎么样了，医生摇头离开。霍啸林进了病房，看见赵舒城坐在椅子上，纱布已经取下了，可他的眼神还是那么空洞。
　　霍啸林走到他面前，连呼吸都很轻。他张了张口想好的话却都说不出口，最后他笑了一下说道：“我说过的，会兑现。”
　　赵舒城问道：“哪句？”
　　“哪句都兑现。”
　　“呵，”赵舒城抬起头眨了眨眼，“谁信你。”
　　“你……”
　　“没事儿了。”他咧嘴一笑，靠在霍啸林的身上。
　　霍啸林无奈地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说道：“放心，我说过的都算数。”
　　“哦？”他抬头仰视，“你当初是不是说过要娶梅姑娘？”
　　“只有对你说的才算数。”
　　“哼，这还差不多。”　　　　　　　　　　　　　　　　　　　　　　　　
作者有话要说：　　小番外：
　　玛利亚在门口踌躇了一会儿后还是敲了门。“请进。”她进屋后看见了坐在窗边的赵舒城。
　　“是我。”
　　“玛利亚？你怎么来了？”
　　“我……给你送一些治疗眼睛的药。”
　　“谢谢。”
　　气氛越来越尴尬，玛利亚放下药盒后想离开可还是问了一句：“这几年你还好吗？”
　　“……还可以。你呢？悔儿……让你操心了吧。”
　　“没有，除了有时候倔了一点。”
　　这点和自己还真是像。“当年，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喜欢你吗？因为你是一个英雄，让我敬佩，我觉得我应该喜欢你。”
　　赵舒城两手的食指纠缠了一会儿后说道：“我先喜欢的是你的声音，你的声音让我想起开心的事，慢慢的我喜欢了你这个人。”如果那天霍啸林没有对他说那些绝情的话，他也许不会头脑一热和玛利亚……
　　玛利亚眼眶发红，赵舒城说道：“咱们都老大不小了，悔儿也都那么大了，一切就让他过去吧。”
　　“赵舒城，你是我这辈子唯一爱过的人。”
　　当事人不由自主地紧张了一下，但随即释怀了。“玛利亚，你……是我这辈子唯一爱过的女人。”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我走了。”玛利亚没有听出这句话背后的意思，离开了。
　　自己这么说不算是说谎吧……

　　☆、番外：清明祭

　　清明节的前两天，霍家人回了老家西阳。原来的房子被政府拍卖，所以他们租了一个小院子住下。这次回家是为了祭拜霍绍昌，住个三四天就走，到达的当天，天气阴沉。
　　祭拜的物品头一天就准备好了，大人们上过香后就轮到孩子们。这是孩子们第一次来西阳“见”祖父，如意穿着一身素净的衣服，将一头齐耳的短发梳的油光水滑，吉祥嘲笑她就算打扮了爷爷也看不到，如意扁着嘴说，自己这么漂亮爷爷一定看得到。霍寒穿着长衫恭恭敬敬地行礼，看着祖父的墓碑心里生出愧疚；霍悔则穿着一件黑色风衣，对这个被大伯提到过很多次的祖父心生崇拜。
　　祭拜结束后已经不算是孩子的孩子们凑到一起聊天，成年后这样的机会不算少但他们每次都聊的很开心。
　　“寒儿哥哥，这几天你都干什么了？教书那么忙吗？”如意从小到大都是小孩子性格，有什么说什么，所以聊天的话头总是她。
　　“是啊，最近事情多了。”
　　“姐，我跟你说，前两天何家那个臭小子又惹我，被我好好打了一顿！”说着她挽起袖子站起来，吉祥拉她坐下，说道：“如意，你都十八了，别再咋咋呼呼的了。”
　　霍悔也说道：“就是，过两年你都该嫁人了，别和小孩儿似的。”
　　“悔儿哥，你变坏了，小时候你都是帮我说话的。”如意双手托腮作少女状，“小时候爹就向着你，四姨娘也向着你，我好可怜。”
　　“如意，”霍寒也加入进来。“你怎么和二姨娘性子差这么多，二姨娘每天可是安安静静的。”
　　“都欺负我，还是二叔人好。”
　　她的二叔和如意四岁时模糊记忆里的不一样，以前的二叔很吓人大家都怕他，后来过了好久好久，二叔回来后成了大英雄，人也很好。犯了错找二叔，只要他答应给你说好话，就绝对不会被罚的。
　　吉祥也说道：“对啊，爹最听二叔的了，说不骂就不骂了。”
　　聊到兴头上的如意说道：“爹对二叔可好了，上回我还看见他出门回来后给二叔带东西了呢。”
　　“对啊，我爹眼睛受伤大伯着急了好几天，后来还搬去和他一起住，现在大伯在还住我爹隔壁。”
　　如意一边用小树枝在地上划来划去一边说道：“我有时候都嫉妒二叔，咱们家爹对二叔最好了。不过有件事真想不明白，二叔眼睛看不见那几天，太奶奶和咱爹说要让二叔娶三姨娘的事，咱爹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啊。”
　　“那怎么了？”
　　“你看，二叔年纪也不小了，身边一个陪在身边的人都没有，爹干嘛不让他娶三姨娘啊。”
　　吉祥奇怪地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嘻嘻，当时我躲在外屋偷听来着。”
　　霍寒一本正经地说道：“三姨娘毕竟是爹的媳妇，二叔和咱爹是亲兄弟，娶三姨娘不合规矩。”
　　如意“切”了一声说道：“寒儿哥你真没意思。姐我跟你说，咱爹看着二叔的时候笑的可开心了，还有啊……”
　　被讨论的两个当事人则站在霍绍昌的墓碑前。赵舒城哑着嗓子说道：“爹，小时候我一直都想让您做我爹，现如今竟然成真了。我知道您不怪娘了，那也请您原谅赵家，原谅儿子不能改姓。还有……”他偷偷看了一眼霍啸林，正巧霍啸林也在看他，四目相对。
　　霍啸林跪下给霍绍昌磕了一个头，然后说道：“爹，我们的事也请您原谅。”赵舒城陪着霍啸林跪下，两人三拜后起身。
　　霍啸林没告诉赵舒城他在心里说的一句话：如果要怪就请怪我一个人，但来世我还是想遇到舒城。
　　夜里赵舒城在床上辗转反侧。他看了下月亮的位置，还有三个小时清明节就过去了……
　　“驾。”他骑着马出了城，朝一处偏远的地方策马飞奔。过了半个小时后他到了一片树林，把马拴在树上。
　　拿出准备好的包裹，赵舒城在坟前摆好水果馒头一类的东西，擦亮一根火柴点燃了蜡烛，烛光照亮了墓碑上红色的字——父赵金虎之墓。
　　磕头上香后他坐到墓碑旁，靠着冰冷的石头说话：“虽然您不是我的亲爹，但我永远姓赵，永远是赵家人。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您不让我和霍家有来往，原来当年是这么一回事，我不怪您。回西阳的那天我真的见到您了，您还在吗？和儿子说说话吧，儿子想您了。”天下起了小雨，细如牛毛，他没带伞就这么被雨淋着，就算雨不大明天也一定会发烧了。
　　“我和啸林的事不知道您知不知道，您要是知道别气坏了身子，这件事不怪我也不怪他。本来我们谁都没那个心思，没想到就发展成了这样……我不后悔。”
　　眼皮越来越重，他自暴自弃地闭上眼睛，在这儿睡一觉也没什么。
　　第二天赵舒城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感觉很冷。“二叔你醒啦，昨天晚上你去哪儿了啊？”
　　“如意，我怎么回来的？”
　　“我爹抱你回来的啊。”！赵舒城应该庆幸他发着烧脸红根本看不出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唔，头有点疼。
　　“今天早上，小六叔喊你吃饭，叫了半天没人答应，进去一看你就不见了。找了整个院子都没找到你，我爹就去问奶奶一些事——具体是什么我也不知道——问完之后，我爹二话没说骑马就走啊。大概一个小时吧，他就带着你回来了。二叔，那时候你脸红的不得了，额头都能煮鸡蛋了！我爹看你昏迷不醒就把你抱回屋了。”
　　赵舒城咬着牙让如意把霍啸林叫回来，撑着坐起来后就开始瞪眼前的人。“怎么了？”霍啸林很无辜。
　　“你说怎么了？当着孩子的面你就，就……”
　　“我当时太着急了，找到你的时候你气都弱了。你想祭拜赵金虎又没人拦着你，干嘛大半夜跑那么远？”
　　“霍家和赵家之间的事小不了，我不想让你为难，也不想对不起另一个养我这么多年的爹。”
　　霍啸林端起饭碗说道：“下次，我陪你去，不告诉别人。”
　　“你怎么知道我爹的坟在哪儿啊？”
　　“吃了就告诉你。”他把饭匙递到赵舒城嘴边，赵舒城无奈地张开干裂的嘴唇吃了一口。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