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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院长变老了，余小山长大了。
　　＇叶先生看起来不像坏人。＇
　　余小山用手语比划着。
　　七岁之前，这个世界没有温柔的对待过余小山，烙在他的生命和记忆里的噩梦至今天还纠缠着他，也许一生都无法摆脱。
　　＇我去试试，一周内我还可以反悔的。＇
　　劝慰的话是说给别人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十七年来，余小山是只不曾飞远的风筝，他没有想要离开过孤儿院，只有这里才能让他觉得安全，只有这里的人才让他觉得安心。
　　第二天，叶凌彛�亲自开着车来接余小山。
　　敏敏上学去了，从前一晚起她就没有再跟余小山说过话。欢欢和乐乐也去上学了，没心没肺的孩子还不知道他们回来后，小山哥哥就不在这儿了。而啾啾，余小山把他哄着了之后才走，最是不放心他，想着他醒来之后看不到自己了，一定会哭的。
　　车子开离了孤儿院，余小山低着头抱着他的包，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深，偷偷的看了一眼倒车镜，已经看不见孤儿院了。
　　“我带你回家。”叶凌彛�开着车，目光看着前方，说话的声音很温柔，像是故意要安抚余小山似的。
　　余小山看了他一眼，很快又收了目光，继续低着头。
　　叶凌彛�笑了笑，打开了车里的音响，悠扬的小提琴声响了起来，然后便默默的开着车，时不时的看余小山一两眼，目光旖旎。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停了，停在了一栋白色的小楼院子外，周围是远离城市喧嚣的浓绿，被梧桐包围的小楼很安静。叶凌彛�帮余小山开了车门，等着他从车上下来，然后很自然的拉着他的手走进了小院。
　　玄关挂着一幅铅笔素描，画的正是小楼和周围的风景，房子里一应的家具都是白色的，棱格的窗子里应着后院的风景，平整的草坪，两棵高大的梧桐树下有一张白色的长椅，长椅旁有两只造景的红色木质蘑菇。
　　“以后你就住在这里。”叶凌彛�说着从余小山的手里取过他的旅行包，放在了沙发上，然后推开了窗户，微凉的风带着草木的清香涌进了屋里。“我也住这里。”
　　余小山站在客厅中央，叶凌彛�站在他面前，对他露出了温柔的微笑，“冰箱里有吃的，每周的周二和周四会有人送食材来，想要什么告诉他们，他们会准备。电视、网络、电脑，你想用就用。”
　　叶凌彛�拉着余小山上了二楼，一间房一间房的给他介绍，南边的两间相邻的房间，一间是给余小山准备的，另一间是叶凌彛�自己的，卧室对面有一个很大的书房，书房的旁边是画室，里面有画画的工具和画板，还有乐谱，墙上挂着三把小提琴，看起来很高档。
　　楼顶有一个露台，白色的巨大帐篷下是柔软的沙发和许多抱枕，光是想着靠在其中便已经是一种享受了。
　　叶凌彛�让余小山坐下来，自己也靠在沙上，望着不远处湛蓝的天空，帐篷阻隔了刺眼的阳光，却没有阻止阳光的温暖。
　　“我知道你听得见。”
　　叶凌彛�从谈院长那里了解了一些余小山的情况，他不是天生的聋哑，只是出于一些原因，他不能说话，但是他听得到，所以交流完全没有什么问题。
　　＇我要做什么？＇
　　余小山在随身的小本子上写了问题，递到了叶凌彛�面前。
　　叶凌彛�看完笑了笑，说道，“住在这里，给我做饭，陪我吃钣，和我一起生活。我会给你安排老师，教你拉小提琴，教你画画。每天早上十点之后、下午五点之前，只要没有课，你可以去任何地方，做任何你喜欢做的事，你想要什么、想做什么，我都会满足你。……会开车吗？”
　　余小山摇了摇头。
　　叶凌彛�拿出了一个手机递给余小山。“这里面有我和荣磬的电话，就是那天和我一起的傻大个儿，有事就找我，也可以叫他来干活儿。…明天我先让荣磬给你报个班儿，先把车学会了，我给你配辆车，以后你出门儿就方便了。没拿到驾照之前，我会让荣磬安排人来接送你。”
　　余小山有些迟疑，更多的是想不通，于是他拿过小本子，又写了几个字。
　　＇为什么？＇
　　叶凌彛�看罢，凝视着余小山的眼睛，真诚的说道，“因为我喜欢你。我在追求你啊。”
　　余小山彻底懵了，叶凌彛�看起来不像是在开玩笑，可却又那么不真实。
　　可是一个男人会喜欢另一个男人？为什么？怎么可能？更何况他们之间只是一面之缘，看一眼就能喜欢上？余小山自问不聪明，有很多事他并不能想的很明白，可他并不傻。
　　叶凌彛�看得出余小山的不安和疑惑，但他觉得安抚余小山并不难，孤儿院的孩子都缺乏安全感，所以只对他足够温柔，给他足够的安全感，不需要很长时间他就会听话了。
　　“男人喜欢男人很奇怪？”叶凌彛�保持着绅士的风度和微笑，说着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矮身蹲在了余小山面前，看着这个略显瘦弱也很腼腆的男生，叶凌彛�给出了从未有过的耐心和温柔。“世界上有很多种人，不用感到奇怪。我喜欢你，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当然，我不会勉强你也喜欢我，但我希望你给我时间，至少不要讨厌我。……我们先做朋友，好吗？”
　　一个不和社会接触，长年生活在孤儿院里的孩子，他还能露出温暖的微笑，余小山就像一张白纸，叶凌彛�笃定这一点。
　　余小山坐在沙发上，他的心里装着孤儿院和孤儿院里的人，没有资助他们就快连孤儿院也保不住了，还有这些日子常常来捣乱的人，他们的眼中没有怜悯，他们看不到那些孩子眼中的害怕。
　　一直以来他接触的人很简单，他不想去融入外面的世界，那让他害怕。可余小山还是点了点头，接受了。
　　他没有选择，如果十年的时间可以让孤儿院永远存在下去，他毫不犹豫，而且眼前的叶凌彛�，很温柔。
　　得到了余小山的回答，叶凌彛�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悦。那天，他没有走，而是帮余小山收拾卧室，然后坐在沙发上看着余小山在厨房里做饭的背景，时光仿佛定格了，定格在他想要的时刻。
　　余小山很腼腆，总是在回避他的视线，而叶凌彛�则是不遗余力的在他身边来来去去，和他说话，说他自己、说荣磬、说他们小时候的事。
　　当天晚上，余小山又做噩梦了。
　　冷汗洇湿了睡衣，蜷在卫生间呕吐。
　　这时一只温暖的手掌抚在了他的背上，不知所措之后却是一种安心。
　　叶凌彛�把余小山扶上了床，给倒了杯温水让他把胃酸顺下去，好让他不那么难受。
　　“你睡吧，我坐在这陪你。”
　　然后，叶凌彛�关了大灯，只留了一盏暖光的夜灯，帮余小山掖了掖被角，便坐在床边的沙发上抱着肩闭上眼睛休息。
　　余小山想让他回房间，可是此刻的他真的没有力气了，胃里很难受，被胃酸侵蚀过的食道也灼痛着。
　　翻身侧卧着不去看坐在沙发上打盹儿的叶凌彛�，背上的温度仿佛还在，从后背融进了心里，暖暖的。
　　


第4章　【四】
　　“你的字真好看。”
　　叶凌彛�总是很轻易就把赞扬的话说出来，而且那么真诚。
　　关于字迹，余小山是真的练过的。＇我不会说话，和不会手语的人交流就写字条。字太丑的话，很没有礼貌。＇
　　虽然这样普通的对话能让他们的相处变得和谐，但余小山的不安依旧难以消除，他在心里问过很多个为什么？
　　为什么男人会喜欢男人？
　　为什么叶凌彛�会喜欢自己？
　　为什么要学小提琴学画画？
　　为什么叶凌彛�总是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什么？
　　为什么荣磬会用那样厌烦的眼神看自己？
　　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
　　住进小白楼的第三天，叶凌彛�主动送余小山回了趟孤儿院。
　　谈院长很担心余小山，拉着他问了很多，敏敏、欢欢和乐乐都去上学了，至于啾啾，见到余小山的时候就眼泪涟涟的，一直要他抱着，看也知道余小山不在，他一定哭的很厉害，眼睛肿肿的。
　　余小山在孤儿院待了大半天，啾啾一直赖在他身上不肯下来，直到很晚了余小山才把他哄睡了。临走时候，叶凌彛�看他舍不得走的样子，便跟他说明天也可以送他来，余小山摇了摇头。
　　好意是别人的，知足是自己的。余小山很感激叶凌彛�，感激他所做的一切，谈院长告诉余小山，之前来骚扰的开发商没有再来过了，荣磬送了很多东西来，还往孤儿院的账上打了十万块钱，说是捐款。
　　＇谢谢。＇
　　没有华丽的辞藻，写在纸上的两个谢字代表了余小山最真心的感谢。因为这样的感激，所以余小山不能再有过份的要求，他要留在叶凌彛�让他存在的地方，履行他应该履行的责任。
　　“不用跟我客气。”叶凌彛�说的很轻松。
　　在小白楼的日子，叶凌彛�几乎每天都在，就算出门了也很快便回来了。自从那晚余小山做了恶梦之后，叶凌彛�每晚都会来他房间，坐在沙发上陪他，余小山跟他说不需要这样，但他还是坚持要陪他。
　　恶梦是纠缠了余小山十几年的旧疾，不会因为几天的关心和陪伴就治愈，其实余小山很怕叶凌彛�问他，问他做恶梦的原因，但叶凌彛�自始至终什么也没问。
　　周四送食材的人来过，把冰箱塞得满满的，不知是不是叶凌彛�事先定了货，他们送来的食物里，大多是鱼类和贝类，而这些东西余小山不太会做。
　　周末的时候，荣磬带着两个陌生人来了小白楼。一个是音乐学院的副教授，一个是艺术学院的老师，都是挺年轻的人，看起来也很随和。
　　“人给你找来了，我走了。”
　　荣磬从进门起就一脸的不高兴，余小山感觉得出，荣磬很不喜欢他的存在。叶凌彛�拉住了荣磬，笑着挽留他，“来都来了，别急着走啊。”
　　余小山乖乖的坐在沙发上，旁边两个老师到是互相聊了起来，荣磬不耐烦的瞄了一眼余小山，沉了一口气走进了客厅。
　　整个下午，余小山都被两位老师包围着，问他一些相关的知识，可余小山根本就是一张白纸，不会拉小提琴也不会画画，在两位老师脸上出现的愁色，让他更不知所从。
　　“别怕，慢慢来。”叶凌彛�微笑着说。
　　慢慢来。
　　余小山实在很为难，他对音乐一窍不通，画画更是不知从何起步，在老师被请来之前他曾问过叶凌彛�，为什么要学这些，但是叶凌彛�没有明确的回答，只是反问他“真的不想学吗？”
　　无法回绝。
　　叶凌彛�总是知道怎么说服余小山，明明是一句问，却让余小山没有回绝的余地，因为他的眼里是满满的期待。
　　傍晚时分送走了两位老师，也约定了以后的上课时间，课程排的满满的，余小山不禁担心自己太笨了学不会怎么办，这两位老师的课时应该也挺贵的。
　　“别担心。慢慢学，不用着急。”
　　叶凌彛�轻易的便看透了他的担心，余小山确定自己什么也瞒不住他。
　　温柔的笑，宽慰的话。只是两这两已经让余小山无法推辞了。
　　晚上，叶凌彛�硬是留荣磬下来吃饭，做饭这事儿到是不难为余小山，虽然做不出什么宴席，但家常饭还是顺手就能来的。
　　余小山有点怕荣磬，晚饭吃的异常沉默，余小山连头都不敢抬，只是低头扒拉着碗里的饭。
　　“你吓着他了。”叶凌彛�对荣磬说道，“小山给你做的饭，你都没谢人家。”
　　荣磬放下筷子，盯着叶凌彛�，那眼神绝对不是平时的荣磬。“能不疯么？”
　　叶凌彛�也放下了筷子，神情冷到了极点，说道，“你回去吧。天儿不早了。”
　　椅子重重的被踢到了一边，荣磬走了，餐厅里静的可怕，余小山一直低着头，像犯了错的孩子。
　　真正吓到他的不是荣磬，而是叶凌彛�，那样温柔的叶凌彛�，刚刚说话的语气冷的可怕。。
　　“吃饭吧。”
　　叶凌彛�的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温柔，仿佛刚刚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余小山缓缓的抬起头，叶凌彛�用旖旎的目光看着他，带着温暖的微笑，一瞬间光影明暗不清，咧笑着的嘴上擦着血红色的唇膏，在灰白色的脸庞上显得分外刺眼，恶梦里的影子蓦地取代了眼前的叶凌彛�。
　　余小山猛的闭上双眼低下了头，冷汗瞬间洇湿了他的背脊。害怕，害怕争执，害怕冰冷的话语，害怕视而不见的眼睛，害怕虚假的微笑。
　　“对不起。”叶凌彛�缓声说道，“被我这个莫名其妙的人带来这里，强迫你学一些你不喜欢的东西，还要让你习惯我待人接物的习惯。……我喜欢小提琴，喜欢画画，喜欢你，想让你也能体会音乐和画画的美好，就是这么简单。”
　　长长的安静之后，叶凌彛�又说道，“我也会学习，学习手语，学习读唇。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一击而中。余小山抬起了头，看着对面微笑着眼中充满期望的叶凌彛�。
　　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
　　余小山的心里又多了一个疑问。
　　他们俩之间的关系源于一纸合约，说的难听点儿，余小山觉得自己是叶凌彛�花钱买下的，至少未来的十年里，他没有拒绝的权利，叶凌彛�完全可以向他要求更多，甚至是肉体上的服从。
　　可叶凌彛�并没有这么做，他像一个真正的追求者那样尽心尽力的讨好他，处处为他着想。余小山真的不明白，他自己到底有什么值得叶凌彛�如此喜欢。
　　余小山拿出了口袋里的小本子，写道，＇你喜欢我什么？我不聪明，不会说话，也很胆小。＇
　　叶凌彛�看到他递过来的小本子，认真的看完了上面的话，笑着说，“我喜欢你，不需要你聪明，不需要你会说话，也不用你胆子大。我喜欢你，不需要理由，就只是因为我喜欢你。……我喜欢你，让你觉得痛苦了吗？如果有，我希望你能原谅我，我只是想让你也喜欢上我。”
　　余小山用力的摇了摇头，他很想告诉叶凌彛�他并没有痛苦，奈何他不知该怎么表达感激，情急之下余小山伸出了手拉住了叶凌彛�拿着他的小本子的手，无声的说了句＇谢谢你。＇
　　叶凌彛�脸上露出了惊喜欢的表情，那么明显的喜悦，那么明显的兴奋，余小山甚至觉得自己很坏，因为让如此喜欢的人受了委屈。
　　夜深人静，余小山沉沉的睡去了，叶凌彛�走到床边细细的凝视着他睡着的样子，然而轻手轻脚的走出了房间，穿过玄关推门走进了画室，坐在沙发上，望着窗外如水的月光，长长的凝望之后他把目光移到了挂在墙上的小提琴上，微微的月光下小提琴透出琥珀的色泽，仿佛不用人拨弄也能凑出美妙的音色。
　　“我没输。”
　　叶凌彛�的眼中闪动着比月色更冷的目光。
　　


第5章　【五】
　　
　　时隔很久的父子同桌，叶凌彛�低头吃着饭，但他知道这顿饭没那么简单。
　　程兆堂和叶明雍在社团相处了几十年，彼此都知道对方的性格和手段。叶明雍用了十年的时间来慢慢消减跟黑道上的联系，以至于道上很多人都在传雍爷老了，凌少又不盯事儿。
　　叶明雍心里明镜似的，这些话一多半儿都是程兆堂传出来的。
　　程兆堂即狠也贪，当年程家老爷子之所以没有把社团交给他，也正是因为知道他的心性。程老爷子在江湖上打滚了一辈子，眼里看到的是兄弟义气和刀光血影，他不想让儿子和他一样，所以他把社团交给了叶明雍，因为他看得出叶明雍更想做正行。
　　做了几十年的社团掌权人，叶明雍并不怕事，也不怕人挑事，只是活到这把年纪，外头的许多风言风语早已不沾心了，他自问对得起把社团交给他的程老爷子，对得起社团、对得起兄弟，有的时候退一步能过的事，也就退了。
　　“那块地，你别沾手。做个人情给你程叔，也算是你不识大体的赔罪。”
　　叶明雍的话一出口，叶凌彛�就知道今天这顿饭是吃到头了。
　　“那地是我妈的。”
　　“你妈妈还有很多别的地。”
　　“我只要这块。”
　　父子两隔着桌子对视，难得的合桌吃饭，本不想弄的剑拔弩张，但每次却都不可避免。
　　“梧桐园的时候，你也是这么说的。”
　　叶凌彛�不屑的笑了笑，说道，“我是这么说过，又怎么样。我妈的地，我想要哪块就要哪块。”
　　叶明雍了解他的儿子，也清楚他们父子之间的结，那是一个解不开的结。
　　“孤儿院，会另找地方安置他们，不用操心。那里不是梧桐园，对你妈妈来说没那么重要。”
　　“您这十几年来，每天一碟青菜，两块红烧肉，一碗白饭，这就重要吗？”
　　叶明雍的目光蓦然严厉了起来，“你以为你的荒唐，我不知道吗？”
　　“我是喜欢男人，怎么了？您不是第一天知道。”
　　“四年了，我以为你成熟了，没想到你还是这么不知所谓。……四年前，你把那个崔夕带去梧桐园，结果呢？你为什么从来都不想想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