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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阳的余晖洒在两个渐行渐远的身影上，仿佛一副淡笔勾勒的油画。

　　　　画面又回到了山谷中的木屋里，眼前的小罄已经长成了十六、七岁的花季少女。她穿了一身水绿色的衣裙，坐在椅子上吃着一袋威化饼干。我认出了那个牌子，正是我从小到大都很爱的老品牌。突然想起前不久在超市时，景泽莫名其妙地问我：“叶罄，我记得你喜欢吃这个。”

　　　　我正出神，看见一脸苍白的景泽从门外走了进来，手中端着一碗血液。

　　　　他将碗放在桌前，淡淡道：“喝掉它。”

　　　　小罄看着那个碗，没好气道：“我不喝，喝了我就会长大，长大后就会离开这里。我不想离开这里。”

　　　　“小罄，不许胡闹！听话，喝了它。”景泽有些虚弱，声音低沉道。

　　　　“我说了不想离开这里！”小罄站起身来，眼带泪光，低声道，“也不想离开你。”

　　　　她话音刚落，景泽就在她的身上点了几下。忽而钳住她的下巴，将那碗血给倒进了她的嘴里。小罄满眼的惊慌，就见血液顺着她的喉咙咕噜噜流了进去。景泽这才解开了她的禁锢，一下子扶住了墙壁。

　　　　她大概是气急了。一闪身就出了房间，只留下一句：“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不要你管我！”

　　　　景泽皱了皱眉头，也紧跟着追了上去。

　　　　小罄一鼓作气跑到了山谷之中。靠在一棵大树下低声的抽泣。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巨大的咆哮声，一头硕大无比的狮子从树林中冲了出来，径直朝着她扑去。她吓了一跳，想闪身却发现鬼力不受自己的控制，小脸唰的一下子就白了。

　　　　电光火石之间，景泽上前拉开了她，随即和狮子搏斗在了一起。

　　　　那头狮子最终被他给击退，可是他也落了个遍体鳞伤。

　　　　小罄哭着搀扶着景泽回了木屋之中。他虚弱到陷入了半昏迷，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呓语：“小罄，喝掉它。”

　　　　小罄不解地望着景泽，悲哀道：“你只会遵照你爷爷交待的事。用阴阳血术养育我。可你知不知道，我身体里流淌着你的血，这些血一点一滴流入了我的胸腔。我听说人类的心脏能蕴藏情感，可我没有心脏。却也知道自己爱你。那么你呢？你既然有心脏，那么心里可装着一个我？”

　　　　景泽自然是听不见，他再度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了。

　　　　小罄趴在床边，景泽猛地坐起身来看了一眼窗外的夕阳。他一下子割开了自己的手腕，不由分说地凑到了小罄的嘴边。

　　　　她恍恍惚惚地睁开眼，紧接着推开景泽的手，双眼泛红道：“我说过，我不会再喝你的血。”

　　　　“阴阳血术已经开始了。你没有选择。”景泽的眼眸一黯，“三个月，你必须天天喝一碗我的血，否则就会魂飞魄散。”

　　　　小罄一愣，又问他：“那三个月之后呢？那时候，我不再需要你的血时，你还会留在我的身边吗？”

　　　　景泽沉默了半晌，淡淡开口道：“如果你想和我一起，我就不会逃开。”

　　　　小罄终究还是喝了他的血，只是先前有太多她不知道的事，作为旁观者的我却清楚明了。

　　　　我看见黑夜之中的景泽站在熟睡的小罄身边，低声道：“阴阳血术开始了。三个月后，如果你不进入凡胎同样会魂飞魄散。对不起，小罄，我……”

　　　　她的睫毛动了动。景泽用大手覆盖住她的眼睛，轻声道：“睡吧，你不会伤心太久。等你从凡胎里出生后，就会忘记这里的一切。只要我还记得你就好。”

　　　　三个月转眼而过，小罄已经长成了二十岁出头的大姑娘。她开始会看着景泽脸红，只是大大咧咧的性格未曾更改过。时不时的总能看见她悄悄从身后抱住景泽，撒娇道：“青枫哥哥。我们就一辈子住在这里好不好？”

　　　　景泽没有回答，我的心也跟着牵动了起来，莫名的滋味涌上心头。

　　　　不久之后，预料中的一切果然来了。

　　　　一个女人走进了山谷之中。敲响了小木屋的门。小罄打开门，望着这个女人好奇道：“你是谁？”

　　　　“小罄，我是你妈妈。”已经附身在程曼身上的妈妈回道，“三个月的阴阳血术已经完成了，妈妈已经找到了合适的肉身，我现在就施法带你入胎。”

　　　　小罄拍开妈妈的手，愣神道：“你什么意思？什么入胎？我要一辈子和青枫哥哥在一起。”

　　　　屋内走出来一个高大的身影。景泽半靠在门上，声音低沉得可怕：“小罄。跟你妈走吧。”

　　　　小罄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问景泽：“你骗我？”

　　　　良久，他才点了点头，应了一声：“是。我骗了你。”

　　　　山谷间刮起了一阵阴风，紧接着妈妈脸色一变，皱眉道：“来不及了，冥兵们追上来了，现在就得让小罄入胎！”

　　　　妈妈话音刚落，就狠心拉住小罄的手，在她的身上点了几下。

　　　　小罄随即被禁锢在了原地，望着景泽无声地流泪。

　　　　妈妈双手一挥，浑身就腾起了一团白雾，我看见小罄的身体一点点变得透明。几乎就在同时，从半空中飞过来一个影子，倏地在小罄的背上拍了一掌。

　　　　一口鲜血从小罄的嘴里吐了出来。

　　　　“是冥兵！”妈妈叫了一声。景泽飞身上前和冥兵缠斗在了一起。

　　　　冥兵的数量很多，景泽拼命抵抗，却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他被击倒在了地上，口中吐出了一口鲜血。目光刚巧与逐渐消失掉的小罄撞上。

　　　　一滴眼泪从景泽的眼角滑落了下来。

　　　　小罄张了张嘴，最后的一句话没有发出声音，我却看清楚了她的嘴型。

　　　　她在说：“原来你的心里也装着我。”

　　　　成功将小罄入胎的妈妈对着景泽说了一句谢谢，然后一闪身离开了。其余的冥兵想去追，就看见一个首领模样的鬼摆了摆手：“罢了，刚才我拍了那鬼胎一掌。即使她有本事顺利出生，如果没有喂养她的阴阳师的血，也活不过二十二岁。”

　　　　景泽皱眉盯了首领一眼，意识一点点模糊，最后昏倒在了地上。

　　　　一个冥兵又问首领：“那我们要不要收了这个阴阳师的魂，免得他将来去救那个鬼胎。”

　　　　首领呵呵一笑，漫不经心道：“不用管他，他的阳寿将在半年后结束。想要用自己的血去救鬼胎，除非他能逆转生死。哈哈哈哈。”

　　　　冥兵们闻言爆发出一阵狂笑声，最后统统消失在了眼前。


第一百五十章　殊死一搏

　　　　方才还人声鼎沸的山谷，在一刹那间变为了死一般的寂静。

　　　　景泽就昏迷在小木屋外面，身上连带着脸庞都沾染了大片大片的血迹。我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同时又多么希望自己能快些回到现实中去。只是画面迟迟未有变化，就好像是播放的电影突然卡住了，定格在了这令人心悸的一帧中。

　　　　我想起当初在医院和幻境中的时候。景泽的自言自语：“叶罄，你究竟是什么人？我为什么会每夜每夜地梦见你？”

　　　　想起当初在青家别墅的夜晚，他对我说过的话：“叶罄，你不用感到伤心或自责。我救你，只是为了利用你拿灵玉复活自己。我死后虽不用轮回，却也付出了失去记忆和七情六欲的代价。只是这二十年来脑海中总浮现出一个画面。我生前似乎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未办。这件事必须尽快去完成，所以我才会马不停蹄地调查灵玉历代主人的下落。而只有复活了自己，我才能彻底知道这件事究竟是什么。这就是我为什么救你的原因，我不能前功尽弃，哪怕不惜一切代价。因为如果无法完成这件事，我的存在也不会有丝毫意义。”

　　　　那时我听过他的话。心里只觉得一阵轻松，唯有感激和信任。

　　　　可此刻当我亲眼目睹了与景泽的这一段前尘往事后，心尖不住地颤动，就好像有人朝我的心口处开了一枪。随着子弹贯穿心脏的同时，我才明白了他一直以来想要逆转生死的真正目的。

　　　　活不到二十二岁的我，唯有用他的血液才能继续苟存。

　　　　景泽失去了生前的记忆，却将我记在了他的魂魄之中。

　　　　我怔怔地望着他的身体。

　　　　想着他潜意识里要救的那个小罄，真的还能算作是我吗？这二十年间，我从未记起过和他有关的一切。现在的我已经是叶罄了，我真的还能算作当初的小罄吗？

　　　　此时我的心情很复杂，我以一个旁观者的姿态观看了一部悲伤的电影。在片子的最后，有人突然告诉我：“你就是当中的女主角。”我虽被个中剧情感动到流泪、悲伤到心绞，却还是不能感同身受地去体会主角的情感。

　　　　就好像现在的我，还是无法将小罄对景泽的爱代入到自己的身上一样。

　　　　因为无论我怎么去想，也无法想起二十年前发生的这段岁月。至少在我真正想起这一切之前，现在的我对于景泽，还只有至交好友或是救命恩人的情感。

　　　　我知道这个说法很残忍，却最能代表我当下的真实想法。

　　　　我正愣愣地出神。就看见一个影子突然出现了在了景泽的身边，那人全身包裹着黑色的布料，只露出一双狭长的蓝色眼睛。我不会认错他！他就是当日我在夏侯正声的记忆中。将夏侯正声的命魂植入方北宸体内的神秘人！

　　　　黑衣人走到景泽的身边，眯起眼睛打量了他一眼。

　　　　随即，他一摊手幻化出一个圆形的玉盘。倏地将它掷入了景泽的体内。那玉盘最终消失在了景泽的身体里，我还没反应过来，四周的环境倏地一变。我已经回到了现实中的密室。

　　　　藤蔓和叶子从我的脸上飞快地移开。

　　　　我猛地抬眼看见女妖正嘻嘻地看着我，声音俏皮道：“怎么样？他的秘密是不是很有趣？”

　　　　我闻言左右张望了一下，发现方北宸和景泽至今还没有清醒过来，就对女妖说道：“我们已经按照你说的做了。现在你是不是也该兑现承诺，送我们离开？”

　　　　“当然。”她又是嘻嘻地一笑，忽而问我。“他们两个，你想带谁走？剩下的一个就留下来陪我继续玩。”

　　　　“你言而无信！”我气愤道。

　　　　女妖身上的一根藤蔓又飞到了我的面前，轻轻地抚摸了一下我的脸：“我也是跟你们这些人学来的。刚才我只说会送你们离开。并没有说是三个人一起离开。”她说完藤蔓又是倏地飞到了景泽和方北宸的面前，幽幽道，“快选！是要这个。还是这一个？！”

　　　　我摇摇头，回她：“你把他们两人送出去，我留下来陪你。”

　　　　“你？一个活不过二十二岁的人，能陪我多久？还是这两只鬼好，可以一直陪在我的身边。你不选，那我就帮你选了。把这个银发的留给我好了。省得他将来傻乎乎的为你送了性命。”女妖笑得花枝乱颤。

　　　　我将手伸进自己的外衣口袋里，抬起头敷衍她：“如果非要选一个，那我得好好再想想。”

　　　　下一秒，我的手就摸到了灵玉。

　　　　其实早在藤蔓伸向我的一瞬间，我就发现了口袋中的灵玉正在发出绿光。我看着那株极意草，想起方北宸和景泽之前说过。整座黎川岛都是一个炼丹室，而我们所处的位置就相当于是炼丹炉。古往今来一千多年，极意和尚炼出的丹药既然能使他长生不死。那么也一定炼化了不少人鬼妖魔的性命。

　　　　这些亡魂说不定至今还盘旋在密室之中，我虽然并没有把握将它们都吸收掉，却可以试试用灵玉将它们给唤醒，拖延些许时间。我死死捏住灵玉，女妖不耐烦道：“你到底想好没有？”

　　　　几乎就在她开口的同时，我就轻声念动了招魂咒。

　　　　电光火石之间，密室的四周腾地窜出了无数黑白色的烟雾，那些烟雾飘荡在空中，发出一声声凄惨的叫声：“还我命来……”

　　　　女妖勃然大怒。咆哮着吼了一句：“你居然还敢骗我？！”，她说完就一挥藤蔓准备朝我袭来。

　　　　我心中一惊，连连后退了好几步，就看见那根藤蔓最后定在了半空之中，被逐渐化作人形的鬼魂给缠住了。

　　　　片刻之后，女妖身上的灵气引得那些鬼魂向她扑去。

　　　　这屋子中的鬼魂约摸能有上千个，女妖虽然灵气了得，却还是一时间占了下风。我趁他们打得一团乱的时候，赶紧去叫醒了方北宸和景泽。或是女妖分神去对付了鬼魂。没有多余的法力再控制我们，方北宸和景泽很快就苏醒了过来。

　　　　我松了一口气，见他们两人都是一副虚弱不堪的样子，赶紧对他们说：“你们现在能用法力出去吗？”

　　　　方北宸喘了口气回我：“我不会抛下夫人独自走。”

　　　　景泽的目光一直盯着极意草的方向，幽幽道：“要想都出去，恐怕还得先解决掉这只女妖。”

　　　　我闻言皱了皱眉头。心说我们都不是这只女妖的对手，更何况方北宸和景泽如今还都受了伤。正准备开口，耳边突然听见女妖惨叫了一声。我猛地回过头去，就看见无数的鬼魂又从地下的洞穴中钻了出来，将女妖给团团包围住了。

　　　　片刻之后，那有着千年灵力的女妖竟被鬼魂吞噬干净了。

　　　　雪白的极意草在一瞬间枯萎掉，于它的根部出现了一个黄色的半透明门。

　　　　“是密室中的结印。”景泽淡淡道，“我们现在要从那里出去。”

　　　　他话音刚落，我看见房间里漂浮的鬼魂已经越来越多。它们此时已经转移目标朝着我们的方向扑来。景泽和方北宸上前奋力缠斗，混乱中也不知是谁推了我一把，将我给推到了结印的旁边。

　　　　“夫人，快出去！”

　　　　“叶罄，走！”

　　　　两个声音几乎在同时响起，只是几秒钟不到的功夫，景泽和方北宸就被淹没在了那群鬼魂之中。我方才见识了这些鬼魂吞噬女妖的能力，心里咯噔一声，如今只有殊死一搏了。

　　　　我咬破手指就将血滴在了灵玉之上，念动了招魂咒。

　　　　随即，一阵阵阴风向着我扑面袭来，这种撕裂般的感觉比之前在灵蕴观吸收道童时痛苦万分！


第一百五十一章　再度离魂

　　　　有了我血液的催动，灵玉一下子飞到了半空中，绿光的光芒将整间密室照得无比亮堂。

　　　　原本还包围着方北宸与景泽的鬼魂逐渐散开，一缕缕黑雾被吸收进了灵玉之中。我看见从黑雾之后露出的两个影子，感受着身体撕裂般的剧痛，一颗心却安稳到了极点。

　　　　我知道。方北宸和景泽已经没事了。

　　　　一阵阵阴风撞入我的体内，搅得五脏六腑都开始翻腾。我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弯下腰用手抠着地上的石头，五官扭曲到了极点。

　　　　身前有奔跑的脚步声临近，我竭尽全力抬起头来，就看见是遍体鳞伤的方北宸与景泽。

　　　　“夫人！”方北宸撕心裂肺地大喊着。说着就要飞身去拿灵玉。

　　　　他本就虚弱不堪，我轻而易举拉住了他的手，颤声道：“不要……没用的……”

　　　　如今他元气大伤。加上这座密室中的鬼魂太多。方北宸要想用法力救我，不是徒劳就是送死。

　　　　我朝他痛苦地摇摇头，方北宸的眼眶一红，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他流出了眼泪。余光瞥见景泽也一挥手想要起身。我的右手也将他给死死拉住，此时又是一阵阴风袭来，我的喉咙里涌出一口腥甜。结结巴巴道：“景老师……对不起……谢谢你……”

　　　　景泽晦暗不明的眸子盯着我，微微皱起了眉头，声音淡淡道：“叶罄，我说过你的命是我的，我不许你死。哪怕你现在会魂飞魄散也不用害怕。无论冥府忘川，还是八大地狱，我都会帮你把魂魄一一找回来。”

　　　　我一愣，在心中苦笑道：没错，我的命的确算是景泽的。也正因为如此，我才不能再让他为我涉险。

　　　　我拽着他们的手，直到眼睛看见灵玉的绿光一点点变浅，才无力地放开了他们。当那股绿光彻底消失的同时，又是一阵阴风猛地撞入了我的体内。下一秒，我感觉双目一黑，紧接着身体轻飘飘的开始往上浮。

　　　　这种感觉和上次我在灵蕴观出魂时一模一样。

　　　　我的鬼魂最后飘到了半空中。方北宸和景泽还是看不见我，尽管我试着朝他们大喊大叫，也没有起到丝毫的作用。我望着自己的躯体。思考着既然我上次能回去，这次应该也行。

　　　　我想了片刻，就开始聚精会神地盯着自己的躯体。随即闭眼朝着当中撞去。

　　　　紧接着，我的鬼魂就从身体中穿透了过去，又重新飘回了半空中。

　　　　方北宸抱着我的躯体。表情悲伤得无法言喻。我不死心，又开始试着朝身体里面钻。就这样尝试了十来次之后，我的鬼魂已经累得够呛，却依旧没能回到自己的身体之中。

　　　　我喘了口气，倏地听见天地间传来我妈的声音：“小罄。”

　　　　我猛地转了个身，四下张望寻找她，同时嘴里喊道：“妈妈，你到底在哪里？我找你找得好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