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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面转动方向盘，随口问，你呢，当外科医生很累，你不是也没放弃？
　　　　楚乔倒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认真思考了一下才答说，最初选择学医只是因为觉得医学专业最难，我想要学就学一门最难的专业吧。到当了医生也总是不停在学习，写报告写论文，想着怎么才能更好的完成一台手术，直到现在，如果一天闻不到消毒药水的味道，反而变得浑身不自在了。
　　　　徐振笑说，JOE，你很了不起。
　　　　楚乔自嘲式一笑，身体往汽车座椅里靠，过奖了，生老病死，医生能做的其实很有限，有些人想救却救不了，有的病人手术很成功，可是术后没几天，依旧熬不过去，反而走得更快，白白挨了一刀之苦。这种刀其实不该开，但家属和病人都想一搏，即使知道徒劳无功，你说在生死上能看破的又有几个。
　　　　徐振本专注开车，听到他语意略微消极，便笑笑说，所以人生短暂，不如及时行乐。
　　　　楚乔忽然问出心底多年的疑问，十七岁的REX，你开心吗？以前你在徐莱病床前给她讲故事时，我就想问你，她听不到你为什么要做徒劳无功的事？
　　　　令他记忆深刻的，徐振给徐莱念，捡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的样子。
　　　　徐振被他问的一愣，想了半响，才说，我这么做，就是为让自己开心。我为啊莱做的一切，只为让自己安心，爱一个人，付出多少，并不是为了获得美好的结果，她虽然听不见，可能够知道我在她身旁陪伴，我知道她听不见，可我能借此获得安心平静，最终听不听得到并不那么重要了。
　　　　楚乔揉揉太阳穴道，被你绕糊涂了，就是说，过程重于结果是吧，我的观点和你倒是相反的，过程再美好，得不到好结果，只会徒增遗憾罢了。我现在还恨你呢！
　　　　立刻又反口说，开玩笑的，年纪大了哪还恨得动，就让往事都随风吧。
　　　　两人到了楚乔的公寓，打开大门冒出滚滚青烟，楚乔吓了一大跳，顾不上脱鞋就快步跑进厨房，谢凡是个生活白痴，将一锅番茄炒蛋炒成了火灾现场。楚乔熄灭灶头，开窗通风，责备道，不是跟你说了等我回来做饭吗？
　　　　谢凡低着头满含歉疚，道，我是看你每天从医院回来后都很累……
　　　　楚乔立刻收声闭嘴，改口道，哦，我喜欢做饭，对我来说是放松。
　　　　这才想起徐振仍被他晾在门口，便让谢凡取了画交给徐振。那是一副人体画，模特背坐着全身光裸，微偏头仅露出侧脸的弧度，看不见面目。腰背的曲线，手臂的肌肉，饱满结实的臀部，无一不是徐振曾所熟悉。
　　　　徐振扯出一抹笑，对谢凡摇头说，不用了，这幅画你留着吧。
　　　　他转身欲走，谢凡拉住他的衣角，不解似问，为什么？你明明很想要。那个歌手没答应，三年前我却偷偷画了，我不知道怎么给他，你们是一起的，给你也一样。
　　　　徐振胸口一滞，谢凡性格古怪，他不想多做纠缠便说，他不要，随便你处置吧。
　　　　谢凡紧拉着他说，可是你想要啊。
　　　　徐振长吸一口气，才转身接过画，谢凡这才满意的放过他，向他灿烂一笑说，我画的很好，他会喜欢的。
　　　　画里的人看不到，远在地球另一端。
　　　　回别墅后，徐振随手将画交给了佣人，吩咐用牛皮纸包裹好后存放在二楼的储物室里。那间储物室放了许多杂物，徐振幼年的书法临帖，徐莱的旧相片，收集来的古字帖，都是他喜欢却不愿再看的东西。
　　　　（这时苏城已经离开三年了。再有一到二更就回来了。）
　　　　
　　　　第七十八章
　　　　
　　　　童思杰移民前又见了徐振一面，他来到久违的徐振别墅，岁月似乎对徐振颇为宽容，五年时间未曾更改他的容貌，自己却是变了良多。他现在头发剪的极短，原本清丽的面容被磨砺至削瘦，肤色略微偏黄，显出一种虚弱但又沉静的气质。
　　　　他是来向徐振道歉和道别的。那一年，差一点就用刀刺伤徐振的经历，如同生命中的一场噩梦。他在这场噩梦里浮浮沉沉数载，病情时好时坏，幸而许医生竭尽心力的医治与不离不弃，他才有恢复健康的可能。
　　　　医护费用一直由徐振支付，医治最初徐振也安排配合治疗，远走他乡前，于情于理他要再见一次徐振。
　　　　徐振反倒先向他致歉，童思杰百感交集的摇头。自己的精神状况一直以来都存在问题，徐振大概是一条导火索，不能说一点没有责任，但主要问题出在自己身上。
　　　　他们并无太多话可聊，在尴尬的沉默中，童思杰准备起身告辞，又想起什么才说道，我也一直没机会向苏城道歉和致谢。误伤了他真的很抱歉，后来他还帮忙配合治疗。他留学好几年了吧，不知以后还会不会有机会亲自对他说。
　　　　童思杰歉意的笑了笑，显得人怯生生的，说，他真的很勇敢，冲上来为徐总挡了一刀。
　　　　这个曾让徐振愤怒的美丽的误会，现在谈起，徐振反而感慨万千，这个误会让他自作多情过，也让他愤然伤情过，他是感谢这个误会的，让他们再次产生交集。
　　　　回忆起前因后果，徐振难得笑可见齿，说道，那是他脚滑了，不过确实救了我。
　　　　童思杰一怔，摇头说，当时他是滑了一下，但后来马上站稳了，冲过来用力抵着我的肩膀，拿自己身体拦着我，我这才刺到他的。
　　　　那天的事件多年来不断回放在童思杰脑海，绝不会记错。
　　　　徐振的眼睛在镜片后慢慢地睁大。那日事发突然，情形混乱，他只记得苏城第一把推开了叶枫，然后再推开了自己。自己被他用尽全力的推搡一把，整个人后跌，刺伤发生在短短瞬间，他根本没看见苏城的行动！
　　　　童思杰告辞后，徐振几乎颤抖的点起一根烟。
　　　　他的心口很热，心跳剧烈，像什么东西要挣扎着蹿腾出来，要冲破他的理智让他茫然无措。
　　　　为什么苏城告诉他是脚滑？为什么要说谎？那一年的苏城是厌恶他或者潜意识里喜欢他，是抱着什么样的感情替他挨了这一刀，亦或是完全与感情无关的本能反应？
　　　　那段糟糕的包养经历却换来他的奋不顾身！
　　　　徐振神色恍惚的吸了一口烟，他是个自私的人，这些年来没有苏城他过得不是不快乐，生命中美好事物太多，情爱仅是其中之一。他想起苏城时心里很暖很痛，甚至有点沉湎过往的欢乐，但他每次也在衡量，苏城一个人比不比的过所有的风流自由。他没有自信，因为真心爱他，所以不能自私的将苏城留下，单方让他牺牲理想去赌一个连自己都没把握的赌局。
　　　　为这难得的不自私，苏城变成了他心底的回忆。
　　　　苏城当了四年的回忆，在这天忽然像要破蛹而出。他和他像阴阳两端，拥有他没有的一切，亲情，理想，温情，执着，勇敢以及那一点无畏的奋不顾身。
　　　　人总是先自爱才爱他人。遇事先自救。
　　　　而危机发生的瞬间，他曾被苏城舍死忘生地庇护过，不管那是出于何种原因。
　　　　从初识到如今，倏忽十年岁月，人生能有几个十年？
　　　　是不是有他，人生才会变得更为圆满，像阴阳交融形成一个完整的圆？
　　　　楚乔说，过程再美好，得不到好结果，只会徒增遗憾罢了。
　　　　
　　　　第七十九章
　　　　
　　　　华峰替寰亚新筹拍的电视剧制作音乐，特意将徐振约到工作室，放了剪辑完的片尾曲给对方听。
　　　　随后询问，觉得怎么样？
　　　　徐振低头棒着华峰助理递过来的茶杯，半天不下嘴，客观评价道，不错，词曲贴近剧情主题，旋律有感染力。
　　　　华峰仰首向他一笑，说，知道谁写的吗？
　　　　徐振心头咯噔一跳，已经猜出答案，扬眉道，苏城？
　　　　华峰坏笑着点头。徐振看杯中茶叶飘浮，忍不住感慨，很好，比以前进步很大，看来这四年时光真是值得。他在音乐上综合素养是提升不少，不再只注重内在情绪了。
　　　　华峰明显并不满意，你不问他回国没有？
　　　　不料徐振反问，我倒是十分好奇，我身边的人来来去去，为什么你就只盯着苏城不放？
　　　　华峰歪头细想说，你这个人吧，虽然装出儒雅的样子，但骨子里有股锐气你知道吧。见徐振点头，又接着说，苏城声带动手术时候，我去你别墅找他，我们在钢琴上改曲，你就在一边沙发上看金融期刊，偶尔会看我们一眼。后来我发现，苏城在你身边时候你变得非常柔和。反正是说不清的感觉，大概你自己也不知道吧。
　　　　徐振没答话，把玩着手中杯子，那茶就快凉了，华峰知道他是嫌弃助理泡的茶叶不够上品，不肯委屈自己，便说，叫人替你换壶茶叶吧。
　　　　徐振笑笑说，白开水就好。
　　　　清淡如水未必不如浓茶甘醇。
　　　　华峰忍不住又问，这些年聊起苏城你总遮遮掩掩逃避话题，怎么这次肯摊开来说了？
　　　　徐振抱肘平静说，我和他的问题有二个，一是他的学业，二是我的决心。第一个问题只能靠时间解决，在我未彻底想清楚前，我不能再贸然打扰他的人生，那毕竟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件事。至于第二个问题，即便我下定决心了，也要看苏城是否心存旧情，我没理由平白耽误他四年青春，他也没道理为我单方守候。
　　　　徐振喝下重新换过的白水，说，现在第一个问题已经解决了。你知道我这个人不会委屈自己，不会让自己过得不快乐，但是没有苏城，快乐得并不痛快。
　　　　华峰嗤笑说，你要四年才想明白，也许别人早就move　on了。
　　　　徐振便笑说，所以世事岂能皆如人愿。
　　　　时间固然可以理清答案，却同样改变经过时间洗礼的人。
　　　　华峰咂嘴道，二表哥，你不觉得你很可怕吗，爱情这种事情用理智来分析，难免让人心寒。接着说道，他最近会回国一次，跟工作室的老板一起来国内采风。私生活上我们聊得不多，不过我觉得他那老板对他有意思。
　　　　徐振执杯的手微滞，说，如果那是他想要的，我会祝福他。
　　　　真的？华峰反问。
　　　　徐振抬头一笑道，你猜。
　　　　华峰很快就不用猜了，一个为疾病儿童筹款的慈善晚宴上，苏城和ERIC，遇上了同样出席的徐振。
　　　　苏城并未大变，只是气质更为成熟内敛，乍然相逢他也是一怔，但很快恢复平静，淡然的向徐振介绍ERIC。
　　　　徐振伸出右手同ERIC握手，ERIC是左撇子，徐振便见到他右手无名指上亮晃晃的银色戒指。
　　　　视线一扫，苏城左手相同位置上正戴着一枚相同款式的戒指。同样闪烁的银色光泽像根尖针，扎进了他的眼里。
　　　　（嗯，不是订婚或者结婚戒指。）
　　　　
　　　　第八十章
　　　　
　　　　ERIC的工作室负责此次慈善宣传片的音乐制作，自然受到主办方邀约，由于苏城的语言优势，便携他共同出席。
　　　　徐振克制妒意同两人寒暄，晚宴开幕，双方各自落座，他们未被主办方安排在同一席，徐振不住瞥眼苏城所在的餐台，ERIC正紧挨他而坐，不时偏首在苏城耳畔低语，频频引得两人同时浅笑。
　　　　苏城同他对答流利，态度亲密而得体，数年未见，徐振发现他变得自信开朗了，也许是异国他乡远离镁光灯，无人关注的自由，让他得以沉淀酝酿。
　　　　主持人讲过开场白，便播放慈善宣传短片。ERIC和苏城看得十分专注，他们间或查看周围看客的反应，获得感触便同身边人低声讨论，那沉浸于工作的同一种专注，像一道屏障隔绝外人的融入。
　　　　徐振从未料到嫉妒会来势汹汹，他不在乎苏城与谁发生肉体关系，一个正常成年男人在空窗时期有过几段关系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他嫉妒的是他们交换终身承诺的慎重，是相约一起流水年长的决心，是每日耳鬓厮磨水乳交融的温存，拥有共同兴趣和精神追求的和谐融洽，完全融入彼此人生的契合。那曾被自己所选择放弃的一切。
　　　　苏城的那曲红豆里，徐振已成为袖手旁观的听众。
　　　　等到风景都看透，他已陪伴他人相守看细水长流。
　　　　徐振不由地又将苏城和ERIC手上的戒指再细细看一遍，紧蹙眉头，他觉得有什么地方诡异的不和谐，可当下他情绪动荡，一时毫无头绪。
　　　　慈善拍卖进行几乎到尾声。又一位捐赠者上台展示捐赠品，捐赠品是一枚宋代的和田羊脂玉牌，雕刻质地年代无不与当年徐振送给苏城那块相吻合。徐振几乎心头又是一抽，捐赠者正介绍说这是四年前收来的一块好玉，这次就奉献给公益事业了。
　　　　四年前正是他们分手的时间，徐振意外苏城竟会将这块玉牌出让，也许苏城比自己想象中更坚定绝决，过去象一页旧书被他果断的翻过。反倒是自己夹杂不清，裹足不前了。
　　　　他自嘲似的扯动嘴角，却仍忍不住转头看了苏城，苏城半张着嘴，面容惊讶，牢牢地盯着那面玉牌，也是一个意料之外的神情。
　　　　身边的ERIC手按腹部，轻声催促他，ALAN？What's　up？
　　　　苏城很快平复下来，向他摇头示意没事。
　　　　竞价声此起彼伏，苏城却扶着胃部不适的ERIC提早退场，临走前他扭头再一次望向那玉佩，徐振没有错过他这无意识之举。
　　　　在苏城走出会场之前的一刻，徐振轻轻举起了右手，报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震惊的价格。
　　　　在众人的惊叹声和主持人激动的成交声中，苏城脚步微顿，却终究没有停留地和ERIC一起走出了门口。
　　　　摁出火苗，徐振点燃烟卷，情绪仍未宁定，他深深吸了几口，才缓和下来，如果苏城已与他人一诺终身，他自然要如向华峰所答的那样，替他祝福。
　　　　手指敲击沙发背，他回想苏城临走前凝望玉佩的眼神，分明含有无心流露的眷念。
　　　　两人结婚与否从国外的登记网站便可查出，徐振的助理效率可观，查询结果是并没有。
　　　　如果是订婚呢？徐振始终纠结着那两枚戒指奇怪的违和感，手中烟头一明一暗，徐振心头忽有火花闪过，终于明白那违和感是什么了。
　　　　那两枚戒指一新一旧，ERIC的戒指成色比苏城的暗，苏城的戒指光泽更鲜亮，戒指的成新度不同，说明不是同一时间购买。
　　　　如果是定情信物，没理由不是一起买的。
　　　　如果不是定情信物，为什么要戴同一款戒指？
　　　　什么戒指是两人会同样拥有的，徐振搜索枯肠，华峰提过苏城工作室的老板同样曾是苏城的音乐学院毕业，如果是这样……
　　　　电话铃声将华峰从酣睡中惊醒，他看到手机屏幕上徐振的号码，接起电话破口就骂。对方不以为意，抢话问他，你和苏城毕业的音乐学院有没有毕业戒指？
　　　　华峰迷迷糊糊答，有啊。
　　　　对方又问，什么款式的？
　　　　华峰五迷三道的回想，银白色的，边缘有藤蔓花纹。
　　　　说完便听徐振在电话里轻笑说，谢谢你。
　　　　电话线突兀的断了，华峰的一句，你神经病啊，半夜打电话问我这个。就掩埋在了断线后的电话忙音里。
　　　　
　　　　第八十一章
　　　　
　　　　苏城和ERIC的关系进展到哪一步，最简单的方式是直接询问苏城，但徐振以什么身份和立场去问？在徐振尚未铁心铁意采取行动之前，就有人推了一把助力。
　　　　安东尼给徐振看的是一段视频，视频里两个男人在假山后激烈地性　交，因为偷拍的角度，只能看见其中一人模糊的侧脸，苏城的侧脸。四年前度假村偶遇苏城的那一晚，他半强迫半挑逗苏城在无人的树林里假山后做　爱。
　　　　安东尼关掉移动设备的播放，朝徐振得意笑说，徐总不会不记得这段视频内容吧？
　　　　徐振调了调坐姿，双手抱肘，好整以暇道，确实不怎么记得了。
　　　　安东尼强忍紧张，呵呵一笑说，既然徐总不记得，那我就要去问问苏城还记不记得了。
　　　　徐振慢悠悠的点起了烟，他也不急着吸，把烟慢慢的搁在指缝间转玩，神情有种无所谓的暧昧，好半响吊足胃口，才淡淡笑道，不必费事了，我不是个不顾念旧情的人，虽然苏城同我不过露水姻缘，但这点担当我还是该扛的，你想要什么条件不妨直接开出来吧。
　　　　安东尼的神经被极大限度牵扯着，仿佛这时才松了口气，以这段桃色录像要挟徐振，他其实并无十足把握，苏城或许在徐振心中根本不名一文，视频里徐振并未被拍到容貌，他可以不认，那自己就只有转而勒索苏城了。
　　　　同样是勒索，为什么不挑一条大鱼呢？苏城的身家有几何，托尼知道的清清楚楚，安东尼自然知晓个大概，那点数目尚且填不饱他的胃口。
　　　　而徐振就不同了，几年前随手送给苏城的一块玉佩，被安东尼私下偷偷拿走转卖，金额都达到了七位数之多，刚好填补他当时做期货的亏空。他把这段视频特意收藏了四年多，如今与托尼彻底闹翻，这东西便可以正式发挥作用了。
　　　　只要徐振愿意做这笔买卖，从指头缝漏出的碎屑都抵得上苏城全副身家。
　　　　安东尼饿虎逢羊似的恶狠狠报出一个数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