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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劫(完结版)-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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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进得走廊,夫差便俯下身去,我微微一愣,低头看着他后退一步,他却伸手抓住了我的脚踝。
        我怔怔地看着他伸手脱去我脚上的鞋,然后一旁便有人恭敬地递上一双木屐,与三年前那场宴会上我跳舞时所穿的一模一样。
        我微微苦笑,抬头看向那崭新的走廊,那便是著名的响屐廊吧。
        替我穿上木屐,夫差站起身,拉着我手走上那条著名的响屐廊。
        一步步踏过,廊上叮咚作响,惊起廊外飞鸟,那一声声,如沐春风,如临仙乐……只是,那也是亡国的序曲啊……我心里微微有些涩。
        有诗云:廊坏空留响屐名,为因西施绕廊行。可怜伍相终尸谏,谁记当时曳屐声?
        亦有诗云:不重雄封重艳情,遗踪犹自慕倾城,怜伊几两平生屐,踏破山河是此声。
        呵呵,踏破山河是此声……我真真是一倾城祸水。
        刚过响屐廊,便闻得一阵荷香,“是莲花池么?”弯唇,我道。
        “美人喜赏莲花,喜食莲子,这莲花池是专为美人所建。”夫差拉着我走到一处莲花池前,池内,朵朵花苞随风摇曳,一片碧波入人眼,着实漂亮。
        “美人可喜欢?”凑到我耳畔,夫差笑道。
        弯唇,“喜欢。”我道。这是夫差为我精心打造的另一个笼子吧。
        他喜欢我,勿庸至疑。
        但他,却不能信任我。
        他想留我在身边,却又不敢留我在身边……他想放我离开,却又不舍放我离开……馆娃宫,便是他决意金屋藏娇的地方吧。
        从此宫内一切与我无关,我便是他专属的女人。
        馆娃宫内一切齐备,尽是奢华,我便再没回醉月阁,直接入主馆娃宫。
        自此,夫差更是变着法儿地宠着我,一如三年前那晚所说,“只是是美人想要的,孤王都会双手奉上……”
        馆娃宫,响屐廊……历史一如既往地前行,未曾因任何人而改变。
        馆娃内侍婢成群,只是梓若,却没有来,我没有询问夫差醉月阁的主人如今是谁。
        做人,到底还是难得糊涂的好,更何况……懒惰如我。
        那碗我喝了三年药,也再没送来过。
        聪明如夫差,他该是知道我没有点破,只为守着表面那一片圆满。
        昏昏沉沉睡了三年,大概是睡多了,如今每夜,都难以成眠。
        站在夫差为我所建的玩月亭内,我怔怔地望着夏夜的星星,真的有种恍若隔世感觉……
        馆娃宫仿若一片世外桃源,吴越之争似乎已与我很远……
        “夫人,夫人。”有人轻轻将我摇醒。
        我抬头,才发觉自己竟然在趴在桌上睡着了,看了看唤醒我的正是我的贴身女侍喜乐。来馆娃宫第一天我便指定她当我的贴身丫头了,并非她有多伶俐,而是我喜欢叫她的名字。
        大概是这个名字够平凡,够喜气吧,汗,我真是越来越俗了……可能是希望平凡喜气的名字能够过得幸福些吧,如今我若仍是香宝……
        轻轻摇了摇头,已经过去的事,还想它作什么。
        “给我准备一套男装。”缓和了脸色,我道。
        喜乐听了我的话却是连脸色都变了,“夫人要出宫?”
        “嗯。”我理了理头发,淡淡道。
        喜乐咬了咬唇,一脸的为难,半晌不吭声。
        “大王若怪罪下来,我不会连累你的。”
        犹豫一下,喜乐低了低头,“夫人一向待喜乐极好,我替夫人梳洗换衣吧。”
        “好,谢谢。”微笑,我道。
        喜乐红了脸,有些受宠若惊地低头。
        换了衣裳,我便在喜乐的安排下,悄悄从后门溜了出去,这馆娃宫不比后宫,戒备自然不会太过森严。
        “夫人,等一下。”喜乐低声叫住了我。
        “怎么了?”我回头看她,该不是后悔了吧。
        “给,这是银子,我从帐房拿的,我想夫人总该会用到的。”喜乐将一小袋银子放在我手上,“还有……夫人请早些回来……”咬了咬唇,她又道。
        “谢谢。”我接了银子放在好,“天黑前我便回来。”
        下了灵岩山便是市集了,吁了口气,整了整衣冠,便大摇大摆地开始逛街。
伍子胥之死
整日在灵岩山上,都不觉这夏天的日头竟然变得这么毒辣,只是在外面闲逛了一小会儿,皮肤便被晒得发疼,嗓子干得快冒烟了。
        一抬头,路旁正好有一个茶寮,便忙走了进去。
        刚坐下,一个店主模样的人便跑了过来,将一大碗凉茶放在我面前,“这位小兄弟要吃些什么?”
        我侧头看了看旁边一桌,几个黑衣大汉在低头吃喝,其中一个背对着我的显然是这伙人的首领,衣着十分考究,他们桌上摆了几盆馒头,还有几份看上去像是牛肉的东西。
        “呃,给我来两个馒头就好。”摇头,我笑了笑,道。
        那人看着我笑,微微愣了一下,随即有些不自然地转身去张罗,只听得他低声咕哝,“这年头,哪来这细皮嫩肉的小哥”。
        我正低头喝着那凉水,听他如此说,差点把水都喷了出来……
        “喂,听说了没,大王征调大批民工在构筑邗城,听说要作为北上基地”。后面一桌有人道。
        “是啊,开凿邗沟,沟通到江淮,以方便行军”。
        “唉,又要打战了啊……”有人叹道。
        “听说没,那越王勾践派遣大将军苍梧率万名民夫来协助大王开凿邗沟呢。”喝了口水,有人接道。
        勾践帮忙?我冷笑,他是想推进夫差北进中原,使之与晋、齐、楚为敌,给自己造就乘虚袭吴的机会吧。
        “喂喂喂,听说没,那独臂将军率军攻鲁,一身红衣,冲锋陷阵,所向披靡,鲁军闻风丧胆,溃不成军啊!”忽然听得耳边一个有些激动的女声。
        我微愣,随即弯唇,忍不住笑了起来。
        撕了一小块馒头放进口中,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前方突然乱了起来,隐约夹杂着哭声。
        “小哥,前面怎么了?”我转头,问一旁的伙计。
        我刚开口,便觉得那背对着我坐着的黑袍男子微微怔了一下。
        “听说是伍将国私通齐国,畏罪自杀了。”那伙计答道。
        “伍相国……伍相国……你死得好冤哪!”有些闷热的风拂来,带来几块悲怆的哭喊。
        茶寮里的人纷纷站起身去看热闹。
        我也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心里微微一惊,伍相国?伍子胥?他死了?
        不由自主地走到城门口,便见一个发须皆白的老者涕泪满面,他手中抱着的,赫然是伍子胥的人头。
        “伍相国……伍相国……你死得好冤……”那老者也不管围观的人群,只是径自抱着那头颅痛哭。
        “让开!”有侍卫赶了过来,驱散围观的人群。
        有一队人马渐渐走近,一袭红衣灼痛了我眼睛,是卫琴,他骑在马上,单臂执着马缰,身后跟着两列侍卫。
        “拿下。”卫琴张口道。当真有了将军的风范。
        那老者却不知何时已爬上了城楼,“哈哈,伍相国对吴国之忠心可表日月,偏偏夫差那昏君亲小人,远贤臣,自古忠言逆耳,今日伍相国以死殉国,老奴将伍相国之头颅放于姑苏城楼上,且看他日越国虎狼之师如何攻进这姑苏城来!……哈哈……”
        语毕,那老者将那头颅放在姑苏城楼上,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随即竟一头扎了下来。
        “啊!”围观的人群发生一声惊呼,纷纷后退。
        那老者的身子在地上扭曲得怪异,暗红的血缓缓扩散开来,染红了他的苍苍白发……
        “清理一下。”卫琴骑在马上,连眉都未曾皱一下,生生死死,谁又能比他看得更多,这样血腥的场面对于自小生长在斗兽场的他来说,又算什么?
        “将军,伍相国……伍子胥的头颅……”有士兵迟疑道。
        卫琴仰头看了看,“就让他放在那里看着吧。”
        我看着他右手松了马缰,不自觉地抚了抚颈上的十字架。
        对了,自从住进馆娃宫,我好久都没有见着他了呢。
        我正要上前喊他的时候,却突然有人拉住了我的手。
        我有些惊异地回头,随即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站在我身后的高大男子,“阿福?”
        “香宝,果真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阿福一脸惊喜地道,“此处人多耳杂,我们回茶寮再谈吧。”
        我这才注意到他这身衣服,明明就是刚刚在茶寮那个背对我坐着的男子。
        “好。”我点头。
        刚踏进茶寮,正坐着的几名黑衣大汉纷纷站起身来。
        我微微有些诧异。
        “坐坐……”阿福挥了挥手让他们坐下,又一手拉我坐下,“香宝,我找了你好久,之前也试着去吴宫打听,却听说你已经不在吴宫了,怎么会在这里?”
        我笑,“阿福……”
        刚开口,几名黑衣大汉皆一脸怪异地看着我,仿佛我说错了什么一样。
        “没关系,他就是我曾说过的,那个心仪的姑娘。”阿福笑了起来,道。
        我又是微微一愣,阿福之前从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告诉我喜欢的。
        “我说呢!”有一个黑衣大汉忍不住笑着给了阿福一拳,“我说我们的黑面将军苍梧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慈眉善目呢!”
        苍梧?他就是被勾践派遗来替夫差开凿邗沟的将军?
        阿福笑了笑,也不生气。
        “对了,那夫差究竟怎么对你的?”阿福忽然脸色一肃,道。
        怎么对我?我暗笑,忽冷忽热,连我自己都分不清呢。
        “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出来!”阿福突然握着我的手,道。
        我微微一惊,挣脱了开来。
        “以前我或许没有能力保护你,但现在我能!”阿福的脸色阴沉得有些可怕,不像是阿福,倒真如那些黑衣大汉所说,是那个黑面的苍梧将军。
        “天晚了,我该回去了。”看了看天色,若是再不回去,万一被发现,喜乐便要代我受罚了。
        “我会救你出来的。”阿福看着我,固执地道。
        我笑了笑,没有再说了什么,转身回灵岩山。
        刚到馆娃宫门口,便见朱漆的大门敞开着,心里大叫不妙,忙快步走了进去。
        刚踏进大堂,便见夫差带了一队人马站在大堂之内。
        喜乐正趴在地上,奄奄一息,我大惊,忙上前扶起她。
        抬头,夫差正站在门边看着我,看不清喜怒。
史连
“夫人……”喜乐看到我,哭了起来。
        “扶喜乐下去休息,找大夫来看看。”我吩咐一旁低头站着的侍婢。
        那侍婢迟疑了一下,有些不安地看向夫差,见夫差微微点头,她才弯腰扶着喜乐退了下去。
        “大王好兴致。”我笑,“在这里打着人玩。”心下却怪异是紧,就算是我私自出宫,喜乐也不该受到如此重罚,更何况……夫差竟是带了这么多人来。
        夫差仍是没什么表情。
        我看向站在夫差身后的史连,他低着头,我看不清他的神情。
        抬了抬手,夫差将手中的一封竹简递给我。
        我伸手接过,打开,随即浑身冰凉,那竹简之上,只有两行字,“伍子胥已死,终不辱使命。”
        那样露骨的背叛。
        而那字体,竟是与我如出一辙。
        “那个孩子……真是因为伍相国的关系而夭折的吗?”夫差看着我,一手抚上我的脸,笑。
        我一下子怔住,仿佛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冷水,他是什么意思?怀疑我为了陷害伍子胥而害死自己的孩子?
        下意识地看向站在夫差身后的史连,他仍是低着头,双拳微握。
        我的字……是看着他送我的练字册学会的……
        又是一个阴谋吗?
        他苦心教我习字,只是为了某一天当自己东窗事发时,还有我来做这个替罪的羔羊?
        咬了咬唇,我忍不住低笑。
        对了,经过了那么事,差点了,他哥哥史焦也算间接因我而死,当初他可是一直嚷嚷着要找我报仇的。
        “大王预备如何处罚西施?”仰头,看着夫差,我扬唇。心里隐隐有些痛,这样莫明其妙的误会,我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夫差整了整衣袖,看着我,一脸的温柔,“伍相国虽与我不和,到底是个治世良材,若不是为了美人,孤王也不会整死他……”
        “大王预备如何罚西施呢?”心底深处,有什么东西在断裂。
        夫差的眼神略深,微微皱眉,“若孤王放过美人这一回,美人还会背叛孤王第二次么?”
        闻言,我惨然淡笑,“信与不信,在于王,醉月阁内三年汤药,我昏昏沉沉睡了三年,馆娃宫内富丽堂皇,皇宫内苑之事,我一概不知。”
        “既然如此,就当孤王从未来过。”夫差伸手从我手中拿过那竹简,扬手便要丢入火中。
        我微愣,那样喜怒无常的夫差,竟然……
        “大王,大王,不好了,不好了……”突然,有侍卫冲了进来。
        “怎么了?”夫差皱眉,负手而立,不着痕迹地将那竹简置于身后。
        他……决意想保住我么?
        “馆娃宫外聚集了数以千计的民众,皆称要为伍相国讨回公道。”那侍卫气喘吁吁。
        夫差咬了咬牙,我看到他握着竹简的手微微紧了一下。
        “大王,世人皆传伍相国是为西施夫人所害,如今伍相国的头颅还在城楼上挂着,若是不交出西施夫人……怕是……”
        我一下子呆住,夫差他,是会保住民心……还是会保住我?
        若失了民心,他的江山汲汲可危,他……会把我交出去吗?
        心里竟然有些害怕,不是怕死,而是害怕他会把我交出去……让我一人孤军奋战,被那些暴民凌辱而死……
        那样的凄惨,我遍体发寒。
        夫差仍是看着我,看不出喜怒,面无表情。
        “大王……”那侍卫有些着急地道。
        “那是史连的手笔,与夫人无关。”史连的声音突然响起,仍是一贯的低低沉沉,没有半分起伏。
        我微怔,回头看他,他良心发现?
        夫差回头看他,“这样的字体?”
        史连没有开口,一手从身上撕下一声布来,咬破了手指,“伍子胥已死,终不辱使命”,一笔一划,他在那布上写下了两行字。
        那字体……与竹简之上的,一模一样。
        那字体……与我的字体,也一模样。
        “夫人的字,是临摹着我的字体学会的,自然一模一样。”抬头看着夫差,史连竟然淡淡弯唇,这是入吴以来,我第一次看到他笑。
        夫差握着那竹简的手松了松,“来人,把他押出去,交给门外的暴民吧。”张口,他道。
        两旁有人上前,缚住史连。前一刻,他还是将军,下一刻,他已成为阶下囚。
        “等等,把这个带上。”夫差将手中的竹简递给一旁的侍卫,“证据。”
        侍卫将那竹简塞进史连被缚住的双手上,便押着他出去了。
        我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他们押了史连出去。
        “要不要去看看?”伸手拥我入怀,夫差低头看着我。
        我低头任由他将我拥入怀中,“如果史连没有承认……王会把我交出去吗?”低低地,我开口。
        我想知道答案。
        可是他没有回答我。
        “出去看看吧。”拥着我,他走向门口。
        我无法抗拒地随着他走,未到门口,就听到了一片打骂之声。
        “打死他!打死他!”
        “打死这个害死伍相国的畜生!……打死他……”
        “这个叛徒,卖国贼……卖了越国还不够……还想来祸害吴国!……”
        “打死他……”
        我咬了咬唇,突然有些不忍去看。
        “看看吧,美人。”夫差在我耳边轻喃。
        我突然明白,他这是在杀鸡儆猴。
        当初伍子胥杀了玲珑,将她的头颅悬在醉月阁之上……
        如今,他却要我亲眼看着史连被人活活打死……
        我终究还是成了那只猴子……
        怔怔地站在门口,我看站史连站在愤怒的人群之中,双手被缚,任人宰割,连还手都不能,那样心高气傲的他,位居将军的他……抿着唇,仍是寒着一张脸,被愤怒的暴民推来搡去,却是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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