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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新念旧-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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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生指了指自己的工牌:“Sophia。”方知凡点了点头,Sophia问,“是过来旅游的吗?”

方知凡摇摇头:“应该不算是。”

“什么叫不算是啊?”Sophia应该是个很开朗的女孩,笑得很开心。

“不是来这里旅游,应该算是办事。”

“哦!有什么可以问问我啊,我还挺熟的。”

“你在这里上学吗?”方知凡问。

“勤工俭学,中文里是这么说的吧。”方知凡回答“是”。

抛开白天,现在是夜晚,Sophia从普通的一个兼职员工退化成了一名还在上大学的女生,她问他是做什么的,方知凡说他是高中老师,Sophia会摇摇头说她最害怕高中老师了。Sophia三点下班,为了方知凡多留了半个小时。方知凡叮嘱她要路上,早点休息,然后Sophia走了。大堂里只有方知凡了。

方知凡也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天开始转亮的时候,窗户射进来一点点的微光。

“方知凡,你真的好笨啊。”方知凡盯着瓷砖发呆,冷不丁听到一句话。

想也不想就抬头,顾恂把大衣扔到了他身上:“穿太少了。”

方知凡愣愣地说:“飞机怎么这么快。”

“我从香港飞的。”

顾恂来的时候可能有点着急,他把领带摘了。

方知凡站了起来,有点局促,像被抓包了什么一样。

“睡不着就到外面坐着,我估摸你都坐到天亮了,毛病该改改了。”顾恂跟他说。

“你要休息吗?我开了房的。”

顾恂把方知凡身上的大衣扣子扣好,边扣边说:“我是想带你回家的。”

顾恂跟他一起上楼,退了房,把方知凡散落的行李收拾好,方知凡在一边默默地看着。然后Uber司机接单很快,他们一起到了市中心的家。方知凡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把这个从未来到过的地方定义为家,他有一个家,里面有方杨有方克曼,但是这里好像不一样,这里有顾恂。

顾恂从公寓外面的地毯底下摸出了一把钥匙,边开门边跟他说:“方方,你有点笨。”

顾恂可能是想问他点什么,但是却什么也没说。

方知凡真的有想过家的样子。他的房间是方杨帮忙找人装修的,方知凡想,沙发是红色的可能会更好。红色的沙发有很漂亮的视觉,会让方知凡觉得安全。

方知凡猜想是不是跟顾恂随手提过,因为眼前的客厅里放了一张红色的大沙发。

“我……”方知凡站在门口,顾恂领着他进来,“希望你会喜欢。”

顾恂在多伦多的房子跟在国内的很不一样,他的墙纸是星空,深蓝色的,红沙发上面有一颗月亮。

方知凡问:“这是月亮吗?”

“嗯。”

方知凡问他:“为什么挂月亮啊?”

多数现代人总爱拿月亮自比,清冷的,不羁的。

顾恂没有瞒着他,他说:“因为在Unit里面,是看不到月亮的。”

方知凡把头转向了壁纸上的月亮,好大一颗月亮,这可能是顾恂的全部了。

顾恂跟他说:“好像你这么做也不是很值得。”

“什么这么做?”

“来多伦多,带我旅游。花了钱又花了时间,最后好像什么也没得到,这不是很公平。”

方知凡摇摇头:“没有什么公不公平的。”

方知凡走到顾恂旁边,顾恂手心有一条很深的纹路。方知凡沿着这条纹路摸下去,跟他解释:“喜欢本来就不是一件公平的事。也并不是百分百努力都会得到想要的结果,这很正常。”

顾恂说:“可是我经常会为你难过。”

情投意合是一件过于悲惨的事,总有一方是会像献祭一样贡献出自己的全部,方知凡觉得没有什么可以再保留的了。

方知凡突然觉得鼻酸,吸了一下鼻子,这是少有的软弱:“所以,到底怎么回事啊?”

顾恂说:“高中吧,高中就有一点了。想不开,每天都很想死,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我好开心。”

“我也挺想活下去的,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每天都很想努力活下去。”

顾恂说话的时候很平静,方知凡有点情绪崩堤。

“我其实已经很久没见过我妈了,上次跟你说让我妈来接你,是骗你的。”顾恂说,“大学的时候就搬出去了,她高中不让我和你在一起,用了很土的办法,比如不离开你你就会怎样怎样,我后来想想都他妈是放屁。”

顾恂最后笑着摇了摇头:“不是你笨,是我太笨了。”


32

今天算是一个天气很好的一天,方知凡隔着厚厚的窗帘,都能从窗边缝隙看到阳光。

方知凡把头转过去,又转回来,看着顾恂的眼睛。顾恂的眼睛似乎变亮了一点,相比于在他叙述自己故事的时候。

他拍了拍顾恂的手:“没事了。”

方知凡觉得这样很无用,反复地跟他说“没事的”“没关系了”“都过去了的时候”,其实他明明白白地知道,什么也掩盖不了,什么也遮不住。

方知凡跟他说:“你保护好了我,你也保护好了自己,不是吗?”

顾恂摇了摇头:“不一样的。”

顾恂带他进了房间,房间应该是叫人打扫过了,很干净。其实跟在国内的房子设计差不多,只不过多了很多东西。书柜里有很多书,CD架子上面有很多唱片。方知凡走到前面,随手拿下来一张,翻着看了后面的表单,跟顾恂说:“我也有这张。”

顾恂从他手里抽走了:“他去世了。很年轻也很可惜。”

方知凡没说话,他看过这个新闻,他被两名黑人枪杀了。

“是很可惜。”方知凡说,“我经常听他的歌。”

方知凡转头看顾恂,问他:“你也是吧。”

其实方知凡一直都不敢确定,顾恂有一些喜好太像他了。

顾恂没有隐瞒,跟他说:“我从你歌单里偷来的,之前一直有听。”

“我当然知道,哪有视奸会关注的。”方知凡小小声地嘟囔。

顾恂笑了笑没说话。方知凡的音乐歌单,顾恂从高中关注,取名“黑泡甜心”,幸亏音乐公司什么也没倒闭,得以让顾恂在好几年的日子里面,有了一些慰藉。

顾恂把唱片塞了回去,拉着方知凡从公寓房间里的窗户往外看。方知凡先是看到了整个城市的轮廓,然后看到了还没亮起灯,但是也可以称之为的万家灯火。马路上边的电线蹲着几只麻雀,二月的融雪在橡树顶上还没有散去。

方知凡的背贴着顾恂的胸,顾恂说的时候胸腔震动,顾恂跟他说:“我来的第一个月,是十一月,感恩节有个电台播报,我报名了。”

“他说可以给喜欢的人写点东西,我每年都是写给你,电台可以在车载上面循环,我想如果你有一天来这里旅游,就会听到,不过大多数因为都是我想能够想你想一天。”

方知凡觉得顾恂笨笨的,一到及格线外就不停地试探,:“你写了什么?”

“我的开头是:Dear FangFang。”

后面的顾恂就没再说了,方知凡转头瞪他,好奇又不停地问他到底写了什么。顾恂跟他说,今年的感恩节还会再播报的。

Dear FangFang:
Thank you so much for saving me。And I hope you have a nice day。I love you。

下午的时候,顾恂跟方知凡一起去了Unit。走到门口的时候,方知凡停下了脚步。

顾恂侧头问:“怎么了?”

方知凡呼吸了一下,很轻柔:“没什么。”

他抬起脚进入的那一刻起,关于顾恂的一切过去就都给他亮了灯。

刚进去的时候方知凡就看到一片游乐场地,旁边有一条长长的桌子,几把椅子。方知凡的指尖摸过,是很粗糙的感觉。顾恂在远处和Unit的工作人员聊天。

顾恂跟他说:“我们每天晚上都会在这里聊天写日记,中国人只有我一个人。”接着又继续跟他说:“你知道我日记为什么会写Hi August吗?”

于是他自问自答,因为你的生日是在八月,这样整整一个月都像是在跟你打招呼。

方知凡在Unit转了很久,Unit里面的房间小小的,封闭的,确实是看不到月亮的。顾恂跟他笑着解释这一切,在说有多么多么喜欢他多么多么想念他,方知凡都听不进去,他想问问他,怎么不来找他。

方知凡出Unit的时候,往回看了一眼,整栋楼破破旧旧的。

晚饭的时候,在中国城的一家华人餐馆。顾恂点了一桌子的好菜,方知凡吃了很多。晚上睡觉的时候,他们在这个房子里做了第一次爱。

顾恂扣着方知凡的胯骨,正面进入了他。顾恂的力气很大,冲撞也很有力量,方知凡被顶得眼角飘红,手指抓着被单。顾恂低下头去亲方知凡眼角的泪,舌头轻轻舔舐。

顾恂咬他的耳朵轮廓:“怎么不专心?”

“……”方知凡伸出手去搂顾恂的脖子,带着他往下,顾恂扶趴在了方知凡身上,方知凡喘了一会,轻轻说:“不太真实。”

方知凡怀疑了这么久,又想了这么久,接触到真实的时候却发现不过如此。如果顾恂再晚一点问他“公不公平”的话,方知凡可能会说这是不公平的。

顾恂拍了拍方知凡的手臂,方知凡的手肘是肉粉色的,顾恂第一次见到方知凡的时候才知道,原来真的有人手肘关节处会是肉粉色的。

顾恂有些笃定说:“你有事。”

他从方知凡体内退了出来,方知凡也不说话。

方知凡第一次看到顾恂当着他的面不避讳地抽烟。方知凡问他:“为什么当时不来找我啊?”

顾恂吸了一口烟:“周平知道吗?周平当时跟我说你有女朋友了,我没敢来找你,后来过了段时间,再想来找,就算了。”

“算了”可真的是一个好好的词,代表着没有达成愿望的被迫妥协和不甘心。

“QQ上面的话到底是你发的还是阿姨发的?”方知凡问他,“你离开的时候不明不白,出现得也不明不白。情投意合还真是个好东西。”

顾恂吐了个不是很饱满的烟圈:“不是我发的,但我妈跟我说了。”

“是你的意思吗?”方知凡打断了他,“不再联系的意思。”

“当时确实是。”顾恂说。

“现在呢?”方知凡从床上拿出衣服边穿边问他。

如果顾恂说想要跟他好好在一起,那方知凡就当做什么也没发生,如果顾恂说别的,他真的会转身就走。

“我不知道。”

方知凡穿好最后一件衣服,下了床,拿过了顾恂手里的烟,吸了一口问他:“那你回来什么意思?想要再跟我试一下的意思吗?”

顾恂没说话,方知凡去了厕所。出来的时候眼睛红红的,“我他妈根本就没有女朋友,我还宁愿相信你是因为抑郁症没了分辨能力,知道这个消息迁怒于我,才不理我。”

结果你说回来只是想再跟我试一下,是挺难过的。


33

方知凡出去的时候暂且什么都没带,行李都放在了顾恂的家中。方知凡目前还不想把这套房子称为自己的一个家。

出去的时候,多伦多开始飘雪了。茫茫然的雪花落了下来,方知凡从小在南方长大,没怎么出过临市,什么是雪花,他不是很知道,只知道,是冷的,是能连通全身冰冷冰冷的。

方知凡进了一个电话亭,电话亭很脏。地上垫了几张报纸,上面是上周二的新闻,他猜想可能是哪个流浪汉的家。很不走运,方知凡很抱歉占了他的位置。电话亭的玻璃脏脏的,方知凡想都不用想,自己一定是带着怪味的。兴许待会顾恂就会来找他,跟他说刚刚都是一些不清醒的话,如果是这样的话,方知凡根本就不会拒绝他。

不过等到方知凡蹲到腿麻了,实在支持不住自己坐在了那张报纸的上面的时候,顾恂没来,方知凡开始流眼泪了。

原来情感真的能伤人,方知凡哭起来有点没声音,这个道理他早就明白的。

外面的雪融了又融,停了又停。

方知凡用手机叫了辆Uber,目的地还没想好,跟司机说能不能绕着马路走两圈。司机笑着跟他说起步费挺贵的,方知凡跟他说,我也是第一次来多伦多。

司机是华人,带着他绕了两圈,这是不现实的一次驾驶,终于准备赶方知凡下车的时候,方知凡用手机翻出了地址,是顾恂给他他妈妈的地址,方知凡祈祷他这一次不要骗他。

车开过了教堂,方知凡远远地看到了上面的十字架。他抬起头看,其实方知凡在情感上面不是一个聪明的人,他干过一些些愚蠢的事。车跟教堂隔了一条马路,方知凡看着周末礼拜的人走进来又走出去。他高中的时候去过一次教堂,方杨和方克曼都是无神论者,方知凡进教堂只是因为导游带他们旅游的时候进去参观了。

他终于看见方克曼神神叨叨的样子了,看着他双手合十,对着十字架。其实这很搞笑,因为纯属就是拜土地爷的那样子,但是他听到方克曼在说,祝愿方知凡高考顺利,开开心心。方知凡什么也笑不出来了。

那个时候是八月,高二的最后一个暑假,他跟着方杨的公司团建去了维也纳,在圣斯蒂芬大教堂里赶上了最后一场礼拜活动。

他诚心希望父母身体健康,自己学业顺利多多努力,别的想不出来了,愿望一定要许三个,他祝愿顾恂身体健康,平安快乐。

在顾恂离开他的第315天后。

顾恂没骗他,至少给了他一个对的地址。方知凡坐在车上,远远地看到了一幢独栋别墅。在市区附近有一幢小房子,顾恂的生活条件不算很差。他看到一个女人在扔垃圾,转身回去的时候带上了院子的大门。

“不下车吗?”司机问他。

方知凡沉默了一会:“再等等。”他把车费付了,扣款信息就收到了。

司机开始播自己CD的歌,是粤语歌,方知凡问了一句:“香港人?”

“是广东人。”司机笑了笑。

方知凡坐在车里,听到质量差差的音响里播出的歌,跟司机说了声:“对唔住。”

情人节不要说穿,只敢抚你发端。
这种姿态可会令你更心酸。
留在汽车里取暖,应该怎么规劝。
怎么可以将手腕忍痛划损。
曾沿着雪路浪游,为何为好事泪流。
谁能凭爱意要富士山私有。

顾恂高中的时候跟他连着一个耳机,一起用着一个Sony的Mp3,里面有上百首其实他自己并不喜欢的R&B,放歌的跟他说:“怎么没有人说林夕写词这么狠毒啊!”

方知凡想,现在有了。

《富士山下》,陈奕迅。

方知凡过去按门铃,其实远远地在车里,方知凡就发现顾恂跟他妈妈长得很像。方知凡其实没怎么见过顾恂妈妈,家长会上可能见过,不过过了这么久,也都忘了。

“Hi。”方知凡扯出一个看起来较为顺眼的笑脸跟她打招呼。

顾恂妈妈没说话,只是给他开了门。

“我叫方知凡。”方知凡一进门就做了自我介绍。他手忙脚乱,地板很干净,他把鞋脱掉,他害怕身上有流浪汉的味道,可能有司机身上的烟味,他希望顾恂妈妈不要认为他擅长抽烟。

他一生中做过很多次自我介绍,他可以是儿子,也可以是老师,可以是学生亦可以是朋友。此时此刻,他却不知道怎么说,是朋友吗,是同学吗,是情人吗。

“我知道。”顾恂妈妈叫他坐在沙发上,沙发很软,铺了一层碎花罩子,他猜想顾恂也坐过这里。像他这样的人其实很可怜,有时候感情确定了,一点点关于他的事都忍不住继续想下去了。

顾恂妈妈叫顾蔺芳,风韵犹存。方知凡没想到顾恂是跟妈妈姓的。

她很健谈,跟他闲聊,聊到工作,聊到生活,像一对朋友。顾蔺芳问他:“怎么不叫顾恂一起过来?我很久没见他了。”

方知凡说:“我从他家出来的。”顿了顿,“还是有隔阂。”

顾蔺芳点了点头:“确实。”

房间很空旷,可能大喊一声都会有回音,方知凡看到墙壁上挂了一张相片,跟顾蔺芳说:“我没看他在房间里挂过照片。”

照片里的人是顾恂一个人面无表情地拿着一张证书,头发剃得很短,方知凡猜想,摸上去会不会是刺刺的。顾蔺芳说:“是刚来加拿大的时候,一上学就拿了学校数学竞赛的第一。”

方知凡笑了笑:“头发怎么这么短。”

顾蔺芳摸了一下相框的玻璃,当方知凡再回头的时候,顾蔺芳眼睛就开始泛红了,跟他说:“他那个时候头上破了好长一条,缝了好几针,血流了一地,我吓坏了。”

方知凡呆愣住:“什么啊……”

顾蔺芳从茶几下面拿出包装得好好的证书奖状一股脑塞给了方知凡,他想,顾蔺芳肯定经常跟别人说起她又聪明又帅气的儿子。

顾蔺芳的手在空中抓了抓,最后停到了自己身上:“他身上好多疤,我问他他不说,有一天回来湿淋淋的,我问他怎么了,他说被同学关到厕所淋了。我想这哪里是同学,是恶魔,他就这样湿淋淋回家。”顾蔺芳说的时候眼泪啪嗒啪嗒地滴下来,“最后我看他眼睛一点光都没有,他跟我说’妈妈,我有点活不下去了’。”

“他来加拿大之后话就很少,我只当他气我。那天早上我跟你们老师打了个电话,叫他跟顾恂说你有女朋友了。阿姨确实对不起你,当时只是心急,你总是发消息来,周平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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