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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道_南山孟姜-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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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长庚暗自讶然。長河下游已被东日完全把控,这条数千年来滋养华中的血脉,也即将把致命的毒素输往各地。上珧终归不是津口,不可能成为第二个孤岛,这点人人都看得明白。就连市政厅里,忙着走关系通门路,甚至不惜降个一官半职,换取后方渝川官署里一席安稳之地的大有人在。这种环境下,一个受清水衙门管辖的高等学府,能求来如今炙手可热的交通部的配合,虽可想其中不易,却也称得上十分顺利了。
他实在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生出这种毫无道理的担忧,苦思无果,也只得呷了口水,暂且按下这份异样感,此时方才发觉,出神间竟不曾察觉门外走廊上传来的脚步声。声音停在门前,一个呼吸的间歇,便听敲门声咚咚响起。赵长庚出声应道:“请进。”话音落定,就见门外进来一位身着青布长袍,戴银边眼镜,气质斯文的中年男人,不等开口,那边已先行拱手:“应星兄,早啊!”
来人正是如今名望颇甚的文史教授,陈勖,陈勉之。相传其精通八门外语,曾游学西洋数国,未获文凭,却得蔡公赏识,甚至不惜三顾茅庐特聘入校。这话真假几分不得而知,然其人学问确实渊博,授课亦颇具风格,不仅在学生中广受好评,便在文史一干年高德劭的老先生里,亦不少青眼。
可惜这样的通才,除却整理的课堂讲义,却无半篇论著,倒是时常跨越学院,与各界老先生们讨论请教,相谈甚欢。赵长庚自津口回来便与经济史领域鼎鼎大名的老教授梁鸿文同屋,因此熟识了常来常往的陈勖,才渐渐琢磨出这位奇人的心思究竟放在何处。
但凡做学问的都明白,精于某个方向容易,可要沾上一个“通”字,就难之又难了。上珧国大里精于一点的比比皆是,但真要说能在整个面上指点江山的,赵长庚自谓经济组里没有,史学界倒是有逊清遗老季常公大名镇着,只是那人已近耄耋,早不出世,听闻连辨人识物都已不大利索了。
陈勖如今是文史的中流砥柱,虽从未明言,不过赵长庚几次与之攀谈,却渐渐明了:百年来世道已改,文史已露式微之态,他想重做通史,执寸管揽浩卷,继前圣之学,容当世之变,以求探寻这纵越千古横跨八荒的民族,洞悉从何处而来,又将往何处而去。
有那么一瞬,赵长庚心头震颤着,他恍然想起自己收过的一封封家书,那工整的小楷间,依稀也盛满这样的心愿。他看着眼前并不高大却目光深邃的学者,突然很想问对方:先生身在文史学院,可听说一位名叫赵启明的史学生?可知他曾经怀揣怎样的虔诚,又为何义无反顾地背弃?
然而终究没有由性,千百个念头转过心头,出口仍是如常招呼:“勉公,又来找梁老?”说着起身相迎,熟稔地提过水壶泡茶待客,“可是不大巧,梁老今日有早课,约摸直接往教室去了。”
陈勖推起架在鼻梁上的圆边眼镜,笑笑:“没事,来都来了,我多等会儿,不会打扰吧?”上珧国大的办公地并不集中,经济组所在的勤行楼与历史课组所在的明德楼分布南北,几乎跨越整个校区。早课时间不长,此时再要回去怕也坐不了多久,倒是一来一往平白折腾。赵长庚心中有数,当即还笑道:“勉公太客气了,快请坐。”
说话间半满茶水已经递上,清早新烧的开水剧烈蒸腾着,几缕蜷曲的叶片兀自在杯中沉浮不定。陈勖道了声谢,就势在半旧的木质长椅上坐下,目光驾轻就熟地审度起两面书柜里的藏书。读书人见了书,那就像闻到肉味的老鹫,赵长庚哑然:“都是梁老存下的,昨天刚托人运走一批,估计今晚要一并打包了。”说着笑了笑,又闲话道,“早听勉公博闻强识,梁老就常教训我们学问太窄,说要有您一半涉猎,专业里也就不愁了。”
这话说得自有客气的程度,却也是实情。平素里梁聿的确常有感慨,道自己这大半辈子阅览的书籍,差不多都快被一个跨学科的后辈看遍了。陈勖连忙摆手:“哪里哪里,你们是真研究透了,我不过走马观花而已。”说着却是不自觉地叹了口气,“看蔡公的安排,商院是在明日搬迁了?”
“是啊,跟着理法的尾巴。说来也是仓促,这要不是还排着课,学生们的心更不知飞哪儿去了。”时运如斯,莫说生计艰难,就连安心学问也大不易。赵长庚跟着应了一句,就见默然颔首,似乎心有戚戚,一时又道,“勉公也莫着急,东日悍然动兵,两河下游高校本就多遭殃及,眼下上珧局势堪危,蔡公急着迁校,也是一心求续图存。”
自中华二十五年仲夏起,便有零星高校开始筹备内迁,到二十六年末掀起高潮。如今东部近海一带,大小院校迁往巴桂之地的已然过半,珧大依仗地利,有幸至今未受损失,却终究逃不过这一劫。
赵长庚约略一提,旋即转过话头,但问:“先前也未看得仔细,只记得文史走得最晚,不知是什么时候?”对面应得似有心事:“比你们能晚一日。”赵长庚稍稍沉默,片刻又安抚道:“那也无妨,如今是交通不畅才不得不拆整为零,等出了夏口集合,大家还是要同行的。”
陈勖却不答和,寂然稍许,方沉声接话:“其实,我今天是特地向梁公告辞的。”说着顿了一顿,在赵长庚诧异的目光中悠悠开口,“勉之不才,治学二十余年也攒下不少古书,连带历年存留的批注草稿,本托朋友从虞阳寄来,可听说东日炸了铁道,给耽搁在半路了。如今迁校消息来得这么急,我在上珧也寻不着妥帖之人,昨夜思前想后,还是决定留下来等等。”
赵长庚不由皱眉。長河下游,敌军正在以一日一城的速度推进,张皇的情绪在城内滋长,带得通往大后方的车票千金难求。错过这个机会,别说路上会不会和大部队失散,就是能否顺利出城都是问题。他突然忍不住劝道:“勉公,我有一言未必在理。老话有道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都这时候了,别说东西,人能早走一步,还是尽量早走吧!”
两人的视线隔着半张茶相遇,陈勖没有立刻回应,似思索着,良久,但叹:“谢谢,不过我也有一句话,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姑且这样说吧,历史之于民族国家,有如记忆之于个人,是行走世间踩在脚下的土地。这就好像你学经济,他学数学,也总要有人把文史记忆传递下去。我是做这个的,可以有生之年不出一部论著,但不能眼睁睁看着它们流失。”
对面的目光依旧平和,却似乎已在无意间深邃得探不到底,赵长庚惘然。他到底是学经济的,利害得失算得多了,也渐渐不能理解所谓书生意气。他想起那年作客津口印刷局的夫妇,这么久了,心里也怨过,怨他们拼命护着那些老辈子死物时,何曾想过身后少子幼儿,想过自此苍茫寰宇,就只剩他兄弟二人相依为命。
可就在眼前,这个身材单薄的学者,却说他要留下来——哪怕此后要面对难以计数的艰难与危险——不是为了个人的成就,而是这个民族需要人负责起千年文脉的传承,他不敢称不辱使命,但甘愿做那精卫口衔的一草,愚公手握的一铲。而那些小心翼翼被呵护着的,就是记忆,就是希望,就是在这个时代哪怕被忽略也不能不承认的星火。
赵长庚看着这张平淡无奇的面孔,恍惚觉得这便是三代人的合影。他突然想,当年那对夫妇决意献身的时候,是否也是这样。也许这世上的的确确有另一种衡量的标准,那是值得豁出一切去坚守的信念,非同道不能理解。那么一瞬,他又觉得,其实这些人在做的,和自己并没有什么不同:即便不能在前线流血杀敌,即便不能在敌后明谋暗战,即便他们是被保护的弱者,但这些弱者也在坚强地守护着这片土地与文化的根。
一声电铃恰逢时候地响起,惊得他恍然回神。刺耳的铃响却不止歇,赵长庚匆匆看了一眼,向陈勖示意,自己接起电话:“您好,珧大经济组。”电话里的声音夹在嘈杂的电流里,语调平平,毫无特色:“请问赵老师在吗?”赵长庚眉头一皱:“我是。”电话毫不停顿,犹然说道:“这里是校图书馆,您手中有几本借出的地方经济汇编,请在迁校前尽早归还。”
电话声音不小,赵长庚正尴尬着,掂量是否被陈勖听去,那边却已笑道:“应星兄不必管我这不速之客,赶紧去吧。咱们图书馆这些人可称职,让他们盯上,再想借书就难了!”对方既已如此说,赵长庚也就不多客气,恭恭敬敬道过失陪,便夹了书本出门。窗外几条枫藤枝脉挑开一片莹莹晨光,新一日的天色已然大亮。
第10章 Ⅷ 启明第四
久川重义一动不动地站在窗前,看着晃晃旭日从夜幕中挣脱出来,一点点升上院中最高的树梢,一颗吊了整晚的心竟然渐趋平静下来,沉如止水。
也许过不了多久,东日特侦处的宪兵就会前来敲门,至于迎接他是天堂还是地狱,皆看天意。久川重义暗自苦笑。屋里安有监听,就装在书桌左起第一面抽屉下,条板架起的棱角间。当他小心翼翼地翻箱倒柜检查着,终于摸到这一处泛着金属冰冷的圆状凸起物时,饶是早有准备,心里仍不免“咯噔”一跳。
他很清楚,东日的这些设备深得西洋真传,灵敏得甚至可以捕捉到笔尖擦过纸面的轻微噪响,在这个将将过去的夜晚,哪怕房间中响起半刻规律的敲击,便足够将他推入万劫不复。他更清楚,这一夜恐怕不止有他一人辗转反侧,所有被这变故连累的人,向日新闻社内也好,霓滩各色人物也罢,想必都已被没有选择的分别“请”来,度过一个无眠之夜。
要么主动试探,要么坐以待毙。在那个下弦月将升未升的时刻,久川重义险些就要行动了。然而便在他悄声拉紧窗帘,将支空的衣帽小心摆到桌前,避着电灯投下的影子,一步步靠近房门时,悬在头顶的光源却骤然熄灭。几秒钟无声无息地黑暗里,他下意识回头向窗口望去,隔着薄布窗帘,只看见远处探照灯机械地扫过一片苍茫。
稍许之后,楼道里开始响起轻重不一的开门声,间或一两声诧异的询问。久川重义在这渐趋嘈杂的人声里,依稀分辨出三四名报社同事的嗓音——皆是临近办公室常来常往的几个。脑海中有个念头瞬间闪过,扯得他脚步粘滞下来,这稍许停顿间,对面同样因断电陷入漆黑的小楼上,忽然亮起一晃一晃的手电。
久川重义的瞳孔骤然收紧,下意识的伸手一扯,拽开窗帘。三个月严苛的集训,让他对一切潜藏规律近乎本能的敏感,他看出来了,在这突然断电带来的混乱里,那小楼里看似不经意的光束,分明打着通用的摩斯码:
–······ –·–·· –· ––·– – –·––
(BS KITE TY)
来不及加密的明文,就这样以最简省而快速的方式堂而皇之地呈现在眼前。久川重义倒抽一口凉气,楼道里传来远处规律的脚步声,这是特侦处人员在突发状况前做出反应的预示,几乎同时,对面晃动的光亮迅速消失。但已经足够,他读懂了那一闪而过的光语:
静默,纸鸢。 ——青衣
久川重义听到黑暗里自己胸口剧烈的跳动声。对方在呼叫他的代号,让他静观其变,可他却不清楚那边究竟敌是友。这个虎豹环伺的地方,分秒都可能改变命运,他没有太多时间选择。头顶传来一声噪响,蜷曲的钨丝闪了两闪,骤然通明。门外响起“咚咚”的敲门:“久川桑,方才基地总闸跳闸,现已恢复,请问您这里的情况还好吧?”
猝然的声响惊得久川重义一个激灵。当下收敛心神,扫了一眼房内,扯掉桌前伪装的衣帽,确信毫破绽,方才压着呼吸开门。门外站着名卫兵服装的少年,脸上写着尚未退尽的稚嫩,似乎只是简单的奉命询问。久川重义打量着,口中应道:“无事,麻烦你们了。”少年笔挺地敬了个礼,倒也不纠缠,道声打扰,便自去下一间房屋巡视。
房门咣然闭合,一声余响颤悠悠地抖了两抖,登时万籁俱寂。久川重义静不下了,他伸手按灭灯光,任由自己陷进无边无际的夜幕,突然荒唐地发觉,那样煌然的光明,竟然会让他急于躲避!他无法忘记监牢里那张阴霾的脸,无法忘记被特训拖得狼狈不堪时,那人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记住,只有当你开始主动寻求黑暗的庇护,才算真正入行。
恍惚间,这张脸又与他传道授业解惑的恩师重叠,那些讲台上的款款而谈,私下里的引经据典,曾经分外清晰,如今却丝毫回忆不起。他一直知道,老师想写通史,那是一个或许消耗几代人心血的事业,自己本要接过那举薪火,却在这个青黄难接的时候,亲手抛弃了他们。
久川重义明白,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可他不后悔——哪怕眼前是个精致的陷阱,哪怕今天就要身死此处。文明寄存于独立的民族,正如毛发寄生于皮肤,学史的人视传承胜于一切。所以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老板在激将,可还是接受了,无论出于对文史的动摇还是坚持,正如他洞悉自己的心意。
夜色板结如僵硬的墨块,久川重义长久伫立在窗前。对面光束早已消失无踪,干净得甚至让他怀疑之前所见不过是一瞬间的错觉,可就在这样的静谧中,先前忽略的点点滴滴却逐渐浮出水面。久川重义整理着思绪,危机仍然蛰伏着,可他却越来越相信,这一夜变故,不是试探,是自己人在行动。长夜掩盖所有危险,但也会孕育所有希望。
远天旭日已然挣脱枝桠的束缚,跳上半空。三月末的天,料峭春寒已不见踪影,半薄不薄的衣衫系着,稍一活动便有津津的汗意。久川重义披上浅色羽织,正想走走,却被不知何时守在门边的卫兵客气地拦了回来,不多时早餐便被送进屋里:猪肉丁酱汤、腌山榆菜、面包、咖啡和一小份水果。
津口恒都师团伙食好过其他地方,是驻华军队里显而易见的事情,久川重义却只觉食之无味。稍歇了会儿,又有卫兵进来,只言冈村中佐有请,先头带路而去。这次领去的却非昨夜那个小屋,而是一间位于更深处的厅室,走廊里昼夜点灯,反而愈发显得昏暗不堪。
一路走来,久川重义大致将小楼构造摸出个七七八,心知此处必离审讯地点不远,被抓获的情报员怕是已经屈打成招,要直接拉去认人了。到时已经略晚,屋里早有十余个或西装或和服的等着,正交头接耳相互打听消息,大多是向日新闻社内部人员。
此时打眼一扫,心里也就明白,到这时候,若不是有东日国内第一大新闻社的名头撑着,几人恐怕没这待遇。里面位高有新闻社副总编辑,位低有院里打理花草的跛脚老伯,久川重义虽不能各个道出经历由来,却也至少混个脸熟,当下打过招呼,客气地应付了几句问话,便安静地择位坐下,不再多言。
耳边低语还在继续,说话的是如今系列事变画报的主编,也不知是听来还是猜出的消息,直道昨夜断电不是意外,而是有敌方间谍潜入破坏,统共几个不得而知,倒是被卫兵当场毙了一人。边说着,边异样地打量起厅里众人,分明便是认定有奸细拖累了大家,直引得周围几人也都上了心,或凑头或搭话,一时倒只剩副总编、花匠老伯和他自己还正襟危坐,也不知是自恃身份、地位尴尬,还是心怀鬼胎。
念即此处,久川重义心里蓦地一突。房门却在这时开启,一身陆军红章田野绿军服的冈村贤之助迈步走入,先冲着众人鞠了一躬:“诸君远离故土来到津口,都是为天道乐土做出贡献的功臣,此番冒昧请诸位前来,实在唐突,我先代特侦处向大家说声抱歉。”
没有应答,一干人皆自屏息。向日新闻社在本土虽然财势赫赫,但津口站到底只是个派出机构,还鲜有真正手眼通天的人物。可谁都知道,如今的东日军方气焰正盛,连天皇都不得不避其锋芒,特侦处又是直属上层的一把军刺,疯起来来自己人都捅。眼下对一群未有尺寸之功的平头小民这么客气,倒明显是先礼后兵的架势了。
眼见众人噤声,冈村贤之助笑笑,话头却是跟着一转:“不过据我们可靠的情报显示,霓滩向日新闻社内确有一位帝国的叛徒,就在诸君中间,相信这个人不仅是我们的目标,也是诸位的公敌。”
四下里响起轻微的抽气声,冈村贤之助从容开口,继续加重砝码:“不用怀疑,联络人已经招供,我们由此掌握了充分的信息——包括昨夜成功诱捕企图前来联络的同伙。我知道你们一直单线联系,依靠报社不起眼的盆栽;我也知道你并不认识他,但是没关系,他愿意指认你。”
说着话语骤停,视线巡视般打每张脸上扫过。那双眼并不大,扁细中微微上挑,偶尔露出一点光芒却是亮得慑人,如同鹰隼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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