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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安愣了愣，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谁，干笑道：“吴熠，熠熠生辉的熠。”
“跟阿舫姓啊？”
“对。”
“也行，挺好的。”吴妈妈走到沙发旁，拿起软尺，冲站在林安身边的范杰招招手，“熠熠过来，奶奶给你量下腰围肩宽。”
范杰犹豫着没敢动，林安手掌贴在他背上，轻轻推了一下：“去吧，奶奶叫你呢。”然后拉着吴辰舫往厨房那边道：“琴妈！我们来帮你！”

两个相对熟悉的大人退场，范杰紧张得手足无措，小心地走过去，轻轻喊了一声：“文奶奶……”
林妈妈“嗯”了一声，把软尺拉直备好：“别动啊，背挺直，我给你量量。”
范杰僵硬地挺直脊背，任凭林妈妈测量，视线不知道该放哪里，便落在了沙发上。
米白色的布艺沙发上放着织到一半的毛衣，领口很小，肩部也窄小，应该是给几岁的小孩子准备的。
“啧，你这孩子这么这么瘦啊……”
范杰回神，嘴唇动了几下，欲言又止。
“以后让平平阿舫多给你买吃的！瘦成这样要营养不良了都！”
“幸好买的线多，拆了算起来应该能织几件。”
“好了，”林妈妈收起软尺，伸手摸了摸范杰的头，无奈道，“你这孩子，怕什么？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大人的手掌干燥温暖，就像是午后的阳光，把方才滋生出的消极晦暗驱逐得一干二净。
“识字吗？”
“老师有教过，会一些。”
“会下棋吗？什么棋都可以。”
“呃、不会。”
“嗯，没事，不会可以学嘛。生日是几月几号呀？”
“在下半年……”
……
林安一边拿着葱一点点撕膜，一边躲在厨房门口观察客厅的动向。
吴辰舫切完蒜姜，周围一圈都没看到那把葱，抬头搜寻，看到林安担忧的模样，发笑：“林安。”
林安闻声回头。
吴辰舫走过来：“把葱给我吧，要是担心就出去看看，你都要把葱白撕没了……”
林安清清嗓子：“不了不了，我看他们相处的挺不错的。我就是担心我妈不待见范杰呢。”
吴妈妈把锅盖盖上，调大火力，笑道：“阿文姐怎么会不喜欢小孩子呢。她呀，就是觉得可惜——前两天才织了顶小帽子，很可爱的，她还高兴的不得了，这下看起来是用不上了……平平你也别怪她。”
林安嘟囔了一句：“我这么会怪她？”
“反正以后还有机会嘛。”吴辰舫把放佐料的玻璃碗放过去。
林安：“……”
林安：“嗯？”
吴辰舫：“嗯？不对吗？”

吴妈妈大显身手，满满当当摆了一桌，林妈妈过来看着都不禁咋舌：“阿琴啊，你这……也不用这么多吧。”
“这不是不知道熠熠喜欢吃什么吗？就什么口味的都做了点。”吴妈妈把盛着香菇炖鸡的砂罐放在中间，抬头冲范杰慈祥地笑笑，“熠熠喜欢吃什么就告诉奶奶呀，下次回来奶奶给你做。”
范杰看着一桌子花花绿绿各式各样的菜品，听着她们给自己新取的小名，脸很快红起来，也不好说出什么客套拒绝的话，只好支支吾吾地应下。
林妈妈对这个“杰”字很是不待见，既然都已经给孩子取好了新的名字，那就不该接着叫原本的了，便直接下令林安他们提前学着改口。

林安“咳咳”了两声，面对这突然的要求有些尴尬，但在林妈妈的注视下也不得退缩，只得询问范杰：“范杰啊，我们以后、就不叫你这个名字了，改叫你吴熠……行吗？”
范杰晃了神，他没料到名字的问题来的这么快。
他最初的名字其实也不是“范杰”，“范杰”这个名字陪伴他度过了五年。
“嗯……可以吗？”林安谨慎地再问了一次。
范杰心里有一丝失落闪过——如今这个名字的寿命也到头了。
他闭了闭眼，抿着唇小幅度地点点头，然后抬头勉强勾起嘴角，露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林安试探道：“吴熠？”
他顿了顿，轻轻应了一声：“……嗯。”

从现在起，他属于“范杰”的时光，彻底结束了。

第六十三章【番外二】养子（6）
吴熠盯着天花板看了好久，久到又生出了困意，终于听到了楼下开门的声音。
他坐起来，轻声下床，摆在书桌上的方钟显示时间才六点半，分针距离那根定时的红线还有半个圈的距离。吴熠把方钟上的闹铃键按下去，然后换下睡衣，进浴室洗漱。
他以前在福利院习惯六点起床，而现在这个家里，他的两个新爸爸要六点半之后才会有动静。吴熠一开始不知道他们的作息，连续两天闹钟声和起床下楼的动静把他们惊醒后，虽然他们什么都没说，但从第三天起，吴熠就自觉把闹铃的时间拨到了七点。
唯一不适应的地方就是他生物钟短期内还改不过来，往往还是早早就醒了，只好睁着眼等闹铃响或是楼下有动静才起床。

他从楼上下来时，林安正在把蒸好的饺子夹到盘子里。
林安套着蓝色的围裙，把两盘饺子放在餐桌上，抬头就看到吴熠下来：“这么早就起床，不多睡会儿？”
吴熠摇摇头：“不了。”
“洗漱了吗？”
“嗯。”
“喝什么？牛奶豆浆，还是带丝汤。”
“都可以。”
“你吴爸爸昨天喝多了，今天请假在家休息，中午让他给你做饭，想吃什么直接和他说……饺子想蘸什么？”
“……都可以的。”
吴熠的口味和吴辰舫更相似，林安就按着吴辰舫的口味给他调了碟蘸水过去：“来，试试，要是缺了什么味自己加吧。”
吴熠规规矩矩地接过：“谢谢。”
林安摘下围裙，笑着回了句“不客气”，坐下时却暗暗叹了口气。

范……嗯，现在已经是吴熠了。吴熠和他们生活已经快半个月了，相处时还是有种挥之不去的隔阂陌生。
林安和吴辰舫倒是希望能和他关系更好一些，但是这种疏远是吴熠划下的，他们俩再怎么对他贴心地嘘寒问暖似乎作用都不大。
时间一长，林安难免有些心急，吴辰舫也只好用“顺其自然”“水到渠成”来宽慰他，可惜效果不明显。
吴妈妈包的饺子个个分量足，馅儿也是有独家秘方的，是吴熠在被问道“好不好吃”时，为数不多地，不是用“嗯”，而是用“好吃”两字形容过的。
林安心里揣着事，边吃边走神。吴熠认真地解决了一盘时，林安还剩了一小半。
吴熠等了几分钟，见林安心不在焉，便先起身把自己这方的盘碟收好，端进厨房清洗去了。
林安回神，三两口吃完，在吴熠还没洗碗盘子前也收拾好进了厨房。
吴熠见林安进来，手上动作停了一瞬，然后才小声道：“林叔叔，我来洗吧。”
吴熠现在还是喊的“叔叔”，时间一长林安也不在意这个称呼了，他“嗯”了一声，把盘子放在水槽旁边，关心道：“最近杨老师讲得课跟得上吗？”
吴熠点点头：“杨老师讲得很详细。”
吴熠的年纪卡在六年级初一的位置，但是没有去过正式的学校学习，也不知道他实际的学习情况。李成的爱人杨琬恰好是一个补习机构的负责人，吴辰舫和林安协商后决定，请杨琬帮忙，找老师给吴熠各科都补习一遍，九月入学的时候，让他插班到六年级。
吴熠不仅没有什么异议，反而对于“即将上学”这件事十分激动，道谢都道得结结巴巴的。
吴辰舫和杨琬联系了一番，杨琬听完，积极表示现在机构又是淡季，女儿熙熙正是朝九晚五的上学时期，自己除了周六有两节课，其余时间都非常充裕，便自荐来当吴熠的家庭教师。
杨琬给吴熠准备好了教材习题，制定了语数外三门的课表，上午四节下午两节，一对一辅导，很是用心。吴熠对老师这个职位的人很敬畏，在杨琬面前很听话，不懂的地方刚开始还放不开，后来也能积极主动的询问。杨琬不止一次在两人面前夸奖吴熠，感叹在他身上重拾了很久以前就被萝卜头们折磨殆尽的“当老师的快乐”和“职业自豪感”。

林安调了杯蜂蜜水放在桌上，嘱咐吴熠留意着，见吴辰舫出来就要他喝，吴熠点头应下。林安检查了一圈，带上自己的东西和吴熠道别，轻声出门了。
吴熠在客厅里干坐了几分钟，侧耳倾听卧室那边没动静，上楼把语文数学的课本拿了下来，坐在客厅里安静地预习今天要学的内容。
挂钟的时针指到“9”，眼看着杨琬都要来了，吴辰舫捂着额头从卧室出来。
吴熠合上书放在膝盖上：“吴叔叔……”
“嗯？”吴辰舫皱着眉头看过去，看清人后勉强笑笑，“啊，吴熠啊……早，吃过了吗？”
“已经吃过了……林叔叔给你泡了蜂蜜水。”
“好，我看见了，谢谢你。”
杨琬来的时候带了一袋橡皮糖，说是奖励吴熠这段时间的努力。吴熠第一次从老师手里得到奖励，眼睛都亮了，认真又害羞地道了谢。
杨琬见吴辰舫精神萎靡地在熬粥，用调侃的语气道：“吴哥昨晚上没睡好啊？”
吴辰舫没力气应付她，无奈道：“没，睡得可好了，不省人事的那种，就是醒过来头疼得厉害……”
“哦，这样啊……”杨琬的八卦之心被浇灭，也没心情再调笑什么了，“那吴哥你好好休息，我和熠熠上楼上课去了。”
“去吧，麻烦你了，”吴辰舫道，“中午我做饭，你要不留下来一起吃？”
杨琬推着吴熠的肩膀向前走，回头笑笑：“不啦，今天熙熙只上半天课，我中午要去接她回爷爷家。”

杨琬有事在身，今天的进度拉得有些快，压缩着把下午的英语课一起讲完了。吴熠明白她心切，即使有些许不懂的地方，也在她问“听明白了吗？”的时候点头了。
等杨琬说下课再见的时候，吴熠和以前一样把老师送到门口道别，等她离开后，又返回自己的卧室，把今天讲的内容自己整理学习了一遍。
杨琬留了两页数学作业，最后一道题是新出现的“附加题”，难度比其他题都要大，吴熠做到这题时，看完题目后就犯难了。
他读了几遍题也毫无头绪，把教材认真地逐字逐句地默读后再看也找不到突破点。
难道是我太笨了？吴熠咬牙心想，拇指焦躁地磨蹭着笔身。
门上响起两声“笃笃”，吴熠回头——他还没习惯“私人空间”的概念，总是不关房门，之前送完杨老师上来就直接回了桌前，如今吴辰舫站在门口，温和道：“准备下来吃饭吧。”
吴熠心里挂念着最后一道题，但也怕自己这一犹豫回耽搁其他事，立刻放下笔起身：“好……”
吴辰舫却“嗯？”了一声，问道：“是在做题吗？”
“嗯，最后一道。”
“就剩一道题的话，那先做吧，做完了再下去吃饭。”
吴熠别开视线，片刻后才赧然小声道：“对不起，那道题我、我不会……”
吴辰舫几秒后才试探地问：“我可以进来吗？”
“可以……”
吴辰舫边走过去边说：“给我看看吧，是哪一道？”
吴熠把练习册往桌沿方向拉，声音依旧紧张又小：“最、最后。”
吴辰舫倒是丝毫不拘束，直接把伸手按住书页：“我看看啊……小王去买两条鱼……”他把题读完后笑了一声，“奥数题嘛，肯定比一般的习题要难，你才刚刚接触正式的学习没多久，不会做是正常的，可以给我一张草稿纸吗？”
吴熠生怕被批评，如今听到的却是宽慰，紧张的神经一放松，整张脸都涨红了，他连忙把旁边被画的乱七八糟的草稿本拽过来，掀出一页干净的纸放在吴辰舫手边。
“你现在还没接触方程，我就不用那种方式教你。”吴辰舫在纸上画了一条线，“我先问你一个问题，小数点移动一位，和原本的数值直接是几倍的关系？”
“十、十倍。”
“这里说这个人‘把标价小数点看错了一位’，是不是就使得另一条鱼的价格缩小了十倍？”
“是。”
吴辰舫在靠近线尾的一段画了一条竖线，把线段截成两部分，边写边道：“这段是价格正确的鱼，这一小段是他看错的价格，加起来是‘51元’，对不对？”
吴熠认真地点头：“对。”
“我们说这个小段价格和正确价格是十倍差——把正确的价格划分成十份，这里就只包含了一份。那正确的‘74。85元’是不是要算上漏掉的九份？”
“所、所以！”吴熠伸出食指按在线段上，语气有些激动，“正确的价格减去他看错的价格！就是漏掉的九份价格！”
吴辰舫引导他继续说：“然后？”
“除以九，就是单份的价格！然后再乘十！”吴熠抬头看吴辰舫，惊喜地问，“这、这是不是就是其中一条鱼的价格了？”
吴辰舫把练习册往他那方推，笑着夸道：“是，很聪明，快写吧，写完我们下去吃饭。”
吴熠立刻坐下，拿起笔开始书写答案。
页面空缺的一角被填上，吴熠满意地放下笔，起身一转才发现吴辰舫就站在后面没有离开，他怔了一瞬，然后认真看着吴辰舫，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谢谢吴叔叔。”

晚上回家的时候，林安感觉到了一些不一样的地方——虽然吴熠还是喊的“叔叔”，但是对吴辰舫明显比平时更亲近了。
林安纳闷了：就一个上午下午的时间，这么就有这么明显的变化了？
吴辰舫正在对汤进行最后的试味，林安走到他身边，回头看了一眼，确定没人，才凑近问他：“舫哥，我怎么觉得……吴熠好像胆子放开了一些，没平时那么紧张了。”
“我不是说了吗？时间一长他就慢慢会熟悉的，也就不会那么疏远了。”吴辰舫笑笑。
林安挑挑眉，反问：“一个上午下午，就能变这么快？”
吴辰舫把碟子放下，转身看他：“对啊。”
信他就有鬼了。林安猝不及防伸手捧着他的脸，盯着他假装威胁地质问：“说！你是怎么做到的？”
吴辰舫也不急，顺势低头结结实实亲了他一口，然后轻飘飘地笑道：“知识就是力量。”
林安茫然：“啊？”

吃晚饭时，吴熠几次欲言又止，眼看着大家都快吃完下桌了，他也没找好开口的时机。
林安看不下去了：“吴熠，怎么了？”
直接这么被点到名，吴熠有一丝慌张，眼神视线乱飘，支支吾吾了片刻，声音又细又轻：“我……林叔叔，我……想去看看昕昕她们……可、可以吗？”
“这周吗？”
“是的……”
林安长长地犹豫地“嗯”了一声，歉意地笑了笑：“抱歉啊吴熠，这周可能不行。”
“啊？”吴熠怔住了，他之前两次问的时候林安都是答应的，这次怎么……
“这周末有好几位客人要来咱们家做客。”
“啊，”吴熠稍低下头，“这样啊……”要陪客人的话，确实没办法送自己去福利院。
“而且他们说了是专程来看你的，所以不能让你走开。”
“嗯……嗯？”吴熠愕然抬头，难以置信地重复了一遍，“看、看我？”
“对啊，”林安认真的点头，“他们就是冲你来的。”

第六十四章【番外二】养子（7）
林安没有透露太多，只说到时候来的人都会很好相处，让吴熠不用担心。
吴熠也不敢再问，以为可能就两三个个叔叔阿姨，结果周五晚上两人回来时采购的大包小包和制定菜单的谨慎程度让吴熠大吃一惊，一下子就让他乱了阵脚。
吴熠曾经在一本由志愿者组织捐到福利院的小说杂志上看到过一个被领养的女孩因为让养父母在公共场合丢脸而被划花了脸打昏扔到铁轨上的恐怖故事，虽然第二天这本杂志的这几页就及时被冯院长发现处理了，但是依旧给他幼小的心灵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
没准来的不是叔叔说的普通的朋友，而是工作上的同事或者是……老板那种高层！吴熠觉得越想越心惊，他现在连个“鸡兔同笼”都还没弄懂的，万一那些人要出题考他，他答不上来……岂不是会让叔叔们被笑话？
吴熠自己吓自己，晚上乱七八糟的梦交织，一会儿是被一圈大人嘲笑，一会儿是在桥洞下等轰鸣声远去，一会儿是那个女人又哭又笑的狰狞表情，一会儿是林安递给他糖的那只手……神经高度紧绷，脑子浑浑噩噩，不到六点就醒了。
他睁着眼死死盯着雪白的天花板，一身都是冷汗。
楼下轻微的开门声在安静的黑暗里无比清晰，吴熠隐约听到了楼下有动静，立刻起身下床查看。
走廊尽头的楼梯口有暖色的光透过来，他加快脚步走过去。

林安揉着眼睛走出厨房，正打算把灯关上，忽然听见声响，抬头看见吴熠站在二楼的走廊上，微笑着问道：“吵醒你了？”
暖黄的灯光照着林安，逆光出现的阴影衬得他的笑容格外温柔。
吴熠心里的恐慌消散了不少，下意识地“嗯”了一声，回过神来又连忙摇头：“不是……”
林安轻声解释：“没出什么事，就是今天要用的糯米要提前一个小时把它泡上，我已经弄好了。现在时间还早，你快回去睡个回笼觉吧！”
心里的冷坠不安感随着缺口闭合渐渐消失，吴熠觉得有温热的感觉从心里流出，他点点头：“嗯。”
林安冲他扬扬下巴：“回去吧，现在温度还有点低，别着凉了。”
吴熠听话地转身走入走廊，厨房的光照进来，隐约能看见前方的轮廓，等吴熠走进卧室躺下，一会儿后才听见一声开关响声和一串轻微的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