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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魂骚动-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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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时候我也这么觉得,塞林格并不特别看重自己的性命,他是拿自己的身体当精神的容器在活的。放在容器里的东西自然不知道这件盛放自己的容器有多重要,有时候说不定还想冲出束缚,所以他飙车,他不睡觉地创作,他往着火的大楼里跑……
  我看见塞林格站在人群察觉不到的地方,仰头看着楼顶的大火,整栋大楼都被疏散了,但听说还有两名维修员被困在某层楼,被困人员的家属也赶来了,在警戒线后焦急地等待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手里拧着一瓶水,怎么都拧不开瓶盖时塞林格走上前替她拧开了,女孩说了声“谢谢”,把水拿给前方焦急的母亲。
  你的灵魂那么漂亮,所以它的容器也倍加重要,对我来说就像圣杯一样。像今天这样让你冒着风险来找我的事再也不会发生了。
  三个小时后浓烟终于得到控制,被困人员也被救出,剃着板寸的消防员小伙子满脸灰和水,走下来时看见LOTUS全员等在那里,感动到像孩子一样哭出来。
  我听着他的哭泣声忽远忽近,良久才确信,真的只有右耳听得见了。
  可能因为今天发生的一切,种种不幸中的万幸,似乎不太痛苦就接受了左耳终于完全丧失听力的事实。世界上总是美好的事和不幸的事同时发生,幸福的能量是守恒的,在我倒霉的时候,一定有人忽然获得幸福。甚至我也可能会被他的幸福传染到,在倒霉的时候感到一丝安慰和美好。
  合影后塞林格朝我走过来:“火警那么大怎么没听见?”
  我说可能因为戴着耳机吧。
  他看着我的耳朵,以那种毫不含蓄的目光,我心想再看下去我耳朵都要紧张死了,会不会突然给面子地好起来?
  自然不可能,顶多会害羞吧~
  我说我耳朵还好,老样子。
  “你明天去医院检查一下吧。”他走到我身边坐下。
  仿佛是巧合,他坐在我左侧,四周还有些喧闹,使得我听他说话变得十分困难,必须竖起耳朵。我说:“明天不是有通告吗?”
  “只是个电台节目,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此刻我们坐在楼下的花台,旁边是上下的楼梯,进进出出的人从我旁边擦过,我便趁机往左边挪了挪,塞林格侧头看着我,因为我坐到了几乎贴着他的距离,才能更方便听到他说话又不引起他的怀疑。
  他看我的时候我其实有点担心,担心他会往旁边让,但是这个担心没有发生,除了庆幸,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隐蔽的快乐,只因为他没有要与我拉开距离。
  “谢谢你上来找我,林赛哥,”我说,“还有刚刚跑得很过瘾!”
  塞林格说你怕吗?
  可能是坐得近了,连看到他的酒窝都很冲击似的:“刚开始有点儿吧,怕就我一个人摔不够,还要连累你也摔得鼻青脸肿。”
  “要摔当然是两个人一起摔,不摔就谁也不会摔。”塞林格说,“高中时学校也发生过火灾,不晓得是哪些人在教室里烧书,课桌烧起来都不知道就自己走了,我在天台睡觉,所有人都走了,就我一个人睡到晚上才醒,还是被火吵醒的,那时也怕得要命,什么都看不见就往楼梯下飞奔,感觉自己像在飞,跑出来看见身后的火海,竟然觉得自己涅槃了。”
  我想象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很壮丽。
  “为什么会一个人在天台睡觉?”我问。
  “因为睁开眼就可以看到天空。”
  这个答案不靠谱,在操场上睡睁开眼也能看到天空,但是他只是想一个人看着云朵和星星,在一个远离喧嚣的地方。
  “在天台都是一个人吗?”我问。
  “也不都是,有时候也会有别人,”塞林格夹着烟的左手垂在腿边,“看见有人站在那儿,我就把人赶走,毕竟那是我的地盘。”
  塞林格写过一首歌,名字就叫《天台》,是写给抑郁症患者的,我忍不住问:“那他们会走吗?”
  他转头看着我:“会的,因为我很凶。”
  是啊,要做天台的守望者,一定要比死神更凶吧。
  ——
  第二天我去医院确诊,做音叉测试时半天都没动静,我回头看向医生大叔,才知道他已经给左耳做过音叉测试了,我啥都没听见,聋得很彻底。
  医生说你现在只有右耳了,右耳也在病变,现在所有的负担都在右耳,一定要小心。
  我其实不明白,耳朵病变就病变,为什么不能唱歌不能戴监听耳机还不能暴露在大功率音响的环境里,会不会不管我怎么做它还是会按部就班地病变?
  “耳朵也不过是精密的仪器,你买个音箱耳机用着用着也会坏呢,更别说这个仪器还是肉做的,你这么问是想干嘛啊?”
  我说我就想知道,我小心和不小心,中间能差多少,是一年,一个月,还是一天。
  如果是一年,那我就忍忍,至少能在塞林格身边多待一年,还是划算的,如果只是一个月,一天,那有什么意义?
  医生大叔说你进来。
  我跟着他进了检室,他翻出两张CT,拉开灯,挂上去一张,说这是健康人的耳管,然后又挂上另一张,说这是你的。
  其实黑黑白白的看着都挺丑的,但是看清我自己的,再一对比就觉得健康的实在看着顺眼多了。不用大叔特意为我指出,我都能看见溃烂不堪的部分。
  医生大叔问我有什么感想。
  我盯着照片,感想还挺多的,竟然有了一股很不合时宜的灵感。
  “大叔,这照片虽然是你们拍的,但毕竟拍的是我的耳朵,所以版权还是属于我的吧。”
  医生大叔拍开我指着照片的手:“我跟你说耳朵你说什么版权!”
  “聋以前我想出张个人最佳作品选,打算把这张用来当封面。”我说。
  乍一看有点惨,但是细看,有点像植物荼蘼后开始腐败的样子,到时候上个色,应该会相当酷了吧。
  ——
  离开时正赶上下班高峰期,医院门口有空的出租车,我就上了,车上刚好在放音乐电台的节目,一上车我就听见了石头哥的声音,倍感亲切,心情一下就好起来,然而听了半天也都是其余四个人在说话,塞林格好像神隐了一样。
  到了粉丝来电环节,我竖起耳朵,这个时候肯定会听见塞林格的声音了,因为到这种环节他和季诗都是被问得最多的。
  有男粉丝问塞林格平时都怎么保持身材。
  塞林格对这种问题兴趣不大,就说定期健身。
  男粉丝接着问想知道塞林格有几块腹肌。
  塞林格说知道我有几块腹肌又能怎样,十二块,好吗。
  旁边传来季诗魔性的笑声。
  阿岚对粉丝说你一个男粉丝想知道他有几块腹肌干什么啊,你换你女朋友来问,他保证好声好气地回答,又问塞林格:“对不对?”
  “不对。”
  一口就否决了,大家反而都在笑,也许像现在这样会对阿岚的调侃予以反击的塞林格反常得有种反差萌吧。
  后来又有一个女粉丝来电,问塞林格写歌没灵感的时候都会做什么。
  塞林格说等灵感来找我。
  阿岚在旁边翻译道:“意思是睡觉,等着和缪斯女神在梦里约会。”
  女粉丝笑起来,又问:“那灵感不来找的时候呢?”
  塞林格没有立刻回答,我都以为他又在走神了,却听见他说:
  “那我去找它。”
  主持人好奇,问怎么找啊?
  “打电话,发信息,”塞林格说,“让它知道你在找他。”
  季诗哈哈大笑,说难得你也会讲冷笑话啊,这个一本正经胡说八道我给满分!
  我都能想象出宇宙主唱先生竖着大拇指欢脱又帅气的样子。
  车子堵在路上,我就把电台节目全听完了,节目最后放了LOTUS新专里的歌,是某个男歌迷为喜欢的人的生日点的歌,主持人顺口就说:“那祝那个女生能听见,也祝她生日快乐。”
  男生却打断道:“不是女生。”
  在出租车里我都能感到现场突然的冷场,男生有些怯场地问还能点吗?主持人还没回话,就听见天团的五个人几乎同时说:“能点,当然能点!”
  《I wish it is LOVE》的前奏响起的那一刻,窗外的街灯刚好点亮,街道的景色在歌声中仿佛都变得温暖了。
  我努力回想着,刚刚大家都说能点的时候,塞林格是怎样的语气?他的声音太低,夹在季诗和石头哥的声音中,如今的我已经无法听得很真切了,但我知道他就在那里,像永远支撑着主音和吉他的贝斯。
  车子停在我家对面,因为司机掉头不方便,我就在路边提前下了,反正下车穿过马路也走不了多远。
  等红绿灯的时候忽然接到塞林格的电话,我有点惊喜:“喂林赛哥?你们结束得这么快啊?”电台节目才刚刚录完不久吧。
  “你听了?”
  “嗯,我回来的路上在车上听的。”
  “耳朵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啦,左耳听力比较衰弱,医生让我多注意一下。”
  马路很宽,中央有个安全岛,斑马线有两条,我看见所有人都在加快脚步去赶对面还剩三五秒的倒计时,唯独我没有,从今以后我都必须慢慢地走路,跑起来身体会不平衡,摔倒更糟糕,就这样像老年人一样规规矩矩地过马路,直到右耳也彻底聋掉那天。
  看着奔跑的行人离我擦肩而去,就想到得到噩耗的那天我离开医院,想打电话却无人可打,如今左耳彻底失聪,但我竟然能得到来自塞林格的关心,这到底是不幸还是幸?那时候想打电话明明是想得到电话那头的人的安慰,可是当这个电话向我打过来,我却只想告诉塞林格好消息,即使没有好消息,也要创造好消息告诉他。
  因为我要的安慰,在手机响起的那一刻已经双倍地获得了。
  “左耳听力衰弱是什么意思?”塞林格问。
  “意思就是没有右耳那么灵敏了。”我说,“没事,反正迟早都有那一天,现在情况还好,就跟每天在中彩票一样了。
  “迟南,”塞林格说,“那一天来了,你要告诉我。”
  我言不由衷地说好。我旁边站着刚刚走过来等红灯的小男孩,手里拿着父母给买的昂贵的手办,笑得很满足,那一刻我仿佛在模仿他的表情。
  林赛哥,如果那一天来了,你是我最不想告诉的人。
  ——
  有好一段时间没有得到董佳的消息了,现如今没有消息大概就是最好的消息,这天LOTUS为杂志拍封面硬照,塞林格换衣服的时候手机留在了休息间,铃声忽然响起来,我想给他拿过去,却见上面赫然是董佳的号码。
  休息间只有我一个人,手机铃声还是那首《戴棒球帽的26岁小伙儿》,我自己写的歌,这会儿却让我不知如何是好。
  想不出对策只好先离开休息室,谁想到石头哥从洗手间回来,推开门就说:“手机一直响啊!”我看他要去拿手机,忙又倒回去,抢先一步拿过来:“石头哥,我给林赛哥拿过去!”
  将手机带去楼梯间,一直等到铃声停下来,又想董佳会不会有什么急事,不过塞林格就要拍完了,回来应该能及时看见未接来电。
  石头哥去拍照了,手机我又原封不动地放回了原处,塞林格回来发现未接来电似乎毫无反应,只是发了一条信息回去,这之后手机再没有响过。
  那天从摄影室回来,下车前塞林格忽然问我要不要去看董佳的演出。
  我太惊讶了,以至于没有管理住自己的表情。
  这段时间我没有关注过董佳的动态,虽然早有预感塞林格会竭尽所能地帮她,但是没想到这么快。
  塞林格直接将演出的票给了我。
  “想看就去,不想看就扔了。”
  我带着演出票心情复杂地回了家,演出的地点是在中央大剧院,所有舞蹈家都梦寐以求的舞台,我上网查了这个舞剧,是由最好的舞蹈导演指导的,而董佳的名字仅次于男主角和女主角之后,是女二号。
  塞林格在舞蹈界应该没有任何人脉和影响力,我唯一能想到的人脉就是顾桑妮,顾桑妮是CTR舞蹈学院毕业,因为一个偶然的机会从伴舞变成了现如今的舞曲天后,那么多半是通过顾桑妮才能为董佳牵线搭桥的。
  忽然就释怀了,如果没有塞林格的帮助,董佳实现梦想的机会微乎其微,我想这段感情始终还是和塞林格以前的绯闻有所不同的,至少他是看重董佳的才华的。
  第二天傍晚我去了CTR大剧院,与别的无关,我也想看看董佳实现梦想的画面。我进场比较早,找到座位坐下后等了一会儿身边才陆陆续续坐满,上座率可以说非常高了,连楼上包厢都座无虚席,只有我旁边的位置一直空着,直到开演前几分钟,观众席的灯光都开始暗了,才听见有人朝这边低声说借过,那声音耳熟到令我心头一惊。
  抬头时,声音的主人已经走到我面前,塞林格穿着黑色的大衣和同色的高领毛衣,毛衣的高领拉起来遮住了下巴,我愣了一下才赶紧侧让,塞林格从我座位前走过去,大衣衣摆掠过我膝盖时的触感有种轻微又陌生的战栗。
  他在我旁边坐下,说我出现在这里很奇怪吗?
  是啊,有什么奇怪呢,他帮了董佳,自然也想来看看她跳的舞,看看被自己圆梦的人最辉煌的时刻。
  现代舞剧有一个很完整的剧情,董佳虽不是女主角,但戏份很足,且有相当出彩的舞蹈段落,她饰演的是引诱男主献出灵魂的幻影。我不懂舞蹈,但看她恣意旋转,长裙飞扬,只觉得惊艳难当,当男主将她托起,这一幕和黑天鹅仿佛殊途同归,她依然是引诱男主的反派,但是很美,美得叫人信服,更让人折服。
  舞剧谢幕,观众起身鼓掌,掌声太热烈,像一条垮落的瀑布,忽然之间我就像被这条瀑布击落到水底,掌声变成汩汩的水声,再然后就什么都听不见。
  人们在鼓掌,演员在谢幕,突然失聪的自己叫我尴尬,不知道要不要继续伪装地鼓掌下去,这时右手忽然被握住,我一个激灵转头,塞林格皱着眉头在问我什么,我一点都听不见他的声音,十分焦灼,还好他又说了一遍,我不敢眨眼,拼命辨认他的嘴型,他是在问我耳朵不舒服吗?
  我用自己都听不见的声音说:“没事,声音太大了,我没听见你在问我。”
  塞林格松开了手。
  ——
  我在后台见到了董佳,还见到了舞蹈界的一位泰斗级人物,正和她说话,这部舞剧的女导演也是一位享誉全国的舞蹈家,微笑着站在董佳身旁。这一刻的董佳,与三个月前在CBC的演播厅伤心落泪的样子有着天渊之别,而我一点都不奇怪,她资历虽轻,但是天赋和实力足够人刮目相看。
  想要获得成功好像很难,又仿佛很简单,横竖只要有一个机会就是了,这样的机会,总有少数人可以轻易地给予,但对大多数人来说,却都遥不可及。
  虽然什么都听不见,但我也算是见证过美梦成真的人了。
  导演和大师离开后,董佳捧着人们送给她的花转身回化妆间,却在见到走廊尽头的塞林格时愣住了,我看见她一下捂住嘴,眼泪夺眶而出。
  这应该是一个激动的、感动的哭,但是却有哪里不一样,她捂着嘴的样子像在恐惧什么。塞林格有什么好恐惧的呢,那是替她完成梦想的人啊,我心想。
  董佳抱着花走到塞林格面前,从头到尾都没有发现站在不远处的我,两个人说了些什么,董佳忽然很激动地抱住了塞林格,她怀里的花全落在地上,也许因为什么都听不见,视觉效果就显得特别夸张,这一幕竟让我觉得触目惊心。
  这个拥抱令塞林格也猝不及防,因为身高的差距,董佳的手臂紧紧圈着他的脖子不放,似乎想要将塞林格拽下来同她拥抱。这个动作充满了占有欲,太大胆了。
  耳边忽然就传来了董佳的抽泣声,听力回来得很不是时候,我不该站在这儿,还好旁边就是楼梯间。
  在楼梯间里,满脑子都是坠落满地的花,和被迫弯下脖子的塞林格,魔怔了一样挥之不去……然后突然一只手按在我肩膀上。
  很强势的力道,想要我转过去,我克制着焦灼感回头,竟然是塞林格。他右手还提着那两束被扔在地上的花,衬着他从头到脚的黑色,对比很刺眼。他皱眉看着我:“你耳朵到底有没有事?”
  他可能叫过我,我在走神,我说外面有点吵,可能没听见。又问:“好了吗?”
  塞林格说你不想去和她说点什么吗。
  我说不用了。
  “那就结束了。”他说。
  我想起董佳哭着抱住他不放的样子,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果然这段恋情对他而言也没有什么特别吗,唯一阻碍他分手的障碍只是还没有帮她实现梦想吗?
  离开大剧院时我们路过前厅,那里陈列着舞剧的巨幅海报,四周堆放着姹紫嫣红的花束,塞林格把那两束花留在了那里。
  我看他弯腰放下花束,被黑色大衣罩住的背影矛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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