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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辞精疲力尽，累得迷迷糊糊了过去，顾暄在他看不见的黑暗里，轻轻握住了他的手，然后一根一根地描绘他手指的形状。
　　在今天之前，他一直都没想过以后要长长久久和颜辞在一起，因为不论是从个人因素家庭因素还是社会因素来看，这事的难度都太大，可实施性也太小。他十几岁就跟着顾思源学着管理公司和商场上的一些事，习惯了理智分析，平衡度量，孰轻孰重他必须要分清，不做没有把握的事，也不做得不到回报的投资，这些观念都深刻地印在他脑海中。所以之前纵使他再喜欢颜辞，都不会往以后的方向去想，不过是觉得现在喜欢就考虑现在，喜欢到什么时候就是什么时候，哪日他不喜欢颜辞或者颜辞不喜欢他了，就分开。可今日他突然生出一种念头，若是和颜辞一直在一起多好？
　　想法一出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但越是不可思议便越是感到那念头是扎扎实实地存在心底的，跟着自己心跳的频率，一起跳动。
　　可这样的想法真的靠谱么？他才22将近23的年龄，很年轻，而颜辞亦是。这么年轻的喜欢能持续到几时？几个月的情感就可以决定一辈子吗？
　　顾暄闭上眼，握住颜辞的手，他陷入了一片黑暗，又甜又软又酸又涩的黑暗，叫他看不清方向。


第56章　【五十六】
　　颜辞拖着行李箱回了家，站在自家门口看着熟悉的门，心情有些复杂。
　　母亲在家等他，他料想母亲是有些想他的，而他也确实有些想念母亲，可即使想念他们也说不了什么互诉衷肠的话，多半是几句寒暄之后就沉默，这样的沉默让他不舒服。
　　他想抬手敲门，可敲门之后的沉默又让他犹豫，正在他徘徊不定时门却突然自己开了。
　　颜辞一怔，然后抬眼就看到一个中年妇女的脸，正是自己的母亲，周白露。
　　见到颜辞她微微笑了下：“回来了，快进屋吧。”
　　而颜辞见她笑心里也微微一暖，于是也跟着笑了笑：“好。”
　　确实如颜辞所料，他跟周白露说不了什么话，初时的寒暄过后吃了晚饭两人便各自做事去了。
　　一般放长假，颜辞都不怎么在家呆，要么去外面做兼职，要么去图书馆看书，或者泡在奶茶店写东西，直到晚上才回来，但平日里周白露若有需要他帮忙的地方，他一定立刻放下手中的事去帮忙。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在一些街坊邻居眼中，颜辞简直就是典型的乖得不要不要的别人家的孩子。
　　这个暑假颜辞依然跟以往一样多半时间呆在外面，而周白露有自己的事要做，也没多说什么。这么不咸不淡地过了一阵子后，某天晚饭时，周白露突然问了句：“颜辞，你在学校有没有女朋友啊？”
　　颜辞一口汤差点呛住：“没有，绝对没有！”
　　周白露见他这般紧张，不由莞尔：“我没有不准你谈恋爱的意思，你都这么大了，也该有女朋友了。”
　　“我并没有这个打算……”
　　“那哪成呢，你马上都大三了，居然还没有这打算，以后还考不考虑结婚了？”
　　结婚？颜辞嘴角微抽：“妈，我才二十……说结婚也太早了吧……”
　　周白露想了想，觉得也是，便没继续说了。
　　“妈，我问你个事啊，”这事儿被她这么一提，颜辞反倒想起了另一件事了，他心里打着小九九，小心翼翼地试探：“假如，我是说假如……我喜欢男的，你有什么想法？”
　　周白露夹菜的手一顿，抬眸直直地盯着他。
　　颜辞被她盯得浑身发毛，讪笑道：“假如，我都说了是假如……”
　　周白露把手中的筷子往碗上一放，不重的声音偏偏往颜辞心底狠狠敲了一记：“没有假如。”
　　颜辞：“……”
　　周白露已经四十多了，年轻时候吃的苦和半辈子的操劳让她疲态已显，五官虽还端正但早没了十多年前的漂亮劲儿。
　　颜辞小的时候因着他生父的一些破事儿，周白露连带着讨厌颜辞，有时对颜辞不怎么好，甚至当着他的面表现出嫌弃的意思。而后颜辞长大了，她也慢慢经历不少事，性子一点点沉淀下来，考虑到的东西渐渐多起来，便没那么讨厌颜辞，对他也好起来了，这几年尤甚。但尽管如此，童年时候的阴影并不是那么容易去掉的，何况即使是现在，周白露的态度里仍有不咸不淡的冷漠，因而颜辞实在是从心底里有些怕她，也所以当周白露说出“没有假如”这四个字后，他全身都僵硬了一瞬。
　　没有假如啊……
　　颜辞默默扒着碗里的饭，已是食不知味。
　　当晚颜辞一个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凌晨两点还眼睛瞪得大如狗，一会儿想着自家老妈不赞同可咋整，一会儿又想着顾暄他爸也讨厌可咋弄，现在的家长怎么这么可怕，喜欢个人还搞这么痛苦。
　　颜辞颓废地趴在枕头上，整个人散发着文艺青年式的忧伤。他想了一下，拿起手机给顾暄发了条QQ消息：冷漠凄清又惆怅。
　　本想着顾暄这时候应该已经睡了，哪知道居然收到了他的回复：冷漠凄清又惆怅×2。
　　本来满肚子的愁云被这个“×2”一下子打散，颜辞乐了：“你怎么还没睡？”
　　“你不也是。”
　　“那你为啥冷漠凄清又惆怅？”
　　“见你惆怅，应个景。”
　　“……”
　　颜辞没有提自己为什么冷漠凄清又惆怅，只随便扯了两句便突发奇想：“顾暄，上王者，我们单挑。”
　　“怎么？”
　　“我想看看我这回能不能打败你。”
　　“就这么想揍我？”
　　“那可不。”
　　为了满足颜辞想揍自己的心愿，顾暄便陪他登了游戏，便如第一次两个人在游戏里单挑一样，颜辞和顾暄又同样用了露娜。
　　墨家机关道里颜辞内心又一次激动了起来。
　　老早就想把顾暄揍趴下一雪前耻了，不知道这回行不行啊！
　　搓手手，紧张地搓手手。
　　顾暄：“冷静点，隔着屏幕我都能感觉到你想揍趴我的激动劲儿。”
　　颜辞：“……”
　　颜辞还是没能揍趴顾暄，不是因为顾暄太厉害，而是因为顾暄压根儿不好好跟他打。两个人刚缠斗一会儿他便东飘西飘地撤开，不是套路颜辞技能就是逃跑，既不让颜辞打他，他也不打颜辞，偏生还把兵线给清了，让颜辞塔也推不成。
　　颜辞气得牙根儿痒但就是拿顾暄这无赖的打法没办法，想要越塔强杀都不行。
　　颜辞：“顾！暄！”
　　顾暄：“到～”
　　颜辞：“你给我好好打，不准耍滑头！”
　　顾暄：“我好好打有什么奖励？”
　　颜辞无语：“你想要什么奖励？”
　　顾暄：“你的语音娇喘。”
　　颜辞：“……不行！”
　　“又不是没喘过，床上那会儿你叫什么我没听到？”
　　颜辞脸“唰”地红了，暗骂顾暄死不正经，手上打游戏的动作却慢了下来，人也脱离了状态。
　　然而就是这么一小会儿——
　　“First　blood！”
　　顾暄终结颜辞。
　　颜辞：“！　！　！”
　　颜辞：“你你你你你你……”
　　顾暄：“这可是你叫我好好打的。”
　　“你趁人之危！”
　　“是兵不厌诈。”
　　颜辞气得没话，但又只能眼睁睁看顾暄砍自己的塔。已经到了后期两人都是十五级了，一死就是几十秒才能复活，等自个儿复活水晶早GG了。
　　就在颜辞颓靡地等待水晶GG时，顾暄突然停下砍塔：“阿辞，你卖个萌我就让你赢。”
　　颜辞非常有骨气地拒绝了：“我不！”
　　“真皮。”
　　“皮这一下我很快乐。”
　　“床上怎么没见你皮？”
　　“你……”
　　颜辞又羞又恼，脸上的温度刚降下去又升了起来，而且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脸红了？”
　　“没有！！！”
　　顾暄笑而不语，然后按下投降键，颜辞胜。
　　颜辞炸毛了，上了QQ对着顾暄就是一顿连珠炮：
　　“为什么投降？觉得我打不过你吗？！”
　　“是不是看不起我？！”
　　“好好跟我打两分钟内信不信我把你揍趴下！！！”
　　“你就知道胡搅蛮缠啊啊啊？？？”
　　……
　　顾暄不作争辩，全程：
　　“对对对。”
　　“好好好。”
　　“是是是。”
　　……
　　顾暄给颜辞顺了一会儿毛，见颜辞也冷静下来了，便对他道：“阿辞，我三天之后就去巴基斯坦了。”
　　“飞机直达吗？”
　　“不，先转到马来西亚。”
　　“……注意安全。”
　　“好。”
　　三天后顾暄启程去了巴基斯坦，与此同时，颜辞也接到了中国邮政的快递电话。
　　“请问是颜辞吗？”
　　颜辞有点意外：“是。”
　　“有你的东西，麻烦下楼收一下。”
　　颜辞下楼收到了东西，一看贴的信息纸，竟是顾暄寄来的。
　　回到家拆了包装，内里装的竟是一个小叶紫檀的黑色细长盒子，颜辞一边惊叹于它的价格一边好奇这么名贵的木材盒子里面装的会是什么。
　　颜辞打开盒子，发现竟是一把折扇。
　　他徐徐展开，但见其以湘妃竹为骨，以洒金笺为面，上作山河万里秋色连波浩荡无边之景，再点一叶扁舟飘荡，右上角更有两竖行小字：
　　思君若汶水，浩荡寄南征。
　　颜辞脸一红，继而从心底泛出抑制不住的甘甜与欢喜，像是初春的清泉慢慢浸了全身。
　　他合拢了折扇抵在心口。
　　顾暄，我……我也想你。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小天使，求收藏求收藏求收藏啊～～～


第57章　【五十七】
　　颜辞整个暑假大概就做了三件事：兼职、码字、打游戏。
　　颜辞的兼职仍旧是在奶茶店，早出晚归，看书干活，秉承着专业研究黑暗饮料害人害己的精神，浪费了不少材料，一面做出奇奇怪怪的东西，一面忽悠老板喝下去。
　　说来可能是颜辞对奶茶店有什么了不得的执念，从小到大他的兼职打工多半都是在奶茶店完成的，家附近的、学校附近的、公园附近的……只要是他能接触到的，基本都被他扫荡过，为此沈锋还吐槽他过，你莫不是要喝奶茶成精了？
　　颜辞一脸冷漠：“对啊，成精吓死你。”
　　沈锋无语，心说这货果然衣冠禽兽。
　　然天有不测风云，奶茶店的老板家里突然有事，关了店门一走了之，也没说啥时候回来。颜辞没了继续打暑假工的地方，也暂时不想新找其他地方，便开启了日常懒散模式：每天泡泡图书馆、喝喝茶、写写文、练练字，傍晚不时还去河边钓个鱼，扭头一看，自己旁边整整齐齐坐一排钓鱼的全是老头，个个白须秃顶，面如死灰，夕阳西下，一言难尽。
　　颜辞：“……”
　　“所以你现在是开启了老年模式？”听到颜辞在电话里的吐槽，顾暄忍不住笑了。
　　“那可不，”颜辞嗑着瓜子：“专业老年，如假包换。”
　　颜辞刚说完就听见电话里“碰——”地一声响，吓得他手一抖。
　　“……你们那在干什么呢？”
　　电话那头安静了两秒，然后是顾暄风轻云淡的声音：“大概是谁的枪又走火了吧。”
　　颜辞：“……”
　　顾暄这话一说颜辞原本淡定的心也不淡定起来，不由想起前两天看新闻国家外交部才发出的巴基斯坦安全红色预警，提醒中国游客注意安全。
　　“真的枪响？”
　　“真的。”
　　颜辞有些忧心：“我说……那里局势不好，你要呆多久才离开啊……”
　　“也呆不了多久了，再过一周我就离开。你放心，我走的路线都是我好好研究过的，算得安全，何况在这边也有朋友接应，你不用太担忧。”
　　颜辞小声嘀咕：“安全还枪响……”
　　顾暄显然听到了他的话，不由轻笑一声。
　　“你竟然还笑得出来……”
　　“你若是想听我哭还是挺有难度的。”
　　颜辞：“……”
　　“我们时差三小时，你那现在应该挺晚了，快去休息吧。”
　　颜辞一看时间，果然比较晚，都快凌晨一点了，便也没再跟他客气，打了个招呼便滚去睡了。
　　颜辞是睡了，顾暄却还没有。
　　巴基斯坦的夏天很热，夜晚稍微好一点。阳台上偶有风来还带着热气，顾暄挂了电话回到屋里。他打开灯坐在桌边，从随行的包里拿出一张照片。
　　照片有些旧了，上面是一座高塔，高塔下站着一个白色衣裙的年轻女人，她一手掀起自己的遮阳帽，满脸温柔的笑意。
　　顾暄看了一阵，嘴角也忍不住勾起个浅浅的弧度，他翻到照片的背面，上面有钢笔写着的一行清秀娟美的字迹：我在□□堡。
　　几日后，□□堡的某座黑色墓碑前站立了一位年轻人，年轻人把手上的花放在上面，然后蹲下身来，静静看那墓碑好一阵，墓碑上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中文名字：文静。
　　顾暄16岁那年遭遇过一场车祸，伤得不重，却足足昏迷了好几日，醒来时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文静。
　　那时文静还是那家医院的医生，穿着一身白大褂坐在他床边，见他醒了，温和地笑笑：“又是受伤又是发烧，睡了三天，可算醒了。”
　　他还记得文静把手轻轻搭在他额头上，微凉的温度和细腻的触感让恍惚的他慢慢回神。然后他抬眼，对上文静的眸子，温柔清透，如春江碧水。
　　便是少年初遇。
　　一晃多年，初遇的人却已躺在了地底。
　　顾暄站起来，抬头望着万里无云的蓝天，良久叹了口气。
　　这□□堡，实在陌生了些。
　　颜辞在家收拾旧物，除了好些陈年黑历史外，还翻出了一张文静的旧照。他盯着那张旧照看着看着不由发起了呆。
　　文老师真好看，然而这么好看的人，却那么早就离世了。
　　他想起以前文静曾跟他说过，在当数学老师前她曾是个医生。可医生又怎么样呢？有时候医者不自医，兜兜转转，竟还是因不治之症离开了。
　　就在颜辞怔怔地回忆往事时，一道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颜辞，这是什么”
　　颜辞抬头一看，竟是周白露拿起了顾暄送自己的那个小叶紫檀的盒子在打量。
　　原本颜辞是把那东西收起来的，然今天收拾旧物未免碍事就把它放出来了，本想着一会儿就收好哪知看照片看着看着居然给看忘了。
　　“这个啊……这是一个朋友送的。”颜辞有点小紧张。
　　“朋友？什么朋友？”周白露一边问一边细细打量那盒子：“小叶紫檀？你这朋友挺有钱啊。”
　　颜辞轻咳一声：“还好。”
　　见颜辞表情有些尴尬，周白露便也没继续问下去了，原本想看看盒子里东西的心思也消了下去。她把盒子递还给颜辞：“既然是朋友送的，就好好收着吧，我看这东西也挺值钱，弄坏了怪可惜的。”
　　“好的……妈。”
　　颜辞把这事儿告诉顾暄时，顾暄到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对他说了句“别紧张。”
　　顾暄语气不咸不淡，足以听出他不感兴趣，何况这事说远了还会牵扯到家长某些固执己见的观念，颜辞也不想自己给自己添堵，便终止了这个话题，只是见顾暄似乎情绪不大好，就问了句“怎么了？”
　　顾暄也实话实说：“前几天祭奠了一个故人。”
　　故人？颜辞突然想到顾暄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祭奠这个故人，便安慰了他两句。
　　“顾暄，你什么时候回学校啊？”
　　“大概会提前三四天。”
　　“那我也提前几天好了。”
　　“嗯？”
　　“提前……想见你。”


第58章　【五十八】
　　过了八月，转眼便是九月，K大开学比较晚，九月十号以后学生才陆续回校。颜辞既然跟顾暄已经提前约好了，便不能跟那些人一样，少说也要提前几天到学校，何况他本人也并不是很想在家呆着。
　　周白露见他要提前几天返校倒也不拦着，帮他买了车票嘱咐了几句路上小心便没多说什么了。
　　颜辞一大早独自去了车站，想了想出门时自家母亲借故推脱不送自己来车站的骚操作，除了叹口气外实在不知道该表达什么了。
　　经过一番乱七八糟的奔波，颜辞总算是在下午6点到了学校。作为第一个到达宿舍的倒霉蛋儿，他有义务勤劳地打扫卫生，所以在把宿舍大体折腾干净后，已经是7点多了。颜辞刚刚瘫倒在床上表示终于可以歇会儿的时候手机又响了。
　　这又是什么事儿啊。
　　颜辞翻个白眼把手机拿过来，一看竟然是顾暄打来的。
　　“顾暄……”
　　“到学校了吗？”
　　顾暄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好听，还有些低沉的温柔。
　　“到了。”
　　“不是让你到了就给我打个电话免得我担心吗？”
　　颜辞讪讪：“我忘了……”
　　“……”
　　顾暄昨天就给颜辞说过让他打电话的事，今天早上又叮嘱了一遍，结果还是让他给忘了。顾暄无奈的同时也不再提这档子事：“你一会儿出来，我接你。”
　　“干什么？”
　　顾暄在电话那头慢条斯理道：“去人口售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