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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机突然响了，黎澈的睫毛微微颤动，抬了抬眼睛，手指却僵硬地机械起来，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仿佛是一个艰难的动作，好不容易碰到，电话却断线了。黎澈没有再继续拿出来看，知道他这个新号码的人不多，尤其不会是严磊，既然不是严磊，那干脆算了。
　　　　海边人很少，没有几个人会愿意在零下二度的大冬天跑来海边吹冷风。
　　　　黎澈突然抱紧双臂，膝盖一软，跪在沙滩上。
　　　　好多天没有离开家里，甚至没有下过一次楼，现在这样疯狂地跑，已经让他有点吃不消了。
　　　　黎澈吃力地动了动脖子，远远望着自己的家。他就这样在这里，在严磊昨天站着的位置，像严磊一样侧着脸，看自己的家。
　　　　心情复杂。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身后响起熟悉到骨子里的声音，黎澈一惊，他收回目光，转过头来，静静地看着被风吹得越发猖狂的海面，不敢回头，不敢出声。
　　　　“黎澈，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声音再次响起。
　　　　黎澈沉默着，用尽全身力气站起来，整个身体都在微微发抖。
　　　　他想离开，却被人从身后紧紧搂住。
　　　　“傻不傻，不知道穿外套吗？这么冷的天就这么出来，生病了有没有人照顾你？”严磊抬手扣住黎澈的肩膀，让他转过身来面对着自己，然后拉开羽绒服，把黎澈冰冷的身子紧紧摁进怀里。
　　　　仍是那件黎澈穿过的白色羽绒服。
　　　　黎澈想推开，四肢却僵硬得使不出一点儿力气，甚至没办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他能清楚地感受到严磊胸膛的温热，越是温热，他越是颤抖。
　　　　严磊拢了拢宽大的羽绒服，把黎澈整个包裹住：“还冷不冷？”
　　　　黎澈点头，眼眶红得不像话，手指开始回温，他紧紧抓着严磊的后背，大口大口地喘气。
　　　　严磊只得更用力地拥抱他，恨不得揉进自己身体里：“你是来找我的吗？黎澈。”
　　　　黎澈拼命往严磊怀里钻，他比严磊的个子低一些，蜷着身子，刚好把自己整个人都藏起来，羽绒服外只能看见他几缕被风吹乱的头发。
　　　　严磊腾出一只手来把脖子上的红围巾也解开，毫无章法地往黎澈脖子上圈：“才半个月没见，我却觉得像半年了，黎澈，我很早就想来找你，可分手的时候你的态度让我害怕，我猜，你不会想见我。还是前些天，我爸和宋远要来东城老家看看，我第一次跟着来了，我不是想跟他们回家，我只是想见你。”
　　　　黎澈能感觉到，自己的体温取走了严磊的温热，他们都变得冰凉。
　　　　“我真的想你，黎澈，可是我害怕啊，你不知道我多害怕你冷漠的样子，好像说忘就能忘，好像我真的是个陌生人一样。”严磊仰起头，不停地眨眼睛。
　　　　“不是……”良久，黎澈才吐出两个字，嗓子听起来更沙哑了。
　　　　严磊立即把头低下来：“不是什么？”
　　　　黎澈却不再开口了。
　　　　“真的没有话对我说吗？”严磊侧着头，侧脸贴着黎澈的头顶，“明天一早，我就回南城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我是说，你要不要跟我和好？”
　　　　黎澈的回答是渐渐松开手。
　　　　严磊轻轻笑了，黎澈低着头，看不见严磊的表情。
　　　　严磊脱下羽绒服，披在黎澈肩上，彻骨的风吹过来，他却笑容灿烂：“那我走了，以后……再见吧。”
　　　　严磊转身，黎澈却扯住他的袖子，他又把外套脱下来披在严磊身上，皱着眉，不容反抗的神情。
　　　　“这本来就是你的衣服，你让我穿着是为什么？”严磊又重新抱紧了黎澈，不管是不是要说再见，他都不可以让他的黎澈着凉了。
　　　　“很冷的。”黎澈动了动手指，“我刚才……真的很冷的，动都动不了了，一直发抖，一直发抖，冷到我想放弃了，我想回去了，可是走不动啊……你不能这样，你一个人在这里，谁来送你回家？”
　　　　“那我送你回家。”严磊深吸口气，又望了望天，他这次不敢再眨眼了。
　　　　两人迈着缓慢的步伐朝黎澈家走，严磊的手拢着黎澈的肩，不让他被风吹着。
　　　　离家门口还有一段距离，前方就响起脚步声，两人双双抬头，却见黎净拿着黎澈的外套匆匆跑来。
　　　　严磊搂着黎澈的手瞬间僵硬了。
　　　　“小澈！”黎净总算跑来黎澈面前，赶紧把外套递给黎澈，她轻轻喘着气，对严磊礼貌地笑了笑。
　　　　黎澈离开严磊的怀抱，穿上自己的外套，冰冷的，没有温度，不及严磊半分温暖。
　　　　“你……”严磊看了黎净半天，不知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
　　　　黎净对严磊伸出手：“你好，我们见过一次的，上次没来得及自我介绍，那个，我是小澈的姐姐，黎净。”
　　　　严磊机械地回握，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说话：“我是……严磊。”
　　　　“你们和好啦？真好，就说嘛，朋友之间都会闹点不愉快，和好了就好和好了就好。”黎净把手放在唇边搓了搓：“该吃晚饭了，快回去吧，天气这么冷，你们两个可真能在外面呆得住！”
　　　　严磊转头看黎澈，久久挪不开目光，他在等黎澈给他一个解释。
　　　　黎澈沉默着，把围巾摘下来，动作温柔地帮严磊系上：“不早了，你回去吧。”
　　　　“回去？不留下来吃饭吗？”黎净问：“这都到家门口了……”
　　　　严磊看了看脖子上的围巾，终于还是对黎净笑着摇摇头：“不了，谢谢。”他又看向黎澈，柔声说：“你回去先洗个热水澡，吹了那么久的海风，很容易感冒。”
　　　　“你……也是。”
　　　　“饭菜要吃热的，让阿姨给你熬点姜汤。”
　　　　“我知道。”
　　　　“出门别太赶，一定记得拿外套。”
　　　　“会的。”
　　　　“黎澈，我明天就走了。”
　　　　黎澈抬头看严磊，看见的却是一个笑。
　　　　眼里是湿的，嘴边却在笑。
　　　　黎澈放在外套口袋里的手迅速握紧。
　　　　坚强，黎澈，坚强一点，没事的，冷静下来，不可以脆弱，不可以舍不得，黎澈，不可以舍不得……
　　　　他一遍一遍地在心里默念着，嘴上却只道出一个：“好。”
　　　　严磊转身离开，走得不快，背影一直嵌在黎澈眼里，久久都消散不去。
　　　　“进去吧？”黎净似乎察觉到不对，但她没有问，只是勾住黎澈的手腕，笑着和他一起往屋里走：“今天是元宵节，咱们三个第一次一起过元宵呢，你可不能把自己闷在房间里了，开心一些？”
　　　　……
　　　　黎澈不知道，严磊并没有回去，让他在宋远妈妈的老家过节，怎么可能呢？
　　　　黎澈更不会知道，除了刚来东城时，大家一起在酒店吃过一次晚饭之后，严磊都是一个人住酒店，留在东城，只是为了离黎澈更近一点而已。
　　　　深夜。
　　　　黎澈点开手机，未接来电的确是那个熟悉的号码，他的手指轻轻抚过，然后删除记录。
　　　　还有一条未读短信，是唐嘉发来的。
　　　　唐嘉说，黎澈的号码是严磊问他要去的，严磊说，他只是想告别，唐嘉没有理由不给。
　　　　告别？
　　　　他要去哪儿？
　　　　黎澈把手机放在心口，牢牢握住。
　　　　窗外无星无月，黑夜独自孤寂。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看过的朋友，这是一个很平淡的故事，没什么大起伏，谢谢你们看下去。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假期剩余的那半个月，黎澈再也没见到过严磊，甚至在网上也没有严磊的动态。
　　　　人，有时候都有个不好的毛病。
　　　　在你想一个人的时候，如果怎样都见不到，时间长了，说不定那份思念就淡了，就算还想着，也渐渐的，不能再控制你的喜怒哀乐，但，你如果在努力忘记他的途中，又和他见上了一面，重新记住了他熟悉的面容和声音，甚至体温，那颗已经学着沉淀的心又徐徐泛起涟漪。
　　　　你知道，你很难再去忘记了，想念就像一条毒蛇，安静下来时，就从你的脚踝，缠绕着，缓慢向上爬，獠牙刺破你心口的皮肤，毒液渗透身体，落在跳动着的温热心脏上，想念到极致，好像再看不到，就要面临死亡。
　　　　黎澈握着手机，一遍遍地翻严磊的消息，翻来翻去都是一样的，也不肯放弃，好像下一秒就会突然更新一样。
　　　　饶是好静，也开始坐不住了。
　　　　午睡时，才闭上眼，就忍不住掀开被子坐起来，拉开窗帘，呆呆地看海，如果有一个穿着白色羽绒服的身影，哪怕远看过去都知道不是严磊，他都会十指紧紧攀着窗台，眼睛瞪得发疼。
　　　　吃饭时，发呆到连菜也忘了夹，仿佛往嘴里填饭都只是惯性动作，吃不了几口就没了食欲，放下碗筷回到房间，只为了多看一眼手机屏幕上那个人的照片，不停地看，不停地看，不停地记住。
　　　　入夜了，翻来覆去，整个脑海里都是同一张脸，睡着，就在梦中想他，睡醒了，接着思念。
　　　　他终于明白他有多想严磊。
　　　　开学的前一天，网上总算又有了严磊的动静。
　　　　黎澈庆幸自己没放弃刷新，能在第一时间看到。
　　　　这“动静”的源头，是一位在娱乐圈有些年头，地位不低的歌手发的微博，他并不是YAN旗下的艺人，却注意到了还未在荧屏上崭露头角的严磊。他说，原以为这些个公子小姐都只有能吸引眼球的本事，没想到，还有个真正中用的。
　　　　这条微博他没有指名道姓地说严磊，可留了个心眼的网友发现，他上一条动态，是给严磊早期的某条微博点赞。
　　　　严磊的身份在圈子里已经不是秘密，尤其是幕后制作组，早就开始和宋致诚接触，就差直接给严磊发通告了。去留意他的艺人不少，优秀的黑马，都是未来有力的竞争，没有人不在意。
　　　　黎澈捧着手机，露出一个不明显的笑。
　　　　是啊，他的严磊，真的很优秀。
　　　　到了晚上，严磊的名字又出现了。
　　　　大概是那位歌手发的微博底下太多人在评论中艾特严磊，他不想看见都难，于是大大方方地回复了一条：谢谢前辈。
　　　　“前辈”也在第一时间关注了严磊，两人已经相互关注的状态，这位歌手在圈子里可是有名的高冷难说话，这会儿一互动，又是瞬间上热搜，何况严磊这句“前辈”，不得不让人深思。
　　　　前辈？为什么叫前辈？是要入圈了？
　　　　各种猜测在网上掀起轩然大波，竟然还有人把黎澈也挖出来，问黎澈是不是也要出道？问黎澈和严磊到底什么关系，还问如果严磊出道了，那黎澈会不会心里不平衡？
　　　　黎澈无奈，给穆淳良发了一条短信，穆淳良没有回复，但很快发了条微博，说黎澈和严磊都是他弟弟的同学，他委托他们来帮忙拍一组照片而已，希望大家不要对他们的关系有所猜疑，另外，还夸了几句严磊多才多艺，如果要进娱乐圈，希望大家能够支持，绝对不会失望。
　　　　穆淳良的微博粉丝已经累积了好几百万，这微博一发，所有人都认定严磊一定是要出道了，严磊还很淡定地回了穆淳良一个：穆哥您真有眼光。
　　　　而黎澈，却在这时把严磊双向取消关注了。
　　　　黎澈微博粉丝也有好几万，都是因为穆淳良新书上市时那一个艾特得来的，他没太在意，以为趁早取关了严磊是不会被发现的，谁知道眼尖的网友多得很，纷纷给他留言问为什么，黎澈既不回复，也不发微博说明，沉默着等热度过去，自然就没人再理会。
　　　　他一直都觉得能认识严磊足够骄傲，但这不代表什么，他要离开严磊，就会彻底离开。
　　　　黎澈伸手，拉开抽屉。里面静静躺着黎释的名片，他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把抽屉关上了。
　　　　他现在还不能走，他要看着严磊在聚光灯下受尽瞩目。
　　　　他要亲眼见证，他离开的选择是正确的，是不该后悔的。
　　　　开学那天，黎净坚持要开车送黎澈去学校，黎澈说不过她，只好答应了。
　　　　黎澈根本没带什么东西回家来，尤其是衣服，几乎都在学校里没带走，这会儿开学背了个双肩包就把东西都装好了。临走时黎澈妈妈握着他的手，对他说，不要不开心，会在一起的人，辗转之后一定会回来。黎澈点头，说他不难过，满心都是祝福。
　　　　祝严磊有完全的自由，去做他热爱的事情，得到最崇高的赞赏，和最真心的掌声。
　　　　黎净把黎澈送到校门口就走了，说约了人吃饭。
　　　　算算黎净回国也才一个月多，而且其中就有一整个月在东城，黎澈实在不知道黎净在南城能有什么相识的人约出来吃饭，可黎澈还没问，一回头就只能看见个越来越小的车屁股，叹口气，算了，不问了。
　　　　严磊没有来报道。
　　　　可寝室一尘不染，完全不像一个多月没住人，黎澈把背包放在铺好的床铺上，打开柜子看了看，衣柜里也是整整齐齐。他们的寝室在一楼，衣服容易受潮，但衣柜打开，并没有发霉的味道，反而有股淡淡的古龙水香。
　　　　放假期间是闭校的，而程晓和唐嘉又不住校，黎澈很难不怀疑，不是严磊来过。
　　　　以前的严磊在黎澈面前可谓是个“大爷”，每天躺在床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有什么事儿对着黎澈嚎一嗓子立马达到目的，不用亲自动手，大冬天的醒来就有早饭吃，打扫卫生更是从来不用他，都是黎澈一个人忙前忙后。他享受得愉快，黎澈也没觉得哪里憋屈，十分乐意。
　　　　这一分手，倒分出个勤快人来了。
　　　　黎澈勾了勾唇角，笑容说不出是讽刺，还是自嘲。
　　　　“咔嗒”一声，传来用钥匙开门的声音。
　　　　黎澈猛地一回头，见是唐嘉和程晓，又收回目光，无神地坐在床上收拾起零碎的物件来。
　　　　“不是吧这么不想见我？”唐嘉拉了把椅子到黎澈面前岔着腿坐下，从上衣口袋里掏出包红色万宝路，拿了两根，一根往自己嘴里叼，一个递给黎澈，身后的程晓叹口气，很不情愿地把藏在自己背包里的打火机出来，俯身给唐嘉把烟点了。
　　　　黎澈接过，打火机他自己有，不需要程晓一脸“我不愿意”的“服务”。
　　　　两个人相继吐出口白烟，程晓闻不惯烟味，把东西放下说出去给他们买点喝的就一个人出去了。
　　　　“能聊会儿不？”唐嘉问。
　　　　“怎么不能聊？”黎澈反问。
　　　　“这不是怕你……那什么吗？”唐嘉挠了挠头发。
　　　　“哪儿什么，我没什么。”黎澈看起来冷静得不得了。
　　　　于是唐嘉就直说了：“那会儿磊磊找我要你的号码，给你打电话了？说啥？找你……和好？”
　　　　“不是，我根本没接到……他打电话的时候，人就在我身后，我还没接，他就过来了。”
　　　　唐嘉直接站起来了，椅子翻下去，在安静的空间里发出一声巨响。
　　　　黎澈吸了口烟：“该激动的是我，唐英俊。”
　　　　唐嘉皱了皱眉：“这几天他可是有点做明星的趋势了，还没出道呢，微博上就火了，我穆哥说啊，估计以后得大红大紫的，毕竟自家也有势力，不愁拿不到好资源。”
　　　　“他……不会靠家里的，他靠自己就够了。”
　　　　“有关系放着不用，那是傻！都什么年代了！”
　　　　黎澈没说话，他并不否认，只是严磊跟他说过，他不会靠家里，他纯粹的相信着罢了。
　　　　“你俩误会还没说清楚？”唐嘉又问。
　　　　“知道那天吃饭的是我亲姐了，没别的，其他的没问，说不说清楚都不重要，都过去了，以后……他做他喜欢的事，等看他差不多梦想实现了，我就走了。”黎澈弹了弹烟灰，垂着眼睛，看不到他的神情。
　　　　“走哪儿去？”
　　　　“出国。”
　　　　唐嘉这次倒不算特别吃惊：“想清楚了？”
　　　　“是，想清楚了。”
　　　　“那我就不劝你了，反正，你自己决定的事，别后悔。”
　　　　“我知道。”
　　　　“我说的不是出国，我说的是你确定不跟磊磊和好。”
　　　　黎澈笑了笑：“这是你今天来的主要目的？”
　　　　“啥目的不目的的，老子这不是关心你吗？！”唐嘉把烟扔在地上踩灭，龇牙咧嘴的。
　　　　黎澈点头：“谢谢我唐英俊，我不是冲动的人，不管做什么我都会三思的，您可尽管放心吧！再这么关心我，我程美丽会被冷落的！”
　　　　“那可真不会！”说着“程美丽”就推门进来了：“小商店还没开门哈，没得喝了。”
　　　　“你俩还住外边儿呢？”黎澈突然问。
　　　　唐嘉一屁股坐在黎澈旁边：“怎么着，想我俩来陪你啊？”
　　　　“不是，我也想出去住了。”
　　　　唐嘉和程晓都沉默了。
　　　　黎澈收拾完东西，发现他们俩还在沉默着，并且没有要走的意思，于是十分无语地说：“你们今天到底干嘛来了？”
　　　　程晓发挥他绝对的身高优势，伸手摸了摸黎澈的头顶，非常认真地微笑着：“就是来看看你，没别的。”
　　　　唐嘉跟着点点头。
　　　　说不感动是假的。
　　　　黎澈笑着挪开程晓的手：“我挺好的，就是……”
　　　　后面的话没说下去，黎澈摆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