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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遥游_月关-第1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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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八柱有些人则未免有些人心惶惶了。

  东篱八柱,于福顺已死,他的位置迄今空悬。

  赖跃飞基本等于半废,他苦心经营多年的嫡系死卫,全在修真坊死在了东宫六率手,除非赖大柱想跑到阎罗殿招旧部,否则是指望不他们了。

  至于桃依依和安如两个女汉子,她们野心不大,虽然不明白乔大梁和王大梁火并的缘由,但她们倒能处变不惊,顶多约束他们的人,此时此刻切勿生事,坐观事态发展。

  凌约齐、郭子墨和楚清最是慌张忙碌,他们野心也不小,一直想往爬,同乔大梁或王大梁一方的关系过于密切,此时想撇清关系都不成,但此时此刻,他们无法同两位大梁的任何一方取得联系。

  八柱排行第二的赖大柱平时最出风头,此时却成了丧家之犬,避之唯恐不及,于是,他们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八柱资历最老、排行第一、而且十年前曾是常老大三百袍泽之一的洪辰耀。

  可是,洪老大跑到少华山养病去了!

  此时,他们才惊觉到,洪辰耀的少华山之行并不简单,这个老东西,一定是嗅到了什么味道,所以匆忙逃出了漩涡。

  这趟水究竟有多深啊?

  三个人不约而同地发出了这个疑问,但是没有人能给他们解答。

  清理尸体的行动仍在继续,长街每增添一句尸体,何善光的脸色便阴沉一分。

  此时,他无羡慕万年县令杨陀。

  大家同科进士,同为五品县令,长安下辖两大京县,二人各自把持半边,可为什么人家那半边没有这么多狗皮倒灶的事儿?

  此时此刻,何县令可是全然忘了他的辖内有西市,有皇宫,西市远东市繁华,给他带来大笔税赋,长安县内有皇宫区,所以每年工部拨付的基建款项远超万年县的杨陀县令了。

  长安、万年,长安万年啊……

  老夫的地位,却只怕是不保了!

  何县令仰天悲叹,心在滴血。

  这时,一个脸色苍白的捕快拖着两条滴着血的腿走过来。

  那是一个人的下半身,腰部以下,只有两腿,这种在战场都不多见的凶残场面,居然出现在西市,饶是那捕快各种案要案也经历的多了,还是有些承受不了。

  死尸散落各处,情形各异。

  大街,庭院、屋脊也算了,还有挂在树叉的、栽在阴沟里的、泡在粪池里的、卡在某家店铺门缝里的,更有一些泡在水井里的,耷拉在某家店铺牌坊后面的,墙里一半墙外一半的,甚至还有一个手臂在十三区,尸身在东二区的……

  捕快们各处搜罗着尸体,忤作则忙着记录尸体、拼装残尸,此情此景,看得何县令、巡使、街使、不良帅、武侯长等大小官员面如土色。

  “找些车来,把……尸体……都拉回去吧!”

  何县令用手帕捂着嘴巴,强压着呕吐感吩咐。

  东篱下,楼楼。

  乔大梁的房间,窗子大开,乔向荣和王恒久凭窗而立,眺望长街之尸横一片的壮观景象。

  他们也看到了官府赶到之前,被人抬回烧去一半的府邸的赖跃飞,赖大柱昨夜真的好拼,拼掉了一条手臂,额头戳着一口飞刀,大腿扎着一支短匕,居然还没断气。

  王恒久没有下楼,去探望他的心腹爱将,他依然站在楼,静静地看着。

  许久,乔向荣的大账房悄悄拉开障子门, 一双白袜儿的脚底板落地无声地走进来。脚步那叫一个飘逸,有种罗袜生尘,凌波微步的飘逸,简直像一个小姑娘般的轻盈灵动。

  还有他那满脸的褶皱,笑得都绽放开来,像一位新嫁娘般荣光焕发、丰采自然。

  “大梁!”

  大账房走过去,贴着乔向荣的耳朵低低耳语几句,这老货有意拿矫,你故意高声一点,用旁人听得见的悄悄话不成吗?他不,偏把声音压得极低,连乔向荣侧耳去听,都得全神贯注。

  直到他汇报完了,才用得意的小眼神儿瞟了王大梁一眼,悄悄退了出去。

  虽然听不到他在说什么,只这一眼,王恒久已经明白了一切。

  障子门拉了,乔向荣轻轻吁了口气,转身看向王恒久:“结束了!”

  王恒久目光转向窗外长街,沉默有顷,微笑起来,轻轻地点了点头,也转向乔向荣,对面而立:“是啊,结束了!”

  乔向荣怜悯地看着他:“很不幸,你输了!”

  王恒久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你不用安慰我!”

  乔向荣莞尔一笑:“我现在有些犹豫,该让你如何下场,才更体面呢?毕竟,兄弟一场。”

  王恒久也笑了:“不敢当!算十年前,你我为了前程秉烛夜谈,共同进退的时候,我们也不是兄弟!不过,你的好意,我还是领了。”

  “铿!铿!铿!”

  地皮在震颤,站在高高的“东篱下”楼,两人感觉不到大地的震颤,但是听得到那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乔向荣眉头一蹙,扭头向长街看去,另一条长街,见枪戟如林,无数金吾,排着整齐划一的队伍,列阵而来,一条长街,不见尽头,戟尖无数寒光,仿佛霜雪。

  乔向荣轻轻吁了口气:“这番阵仗,善后一定很麻烦!”

  这时,却见那军阵队伍到了东篱下停住,马一员战将,把战刀拔出,望空一举,厉声大喝:“本将军巡街,抓获逃犯数人,供认乃与西市商贾乔向荣买凶火并,负伤而逃!来人啊,困了东篱下,生擒乔向荣!”

  无边将士轰然应诺,当即有一队官兵前,砰砰砰地拍打着东篱下的大门,厉声喝嚷:“开门!捉拿乔向荣,闲杂人等一概回避!”

  乔向荣脸的笑容凝住了。

  王恒久脸的笑容却似春花一般绽放了:“到现在,才是真正的结束了!乔兄,你以为我的底牌是我手下的暗影铁卫?”

  王恒久轻轻摇头,惋惜地看着乔向荣:“不是的!当然不是的!你犯的最大错误,是错估了我的底牌!我十年经营,十年人脉,你以为,只是动用察院和坊正去搞长安县的边鼓?”

  王恒久望着脸色越来直难看的乔向梁,淡淡地道:“钱,能通神!权,能御神!这十年,拨付给我的钱,我一分都没贪,你说,我收获的会是什么?”

  王恒久微笑着看向窗下,那大门已将被将士撞破,如林的枪戟,即将潮水般涌入。

  王恒久缓缓地道:“我现在在头痛,该让你如何下场,才更体面呢?毕竟,惺惺相惜!”

  乔大梁的嘴唇命动了一下,却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

  王恒久轻轻抬手,轻叩脑门,似乎不胜烦恼的样子。

  但是,只是片刻之后,他的笑冻结在脸了。

  眼看那大门被撞得四分五裂,墙头还有官兵叠了罗汉,想翻进墙来,但是突然之间,一骑绝尘,远远驰来,那人背插着一面三角形的小红旗,竟然是八百里快马的驿卒形象。

  见那快马驿报到了将军面前,见他抱拳说了几句什么,接下来那金吾卫将军竟然把手再一挥,厉声大喝:“收兵!回营!”

  说完,那将军把战刀归鞘,拨马走,无数金吾潮水般来,潮水般去,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片刻功夫,一条长街,跟得跟狗啃过的骨头似的,一干二净!

  王恒久笑不出来了,乔向荣却也没有笑,两个人错愕地看着那些专门来搞笑的金吾卫,张口结舌!

  大司空府,长安县丞老黄匆匆拜辞而去,长孙无忌微微负起手来,直到黄县丞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这才转过身,看着大厅那十二扇的巨屏。面,是李世民亲手所作,赠给他的“威凤赋”。

  “有一威凤,憩翮朝阳。

  晨游紫雾,夕饮玄霜。

  资长风以举翰,戾天衢而远翔。

  西翥则烟氛閟色,东飞则日月腾光。

  化垂鹏于北裔,训群鸟于南荒。

  弭乱世而方降,膺明时而自彰……”

  长孙无忌淡淡一笑,自语道:“堂堂威凤,岂能受一匹夫之辱,而甘之若饴?刘啸啸?哼!哼哼!与之为伍者,皆该万死!”

  第325章 遗言

  浪头很大,但要看在谁的眼里。

  蚂蚁眼的滔天巨浪,不过是世人泼出的一碗水。

  世人眼的滔天巨浪,在长孙无忌这尊大佛眼,也不过是举手一按的事儿。

  长孙无忌是宰相,而且是宰相班第一人。

  北衙禁军少而精,归皇室直管!南衙禁军则庞大数倍,皇帝也不能直接调动,要通过南衙来指挥,南衙指的是宰相。

  所以,执金吾闯到西市抓人,只不过传来长孙无忌一道口令,而且并非长孙无忌亲自下的口令,因为这尊大佛还不知道负有京城治安的金吾卫假公济私,跑去西市拿人了。

  他只是听了黄县丞源源本本的汇报,听说这件越闹越大的事件起因竟是源于一个自陇右来,今效忠于“大商贾”王恒久的人,一个名叫刘啸啸的人,便勾起了心头旧恨,所以淡淡地说了一句:“本相接到密报,西市王恒久欺行霸市,啸众作乱,着南衙理会一下!”

  宰相风范,一语尽出。

  本相接到密报……

  他接到了谁的密报?没有人会去问他,算惊动了皇帝,皇帝也不会如此刨根问底,所以他说是密报,那是密报,既然是密报,是有含金量的消息,你得相信!

  西市王恒久欺行霸市,啸众作乱。

  这一句话,给这个案件定了性质。首先,错肯定是王恒久一方,不用费心调查孰对孰错了,揪住王恒久一派往死里打,是政治正确。而且,案件的层次也限制住了,恶霸豪贾欺行霸市引发的大骚乱,这样一来事情闹得再大,性质也那么回事。哪怕只有三个人举旗造反,那也是造反,要报天子的,但商贾们为了争利聚众械斗,这等小事不用皇帝操心了。

  最后一句:着南衙理会一下。

  理会一下,这句含糊打得也好。究竟理会到什么程度,宰相大人没说。你自己领会吧!按照惯例,既然面定了调子,被定为受打击的一方,必须得受到秋风扫落叶一般的无情对待。

  如果打压太过了,边回头即便打你两板子,心里头对你也是意的,前途无量。执行不力,那是不唯命是从,你会在司心被划进黑名单的。

  这些官场门道,南衙将领们自然也清楚。所以,当宰相大人这句话传到南衙的时候,南衙将帅立即明白自己该什么立场了,当下不惜动用军驿快报,飞驰西市,撤回了军队。

  今人也好,古人也罢,常受大人物被包装过的光环、公开表现的行止所蒙蔽,以为他们是如何的超脱于普通人。其实要说他们的见识、智慧、手段、能力,那必然是远超普通人的。

  但要说七情六欲、爱恨怨憎,其实不但未必超脱于普通人,反而因为超脱于普通人的身份、地位、权力,所以会有放大之效。

  战国时期魏国大夫范雎失势,逃亡秦国,献远交近攻之策,被拜为卿。发达之后,落魄时于他虽有一饭之恩的,亦有厚报;哪怕只是给了他一个白眼的,也要往死里整,即是如此。

  西晋时开府仪同三司的孙秀,仅仅因为潘岳曾经对自己不够恭驯,掌权后对他动了手手,自言昔日潘岳对他的怠慢,“心藏之,何日忘之!”

  又有那明朝嘉靖年间,新帝登基,赞叹王守仁的功绩,决定调他入京任职,结果迟迟不得执行,最后皇帝反复催问,才给了王守仁一个有名无权的南京兵部尚书。

  原因是,当时权倾朝鲜,犹在皇帝之的杨廷和从作梗。杨廷和也算一代名相了,虽然也有收黑钱、循私情的问题,但人无完人,总得来说,对社稷的功远甚于过。

  但是他和王守仁的老司王琼矛盾很深,因为和王守仁的老司不对付,压制着坚决不让王守仁位,哪来的宰相肚里能撑船?

  长孙无忌言出法随,说一不二多久了?几时还受过他人羞辱,当初因为卖了幢有瑕疵的宅子给褚龙骧,被那粗鲁军汉堵门叫骂,丢尽了脸面,一时在长安市传说好久。

  长孙无忌没有因此使人去收拾那个陇右刘啸啸,已然是极为大度了,而今刘啸啸既然犯到了他的手,焉有放过的道理?

  宰相大人一句话出口,风向立即定了。

  王恒久仓惶回到自己的住处,一连写下十二道拜贴,遣人分送太仆寺、书侍郎府、察院、左金吾卫、右千牛卫、秘书少监、书舍人、京兆府、大理寺等官署,无一例外的,人不见,拜贴不接。

  不但没人接,之前曾往长安县充当急先锋的司马兴风御史大人还风风火火直奔西市,当然,不是给他雪送炭来了,而是当场指斥长安县治理不力,御下不严,竟尔闹出偌大阵仗,要求从速、从严,惩办凶手。并且继续“风闻”,听说此事罪魁祸首,乃西市“大商贾”王恒久是也。

  如此一来,这位察院来的司马老爷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了,之前往长安县去要求严惩李鱼,也只是为官严正、过于负责,风闻消息,前往督案了。

  亮明了立场,司马兴风拍拍屁股一溜烟儿地跑了,态度已经表明了,接下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回去安份几日罢!

  何善光虽然谈不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却也不是一个强项令,黄县丞各处遛达一圈,腿都跑细了,气喘吁吁赶来向他汇报时,他才听到长孙无忌对此事的态度。

  何善光登时松了口气,有长孙无忌这句话,这件事闹破了天去也不用怕了,宰相大人自然会用他的袖里乾坤功夫,去补这天!

  何县令马吩咐道:“如今案情,已是大明了。黄县丞,麻烦你再回衙门一趟,速速把李鱼及那李伯皓、李仲轩释放!”

  黄县丞气还没喘匀,赶紧答应一声,直奔长安县衙去了。

  何县令缓和了一下情绪,看了看那被装了车,盖得严严实实,一车车正运走的尸体,吩咐捕快们道:“调用西市署……,算了,你们叫邻街商户打更的人一起,速速把街巷各处洗扫干净!”

  何县令说完,便转身看向巍峨静立的“东篱下”,沉声道:“去!拘王恒久到案!”

  只有四个衙役,向他一抱拳,拔足便向东篱下行去!

  走向东篱下的只有四个人,外边却有长安县马快步快、捕虞候一干人等,武侯铺、不良人、街使、巡使等一干官员的随从,若遇抗法,“东篱下”顷刻间得演一出全武行。

  楼楼,最高层。

  常剑南穿着大袖,赤着双足,踩在原木的地板,俯瞰着街情形,许久许久,长叹一声:“想不到,那李鱼真是一个福将,这件事,居然这么快尘埃落定了。”

  在他身后,站立着两个人,两个年人,身体已有些发福,但站立的身姿却依旧挺拔如枪,明眼人一看知道,这两人必是百战老军出身,哪怕是有些钝了,依旧是两柄杀气逼人的刀!

  其一人沉默了一下,道:“大哥觉得,还不够?”

  常剑南轻轻摇头:“不够,不够!须得破而后立,才能气象一新!现在只动了一个王恒久,一个赖跃飞,元气未伤,何谈破而后立?”

  常剑南微微蹙眉,带着忧色,看向鳞次栉的连绵建筑:“你们应该知道,这西市之主,在我之前,没一个人能坐稳三年。外敌、内患,觊觎这个聚宝盆的人层出不穷!直到我坐在这个位子,十年了啊……”

  常剑南缓缓地道:“我想留给良辰美景一座稳如泰山的‘东篱下’。她们还年轻,只要稳十年,她们成熟了,有能力控制这里!她们,需要时间培养自己的人!”

  另一个老军忍不住道:“大哥,两位贤侄女儿正当青春年少,也该为她们考虑成家了。若是挑得两个少年俊杰辅佐,岂非也能替她们有所分担?”

  常剑南脸露出一丝古怪的神气,半晌才道:“我的时间不多了,我没时间帮她们挑女婿,只能……先替她们打好根基。”

  常剑南忽然回身,望着他:“你知道我给她们留下的遗嘱是怎么写的吗?”

  那个老军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那里揣着常老大半年前写下的遗书,须臾不曾离身。那老军摇了摇头:“属下不知!属下只负责,到时候把它交到两位姑娘手!”

  常剑南笑了笑,沉默片刻,道:“还是有些遗憾,四梁八柱十六桁,倒下的太少啦!倒下的少,还立得住!想重建,难喽!那些尾大不掉者,等我一死,难免对她们姐儿俩生出轻视之心,只能交给她们自己去扑腾了。”

  两个老军听他坦然交待后事,脸不禁露出黯然之色。

  常剑南轻轻吁了口气,道:“洪辰耀那老小子,倒还懂得进退,没往里掺和。他既然没有往爬的野心,那让他辅佐我的女儿吧。叫人去喊一声,让他从少华山赶紧给我滚回来!”

  两个老军难得地露出一丝笑意,轻轻颔首:“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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