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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鹿之中原-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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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下去,朕可没精力再去搞赐座那一套。”

    刘苍城呵呵一笑,朝那笔直站在一旁的年轻人一瞪眼,那个日后将君临天下的赵焱也不恼怒,反而很受用老将刘苍城的态度,乐呵呵的去般了两个座位,先放在刘苍城屁股底下一个,然后又扶着张无极坐下,之后自己又退回一旁站着,不言不语,神色回复平静。

    张无极伸手掸了掸膝盖处的一缕棉絮,老态龙钟道:“陛下可还是为西凉烦心?”

    赵衡放下手掌,幽幽一叹,道:“除了西凉,哪里还需朕如此劳心劳力,我乾国六大军之中,就是西凉军最让朕头疼乾国十二州中,就西凉州最让朕烦心,西凉军西凉州,这俩玩意儿偏偏在一块还扯不开,前几年听了杨修劼的建议让西凉军与南疆军小规模换防,结果这要远赴西凉的南疆军还没说什么,那群西凉蛮子先跳出来了,若不是卫将军压制及时,恐怕西凉那边又得兵变一次,你们说说,我乾国建国十七年,西凉那边兵变都多少次了?那群西凉蛮子,是真真不识抬举。”

    张无极呵呵一笑,释然道:“陛下也无需为此挂怀,西凉本来就是让各国君主都头疼之地,换防这种事也不怪西凉军如此忌惮,据史籍记载,秦国时期就发生过两次国主借换防之名坑杀西凉卒的事迹,也怪不得他们对陛下旨意如此抗拒,对于那群西凉蛮子来说啊,不管脚下那块地多么贫瘠,只要地契揣在自己怀里,那就是自家土地,西凉蛮子穷怕了,但凡有自家土地在,管他是良田还是恶土,能有口饱饭,能活下去就可以了。”

    刘苍城拍了拍大腿,乐道:“陛下,老臣有一计,保管能治住西凉。”

    赵衡眼睛一瞪,没好气道:“有屁快放,不过你这老匹夫肯定也说不出什么好计策,朕就当听你说话解解闷了。”

    刘苍城果然没让赵衡失望。乐呵呵道:“那还不简单,让阿暝那小子把西凉人口全部杀光,再从别的州迁过去十几万人口,给土地给银子,一切都万事大吉了,陛下若是觉得阿暝妇人之仁,老臣亲自去西凉,保管这事半年内给陛下办得漂漂亮亮的!”

    赵衡招招手,示意老太医过来重新奉上一杯药茶,他对刘苍城这番话已经不做点评了。倒是太子赵焱上前一步,俯身轻声道:“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刘苍城不可能听懂这句话,回头眼睛一瞪,道:“一边儿凉快去。老子杀人的时候你毛还没长全呢!”

    赵焱也不恼怒,微微一笑便站回原位。

    太子如此姿态自然不是因为他是多么宽宏大量之人,而是赵衡三年前跟他说过,就算天下人都反了,刘苍城也一定会披甲执锐站在他赵焱前面,一边骂着这小子不会做皇帝,一边流光最后一滴血。

    但是赵焱没有态度,不代表赵衡没话说,只见他茶盏重重往龙案上一顿,吹胡子瞪眼道:“怎么滴?姓刘的?你还有理了?当年你坑杀二十万降卒那事儿,要不是顾大哥替你求了三次情,我早就把你斩首十次了!”

    此话一出,御书房内陷入了静谧。

    刘苍城笑了笑,是因为皇帝终于不称朕称我了,仿佛以前那个意气风发的赵二哥又回来了,这感觉真好。

    张无极笑了笑,是因为他看见太子赵焱那罕见的目瞪口呆失态的样子,倍觉有趣。

    最后,赵衡也笑了,是因为他想起了刘苍城坑杀那二十万降卒不是为了出一时之气,也绝不是外界谣传的嗜杀不能自已,而是因为在攻城之时,自己被守城的燕国士兵射中三箭,其中一支毒箭穿胸而过,差点就命丧黄泉。

    刘苍城在自己面前守了三天两夜,待到自己醒过来第一刻,双目赤红的刘苍城就提着头盔出了帐篷,纠结了麾下最擅长啃硬骨头也是他最宝贝的一群儿郎,如恶狼一般扑向那座城池,鏖战十二日,攻下了燕国最后一座城池。

    那一站,刘苍城浑身浴血,身中三十六刀,七处重伤。当时乾国中战力最盛的“刘家军”原本十三万的好儿郎最后仅剩两千一百八十六人守护着一面破败的将旗。

    那确实是一场震惊中原的战事。

    也是乾国家底儿几乎被打光的一场战事。

    更是决定乾国日后能否一统中原的战事。

    御书房内,赵衡眯着眼睛笑了笑,指着刘苍城道:“你这老匹夫,当年老是偷老子酒喝,可惜老子一次也没抓住你。”

    刘苍城得意洋洋:“嘿,你能抓住才怪了,每次都是姓胡的告诉我你好酒藏在哪儿,我偷之时必是他找你讨论军情的时候,但姓胡的不知道的是,每次我偷酒出来后都自己先喝两大口,然后把剩下的兑上水再和他平分,那老小子每次都咂摸着嘴说觉得这酒不对劲,我就是笑,也不和他说为啥。”

    “我说老胡有好几次来找我顾左右而言他,当时我还以为他和我打哑谜,现在想来原来在拖延时间,不过现在知道也晚喽,老子总不能把他从地底下刨出来在揍他一顿。”

    “嘿,要说老胡也是个真爷们儿,抱住那狗娘养的刺客一剑把两人穿到了一块,现在我走在长安街上,每次看到卖冰糖葫芦的都他娘的想起老胡死的样子,真他娘的晦气,人都走了还给咱留下这么多念想。”

    “谁说不是呢,可要不是老胡,那次我绝对就得死的透透的了,那来行刺的燕国供奉,怎么着也得小宗师的水准了,那递出的第一剑,给老子守营的三十多人豁出命去也没拦住。你这老匹夫还号称什么只要顾大哥笔杆一动,天门你也去冲得,结果呢?都不用我说。”

    “那时候的江湖哪是现在这水塘能比的,现在还什么四小宗师,要是放在咱那时候啊,都不够一个天字高手拎出来砍得,也就这所谓的两大宗师还能看的过去,不过他俩也跟老王八一样,一个不知下落,一个躲在草原上整体琢磨着怎么光复大秦,做他娘的春秋大梦,真当老子的剑是吃素的了。”

    “你说这话害臊不?我问问你,当时在外行军打仗时,哪次碰到袭营的你只要看见是小宗师以上的就慌慌张张去叫萧瑀那孩子了?你也不想想,这孩子比咱小十多岁,可哪次不是他站在前面护着咱?就因为咱替他找到了他娘亲,这孩子把命都给咱搭上了。”

    “唉,我觉得最对不起得就是萧瑀这孩子,要是这孩子能活到现在,别说什么大小宗师了,就是人中仙,他未尝不能杀一杀,我可是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过来的,他被那老太监杀得那一天,我比死了自己儿子都难受。要不是萧瑀,那老太监早就把咱的脑袋都揪下来当夜壶喽。”

    “谁说不是呢……”

    君不像君臣不像臣的两人就这么肆无忌惮的聊天聊了一整夜,人老体衰的张无极难得没有提前回去,靠在座位上笑眯眯地看着吐沫横飞的两人,赵焱站在一旁,目光炯炯,他是第一次听父皇亲口谈起那个遍地狼烟的年代。

    东边的天色刚刚露出一抹鱼肚白,皇宫中豢养的金鸡便引吭高歌了起来,赵衡整理了一下衣领,站了起来,表情肃穆。

    刘苍城双手搓了搓,坐在座位上,默不作声,天亮了,赵二哥便走了,只留下那个威严如真龙的天子赵衡。

    走出御书房之时,赵衡停住脚步,没有转身,淡然道:“刘将军,那句话你不用不敢问,朕可以告诉你,只要顾大哥在世一天,顾家,就永远是顾家。”

    赵焱目送着父皇离去,表情怪诞,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第四十四章 草龙舞



    元月十五,上元节,偌大的长安城刚刚从新年的余晖中醒来,便再次跌入了上元节的美梦中,整条长安街夜夜笙歌锣鼓喧天,游人集于长安街之上,道路两旁奇术异能、歌舞百戏,鳞临相切。在上元节之前三日,长安街就已经蠢蠢欲动,全国各地只要略有名望的戏班子全部都提前数月动身赶来长安城,小点的戏班子就准备些击丸、蹴鞠、踏索上竿之类的小杂耍博士子佳人一笑。大些的戏班子自然不能拿出手些与籍籍无名之辈相同的手段,这么多年下来,都约定俗成地以草龙舞作为一决高下的手段了。

    这草龙舞可不是简单的活计,没有二三十伙计的戏班子,不敢挑这个幌,据东京梦华录载:“各以草把缚成戏龙之状,用青幕遮笼。草上密置灯烛数万盏,望之蜿蜒如双龙飞走。”,到上元节这天夜晚,数条草龙于长安街奔腾飞舞,火光闪烁间如银河倒泄,此情此景不知迷煞多少赏景人。

    街角一酒楼内,顾仙佛与顾淮拣了一相对干净静谧的桌子临窗而坐,唤过小二要了四五个招牌小菜,温了两壶花雕,开始听顾淮絮絮叨叨讲一些家长里短的琐事。

    望了一眼窗外街道上开始准备的一只数十丈长的草龙,顾淮拿筷子尖戳破一成色十足的皮蛋,美滋滋地嘬了一口筷子尖,啜饮两口花雕,才笑道:“阿暝啊,看到这下面那只未成型的草龙没?呵呵,爹想起二十多年前,那时候还没你,你娘当初身怀六甲,吐得厉害,虽然她不说出来,但是爹知道你娘难受,于是爹就问你娘,想吃什么啊?你娘扭扭捏捏了半天,说想吃梅子。嘿,当时你爹心里高兴啊,都说酸儿辣女酸儿辣女,咱老顾家传了这几百年,所幸到爹这还没绝后,虽然当时大军驻扎在一片荒原里,隔着二十里外就是晋国梁国郑国的三国联军,但是你爹还是带着牵马的老许偷偷摸摸溜出了营帐,爹可不是自私自利的小人心,而是爹早就看透了那所谓的三国联军,号称八十万大军,但看行军阵势消耗口粮,连后勤都算上撑死了三十万人,而且还都是貌合神离,彼此之间的猜忌比对咱大乾的忌惮还重,所以爹就和老许放心走了。没错,就是在诏狱里那个老许,当时爹也是年轻气盛,带着老许一个人就溜出了营帐,也没留下字条说明去向,现在想来,要不是温老头来找我喝酒,你爹还真就埋在了那片梅子林里了。老许给爹牵着马,我们偷偷摸摸的一晚上赶了十多里路来到之前急行军时见过的一片梅子林,说是梅子林,当时也就剩下寥寥无几的几棵树了,而且附近还有一支流寇驻守,当时爹就盘算了一下啊,那一支流寇撑死了也就三十人,而且都是乌合之众,还不够老许一人砍得,所以爹就放心大胆地去摘梅子了,嘿,要说人算不如天算呢,爹记得清清楚楚,当时爹就摘了八个梅子,一支郑国斥候就一下出现在了爹面前,当时吓得爹啊,心都凉了半截,心说完了完了,这群斥候肯定是冲这只流寇来的,本想打点秋风却碰上了爹,当时爹心里想好了七八条脱身之计,但还没等开口,那对面斥候统领已经喊出来,他是顾淮,抓住他,死活不论。当时爹也没想到,那三国联军已经把爹和皇帝的画像发到了每个十夫长手中,但是爹知道,他这话一出,爹就悬了,爹可清楚记得,这颗脑袋,在三国联军那边,值八万两白银,千亩良田,二品以下官位任选。当时爹攥着梅子就往后跑,后面的那对斥候红着眼睛嗷嗷地追啊,爹一边跑一边想,追吧追吧,只要你们聚在一块,老许一出来,咱就没后顾之忧了。可惜啊可惜,那天爹出门真是没看黄历,追在最后的那斥候明显是个雏,竟然被土匪下得草绊子给绊倒了,这雏儿想追也追不上了,干脆给后面大部队发信号吧,这小子一放响箭爹就不跑了,爹听出了那是最高规格的青云箭,一支小队只配备一支,响声能传遍方圆五里,代表碰到了最紧急的情况,方圆五里内的三**队斥候后勤等所有人员,必须在青云箭射出后半个时辰内赶到战场,违者全部斩首,这也是爹为数不多赞叹的那三**策。”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顾淮也难免有些口干舌燥,端起烫好的花雕一杯饮尽,满足地轻舒一口气。

    顾仙佛给顾淮满上酒,笑着追问道:“后来呢?许叔叔的腿就是在那时候瘸的吧?”

    顾淮挟了一筷焖鸭掌放入嘴中,闭目咀嚼后才继续道:“后来,爹就不跑了,爹知道,青云箭一出,爹活下来的希望就不大啦,只能祈祷那几位老兄弟察觉到三**队调动能及时赶来吧,爹靠着一棵梅子树喘气歇息,暗中埋伏了很久的老许一下跳出来,手里两口金背大刀把那群斥候杀得七零八落,但就在老许追杀那放响箭的雏的时候,第一支来驰援的斥候已经到了现场了,老许索性不追了,他提着两口金背大刀挡在爹面前,笑着说,顾大哥,要是兄弟今天折在这了,在帐篷里还有一本滚龙刀,你记得给咱传下去,算命的说过,我这辈子是贪狼座命,不能婚娶,所以我也没子嗣,但这套滚龙刀不能断在我手里啊,要不然去了下面,师傅还不得揍死我,本来想等我干儿子出生传给他的,看来现在是没机会喽。老许说完,我抱着那棵梅子树破口大骂,我说放你娘的屁,你一个堂堂刀术宗师要是折在这,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还能活下去?你别给我整这些义薄云天的,我也不让你现在就跑,姓许的,你保我半个时辰,就半个时辰,如果半个时候后咱的人还没来,你就走,咱俩不能都折在这,阿暝他娘还等着吃梅子,这不能没人送回去啊。可是爹说完这句话,老许就没再和爹搭腔,拎着他那一对金背大刀就冲出去了,爹虽然不通武艺,但是老许那套滚龙刀,耍起来是真好看,爹抱着梅子树,看着老许裹在一团刀光里在那斥候中横冲直撞指东打西,爹当时就觉得,真像上元节的草龙,走到哪儿,火烧到哪。”

    说到这里,顾淮再次端起酒杯满饮杯中花雕,抹了抹嘴唇继续说道:“当时,老许杀了多少人爹不记得了,爹就记得那条刀龙在人群中冲来撞去,足足坚持了三个时辰,萧瑀那孩子仗剑而至,一记天崩式,就把整个梅子林一分为二,那群斥候虽然贪图你爹这脑袋,但赚的钱也得有命花啊,不多时活着得人就走的一干二净,老许这才停下那套滚龙刀,除了那口黄牙,爹当时再也看不出那是个活人儿来了。”

    顾仙佛斟满酒,挟了一筷茶梗雀舌放入嘴里,好奇问道:“萧瑀叔叔,我听父亲讲过几次,他似乎是个武道天才。”

    顾淮点点头,怅惘着目光透过窗户看向远方,慢慢道:“萧瑀那孩子,说是天才都埋没他,很多时候我都觉得他不是人,他真的太聪明了,不仅学武,学文、学做糖人、学种地……不论是什么,他一学就会,之所以学武,就是想找到当年被土匪掳走的娘亲,这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啊,他要是活到现在,恐怕江湖,就是一个人的江湖了。”

    上元节这天父子二人喝得践行酒,和以往一样是顾淮说顾仙佛听,和以往不同得是,顾淮这次没说什么经国治世的道理,也没谈当局朝政利弊,完完全全就是喝一杯酒讲一件事,所讲之事也全然没有章法,想到哪儿说到哪儿,顾淮说得高兴,顾仙佛听得也高兴。

    两壶花雕饮尽,窗外日头也有些西斜,拿起筷子拨弄着桌上得残羹冷炙,醉意阑珊的顾淮轻轻叹息道:“阿暝啊,这些琐碎事爹只能和你说,你二弟不在家,你顾爷爷也老了,爹不能拿这些事去叨扰他老人家清静,所以啊阿暝,你也别嫌爹唠叨,等你明日去金陵之时,爹就不唠叨你啦。”

    说完这句话,自己几乎独饮两壶花雕的顾淮便趴在了桌上,不多时便传出了鼾声,顾仙佛谢绝了张三的伺候,自己蹲下身,慢慢背起父亲,一步一步朝楼下走去。

    内心里满是对这点了四五个菜却占据最好位置一下午的父子鄙夷与厌恶的小二正待开口要账,张三已经一番腰带,一块十两重的雪花纹银便落到了小二手里。然后小二还不待惊呼道谢,不待拿牙去试银子真假,一柄剑鞘已经呼啸着打在了他的腮帮上,小二吐出两颗后槽牙和一捧鲜血后倒飞而出,张三表情平淡,慢步走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在地上的小二,双手拄剑而立,剑鞘插在小二嘴里,道:“银子,我已经给你了,现在就算算你的事,今日下午,你一共对老爷诽谤七句,冷哼四声,这笔账,我慢慢跟你算。”

    躺在地上的小二面目惊恐,待开口辩解求饶,却发觉嘴里那剑鞘如铁铸一般不能挪动分毫。

    回家的路上,顾仙佛背着顾淮,慢慢走着,嘴里喃呢道:“这些话,我真希望爹能跟我念叨一辈子。”


第四十五章 出长安



    天色刚蒙蒙亮,长安城昨夜的喧闹余晖还未散去,军器司的偏门便悄然打开,三人三骑悄无声息地驶出军器司,为首的青年相貌不显,脸上挂着让人看了便觉得如沐春风的的和蔼笑容,胯下白马身侧挂着一杆由黑色丝绸包裹的棍棒型兵器,再加上一身玄色大袍与猩红色大氅,一眼望去便是江湖游侠儿的感觉。

    跟在青年身后的,是一男一女,女子约莫二十余岁左右,一身素色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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