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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想离开今泯一呢？
　　岚桓突然想起，须允说的那句话——我不值得你这么做。
　　须允不是自恋、自私，而是自卑。他认为他不值得今泯一那么爱他，他认为他是个很糟糕的人，远不及今泯一心中最美好的纪珉。
　　所以他想逃离，今泯一纯洁的爱，害怕有一天，今泯一会发现他是个多么差劲的人。今泯一爱地越强烈，他越害怕。
　　。
　　当天，今泯一给须允办了出院的手续，带着须允离开了这座牢笼，回家去见见须先生，并给他办葬礼。
　　岚桓在两人走之前，和今泯一握了手，“如果日子确定下来了，请一定要通知我过去。再次表示我的哀悼。等您想送他回来了再回来也不迟，我可以等。”
　　“谢谢您。”
　　“还有，我认为，须允，之所以精神失常，可能是和他对纪珉的自卑有关。他现在非常需要您的帮助。”
　　今泯一微皱眉头，对这个观点很惊讶。
　　“不过现在不是时候。以后我会和您保持密切联系的。”
　　“……我明白了。”今泯一带着疑惑向车子走去，不时回头看岚桓。
　　岚桓目送木楞的须允被今泯一带上车，向他们招了招手。


第63章　16　噩梦
　　16　噩梦
　　今天下雨了，台阶上满是被来探望须先生的人鞋底带来的水和泥。
　　岚桓到须家时，已经能听到女人的哭泣声和男人的闲谈声。女人们聚集在里屋，细数须家的悲惨。须夫人在女儿和姑爷的陪伴下坐在水晶棺周围的椅子上，双眼失焦。男人们围着须允，这个要他这么做，那个要他那么做，都是对守灵和葬礼的计划。
　　今泯一不便掺和进去，就在圈子外面坐着。
　　岚桓在签名簿上签上自己的名字。
　　负责签名簿的须允的大伯看着岚桓，但手里已经把他的钱收好了，问，“请问，您是……”
　　“我是须允的医生岚桓，精神病院的。”
　　守在水晶棺的三姑四姨看到岚桓，她们也不认识，大概猜到了这个陌生的男人是须允或者今泯一的朋友，就把刚收进口袋里的手绢又拿出来，放声哭泣。
　　须允听到客厅里的哭泣声，知道有人来了，拨开围着他的叔叔们，出门来迎接岚桓。虽然只隔了两天，岚桓发现须允变了很多。他的眼睛看起来既冷静，又没有灵魂。你根本看不出来，是须允在和你说话，还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集合体。
　　“你还好吗？”岚桓问。
　　“……你觉得我会好到哪儿去？”须允带着岚桓，来到水晶棺前，小心翼翼地抹开了遮挡须先生脸的黄色毛巾，“我妈妈看不得这个。”
　　岚桓的手掌略过须先生僵硬的脸，因为零下十几度的空气冻地面无表情。但仔细看，却能发现须先生在僵硬皮肤下的一丝还没有没散发掉的温度。他死之前，一定因为某些事情，让他很高兴。
　　“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回去，至少要等到我父亲……下葬之后。对不起。”
　　“没关系，我可以等。你的父亲的事情更重要。”岚桓搂住须允的脖子，让须允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沉默地安慰了半分钟后，岚桓放开了须允，“做你该做的事情吧。”
　　须允将流出的泪咽回去，点头转身向刚刚在的小房间里走去。
　　岚桓看了圈周围陌生的环境，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他没有参加过葬礼，他太年轻了，刚入职，连病人也没有接触过几个，并不很懂这些人的表现。他不知道表现出什么样的悲伤才是最合适的。他只是须允的医生，应该像他的亲戚一样哭两下吗？应该不用吧。但如果他不表现出一点悲伤，会不会又显得他很没水平？
　　他看着须先生的水晶棺，回想起上解刨学课时的那些模型，还有几次亲眼见过的尸体。那时只是为了学习，他没有想过除了神经、肌肉、骨骼等等之外的东西。但是须先生，不是他学习的尸体。他少有地开始思考生与死。
　　按照最物质的话说，活着就是心脏还会跳动，身体还会自由地运动。但是文学家和哲学家们，总把事情弄得很复杂，他们认为精神和身体一样重要，甚至有时候还比身体更重要。一个人如果精神死了，那么，身体的死也不会远了。
　　那么，活着到底指的是什么呢？死亡到底可怕在哪儿呢？
　　今泯一从人流的缝隙中看到沉思的岚桓，悄悄地来到他的身边，坐下，“谢谢您能来，医生。”
　　“您能陪在他身边，对他而言，比任何安慰都有帮助。”
　　“……你看，医生，我不是，不是一个，很懂他的人。”今泯一两手相握，架在腿上，“他是……我希望，我能明白他，理解他，爱他。但是……他好像，不爱我。”
　　岚桓靠在椅背上，有些不易察觉的惊讶，神态变得轻松了些，“他不是爱你，相信我，我跟他相处了不少时间。”
　　“但是他……”
　　“有些人就是这么麻烦，但是更麻烦的是，你偏偏爱上了这种麻烦的家伙。你只要相信，他是爱你的。”
　　突然，一阵强风吹开了须夫人身旁的带把手的窗户。
　　须洁扶起母亲，让她坐在干的地方，和未婚夫扬升把窗户按回去，锁好。
　　须夫人站起来，拍打着被雨水淋湿的衣服，抬起头。面前是盖布被吹掉而露出来的丈夫的脸……
　　“啊！！”
　　须夫人抱着头，用力嘶吼着。她摇晃着身子，把须洁的手甩开，喘了口气，在众人的注视下，恐惧像洪水般，冲击着须夫人的神经。
　　丈夫冰冷的脸，撞走了所有须夫人心中的幻想，那些美丽，而又不切实际的梦。一切都变得像恶魔的蓝色一样，冰冷、痛苦。就好像多少年来，她渴望的、希望得到的生活，最终如泡沫般跟着丈夫的死消失了。
　　幻想结束了，白日梦结束了……噩梦登场了。
　　岚桓不是个很有经验的医生，他被吓傻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须夫人被众人的眼睛，还有慌张跑来的儿子给吓坏了。她拨开人群，急匆匆地穿过客厅，边跑还边叫。
　　所有人都愣住了。女人们不知道该怎么做，一切来得太快，毫无准备。须允和今泯一想上去拦住须夫人。
　　但徐夫人快他们一步，打开门，想要离开这里。
　　“妈妈！你要去哪儿！”
　　须允跟上须夫人，想抓住她的衣服。可是他慢了一秒，须夫人的鞋因为门外的泥巴和雨水而打滑。在须允抓住她之前，她就因为重心不稳，而从楼梯上摔了下去。
　　须允觉得那一刹那，他的时间，就像被人砍断了一样。他声嘶力竭地吼，但没人能听见。母亲从楼梯上摔下去的那一秒，既快地让人崩溃，又慢地折磨人的理智。
　　已经有了强烈预感的今泯一不得不从后面抱住恨不得跳下去的须允，把他往后面拉，让须允的叔叔和大伯们去处理须夫人。
　　跑下楼的大伯抬头，看向今泯一，两只眼睛像是被洋葱水泡过一样，“……快叫救护车！！”


第64章　17　噩梦重演
　　17　坦白
　　救护车来了，因为须允和须洁不能离开公寓，所以是几个亲戚跟着救护车去了医院。抢救人员没有给出准确答案，须夫人的情况，现在还在高危期。
　　在今泯一的怀里挣扎了十几分钟的须允最后还是无力地停止了。须洁倒在杨升怀里，不敢直视楼梯下的身影。
　　公寓里所有的人都听到了楼梯间的嘈杂声，好奇地出来瞧瞧。今泯一赶紧给须允的家人说，“救护车来之前先把须夫人抬进屋里！”
　　今泯一将须允挡在身后，防止他扑上去，嘴里还念叨着安慰的话。在须夫人被抬进房间前，须允又挣扎了一次，但是疲惫的身子没办法挣脱今泯一，无力地靠在今泯一身上。
　　须允的叔叔在屋里张罗让人们散开点，留些新鲜空气。须洁的叫喊声突然冲出了房门。公寓像是一瞬间从地面掉进了地狱。
　　须允由今泯一和亲戚们陪同，坐在卧室的床上，两眼无神地不知道望哪儿，麻痹在一个人的世界。还有一些亲戚去通知须夫人的家人。须夫人有个弟弟，脾气不太好，亲戚们担心他会闹事。
　　今泯一将须允抱在怀里，小声安慰道，“别害怕，我会在这儿的……”
　　须允恨不得把头融进今泯一的肩膀里。他的人生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须洁不停地吸着鼻子，身子上下颤抖着走进卧室，须允看到妹妹和妹夫进来，从今泯一的怀里坐起来。
　　“哥……”须洁坐在须允另一边，靠在须允的肩膀上，紧紧拽住哥哥的衣服，“妈妈……”
　　须洁像是块重石一样，从高空落在须允的心脏上。
　　突然之间，一切都变成了负担。须允本以为，他能回到克里斯汀的身边，带着今玧，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可是，克里斯汀抛弃了他，他的父亲离开了，妈妈也出了事故。
　　接下来，他父亲的葬礼、母亲的治疗、他妹妹的婚事都需要他操心。他再也不想回到A国去，去面对已经放弃他、抛弃他的女人。
　　面前变得一片黑暗，连一丝亮光，都被上帝的大手抹地连尾巴都看不见……
　　这时，须允的叔叔拿着手机回来，“侄子，情况不太好。你阿姨也说不清病情，就是头上磕了个很大的伤口，出血很严重。”
　　“……”
　　“她要你做好最差的准备。”
　　“你在给我开玩笑？”须允顿时感觉身体周围全是冰冷的渣子。亲戚们站在原地，不敢多问，也不愿意开口。“她不会死的……她不会的。我相信，我相信……”
　　须允还是没能撑得住，崩溃地哭了起来。
　　今泯一蹲在须允面前，“如果我去医院那边，你能冷静些？嗯？……我担心你会出事。你要保证自己的安全，嗯？”
　　“……”须允停止哭泣，捂着脸，但身体仍然轻微抽搐，略微用打趣的语气让今泯一少想点，“我不会自杀的。”
　　叔叔和大伯看着今泯一，又相视了一下，对这个才刚见了两三次面的男人，感到很陌生。今泯一不是须家的亲戚，也不是须夫人家的亲戚，他到底是什么人？“你是……”
　　“我是须允的……”今泯一说到一半，欲言又止。
　　如果，就这么和他们说了，须允以后会不会，在亲戚面前……
　　须允抓住今泯一的手，两只眼睛变得非常清澈，好像被高效率的吸尘器扫过了一般。须允另一只手搂住须洁，像是被针堵住了眼泪的泉口，停止哭泣，“今泯一是我的男朋友。我们的关系没有和你们说明过，但是我们有一个儿子，现在在今泯一家。”
　　站在门口的岚桓张着嘴，眨了眨眼睛，对须允的大胆非常惊讶。须允和今泯一之间的关系，本应该对所有人都保密的。须允也不愿告诉他的亲戚们，他有一个男朋友还有一个通过现代生物科技出生的儿子。
　　须允拍了拍须洁的肩膀，拉着今泯一起身了，“你就待在里屋。一会儿舅舅来了，你不要出来。听到了没？”
　　须允低着头，点了点。当他看到水晶棺时，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流了出来，但他立马擦掉了。
　　“按理说，我不能离开我父亲。拜托你帮我看着她，谢谢你……”
　　他们兄妹俩没有后路了，接下来只有前进了。为此，必须擦干所有泪水，将悲伤像食物一样消化，作为身体的动力。
　　今泯一虽然发了会儿呆，但立刻站起来，和杨升一起将床竖起来，放到墙边。
　　今泯一觉得，他仿佛看到了那个他住院时曾看到的须允——果断、严肃、坚强。
　　岚桓看着从卧室里走出来的须允时，仍然觉得很惊讶。
　　“三姑，我记得里屋的那个浅色抽屉里还有两捆香，拿出来吧。”他走到大伯面前，问，“舅舅什么时候来？”
　　“他晚上就能过来。”
　　“恩……他来的话，不要让他接近须洁，他的拳头不是开玩笑……”
　　须允冷静地指挥着现场，询问了进度和各种情况后，须允和办白事的人讨论入下葬的事情，并和大伯一起去联系公墓的负责人。
　　他习惯了办理葬礼的各种事项。妻子范缘的葬礼，今泯一的母亲和袁阜的葬礼，都是他操办的。他甚至比办白事的人更加熟悉流程。
　　须洁还没有恢复神智地在哭泣，她未来的丈夫，却显得有些慌乱。
　　今泯一开车带岚桓去医院等待须夫人的抢救结果。
　　刚进车，今泯一就开始向岚桓吐苦水。他实在是急地没办法了，“医生，你听他说过我们的事情，我想相信你的判断。你应该理解我不能放弃他。我母亲去世时，我就已经不能失去他了，纪珉的死和他的逃跑让我更不能自由地爱他。
　　“小时候，我见过很多对我冷嘲热讽的孩子，他们嘲笑我，不把我当回事。当我在舅舅身边工作后，他们又围了过来。这些都使我不敢相信他们。这个世界上，我最信任的只有我的父母，曾经，我也相信纪珉。
　　“但是不过一年，他们全都离我而去。我的世界需要一个能支持我的存在，让我相信的存在。他就是唯一的支柱。所以我绝对，绝不会，让他离开我。就算把他关在精神病院，我也不会放他走。不准他自杀，不准他用任何方法折磨自己。
　　“我需要他活着，不管我爱不爱他……”
　　“你这也太BA道了。”
　　“现在他的父亲死了，我担心他会干些蠢事。”
　　“他已经干了不少蠢事了。现在也该歇歇了。”岚桓看着窗外叹气道，“这只是我的猜测。他在治疗时，经常会提到纪珉。我不清楚那个纪珉到底好到什么地步，总之，他经常会提到，而且……说他比不上纪珉。所以我猜测，或许，是不是，他觉得，他代替不了纪珉在你心里的位置？他应该回属于他的位置上。”
　　“……我不太确定。纪珉死了……这次是真的了。”
　　“我读到过一个抑郁症患者自杀的案例。他对自己的身份低微感到痛苦，读了很多书，但又不能爬上高位，理想和实现不了的野心把他吞掉了。他连幻想都做不到，只好选择了自杀。有人能调解，但是有些人不能。”
　　“……”
　　。
　　晚上天刚黑，须允正在联系卖棺材的人，须允的舅舅踢门而入，大喊着须允的名字，骂了很多脏词。
　　“须允呢！我那个该死的外甥呢！？”
　　他站在水晶棺前，瞪着须允。两个人并不说话，也不动一下，只是相互望着对方。
　　须允已经站在门口很久了。在他面前挡着的一个女人小心翼翼地移开了。
　　“舅……”
　　“你个混蛋！！”
　　舅舅向须允扑了过去，抓住须允的脖子，就开始打，“你XX的！那是我姐姐！那是我姐姐！”
　　“……”须允知道他现在越回答，也无济于事，就老实地让舅舅打。按照老家的规矩，这时长辈打小辈的时，他人是不许插手的。
　　“你和须成（须允父亲的名字）一样！都是混蛋！”
　　等舅舅冷静了下来，须允从地上站起来，捂着被打的铁青的左眼，郑重地和舅舅说，“我担心她，不比你少……她是我妈！！舅舅。”须允在大伯的搀扶下坐在椅子上，空气陷入了极度的冰冷中。
　　须允的姑姑拿来要求，给须允涂抹。须允靠在椅子上，深呼吸了一下，“我可以找人带你去医院看她。”
　　。
　　目送着舅舅离去，须允扶着额头，走到须先生的水晶棺前，站了很长时间后，须允趴在水景观上，痛哭了起来。
　　杨升借着安慰须允的机会，将须允扶起来，拉到墙角，看了圈周围的人，小声问，“哥，我知道这个时候不应该说这件事，但是……我想和你谈谈我和小洁结婚的事情，婚期是早就决定好的，帖子也发出去了，现在……”


第65章　18　舅舅
　　18　舅舅
　　“不行！你爸刚走，你妈在医院，你们就办红事，这不是给须家的人难看吗？”
　　“但是，早点办了也好。他们俩都希望小洁能早点结婚。”
　　须允光是麻烦父母的事情，就已经很头疼了，妹妹结婚的事情他也拿捏不准。须洁和杨升的婚礼在须允父亲下葬的半个月后，帖子什么的早就发了出去，包括两人的同学、朋友。白事之后接着红事，会不会不合规矩？
　　须允摸了下鼻子，转身面对着窗户，“这样吧。就算办红事，没我妈也办不了。先等她的情况……在我确定我妈没问题之前，我不想讨论这个。”
　　“……”
　　。
　　舅舅和须允的叔叔来到医院，舅舅问，“还在手术室吗？”
　　“我不清楚，我也还要问一下。”
　　“你们让她一个人在这里？”
　　“不是，小允、小洁的叔母在这里，还有小允的……朋友也在这里。”
　　。
　　须允的母亲已经结束了手术，但仍然处在危险期，被推送到了9楼的病房。病房里只有今泯一和须允的叔母陪着须允的母亲。
　　须允的叔母虚脱地坐在床边，听到今泯一起身的声音，她抬起头，看到面前突然出来的水杯，“谢谢。”叔母接过水杯，看着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