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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隐于风声-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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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肯定是因为教练太傻了,”池逍漫不经心道,“是吧,莫达。”
  莫达挤出一丝笑,低头抠着手指,什么也没说。
  “喂!”池逍突然伸出手去拍了拍莫达肩膀,“你怎么能比我还泄气啊!”
  莫达拉开池逍的手,苦笑道:“反正我是队里最弱的,最应该泄气的肯定是我才对。战队,唉,战队光环,离了这个我什么都不是。”
  这话太真了,他的心里话。池逍不知说什么,他想反驳,想安慰好友,可是……无力,总之是无力。
  “你们这些小孩成天都在想什么?”陆焜觉得好笑,“这是比赛泄气吗?”他又对莫达说:“你是Sight的选手,你们都是,离了你们,Sight才是什么都不是。”
  莫达点点头,看起来有点儿敷衍,没听到心里去。
  陆焜叹气。这还真是一模一样的青少年烦恼,游离在自我否定的边缘。他突然想起自己少年时代的事儿,跟他们一般大的时候,那会儿职业圈才刚起步,大家捋着联赛等级一路打上去,打败别人就往前走,被打败就从头再来——应该说是被打败,哭着爬起来之后,再从头再来。
  于是他没有多说什么。这些小孩虽然挺幼稚,但没一个糊涂的,有时候就是缺了个人给他们提个醒,把他们从困扰迷潭里拉出来。
  “不用着急,已经很好了。”陆焜说。
  池逍点着头,装着意味深长,晃晃莫达:“嗯,已经很好啦。”
  莫达鼻子一酸,眼眶有点儿红,他吸了吸鼻子:“突然这么煽情……”
  “哎呀,父爱如山嘛,”池逍指指自己,“来来来,爸比的怀抱给你。”
  “……”
  白天训练里遇到的挫折留到夜晚去解决,积压的情绪化作前行的动力,这些少年真的是一边哭着一边大跑向前,陆焜这样想着,上次他抓到池逍半夜加班,这次又是莫达,果然青少年就不需要睡觉的。想到这里,陆焜看了眼表,催促他们快点去睡,明天还要早起。
  “还要晨练——”池逍拉着长音抱怨道。
  “早睡早起身体好,睡觉长个儿的,”陆焜打量他一眼,“你是对自己的身高很满意吗?”
  池逍:“……”
  不,他不满意,他当然不满意,虽然这个一米七多嘛,也不算矮了,不过……
  “你多高啊?”池逍问。
  “一八六。”
  “才一八六而已嘛!”池逍故意不屑道,“又不是姚明,介绍什么长个儿经验。”
  “对啊,也就比你高个十几公分。”
  池逍:“……”
  “哪里有十几公分那么多啊!”池逍恼羞成怒,“就高那么一点点而已!好吧!”说着他伸手比了个一丝丝的距离。
  陆焜笑看他垂死挣扎。
  莫达对长个儿秘诀很感兴趣,他问:“多睡觉真能长个儿吗?好想到一米八啊,就差一厘米了。”
  池逍:“……”
  “该睡觉的时候睡觉才能长个,光多睡觉不行,”陆焜说,“熬夜打游戏特别不利于长个儿,我就不熬夜打游戏。”
  池逍嗤笑一声,皮笑肉不笑地嘲讽道:“对啊,你熬夜都是干别的。”
  “嗯,干别的。”陆焜笑着看他。
  池逍一愣,心里全是WTF,我刚刚说了什么。
  熬夜,干别的,夜,干……啊啊啊啊!成吨的马赛克燃料灌进黄色思维的火箭,点火起飞,卧了个大槽,前方敌军来袭,我方快快躺平吧!哦漏!炸了炸了,我方被炸飞啦!混着马赛克一起飞上天,跟太阳肩并肩……卧槽!太阳,黄色的,日,日是太阳,日是日他妈,日他妈你好我是草他妈,草!草草草草!!日和草,太阳底下,羊在吃草!为什么有羊啊,抬羊不不不,太禽兽了,住手住手。啊!敌方又开始进攻,我方!!我方要失守了!快来导弹,反攻吧池爸爸,啊啊啊等等!这是什么,说好的导弹呢?肮脏的!巴比伦塔?!
  莫达已经听话离开,陆焜站在门口,手指搭在开关上,催促他道:“快走吧,我要关灯了。”
  敌方他妈的要关灯了!我方怎么办!我方请求支援!不不不不,不是马赛克也不是巴比伦塔!!我方……我方阵亡。
  池逍干巴巴地“哦”了一声,红着脸跑了出去,他那飞奔向前的背影,陆焜怎么看怎么奇怪。
  现在的青少年,果然,不睡觉也是精力旺盛的。


第48章 
  池逍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没什么睡觉的想法,他跟打了针多巴胺似的,精神没处消解。昨天晚上,陆焜说下周五跟Cna打练习赛,可昨天是周日,现在早过了零点到周一了,所以说是下周,其实根本就是这周才对。
  外面,路灯把脸埋进树冠里,夜风携着树的枝叶和影子一起摇晃,池逍独住的小卧室窗帘没有拉紧,树枝招摇的影子从缝隙里溜进来,落在墙上的CW剑客海报上,叶子的影子轻搔着卡通剑客形象的脸颊,轻微地,平缓地,阴影抚在剑客的眼睛上。
  陈嘉禾。
  旧友的名字又从他脑中钻出,时刻提醒着他那些他曾经以为会永远埋在心底最深处的事。这名字像是铅块镣锁,沉沉拉住他浮躁的心绪,一起坠到满是记忆碎片的深海去。
  沙尘暴。
  啧,这名字真难听。
  他翻了个身,弓着身子裹在空调被里,假装自己是只胃痛的毛毛虫。
  但是他没有,没有胃痛之类的。
  只是弓起身子来总让人觉得心安——像是虾子一样,它们让热度掰折了腰,在平底锅里冒出肉的香气,于是呢,安心地死去吗?似乎也不是,总之他蜷缩着埋进被子里,希望能够快点入睡,快点摆脱掉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妈的……”他双目紧闭,埋在被子里小声嘟囔,“陈嘉禾傻逼。”
  周一到周五,一转眼便过去,大概是忘我地去做一件事,时间就会变成卷式窗帘拉盒里的绳子,疯狂滚动,从上面滚到下面,在滑轮上轮流擦过,总之窗帘降下又会升起,白天结束又是黑夜,唰——唰——唰——我依旧站立于此。
  我是谁?
  剑光刺亮了池逍的眼睛,对面熟悉的角色映在他的瞳孔中,尔后变灰的屏幕上亮起一行血红的字:Cna沙尘暴击杀隐隐于风声。
  队友喊他:“愣着干什么,赶紧复活啊!”
  他机械地敲打了几下键盘,等待复活时间。
  不想输,可依旧输过很多场比赛,这是肯定的,如果不想输就可以赢的话,那这个世上就压根没有输赢之分了。没人真心想输的,可他也是真心觉得他不可能打赢陈嘉禾,什么战绩五五分,他唯一赢了陈嘉禾的就三场比赛,那三支录像他翻来覆去看了很多遍,每一个细节至今想想都历历在目。
  根本不可能的。池逍自嘲笑笑,跟着队友跑上前去。
  他似乎做什么都比陈嘉禾晚一步,任何事都是如此。去新区啊,打新地图啊,先升到满级啊,诸如此类,这样一看又好像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只是平凡少年短暂的人生本就是由无数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堆砌成的。
  所以他的确很在乎,这之间应该存在因果关系,毕竟那场让他丢掉剑拼命也要取胜的比赛源于跟陈嘉禾的一个赌注。
  幼稚的赌注,说是跟陈嘉禾赌,实际上应该说是他跟自己的赌注才对——他赌上了隐隐于风声。
  那天陈嘉禾问,你跟自己较劲做什么。
  池逍没说话。
  后来陈嘉禾又说,你不要再跟着我了。
  池逍低头不语,停了脚步。
  身边人来人往,陈嘉禾头也不回,进去安检,拦在外面送站的人那么多,池逍只觉得里面就自己一个傻逼。也是那天他才知道这破站居然有十四个出口,他跟着人群迷迷瞪瞪地往外走,陌生的南郊满眼尽是施工工地,他错过了主站口,瞧不见辆出租车的影子。池逍捏在手里的票跟陈嘉禾走的那辆车同列次,他把这张小卡片折成飞机,从工地虚掩着的门口扔进去,轻飘飘落进积了夜雨的低洼里。
  他转身凑活着找路,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他回头细看才知是里面那破楼的拆除爆破声,一会儿来了几个人把围在外面光鲜亮丽的建筑成品展望图给撤了,换上去另一个项目的名字,不远处还没来得及拆的残破楼房外墙上,旧红的条幅徐徐飘着,上面写了什么“烂尾豆腐渣”,还写了什么“公道”。
  真好,他这么想,不要了的东西就该早做处理。
  何为公道,他这么想,要是也能把他一起拆了就好了。
  杀了我吧隐隐于风声,是我将你抛弃。
  您可真是傻逼透顶,杀人的剑从何来。
  不知吊车还是水泥板之类的东西,总之工地上那乒乒乓乓的声音肯定有个音源,它们撞来撞去……够了,打击乐组!
  他在灰黑建筑和灰白天空组成的幕布前慢慢蹲下身去……
  我还是抛弃了隐隐于——
  ……
  Cna沙尘暴又一次击杀了隐隐于风声。
  周益哲大骂了声“我靠”。
  “你别跟他怼了!听指挥走!”
  好的,指挥指哪儿就打哪儿。
  可是指挥棒又不是魔法棒,怎么打,会呲出激光吗?Biu,biubiubiubiu,咚,咚咚咚乒乒,吧啦哒吧吧啦吧,动次动次!!舞台会塌的吧,地板真的出现裂痕了……不,更加岌岌可危的是天花板才对,屋顶要被打漏了,啊,看见亮光了,所以今天下雨了没?
  喂,提琴手干嘛带锯子来啊?啊呀鼓手,不要用头去撞击鼓面!放下武器,啊不是,放下圆号!是谁在放屁?警告,警告,没收卡祖笛。
  咚吧啦哒次,啦哗啦叮叮,biu!Biubiubiubiu!!
  从指挥棒中射出的激光像是科幻电影中的切割机一样,从天花板上划了一刀,光携着碎石块噼里啪啦地掉下来。
  嘶!!!
  小提琴手的琴弓终于被打飞了,被捏住脖子求死不得的野鸡终于完成了极乐。
  哀乐,真好,鼓掌。
  “所以——”指挥怒气值爆表,“跟指挥走!”
  死透了的野鸡又奇迹般地站起来嚎了一嗓子——它好像没有嚎“一嗓子”,而是撕扯着破锣嗓子大吼:“是哪来的野鸡随随便便给自己加戏?!”
  池逍一个激灵,连忙上前补刀,把红血的队友从敌多我少的战局里捞出来。
  再之后呢?他在心里冷笑自己,手指软绵绵的,随意打打,按漏了好几个键。
  今天游戏里的天气不好,怎么打,屏幕都是灰灰暗暗的。
  池逍摘了耳机,窝在电脑椅里,身边队友整齐坐在电脑前,他双脚踩上桌柜,用力一蹬,在排列中冲出一个缺口。滑轮椅向后滑去,直至“咚”的一声撞上墙壁;在那一刻,音乐厅的石头也正好砸在钢琴上,按下了最后的音符,沉重的石头把那根琴键深深压下,卡进无法自动弹回的地方,一排平齐的琴键中,唯独它被深深压住,不得抬头。
  输了,输得很惨。
  有段时间,他无论如何也打不赢陈嘉禾的时候,也曾试过转变思路,比如帅气地输掉之类的。
  可惜这是个无解的问题。
  “你怎么那么容易被打败?”
  在小学剑道馆里,他拒绝跟胜方再决一场,教练气得问他。
  池逍忿忿望着别处,一言不发。
  “你怎么那么容易被打败?”
  他要退出剑道部集训,奶奶疾声厉色道。
  他把自己捂在被子里,闷闷地哭了。
  “你怎么那么容易被打败?”
  这句话,陈嘉禾也说过。
  还有谁说过?几个,几十个,还是几百个?他认识的人全部加起来有几百个吗?
  好像没有,这么想,似乎自己也不是很软弱。
  大概吧,这种事,谁他妈的能说清楚。
  “你怎么那么容易被打败啊……”他小声嘟囔,脸皱得像只干瘪的橘子。
  时隔一年多,他还是被陈嘉禾打败了,又一次。所以为什么输的人总是他啊,这也太不公平了。
  他塞着耳机毛躁躁跑出去,在门口撞见从外面回来的陆焜。
  “你干什么去?”
  池逍没回答,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不高兴怎么办?”
  “那就去跑步吧。”
  “有用吗?”
  陆焜放下手里的东西,说:“少问点问题就会高兴许多,比如‘你怎么那么容易被打败啊’,这样的。”
  “……”他闷哼哼地说了个“哦”。
  “一起吧。”
  “什么?”
  “跑步。”
  池逍一愣:“现在天都黑了。”
  “正好夜跑啊。”陆焜理所当然道。
  “哦……”
  今晚的夜空是深蓝色的。路边明亮的灯光投到路面上,多余的光溜去了天上,把夜幕照亮,黑色变浅,显出后面的蓝色来。只可惜没有星星,星星让光给盖住了。
  二人为跑步而出门,最后却成了散步,他们越走越远,四周越来越安静,再往后他们走出小区,到了无人远郊的公路上。这路上只有灯和树,偶尔才有几辆匆忙赶路的车从崭新的路上压过,明亮的探照灯像是夜行鸟的眼睛。
  他们漫无目的地走。
  “陈嘉禾——”
  池逍才刚开口,便被陆焜打断道:“说点儿别的吧。”
  “什么别的?”
  “跟那个陈嘉禾无关的。”陆焜说着停下脚步,池逍不明所以,也跟着停下。
  “比如,为什么要当一个剑客。”陆焜说。


第49章 
  “你呢?”池逍视线随意搭在地面上,不去看陆焜的眼睛。“你也是剑客吧。”他说。
  “剑客很帅气。”陆焜笑了笑。
  池逍也笑了,静悄悄的夜里,他轻缓的笑声像阵柔风吹过。
  “是超级帅气。”他笑着抬起头来,眼睛眯成一条缝。池逍接着感慨道:“我好想成为——”
  他突然闭口不言,陆焜问:“成为什么?”
  “成为……剑客吧。”池逍干巴巴道。
  他脑子里刚刚冒出的那个词才不是“剑客”,是隐隐于——
  风声。
  还是起风了。在安静无月的夜里,晚风弹动着树叶,哗——哗——哗——这时应该有什么要出场,没准便是个剑客,或许他只是单纯路过这里,也可能是抱着某种目的闯进这条贯穿树林的路,总之风声从耳畔呼啸而过,这期间,有人驻了脚步。
  他们停下来。
  “我……”池逍张张嘴,“我不太想说。”
  “跑步吧。”
  “啊?”
  陆焜说:“不是出来夜跑的吗?”
  “是你偏要跑的……再说,跑步好累啊。”池逍一脸不情愿。
  陆焜深吸一口郊外的空气,徐徐呼出,这才问道:“你以前参加过学校里的运动会吗?”
  “你觉得我是那种人吗?啊,不对,我想起来了,”池逍转头认真看着陆焜道,“我参加过小学运动会。”
  “什么项目?”
  “跳绳。”
  陆焜点点头:“挺不错的。”
  “是啊,”池逍说,“只有我一个人参加,不战而胜,特别棒。”
  陆焜没说话。
  池逍有些尴尬,连忙又道:“嗯……其实没有对手也就没有胜负之分啦,这我知道的!但是……但是只有我一个,那我是第一名也没错啊……反正就是!唉!”
  他老气横秋地重重叹气。
  “我上学的时候,每年都参加三千米比赛,后来我也去跑过城市马拉松。”陆焜说。
  “马拉松啊,那一定很累。”池逍感慨。说罢他觉得自己实在是太丧了,又补救似的道:“啊啊我是说,那你很厉害啊,马拉松那种无聊比赛……不不不,啊我在说什么啊!!”
  正能量充值失败,池逍垂头丧气,一丧到底。
  陆焜没有安慰他什么,只是说:“你跑跑就知道了。”
  “马拉松?”
  “不是,就是单纯的跑步。”
  “现在吗?”池逍迟疑道。
  “对啊,我们出来不就是为了跑步吗?”陆焜说着便慢跑向前,回头冲他招手,“一起来啊。”
  “哎等等!怎么一言不合就跑步……”池逍小声抱怨,但还是跟了上去。“你慢点啊!”他大喊,“我不想追——”
  他没把这句话说完,最后一个字让他又咽回了肚子里。池逍紧跑了两步,追上前面的陆焜。
  “慢一点!再慢一点!”池逍拉着陆焜的胳膊,阻止他加速,“跑那么快干什么啊,我追不上的!”
  陆焜的话很有意思,他说:“追不上就别追啊。”
  池逍素来不爱锻炼,队里的晨跑能翘就翘,不能就散步,这会儿还没跑几步,就憋红了脸。他大声道:“不是你说一起跑步吗!又不是赛跑!”
  “那就赛跑吧。”
  “为什么啊?”池逍说,“又不是乌龟和兔子。”
  “别说起跑步就想到龟兔赛跑啊,”陆焜笑道,“你都在想什么。”
  “在想你就是乌龟。”池逍喘着粗气,说话来不及过脑子。
  陆焜顺着他的话问:“那你是兔子?”
  “好吧,兔子比乌龟好多了。”池逍随口道,“乌龟就是那种特别污的龟,头部需要马赛克处理。”
  “兔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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