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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裁令-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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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所处的吴宅已经是孤岛,根本无法应对。这是一种极其不平衡的方式,他在外面,我们在里面,他自由自在,我们却被限制在一个狭小的空间。这不是玩,是玩弄。”
“既然大家已经摊牌,就没有什么必要遮遮掩掩了。我没时间,也没耐心陪他玩。但是他把我们囚禁在这儿,这是逼我玩,不玩不行。那么好吧!这次我想玩个大的。”
第二天下午,冬日最暧时,几抹白云挂在天空,静止得如同一幅水彩画。
雷仕亨,英国渣打银行上海分行前高级职员,60多岁,看上去病恹恹的,是上海滩一个走火入魔的京剧票友。他最崇拜的名角是孟小冬,梅兰芳的前妻。由于黄金荣和顾竹轩等黑帮大佬在上海滩娱乐业激烈竞争,大批的京剧演员聚集上海,上海顿时变成京剧最大的舞台,各路名伶粉墨登场。可以这么说,没有上海帮会争夺娱乐市场,就没有京剧后来的辉煌。
当时,在这些叱咤风云的名伶中,最红的旦角是有“伶王”之称的梅兰芳,以男性扮女人;最红的生角就是孟小冬,以女性扮男人。乾旦坤生,颠倒阴阳,于是有人大力促成他们合作演出了《四郎探母》《游龙戏凤》,男女角色颠鸾倒凤,精彩之极,叹为观止。梅兰芳与孟小冬本是梨园同行,相互钦羡,惺惺相惜,不断的合作又使二人加深了了解,于是互生爱慕之情,最终19岁的孟小冬嫁给了家有二妻的梅兰芳,成为轰动上海滩的一段佳话,直到一个20多岁的纨绔子弟暗恋孟小冬,误杀梅兰芳的老友张汉举,酿成一起震惊中国的香艳血案。梅孟二人本来就是家喻户晓的人物,于是各家报纸对这件血案大加炒作,一时沸沸扬扬,种种绯闻,扑面而来,加之梅兰芳二夫人欲堕胎随梅访美,想在全世界面前以梅夫人的身份亮相,孟小冬才知此缘不过是镜花水月,二人不得不告仳离。孟小冬经此打击,痛不欲生,一度于天津居士林皈依佛门。
雷仕亨也暗恋孟小冬,1936年孟小冬应杜月笙之邀为黄金大戏院揭幕剪彩时,雷仕亨就在现场,其后孟小冬在黄金大戏院演出20余天,雷仕亨更是场场不落。
孟小冬是杜月笙第四夫人姚玉兰的挚友,演出期间住在姚玉兰的18层格林文纳公寓,雷仕亨有事没事就在公寓楼下转悠。当然,那时候他不知道孟小冬后来会嫁给杜月笙,要是他提前知道这桩婚事,他就不敢在公寓附近转悠了。不过,他倒没什么出格的举动,他最大的心愿就是把他老婆蔡牵蕊改造成孟小冬。
蔡牵蕊是一个年满57岁,精神矍铄,童颜鹤发的老妇人,足足比身体羸弱的丈夫高半个头,嗓门铿锵雄劲,与丈夫清亮娇脆、柔和圆润的声音形成鲜明对比。夫妻二人业余时间最大的乐趣是关门在家颠倒阴阳,自演《四郎探母》,雷仕亨扭捏作态,扮演梅兰芳那个角色——铁镜公主,而蔡牵蕊则扮演孟小冬饰演的杨延辉。
冬日的这个下午,屋里暖洋洋的,二人心痒难耐,于是,一场好戏开演了。雷仕亨体态从容,做婀娜状,从里屋倒腾着碎步走出来,立定,手一扬,开始唱西皮慢板:
芍药开牡丹放花红一片,
艳阳天春光好百鸟声喧。
我本当邀驸马同去游览——
蔡牵蕊在旁叹息、拭泪。
雷仕亨:啊……(眨眼,手指太阳穴做沉思状,接唱西皮摇板)
怎奈他终日里愁锁眉间。
雷仕亨把自己当成铁镜公主,撅着屁股原地打转,意思是走了很多路。
雷仕亨念白:我说驸马,咱家有礼了!
说完道了个万福。
蔡牵蕊念白:哦,公主不必多礼,快快请坐!
雷仕亨:(晃脑袋做端详状)我说驸马,自从您来在我国一十五载,一直都是朝欢暮乐的,我瞧您这两天,怎么总是愁眉不展,莫非您有什么心事不成吗?
蔡牵蕊:本宫无甚心事,公主休要多疑!
雷仕亨:还说没有心事,您瞧您那眼泪可还没有擦干呢!
蔡牵蕊:这个……(用袖子擦拭眼泪)本宫心事倒有,慢说是公主,就是那大罗神仙也难以猜透啊!
雷仕亨:别说是您的心事,就是我母后的军国大事,咱家我不猜便罢……
蔡牵蕊:若猜呢?
雷仕亨:也能猜它个八九不离十。
蔡牵蕊:好吧,今日闲暇,我倒要请公主猜上一猜。
雷仕亨:好,闲着也是闲着……我猜,我猜……
蔡牵蕊笑嘻嘻地问:“老公主,忘词了吧?”
雷仕亨脸色一变,说:“谁说忘词了?不是忘词,是家里来人了。”
蔡牵蕊一惊,问:“谁来了?”
雷仕亨问:“你没听见有敲门声吗?”
“没听见,我入戏了。”
“嘘!”雷仕亨拿腔拿调地说,“别说话,你侧耳聆听!”
蔡牵蕊侧耳,这次听到了,外面大门有轻微的敲门声。
二人一前一后,在屋里转了三圈,立定,同唱西皮倒板:
夫妻们打坐在皇宫内院……
唱毕,雷仕亨才懒洋洋走到门前,问:“谁啊?”
“送戏票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戏票?谁送的?”雷仕亨问。
“孟小冬。”
“谁?孟……”雷仕亨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下。
“是孟小冬,她请你光临戏院,看她唱戏。”
“这……这……这怎么可能……”雷仕亨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拉开了房门。
三个青年男子鱼贯而入,其中一个人手里提着一把驳壳枪。雷仕亨大惊失色,他哆哆嗦嗦说:“我是主张抗日的,坚决不当汉奸。”
一个看上去像头领的年轻人走到雷仕亨面前,问:“谁让你当汉奸了?”
“前些日子,周佛海派人来跟我谈条件,要我重新出山,协助他们在南京成立中央储备银行,为今后发行伪币C。R。B做前期准备,我坚决拒绝了。”
年轻人眯着眼睛,说:“雷先生,你误会了,我们不让你当汉奸,也不是来锄奸的,而是想借用一下你的房子。”
“借我的房子?借房子干什么?”雷仕亨迷惑不解地问。
“跟抗日有关。”
“抗日?我刚才说了,我是主张抗日的,这是一个中国人义不容辞的责任。”
“谢谢雷先生。”
“有什么需要我做的?”雷仕亨问。
“你什么都不要做,你和你夫人只需要坐在这里。”
说完,三个青年就顺着楼梯上了楼。雷仕亨的房子分为两层,面积不大,底楼是厨房和一个小厅,2楼则是夫妻二人的卧室,外面有一个天台。另外,楼下还有一个小花园,很小,大约10平方米,栽种着各种花草。
像头领的这个青年叫盛千皓,另外一个叫徐同,一个叫王岩舟,就是提驳壳枪的那个。三人进入卧室,盛千皓悄悄把朝东的一扇窗户推开一条小缝,顺着缝隙他看到了他想看到的。
“大概有25米。”他说。
“这是到达围墙的距离吧?从围墙到楼房还有一段距离,大约30米。”徐同说。1933年,徐同毕业于北京大学地质系,从事地下水源和地质矿产调查,曾在美国华盛顿史密森博物研究院从事研究工作。
“距离比我想象得长,难度自然更大。”盛千皓说。
“是的。不过,上海市地下地质结构基本上由粘土和砂层组成,尤其这一带,沉积厚度约200~240米,挖起来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
“只是什么?”
“上海近几年过量抽采地下水,造成地面有一定程度的沉降,我担心在挖掘过程中,遇到大量地下水……”
盛千皓打断他,说:“你估计需要多长时间可以挖通?”
“估计,”徐同沉吟了一下,说:“一个星期。”
“我只给你4天,不能超过这个天数。走吧!赶快把挖掘小组拉来,准备”
盛千皓离开卧室时,又回头看了一眼窗户外面的东西,那是一根高高耸立的烟囱,吴宅的。
挖掘小组由18个人组成,入夜的时候,他们带着镐头、钢钎、铲子、手电、绳索等工具分头进入雷仕亨家。现场由徐同指挥,黑暗中,他面对吴宅,说:“朝这个方向,开始吧!”
入口设在雷仕亨家花园中间,两个小时以后,外面的人已经看不到第一批挖掘人的屁股了。
雷仕亨和老伴蔡牵蕊一直忐忑不安,他搞不明白这些人在他的花园究竟挖掘什么。他问坐在身边的盛千皓:“是不是我家地下有文物?”
“比文物还贵重。”盛千皓答道。
“那是什么?”
“人。”
“人?”雷仕亨睁大眼睛,“死人还是活人?我真不明白,这跟抗日有什么关系。”雷仕亨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一点不实在,到现在为止还瞒着他,这让他的抗日热情大减。抗日是每个中国人应该做的事,不是没事在他家挖地道吧?
盛千皓笑了,说:“雷先生,说出来你可别生气,抗日这个事情就交给我们年轻人办吧!你知道多了反而对你不好。让我们用你的房子其实就是对抗日最大的支持,还有,”盛千暗从口袋拿出两张戏票,“我答应你的,一定要办到,共产党说话算话。”
“什么?你们是共产党?”雷仕亨睁大眼睛,他接过戏票一看,笑了,真是孟小冬演的《四郎探母》。
盛千皓说:“你看看戏票背面!”
雷仕亨翻过戏票一看,瞠目结舌,是孟小冬的亲笔签名。
“太好了!”他抓住盛千皓的手猛烈摇了摇,“真没想到我这辈子还能得到孟小冬的签名。说实话,本来我对你们共产党没什么好感,现在变了,全变了,我对你们好感倍增。”
旁边的王岩舟插话道:“至于吗?两张戏票就有好感了?要是没戏票你还不告密去?”
雷仕亨媪尬地笑了笑,说:“我知道你们也抗日,但是……报纸上不都是叫你们……唉,共党嘛!”
王岩舟说:“那不是国民党的报纸嘛!你看看我们的《新华日报》去!”
盛千皓用眼色喝止住王岩舟,说:“这儿又不是武汉和重庆,上海能看到《新华日报》吗?喂,你去外面看看进度顺利不?”
王岩舟出去后,盛千皓对雷仕亨说:“别怪他,年轻人火气冲。不过,你可以丢掉有色眼镜,或者别把我们当成共产党,就当中国人。共产党总是中国人吧?你刚才说了,是中国人就应该义无反顾地抗日,而不是像汪精卫那样奴颜婢膝,差点叫日本人爹。只要是抗日,就别计较什么政党了,目标只有一个,把日本人赶出中国。”
雷仕亨频频点头。
“还有,雷先生,戏票是星期六晚上的,还有几天呢,在这几天,你和你老伴都不要出去。”
“为什么?”雷仕亨问。
“说不信任你,你肯定又不高兴,但事实的确如此,为了确保此次行动万无一失,我们暂时不相信任何人。我这是为你好。”
雷仕亨想了想,只能这样,别出门,本来一生清白,何必找些虱子放在自己脑袋上。
第三天晚上,妏夕有点发烧,睡到半夜时忽然觉得口干舌燥,于是她来到一楼餐厅,准备喝点热水。这时她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很轻微,很有节奏,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没有在意。等了一会儿,那个声音似乎根本没有消失的迹象,仍然很固执地在她耳边响着。妏夕屏住呼吸,仔细辨别,她发现声音来自地下。妏夕吓坏了,急忙跑到三楼叫醒了吴瘦镛。吴瘦镛穿上衣服,急匆匆地跟着妏夕来到餐厅,他趴在地板上,耳朵贴着地面,仔细辨听起来。简晗被父女俩的脚步声吵醒了,也披着衣服来到餐厅。
“发生了什么事儿?”简晗问。
“嘘!”吴瘦镛示意简晗别说话。过了一会儿,他站起来,笑了,说:“别担心,是他们营救我们来了。”
“营救?”简晗和妏夕异口同声地问。
“对!我早该想到的,他们会采用挖地道的方式,这是唯一从孤岛逃亡的方法。”
简晗和妏夕兴奋起来,她们也模仿吴瘦镛,趴在地下,耳朵贴着地面。声音越来越清晰,简晗说:“这哪里是挖地道,完全是生命的叩门声。”
吴瘦镛说:“你们赶快上楼收拾东西,等同志们挖通地道,我们立即撤离!”
妏夕上楼去了,而简晗嘴里答应着,身子却没动。
“怎么?不想走?”吴瘦镛问。
“是的,我总觉得还差点什么。”
“差什么?”
“伊藤不是要跟你玩玩密码游戏吗?你走了怎么玩?”
“哈哈,”吴瘦镛笑了,“果然,你很聪明,简单的逃遁不是我们共产党的风格。我可以继续陪伊藤玩,也可以置之不理,密码不重要,重要的是组织上采取这种方法营救我,我不甘心一走了之,必须干点什么。”
“干掉伊藤?”简晗眼睛放光,跃跃欲试,“我想参加,他把薛妈折磨惨了,跟钱白胤一样,他是魔鬼中的魔鬼,人渣中的人渣,根本不配活在世上。”
“不!他暂时不值得我们为他费这个功夫。”
“那是……”
“据可靠情报,汪精卫一伙汉奸在日本人的扶持下,近期将在南京成立伪政府,公开背叛中国人民。我想,这么大的事,组织上不会袖手旁观。等跟组织接上头,就知道我们的任务是什么了。对了,你不是想加入中国共产党吗?现在机会来了,那就接受组织的考验吧!你做好心理准备,有用得着你的地方。”
简晗的心怦怦跳了起来,这次的感觉跟上次接触钱白胤不同,那次她感觉特别别扭,总觉得带着一点被军统要挟的味道,那是老沈和刘晓鸥步步相逼的结果,为了暗杀吴瘦镛,她身不由己。而这次,她完全是心甘情愿,因为她知道,跟着共产党,就是跟母亲、跟父亲、跟弟弟站在了同一个战壕。这让她兴奋不已。
地道是在凌晨4点的时候挖通的,第一个从地道爬上来的是盛千皓,他领导的18人挖掘小组夜以继日,第三天晚上就已经抵达吴宅下面几公尺的地点。当然,这一切都应该感激北京大学地质系高材生徐同,他对上海地下地质结构的分析与测量,确保了这次行动的准确性。
从地道钻出来的还有一个上了岁数的男人,身材魁梧,两眼炯炯有神,鼻梁笔挺,下巴宽大,牢靠而坚毅。简晗后来知道,他是共产党隐秘战线驻上海的负责人,名叫苏凯文。从地道一出来,他就用俄语冲吴瘦镛大喊了一声,可以肯定,他跟吴瘦镛一起在苏联留过学,没准还是同一老师娜塔莎·谢妮科娃的学生。
两个人紧紧拥抱在一起,大叫着对方的名字。
“老苏,有新任务吧?”吴瘦镛迫不及待地问。
苏凯文说:“什么都瞒不过你啊!的确是,由于老S和Y叛变,薛妈被害,狡猾的伊藤见司根据薛妈留给你的文字获知了你的身份,你已经完全暴露,不然他也不会把你囚禁在吴宅。这事不能完全责怪薛妈,她做到了一个共产党员应该做的。显然,你已经没有必要再在敌人阵营里潜伏下去了,从现在开始,你的身份重新恢复为中国共产党党员,而不是丁默邨手下‘特工总部’第一大队副队长。”
泪水一下子涌上吴瘦镛的眼眶,他哽咽地说:“我终于可以像正常人一样呼吸了!”
苏凯文拍着吴瘦镛的肩膀,说:“组织上知道你受了不少委屈,遭受无数的白眼,为了革命,你都忍受了,那种痛苦是一般人无法理解的。老吴,你现在准备反击吧!把你压抑多年的仇恨释放出来。”
“新任务是什么?”
“别着急!”苏凯文笑着拍打着吴瘦镛瘦弱的肩膀,“我们是要好好策划策划,你比我更清楚,打通地道不是唯一目的,我们要利用吴宅,跟敌人玩一个捉迷藏。
“伊藤想跟我玩密码游戏,我们可以把吴宅当成最大的密码,是这样吧?”
“哈哈哈哈……”苏凯文又一次爽朗的笑了。
简晗发现,吴瘦镛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过去一脸的阴鸷一扫而光,代替那个倒霉表情的是眉头舒展,两眼放光,连带着褶皱的皮肤都被熨平了。更让简晗惊异的是,他喜欢摆脖子的毛病也突然消失,好像根本不曾有过。心情改变容貌,这话一点不假。他回归组织,不必再像从前那样戴着面具生活,没有比摆脱罪恶更让他欣喜的事儿了。
苏凯文突然发现旁边的简晗,他一下子愣住了,说:“老吴,如果我没猜错,这个就是你说的简晗吧?”
“对!”
苏凯文的眼神立即暗淡下来,他对简晗说:“孩子,你母亲李柔是一名非常了不起的特工,她是我们的英雄。希望你继承母亲的遗志,为抗战做出应有的贡献。”
吴瘦镛插嘴道:“简晗已经提出加入共产党。”
“太好了!”苏凯文说,“我们正需要你这样勇敢的女性。但是,孩子,任务是艰巨的,这不是一次简单的谋杀,不是在酒里放一点毒药,而是将会震惊世界的大事。关键时刻,你不能手软,不能有任何杂念,希望我们没有看错你,没有看错李柔的女儿。”
苏凯文把李柔两个字念得很重,以强调这次任务的艰巨与庄重。简晗有点不知所措,她不知道“震惊世界的大事”指的是什么,更不知道怎么回答苏凯文,她只感觉她正在接过母亲的枪,去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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